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濯缨》彧泽

31、阿芍失踪 事涉鬼神

　　冯郎君平日里的狐朋狗友见他对着一位眼生貌美的小娘子鞍前马后，不由上前勾肩搭背地打趣。

　　“哟，允和兄何时对投壶有了兴趣？”

　　“我看允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冯允和被打趣得耳根子通红，他见友人行径轻佻，恐唐突了佳人，面露歉意对着虞长宁道：“小可与友人闲话几句，失陪。”

　　虞长宁摆出一副羞怯乖巧的模样，“郎君请便。”

　　他转头拉着两人退到一旁，压低了声音，“你们不要胡说，坏了人家娘子的清誉。”

　　“你知道她是谁吗？”其中一个身形微胖的郎君一脸神秘地看向冯允和。

　　“你认识？”冯允和不免有些心急。

　　“昨日我听阿姐说，卢判官的女儿结交了一位汴京来的商女，还撺掇着徐娘子邀请来春日宴呢，我看八成就是那位了。”

　　“商女……”

　　冯允和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倒不是他眼高于顶，而是他知晓父母定不会允许他与商女往来。

　　另一位郎君见他面露愁苦，知他难处，特为他献计，“这还不简单？只要你娶了妻房，不就可以将美人纳入房中了？”

　　“怎可如此？”冯允和出言反对，“更何况，哪家闺秀能同意夫君婚后即刻纳妾的？”

　　他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那郎君高深莫测地笑道：“娶一个出身低些，又贤惠懂事的，不就可以了吗？”

　　冯允和确实有些意动了。

　　出这主意的，正是彭婉的哥哥，彭端。

　　他与冯允和交好，自然知道他对自己的妹妹无心，而且彭家的家世也够不着冯家。可若是彭家能与冯家更近一步，那么对他的前途将大有裨益。

　　如今他见冯允和对这商女上了心，便想出了这招妙计。

　　说到底，彭家虽然底子薄了些，可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只要他冯允和闹死闹活要娶彭婉，冯知州未必会反对。

　　冯允和心里似被彭端埋下了一颗种子，而当他再回头时，却不见了佳人芳踪。

　　春风宜人，草叶随之曼舞。虞长宁的裙袂摩挲着径旁花枝，勾起花瓣飞撒成堆。

　　她步履匆匆，似有急事般跟在一位女使身后，向人烟罕至处走去。

　　螭吻无声伏卧在屋脊，静静地看着少女向未知的危险走去，却也无法出声制止。

　　满园春色好景，卢桐儿放下手中棋子，“不玩了，我们寻阿芍赏花去吧。”

　　卢樱儿满脸赞同，只是她四处张望，却不见虞长宁踪迹。

　　“方才她还在那儿与人投壶，也不知现在人去哪儿了。”

　　“许是自个儿去赏景了，我们寻她去。”

　　卢桐儿拉起妹妹的手，往花园深处走去。只是两姐妹一路张望，都不见人，心中不免着急了起来。

　　两人寻到了自家兄长，将此事告知。在她们眼中，哥哥沉稳可靠，遇事寻他帮助，最为明智不过。

　　卢显轻声安抚两位妹妹，“或许是迷路出了园子，你们别急，我去外院寻一寻。”

　　“好，就听哥哥的，”卢樱儿的眼神落在了卢显的手背上，“哥哥，你怎么受伤了？”

　　“方才见到一只小狸奴似乎无家可归，想抱它回家，却不想被挠了一下，”卢显自嘲一笑，“这点小伤不足挂齿，还是先寻秦娘子要紧。”

　　姐妹二人齐齐点头，看着哥哥的背影，心中安定了许多。

　　“姐姐，要不让妙姐姐安排人手找一找？万一阿芍姐姐是摔伤了，动弹不得，可怎么办呀？”

　　卢桐儿觉得妹妹的提议不错，两人寻到了徐妙。

　　徐妙作为主人家，自然是不能让宾客出什么意外的。

　　她低声吩咐身边的女使，让她安排人手寻找秦娘子。只是如此一来，动静就有些大了，不少人都发现秦娘子不见了。

　　相较于卢家姐妹的焦急，彭婉更多的是愤怒。

　　因为除了虞长宁之外，冯允和也不见了。

　　她方才就注意到两人凑在一处投壶，似是聊得投契，一眨眼，两个人都不见了，她如何能不多想？

　　她自认聪明地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冯芮娘，想借冯芮娘之手破坏二人独处。

　　没想到冯芮娘竟道：“我二哥难得对一女子上心，我们何必去做讨人嫌的？”

　　冯芮娘确实看不上出身商户的秦芍，不过在她眼中，这个围着自己转的彭婉也不过尔尔。

　　更何况，彭婉的小心思全写在了脸上，她犯不着做人手里那把刀。

　　彭婉吃瘪，可她自己哪有什么立场去寻两人？只得委屈巴巴地跟在冯芮娘身后。

　　无论徐府下人如何寻找，都没人见过秦娘子的身影。徐妙只得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母亲。

　　徐太太的脸色难看极了，而府中闹出的动静不小，其他太太也都知道了此事。

　　青黛脸色一变，她知自家娘子做事稳重有分寸，如今莫名失踪，定是出了意外。

　　在座的几位太太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惶恐之色。

　　青黛察觉她们神色有异，“诸位太太，可是知道些什么？”

　　“不，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太太见青黛看向自己，忙别过脸去，不敢与之对视。

　　青黛脸上浮起厉色，倒显得比一众官太太更具威严。

　　她看向身旁的卢太太，“芳姊，你告诉我，其中是不是有隐情！”

