《恶女列传》灰橙

191、现代桃李劫32

　　现场还在混乱当中，十分钟的倒计时已经数完了，商奇一脸的诡笑，望着姽婳：

　　“你还不跑吗？你明知道我说的是真的，马上元迟就会被放出来了哦，再不跑真的会没命。你可以不在乎你自己的命，反正你现在也是用某个账号登录，但是这些小伙伴的命，你也不在乎了吗？”

　　姽婳定定地凝视着他的表情，双方都清楚，对方正在进行着飞速而超前的思考。商奇先做出了反应，他双臂一张，做了个欢迎的姿势，背后渐渐出现一团庞大的黑影，“既然你不跑，那先来见见小时候的小伙伴吧，来！跟元迟打个招呼。”

　　姽婳也终于有了动作，她立马转过身，跟身后几个人嚷道：“走！快走！别聚在一起，分开！别和我走在一起！！”

　　她率先冲出了走廊，身后拖拖拉拉跟着一小群人，离得最近的是唐璃砂，她也属于最懵逼的那一个，一边喘着气一边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呢？我怎么忽然来了这个地方……你……”

　　姽婳已经跑进了电梯间，一转身伸手一推，想把她推远点，但走廊另一端的黑影已经追了上来，黏腻湿润的爬行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看不清楚的状况下显得极其掉san。唐璃砂发出一声尖叫，心脏狂跳，整个人被吓蒙了。姽婳无奈，只好又一伸手把她抓回了电梯里，右手成拳，一拳捣在顶层按键上。

　　电梯门顺滑地关合上，电梯也开始上行，一时间气氛安静下来，似乎已经把危机甩在身后了。

　　唐璃砂莫名的表情打量着她，人还浑浑噩噩的，“你……你长这么大了！可是我……我觉得时间也没过去多久……但是又隐约感觉，时间好像过去很久了。”

　　姽婳掩饰着自己复杂的眼光，故作平静地回答她，“那是因为这个地方没有时间的概念，确切地说，这里的时间是假的，仅仅是个概念而已。而你，已经被重复了无数遍，通常重复期间只有一天。”

　　唐璃砂还是弄不太明白，但是她好像也对弄明白不太感兴趣，而是换了个话题，“你刚才为什么推开我？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当然不是。”姽婳幽幽地叹气，“但是跟我走在一起会很危险，还是离我远点为好。”

　　“为什么？”

　　“因为……商奇他想让我经历一遍，他想让我亲眼看着，所有过去的小伙伴在我面前惨死——”

　　可能是在应和她的话，墙上的显示屏忽然自动开启，一个诡秘嘶哑的声音不停重复着一句话：“望梅思味道，润物细无声……望梅思味道，润物细无声……”

　　头顶开始喷射出强烈腐蚀性液体，仿佛一场豪雨，淋浇在狭窄的电梯内。

　　唐璃砂第一时间感到了剧痛，她发出渗人尖叫，不知所措地抱住自己。

　　姽婳从身后抽出双翼，那一对巨大的不对称皮翼包裹住两个人，裹成一颗巨型的茧，把唐璃砂搂在怀里。但她适才的那几秒钟还是受了些伤，浑身都在冒出蒸腾的白烟，仿佛搂着一个即将融化的雪人。

　　翼翅之下几条血筋抽出，灵活自如地挥击，抽打在头顶的喷射口，将几个金属喷口都捏扁了，酸液停止了喷射。姽婳抬头望了几眼，翼翅展开，把身前的唐璃砂放出来，简单检视了一下她的伤势。

　　她伤得不轻，但是现在没有任何救治手段和药物，她只能忍着。

　　同时，对方也在忍痛打量着她。姽婳正处于释放妖力的变身状态里，身后沿着肩胛部位一片都是深褐色，粗糙而坚硬。几条粗硕的筋脉延伸到身体前方，脸部与颈部依然还是人类形态，只是暴露出几条稍显狰狞的血管。

　　“……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唐璃砂感觉自己的喉咙也在灼痛，可能是刚才不慎有几滴的酸液溅射到了嘴里，但是她并不太在乎，虽然没有记忆，但死亡的预感就仿佛是本能，已经烙印在□□里了。

