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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鸩(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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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死了?那前些天跟他通电话的人又是谁?而且,他上楼之前在扶手贴了符,进来这么久一直没感受到异常。
于术不着痕迹吸了口气,重新说了一遍地址:“这里是五巷六栋没错吧。”
老太太握住门把手随时准备关门,眼里的嫌隙更加浓烈明显。
她放下浑浊的眸子,看了于术的影子好几秒,才再次开口:“是五巷六栋4楼,你要找那家人是不是还有个上在六中念书的小孩,叫汪智遥对吧?”
老太太拉上老式铁门,留了一条缝让声音钻出来:“他家小孩,也很久没回来了,但他又不住校,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是来找那小孩的,还是他老豆欠你赌债了?”
于术看着她脸上的皱纹堆出认真的表情,凉意瞬间漫上心头。
那汪智遥之前回家到底跑哪去了,身上的新伤和淤青又是怎么来的。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但脑子不受控制的断弹出来,汪智遥跟他爸一样已经没了的想法。
于术愣住之余,老太太语重心长的发话:“后生仔,我不知道你找他们家人干什么,但你听我这个老太婆话,回去一定要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奶奶,我能再问您些话吗?”
门轴吱呀转动,铁门关上的声音代替老太太拒绝了他。
于术想给江禹打个电话,但手机却显示无信号,而上次遇到这种情况是于定安回魂。
他警惕的四处张望,却感觉不到怪异,怎么看都只是一幢途经年月摧残的老楼。
于术拔腿就跑,下到三楼手机瞬间满格信号复活。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
果然,除了四楼,其余楼层信号全部正常,四楼肯定有猫腻。
对了,生米跟倒插的三根筷子。
于术想起在江禹那堆书里看到过倒插香的描述。
三香倒插,两头燃。香乃神秘之物,有元气,敬天地鬼神。若倒插,是大不敬,更由污秽之物可形成恶咒,诸事不顺,人事皆伤!
虽然香跟筷子是两种东西,但如果那些筷子跟香是同一种材质,就有相同的效果。
于术折返回去,敲了几下老太太的门。
“奶奶,方便问一下,402门口的筷子跟生米,是谁放的吗?”
门敞开一条细缝不见人影,老太太不太乐意道:“后生仔,你快走吧,我真不知道,都一个多月了。”
五楼那户人家下楼刚好听到于术的话,停下了脚步:“那天晚上我出门上夜班,声控灯没亮,就看到有个高高瘦瘦的家伙蹲在这家门口,应该是哪个混混放的吧,城中村,挺乱的。”
于术嗅到年轻女人身上隐约的消毒水味,低头扫到一双护士鞋。
“很不好意思,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医护人员不会太迷信,应该会愿意跟他讲。
女人想了想,她本身学医也不太相信玄学鬼怪,而且几分钟就能说清楚不会太占时间,就答应了下来。
“这里不方便说话,边走边说吧。”她瞟了眼401的门口,她虽然不怕,但老人家有顾忌要提人家考虑,在别人门口说别人不喜欢的事,始终不礼貌。
于术展示毫无温度的规范化笑容:“十分感谢。”
“其实我搬来才半年,也不是很清楚,但经常能听到打骂声,一开始我还会下楼劝一劝,但几次下来完全没用,我也没再多嘴管人家家事。”
“我特别记得,三月份的时候他爸在楼下巷子打他。很狠,玻璃酒瓶敲他肩膀直接敲碎了。他爸说什么,为什么别人欺负你不欺负别人,还不是你先撩着贱,自己在外面犯贱就算了,还好意思说报警丢你老子脸。”
女人说着打了个寒颤。
真不知道他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态,把汪智遥生下来。这哪有半点父亲的样子,自己孩子被欺负了回家寻求帮助,居然说自己孩子活该,还嫌找警察介入维权很丢脸。
于术脸上不见波澜,但手已然背在身后捏拳头捏得充血发红。
女人补充道:“你看。”说罢,她翻开朋友圈,把当时看热闹录下来的视频给于术看。
她转述的话都修饰过了,原话连篇的广东话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每隔几个字就夹杂了妈和生/殖器官。
于术看完心情更加沉重。
“你是那小孩儿的老师?”