　　“这，”卢太太偷偷望了眼徐太太和冯太太，见两人冲她微微摇头，只得三缄其口，“没有什么隐情，先别管这些了，将孩子找回来最要紧！”

　　青黛知道她们必有隐瞒，此刻她恨不得亮出身份。只是一想到还有杀手对着娘子虎视眈眈，她只好拂袖离去，冲出府外，将此事告知了守在马车上的薛松。

　　与她们相处数日的薛松虽还为余姚之事对虞长宁耿耿于怀，但他也很清楚，虞娘子不是那等爱胡闹的小娘子。况且现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虞娘子丢了，他也着急。

　　念着在外头，薛松还记着彼此的身份，“太太莫急，您先回去找找，娘子许是迷路了，小人立刻回府将此事告知员外。”

　　当青黛转身再回到内院时，发现诸位太太都拖紧了自家儿女的手，向徐太太告辞。

　　徐太太自然也不敢再留。

　　冯芮娘凑到自家二哥耳边，低声道：“我以为你和秦娘子私会去了呢？”

　　“你胡说什么。”冯允和偷偷望了眼母亲，收回了后面的话。

　　“二哥，”冯芮娘脸色不太好看，“你说，她不会和那些人一样了吧？”

　　冯允和面色凝重，似在自我安慰“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呢？”

　　青黛是习武之人，她的耳力远超常人，冯家兄妹的谈话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拦在了冯家母子三人身前，“敢问冯娘子，可是知道我家小姑失踪的原因？”

　　“放肆！”冯太太怒声呵斥，“一介商妇，怎敢无礼拦路？”

　　冯太太的态度很不对劲。

　　青黛与她同坐水榭许久，知道她为人高傲，看不起自己，但她好摆姿态，按理说不会这样当面呵斥，有失体面。

　　倒是冯允和，知晓眼前之人是那位秦娘子的阿嫂后，态度恭敬了许多。

　　“阿娘，”他看向自己的母亲，“将心比心，若是芮娘不见了，我们也一定心急如焚，您何必如此呢？”

　　冯芮娘瞪了兄长一眼，不满他出言诅咒自己。

　　冯太太冷哼一声，但也未再斥责，只是拉着女儿的手，绕开青黛离去。

　　她见冯允和并未跟上，只回头轻轻扫了他一眼。

　　冯允和心里一颤，忙不迭地向青黛致歉，而后跟了上去。

　　卢太太牵着女儿们的手，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有愧，可是她什么都不敢说。生怕一说，报应就落在了自家儿女身上。

　　最为内疚的是卢樱儿。

　　是她撺掇着妙姐姐邀请秦家女眷的，现在阿芍姐姐丢了，她也难辞其咎。

　　她松开了姐姐的手，冲到青黛身前，“秦太太，阿芍姐姐可能是被应龙抓走了。”

　　“阿樱！”卢太太厉声喊道，试图阻止自己的女儿。

　　身边其他人都惊恐地看着卢樱儿，加快了步伐，企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卢太太疾步上前，捂住了女儿的嘴。

　　“阿黛妹妹，算我们对不住你们秦家。你放心，我们会发散人手去寻阿芍，但有些事，我们是真的不可以说。”

　　青黛深深看了眼卢太太，而后转身离去。

　　她就不信，凭皇城司的手段，还查不出什么应龙？

　　当她回到秦府时，薛松已将此事上报了陆九瞻。

　　她径直入了陆九瞻的书房，“那些太太们应该知道些什么，却不敢说。我听卢二娘提了一句应龙。”

　　“莫不是神话中的应龙？”薛松觉得有些荒诞不羁，可是一个活人突然消失不见，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鬼神之说不过是掩饰人心之恶的托词，”陆九瞻眸色阴沉，“薛松，你派人查一下台州之前发生过的人口失踪案。”

　　未等薛松离去，陆九瞻已将一份台州的舆图铺在了案台上。

　　他看向秦阳，指着徐府附近的几条巷子，“你派人打听一下，可有人或车从这几处离开。”

　　而后，他看向青黛，“徐府未必干净，就连将你们介绍给徐家的卢家也不能放过。我们现在去卢家拜访，等天色暗了，我再夜探徐府。”

　　“好。”青黛见他安排得滴水不漏，决心听他安排。

　　两人到了卢家，卢太太面含愧色地接待了他们。

　　陆九瞻踏入卢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两位卢娘子将如何与秦芍分开玩乐，又如何发现她不见的过程一一告知了两人。

　　而卢显却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冯二郎一直凑在秦娘子身边与她一道投壶，而小妹发现秦娘子失踪时，冯二郎似乎也不在园中。”

　　陆九瞻的眼神扫过他手上缠着的纱布，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卢郎君怎么受伤了？”他神色关切，问得真诚。

　　卢太太这才发现儿子手上缠了纱布，“你这是怎么了？”

　　“哦，小事，被狸奴抓伤了，我们还是先找秦娘子要紧。”

　　陆九瞻刑讯无数，自认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这位卢郎君面色坦然，确实没有什么异常。

　　“今日府上可有下人跟去了徐府？”他一脸温和，并无咄咄逼人之意，“多一份线索，我们也能早一些找到娘子。”

　　“有，有，”徐太太转头向身边的嬷嬷吩咐，“去把春香叫来。”

　　那名唤作春香的女使步入内堂，向主子们行礼。

　　陆九瞻眼神随意一扫，在她的鞋履上停了片刻。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询问春香今日所见，秦府的随从匆匆而来。

　　来人附在陆九瞻耳边低语，陆九瞻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