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列传》灰橙

146、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个人手脚并用地挣扎着钻出水，最懵逼的是洛蛳，她用小朋友的纯真眼光看了一圈周围的光景，盯着梅辛怡问：

　　“他们在玩亲亲吗？”

　　梅辛怡沉默了半天，“对……但是他们是妖魔，才能这么玩。”

　　“不是啊，”洛蛳满脸的不认同，“我见过很多普通的人类玩亲亲的。”

　　梅辛怡心虚地一转头，看到了何贞，就指着她问：“是这样的人类吗？她能叫普通人类吗？”

　　何贞转了一圈，惊恐地回来，“别唠嗑了，看看那个！”

　　两个人看了看，中间的椿舌雅跟一尊神像一样，伫立在水池当中，她伸手拢了拢几只男妖女妖，在他们的嬉戏声里，把他们拨弄到另一边。妖魔们簇拥过来，把三个人分开，各自包围住。

　　“那个……”梅辛怡刚想说话，手里摸到了一片滑溜溜的鳞片，上一关刚刚对上攻彧，又见到一只蛇妖，吓得她一激灵。那只乌金色铜钱斑纹的女妖缠绕上来，一捻捻细窄的腰身黏在她背上，细长如钩的十指在胸膛颈项间描画。

　　“不好意思，但是我不是弯的……”梅辛怡刚刚婉拒地推开她，又有一只健壮的男妖摸近，他长得白腻腻滑溜溜的，背上长着四片晶莹透明的羽翼，一张男女莫辨的脸孔像银盘满月，他轻悄灵活地上来，就把梅辛怡的外衫扒掉了。

　　“不是……虽然我很直，但是我对你真的木有兴趣……”梅辛怡还想推辞，不停地往后缩，身侧一只头顶毛茸茸兔耳朵的女妖窜上来，冲着她吹出一口白烟。梅辛怡感觉头昏脑涨，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恍惚中发现自己被一群光溜溜的妖魔顶起来，簇拥在水池中间。

　　旁边是同样神魂迷离的何贞和洛蛳，三个人被头对着头，摆成三角形，同样被扒了个精光。梅辛怡勉强想挣扎几下，但是最后输给了软绵绵的躯体，意识也陷入了一团黑暗。

　　等她再一次清醒，感到自己躺在一面冰凉坚硬的平面上，随着一行人走动轻微起伏着。她扭转了一下脑袋，又感觉自己的体表覆盖着一层海绵般的薄片，顺手一抹，发现是一片巨大鱼肉。她竟然就……光着身体，盖着一片鱼肉，躺在一只盘子中间。脑袋枕着一坨咸滋滋的腌菜脯，周围一圈肉泥肉酱。

　　挣扎着从盘子微微坐起，这下看得更清楚了，自己乘坐的这只白瓷盘子，直径有丈余，被一群鱼头顶碗鬼抬着。左前和右前还各有一只盘子，何贞与洛蛳分别被放在上面，跟自己差不多，作为主要食材占据正中间，盖着蔬菜，垫着香草。

　　“喂——”梅辛怡压着嗓子朝前方叫了一声，但随即被一群簇拥过来的小妖魔打断，那些东西形状各异，有些缺手缺脚，有些多手多脚，有的摸不着头脑……整一条街，完全是百鬼夜行，热闹非凡。

　　妖风阵阵，妖雾弥漫，两旁的街景也很奇特，迷雾中透露出邪异的霓虹光晕，这里倒不完全符合这个副本的风格了，背景建筑成一片单薄的阴影，有低矮的平房，也有亭台楼阁，有方正平直的楼房，甚至还有高楼大厦。都一片片贴在一起，粘成一整张背景布。既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惊悚，同时一切又很虚幻。

　　这些鱼头顶碗鬼扛着三只盘子，一路走到街道的尽头，跨过一幢门楼后，灯光一闪，变得堂皇明亮，三个人被摆在一张方桌上，四面围坐着四个好大的魔怪。背后明烛高挑，灯火通明，气氛从阴森森，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暴虐。

　　一张大白脸，浑身仿佛涂抹了一层石膏粉的是司魂阎君，他五官单薄，下颌尖尖棱角分明，单看半张脸的相貌比较俊秀，但是鼻梁之上，就变成了抽象画，几何形将脑袋分解成看不懂的模样，镂空处不时闪过蓝色的电光。

　　他将怪异的脑袋凑过来看看，又轻嗅了两下，低沉的男性嗓音说：“嗯，闻着真香。”

　　何贞躺在盘子里，瞳孔地震，嘴巴不受控制地飞快张合，“大哥，大哥！咱们商量一下如何？我不好吃，我这么一丁点，还不够你填牙缝的呢！”

　　斜对角坐着的珅罗鬼王唔一声，发出嘶哑的疑问，“为何你那盘里的食材如此活泼？我这盘却异常安静？”