　　“我……”姽婳认为自己一贯妙语连珠，没想到也有词穷的一天，“我这些年其实跟你差不多，挣扎在不同的副本里，战斗、互殴、惨死、复生、勾心斗角、卷土重来……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唐璃砂点点头，又仔细盯着她看，“那你还是比我强一些，至少你能走出这栋楼。”

　　姽婳没忍住，发出一声惨笑，“但是我走不出另一栋楼，这么说我们都一样……”

　　她笑得太专注，没注意到电梯内，金属的壁板被外力抽离了，四面变成了半透明的隔膜，影影幢幢咕涌扭动着一团团的东西，那些似烟似雾、似液体又似固体，仿佛缠绵拥挤在一起的灵魂，每一颗状似头颅的凸起上，还有一小张骷颅般的面孔。它们隐约发出哭嚎声，无数鬼哭汇聚成一首悲惨交响曲，在电梯间里回荡。

　　四面的薄膜已经无法阻止它们向中间涌动，空间被进一步挤压，唐璃砂忽然感觉后腰位置剧痛，有人咬了自己一口。她伸手去摸，没摸到血迹，却摸到了一个缺口。她一惊，转头去看，发现自己确实被人咬了一大口，就像是凭空缺了一块，露出内侧猩红的真皮层和肌肉组织。

　　姽婳伸手一搂，把她夹在自己双翅与肩胛之间，警觉地紧盯着四周，“我要开启完全的妖变形态，才能对这些恶灵产生攻击，但是灵魂波动是很猛的，你可能挺不住。”

　　唐璃砂仿佛刚听了一个笑话，“很猛就好，你赶快给我一个痛快吧，省得我被这些东西撕碎吃掉了。”

　　姽婳复杂的表情看着她，没有再说什么，当着她的面开始变身。瞳孔逐渐转化成了浓碧的苍绿色，妖纹一时鲜艳无两，向着脸部四周更加生长出一些。她的身高变高，双翼怒展，背后几根血筋抽搐着，沿着脊椎洞开几个深凹的空洞，生出几条不规则甲壳凸起。坚硬的鳞甲像是包裹了一层外骨骼，完全脱离了人的形态，十足像个怪物了。

　　嘤嘤一声兽嘶，从背后洞开的孔洞里发出回响，频率超高的尖啸震动了狭小的空间，唐璃砂当场呕出一口血来。同时，四周恶灵构成的墙壁也在剧烈波动，发出痛吼声，那些咕涌的虚像，就像巨型的细胞，鼓动膨胀，然后迅速萎缩。

　　姽婳接住了吐血的唐璃砂，把她扛在肩上，小心地沿着眼前塌缩出的空洞前进，四周变成了白茫茫浓雾般的空间，这里肯定不是电梯内了，也不能确定是否是建筑物的走廊上，很可能是卡在楼层之间的灵异空间……

　　一双苍白色的手忽然伸出抓住了唐璃砂，想把她抢走。姽婳反应迅速，几条血筋抢住她的双腕，和那双手开始较力。

　　中间的唐璃砂发出痛叫，她已经麻木并且疲倦了，冲着姽婳摇摇头，示意她放手。姽婳明白她的想法，无数次的死亡，让她面对死亡已经相当的无所谓，真正能刺痛她的，其实是看不到头的复活重生，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她刚想松开束缚，忽然又感受到一股不甘与怨怼，也可能是多年的得失计算，让她无法接受没有收益的选择，又猛地一拉血筋，把唐璃砂更往自己这边拉扯几分。

　　白色的空间忽然拥挤而来，一团团白色的恶灵就像半透明的泡沫，包裹住了唐璃砂，沿着她的躯干不停爬升。她的表情惊恐到了极致，结合了疼痛与震惊，脸上的肌肉抽动着，怒睁的双目失去了焦点，装不下对世界的迷茫。

　　姽婳愣了一下，却听到了对面传来脆生生的一声响，她知道那是腿骨折断的声音，愣神间松开了血筋的缠绕，眼看着唐璃砂被拖进了白色浓雾之后，远远近近霎时响起了阵阵的折断之声。