　　说完还用一把巨型尖刀，碰了碰静静盖着鱼片的梅辛怡，这种行为就跟懵懂无知的幼童对待小蚂蚁、小螃蟹差不多。梅辛怡翻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忽然感到一丝丝的熟悉，但是那副巨大魔怪的外形就分明是第一次看见。

　　何贞吓得尖叫连连，对着梅辛怡这边招手，“快快！该出绝招了！再不然咱们就凉了！”

　　梅辛怡低头拉扯一下身上的鱼片，已经快被她的体温焐热了，“可是我的剑不在身边，连条裤衩子都没有。”

　　何贞继续尖叫：“强者从不抱怨环境！你练那套破剑法这么久了，连远程遥控都不行吗？以前我们遇见的那个牛鼻子老道，差点把我们超度了的那个，他都行！”

　　梅辛怡思索了一阵，反问：“用摄魂术不是更靠谱吗？”

　　“难度也太大了！你太看得起我了！”何贞前半句还在表述意思，讲到后半句，已经失去了表意，纯粹是在尖叫。一只手指奇长的手，执着一双玉箸把她夹了起来，放到一张青绿色的巨大面孔前。

　　曼女罗刹长得青面獠牙，沿着额头生长着一圈的眼睛，她胡乱眨巴着许多的眼睛，微微张开满是獠牙的嘴巴——

　　何贞现在不光是瞳孔地震，她已经快要发癫了，几乎是发自本能，摄魂术被激发，她仰起头紧盯着远处的十几只巨瞳，两秒过去了，一切安静如初，没有变化。

　　“她没有灵魂……”何贞不可思议地念叨，眼前的巨口还在缓慢地张开，一圈尖长锋利的獠牙，就跟一个满是尖刺陷阱的洞穴一样，想把她吞噬进去，嚼碎、撕烂……

　　“呃，几位阎君鬼王，稍等。”下方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引几人进洞的那个小萝莉站在门口，她的身体还是很幼小，但声音已经恢复成耄耋老妪，半边的皮肤溃烂般撕扯得斑斑驳驳，正不停地伸展出许多枯萎枝蔓，整个轮廓跟节日焚烧的柳条人似的。

　　“她就是尾苗神……”梅辛怡似乎想通了什么，又听见她继续卑微地说：

　　“几位大人，既然已经满足了你们的要求，既看了表演，又饱餐一顿，能不能按照说好的，把我的三个弟子复活？”

　　曼女罗刹放下筷子，把何贞搁回了餐盘，一条鲜红的细长舌信伸出，舔了舔嘴唇，表情十分不耐烦，“尾苗神，你仗着洞府与我们魔魂槐都相连，平时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上供几道菜给我们怎么了？我们还没吃上一口呢，你就迫不及待地要好处了？”

　　看到尾苗神咬牙切齿，却不敢做声的模样，梅辛怡猜测，她绝对没占到什么便宜。

　　“复活我的三个徒弟，于几位大人来说只是信手拈来的事，轻而易举就能完成，求求各位，就算看在我忙前忙后的份上，可怜可怜小人吧。”

　　何贞又一次震惊了，“让白道联盟闻风丧胆的尾苗老魔，竟然还有卑微到骨子里的时候……”

　　“我看，就答应了她吧。”一旁一直沉默，没说过的话的家伙忽然开口了，他的外形在几个魔怪里属于最奇特的一个，首先他没有具体的形状，浑身宛如一团流淌的泥巴，或者说……像坨巨型的视肉。脸的位置是个巨大漩涡，皮肉都向内旋转收缩，用比较粗鄙的话描述，就是一朵巨型菊花……

　　尾苗神如淋圣恩，纳头就拜，连称感谢。

　　“这下好了，”何贞绝望地喃喃，“上供的人愿望实现了，纳供的人吃到大餐了，只有我们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几位大人稍待——”门口又传来一个声音，有人穿过了高大的门庭，走到餐桌边，他脸色冷峻，穿了件各式皮肤缝合成的破外衫，一边的肩膀装饰着一只兽类骷髅。

　　何贞越看他越感觉熟悉，终于灵台一清，喊出了声，“姬伊万？”

　　然后，她又绝望地倒回去，“很好，生死关头遇上了可以落井下石的人，今天真是适合去世的一天……”

　　姬伊万什么反应都没有，装作不认识她们三个，径自走到方桌前，对三只魔怪一施礼，“魔君殿飘香四溢，大摆筵席，外面的群鬼闻到了，都吵着进来分一口血食。”

　　何贞忍不住对他破口大骂，“你管这叫大摆筵席？这连四菜一汤都没有！叫他们滚蛋！”

　　是太岁沉吟一阵子，转向身边的曼女罗刹，“你看呢？”

　　青绿色的女魔做出思考状，她迟缓地点点头，“就分与他们一口吧，反正不日就有一场千年盛宴，也不差眼前这两口。”

　　何贞蹦起来，将身上的菜叶子当做床单，捧在胸口，开始指着两只魔怪叫骂，“你们真大方啊！但是能别拿我们大方吗？有本事自己割肉下来请客！”

　　她骂了一长串，后续淹没在了鬼哭狼嚎的呼啸声中，厅门洞开，随着一阵寒冷的狂风，千百鬼魂蜂拥而入。

　　他们有人形、有妖形，也有兽类的外形。一些尚且完整，有的残破不堪，但都前推后挤地涌到方桌边，沿着桌角往上攀爬。

　　看到眼前铺天盖地的鬼潮，何贞是真的开始绝望，“没想到，我还能体验到这种死法呢……”

　　洛蛳把自己身上的腌菜裹了裹，像条露膝的小裙子，她提议：“不如我现出原形吧？”

　　梅辛怡连忙制止她，“你是一只海兽，你在岸上现原形干什么？等于鲸鱼搁浅，正好满足了这群恶鬼，让他们吃个饱！”

　　何贞的表情死气沉沉，她已经看到了当先一条鬼魂爬上了桌子，冲着自己过来了。“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梅辛怡张开手，对着虚空唤了两声，“剑来，剑来啊——”

　　何贞木着一张脸吐槽，顺便把流着口水扑上来的一只鬼踹开，“怎么回事？你忘了加声纹识别功能啦？”

　　梅辛怡重新尝试，她在心里勾画了一遍长剑形状，忽然一愣，想到了当初冥王星的话：你总要在两柄剑之间择其一的，开明金枝剑？还是月母鬼蜮剑？

　　两柄截然不同的长剑仿佛同时悬浮在心里，等着她挑选。梅辛怡犹豫了一瞬，又想起了姽婳说起的提议：我想的结局是，倒反天罡，十天魔围攻白玉京。

　　她不再犹豫，伸手选中了月母鬼蜮剑。

　　翻身跳起，先把一只鬼从当中劈砍开，看着他成两片，各自倾落了一地。再一扭身，横向斩开一只，那只鬼哀婉地叫唤一声，上下两片各自扑到两个方向。梅辛怡抓紧剑柄，气贯长虹，从方桌这一角直砍杀到另一角，一路上哀鸿遍野，被斩开劈断的孤魂野鬼倒伏在桌面，仰天嚎哭。

　　何贞的脸色不见好，站在梅辛怡背后，与她背心相贴着，看到仍然汹涌而至的鬼潮，“这样是没完的，只会累死我们。”她忽然看到了一只鬼影，苍白孤单地站在桌角，她那张脸充满了熟悉感，何贞凝思了半天，喊出声，“白栀？白栀怎么在这？”

　　梅辛怡也转移目光看过去，那明显是一缕幽魂了，“白栀死了。她大概是被其他员工杀的，或许是势力之间的吞并……”

　　何贞打断了她，“不，问题是白栀为什么会在这？这里是魔魂槐都，是灵魂聚集地！就是说，所有死了的生物，不论妖魔还是人类，都会来这里，相当于这个世界的地府！”

　　梅辛怡懂了什么，“就是说，这里管副本信息数据的流转，这里……是终端！建模部门负责运营，他们肯定是亲自掌控这个终端的！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就算知道了，我们也不能断开连接下线，一下线就被淘汰了。”

　　何贞指着对面的白栀，“但是她马上就要下线了！她能去一趟建模部门！”

　　梅辛怡十分怀疑，“……白栀凭什么帮我们？”

　　“呃——”何贞马上换了一张笑脸，试图接近对面的鬼魂，“前辈，我旧闻您的大名了，之前上一个副本的经历确实不算愉快，但是好歹我们也算有缘吧？”

　　白栀呆滞地望着她，也不知道现在这条灵魂是否能感受到情绪。

　　何贞尽量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但是不时有鬼魂扑过来，她又必须不停地把他们踹开，所以谈话的气氛算不上和谐。

　　站在墙角的姬伊万漂浮上来，他蹲在一只盘子的边缘，支起一条腿，对着何贞简洁地说：“我可以帮忙，但是千年盛宴必须有我一席，不然拉倒。”

　　“有有！”何贞马上开始画饼，“我跟姽婳太熟了，我们私相授受好久了，她什么都能答应我！”

　　姬伊万点点头，从餐盘上跳落，先是深深看了一眼何贞，“我倒是也不想帮你，但是老子偏偏登录在这个鬼地方，别人打不进来，我也出不去，永远通不了关。记住你说的，把我弄出去。”

　　何贞忙不迭点头。

　　姬伊万走到了白栀身侧，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白栀默默听着，半天微不可见点了点头。

　　“现在，你斩灭她的生魂吧。”姬伊万面对梅辛怡，冷酷地说，“最好利索一点，给她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