　　姽婳赶紧追赶过去，由明亮的苍白空间直追到了一片虚无的黑色幽冥，总是远远能看见她被撕扯着悬挂在半空，但就是追赶不上。

　　唐璃砂只感觉自己在飞快倒退，轻飘飘的就跟一只风筝一样。最终，她被塞进了一个方形的小盒子，她隐约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电梯里，因为脚底积累的一层浅浅的酸液，腐蚀得双脚剧痛。

　　头顶的喷射口又开启了，这回再也没人帮她抵挡头顶豪雨一般喷射落下的酸液，遮天蔽日的剧痛下，她感受到自己在融化，逐渐失去了形状，人也站不住，往下塌陷，堆成一滩……

　　姽婳终于追到了跟前，但看见的光景让她慢慢地停住了脚。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血肉之盒，黏糊糊的血与筋、骨与肉都已经粘合在一起，十分难以辨认形状，唯一还具有唐璃砂个人特色的，就是中央一张尚未完全融化的脸，疼痛之色尚且还存在着，又有几分释怀的解脱感。几节暴露出的骨架，倒像是给这幅地狱绘卷添了几抹留白。

　　姽婳扶在盒壁上默默看着，凌空传来一个熟悉的腔调：

　　“这个模型做得很好，放进我的收藏柜里吧。”

　　商奇捏着指尖的模型看了看，这个血肉之盒只有五厘米见方，刚上好色，还在风干中，塑料盒子里的血肉做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仿佛还带着腥艳的气味，还有余温未散。

　　他转身，打开了自己的收藏柜，里面琳琅满目，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模型与装置，有场景也有道具，即使地狱的鬼使来了，也会为眼前诸多场面感叹。

　　“下一个，选哪一个来玩呢……”商奇还在几个小小的偶人之间徘徊，就听见一声姽婳的嘶喊冲出了沙盘传来：

　　“商奇，你等着！你控制不了我！这个世界不会总是按你预设的来！”

　　他摇摇头，笑叹了一声，“老师是怎么教你的？抱怨是没有用的，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听你叫喊，赶紧数数自己的筹码，看看有什么可以用来博弈。”

　　姽婳喊够了，自己也冷静了下来，一转身，又看到了那个自己的虚影，深蓝色罩衫，头上套着个纸袋，露出两只不对称的大小眼，却用一种单纯无暇的眼光望过来。

　　这道视线就像一枚利箭，姽婳感觉自己瞬间被贯穿了，片刻之间痛彻心扉。

　　“你在这干什么呢？”唐璃砂的虚像从一旁走近，蹲下看着眼前小小的一只姽婳，手上套着一只黄色小鸭手偶，不停地捏着小鸭子两只鸭掌，逗弄着姽婳。

　　“不怕啊，姐姐陪你玩。”

　　小小姽婳只能够到她膝盖的位置，用小手搂住她套着小鸭子的那只手臂，唐璃砂抱住了她，转身兴奋地呼叫：“快点过来看看，有一个新人来啦，还是个小宝宝呐！”

　　竹筠先走过来，他依然是一副青涩的少年人模样，和现在没什么区别，一看见那时候的姽婳就愣住了，小心翼翼走近，距离了一步的距离，蹲下看着她，“这里怎么会有个小朋友呢？真奇怪！”

　　唐璃砂试探着伸出手，想把姽婳头上的纸袋扯开一角，结果意图被她发现了，姽婳嘤了一声，两只圆圆的小拳头紧紧地扯着纸袋的两只角。

　　“好好好，我不看了。”唐璃砂连忙哄着她，怕她会哭起来。

　　眼前的画面停止下来，就像有人按动了暂停键，将画面定格了。这一帧闪烁过雪花和杂点，逐渐淡去，露出了后面的血肉之盒，里面死相凄惨的唐璃砂，和刚才画面中那个活生生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姽婳走近了一步，隔着浑浊的玻璃壁，看着里面血腥狼藉的场面，一只手轻轻扶着墙，眼光垂下，望着中间唯一能看出形状的脸，人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商奇，你想玩是吧？好，那我就陪你玩。”

　　她刚冷酷地说出了一句狠话，定格画面中那个竹筠就动了起来，他一脸的惊恐，从画面中窜了出来，战战兢兢地望着姽婳，“当年发生了什么？我、我不是带着你跑了吗？”

　　姽婳点点头，“是，现在轮到我带着你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