“他烫伤住院,一直没见他亲人来看一眼,我就想着来一趟看看怎么个事。”于术对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谈。
“难怪那么就没见他回家,原来住院了。”女人踏入公交站,跟于术挥手道别。
“谢谢。”
“随口之劳。”
于术出于感谢,等女人上公交才转身离开。
他要把今天的事跟江禹说清楚,但打了好几次电话没人应。他又在工作群里艾特了几个人,给同事发私信全没有回复。
于术以为江禹一群人出什么事了,开车火急火燎赶回去差点闯红灯,进院子看见江禹在院子喂鱼。
“不接电话?”于术扶着江禹的后脑勺,把他的头往上掰。
江禹不反抗,像个玩偶似面无表情的任由于术摆弄。
“静音,没听见。”江禹刚拿出手机,就弹了条新消息。
“我找其他人也没反应啊。”
“下班时间谁理你啊。”江禹又撒了一把鱼饲料,慵懒道:“什么事?”
“汪智遥家门口生米倒插三根筷子,他爸一个月之前死了。”
江禹愣住了,手举在半空忘记收回来。
原以为受害人仅限于校园霸凌施暴者,和当年活埋案的参与者,没想到居然烧到汪智遥身边了。
可如果汪智遥父亲一个月前死了,汪智遥肯定会沾上阴气,可他未曾从汪智遥身上感觉到任何染了污秽的迹象。
“倒插筷子什么时候的事。”江禹掸去睡衣裤腿上的草叶,往屋里走。
于术跟了进去:“比汪智遥他爸去世晚一点。”
江禹脚步顿了下,心里有了大概的雏形。
于术见江禹不说话,追问道:“怎么了?”
“倒插筷子是让汪智遥他爸回家,同时起到一个禁锢的作用,把他的魂圈养在那房子里,无法出去。”
江禹边说边褪去睡衣当着于术面换衣服。
他的手臂和、胸口和小腹的肌肉紧实起伏有致,简约的白T恤反而衬得肌□□盖弥彰,黑色子弹头包裹着很有分量的东西,那修长的腿缓缓抬起,穿进水蓝色牛仔裤,结实有力的腿部线条被隐藏起来。
于术想着他们都是男人,该有的大家都有,就眼睁睁看着江禹换衣服,没有半点回避的想法。
“是谁,又为什么要把他困住。”于术嘶了一声,疑惑道。
江禹注意到于术的视线,戏谑道:“好看?”
“嗯,脱衣有肉。”于术没听出江禹在调侃,认真道。
江禹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于术没听明白,他直接绕回去汪智遥老爸身上:“我该问谁呢?”
“我听他们邻居说,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搞的倒插香。”
江禹内心的猜测轮廓又清晰了一些。
霸凌和虐待都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迫,其实质就是父权对下位底人群线的挑战和精神规训。
而长期遭受霸凌和虐待,人就会脆弱且敏感,极个别会在父权的压榨和极端病态环境催化下,产生微妙的依赖心理,讨厌憎恶但又不再逃避而是甘愿忍受。
他怀疑是汪智遥整的生米倒插筷子。
他虽然经常被父亲殴打当出气筒,但依然无法接受父亲离世,于是宁愿有个不干不净的东西在家里,也不乐意面对现实。
可仔细想想又很轻易能够推翻这想法,因为汪智遥一直表现出强烈的逃离痛苦的想法,他是个很聪明的小孩,肯定知道倒插香是给自己找罪受,让好不容易解脱的自己再次跌入泥潭。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至始至终没从汪智遥身上感觉出任何不对劲,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营养不良的瘦弱高中男生。
“出事的人虽然挺多跟当年的活埋有关联,但另外不成文的规律就是,他们全都跟汪智遥有关系。”于术眉头微蹙,分析道。
“我认为这不是巧合,有没有可能鸩附身在汪智遥身上?”
江禹还期待于术能说出些什么新奇的观点呢,一听到附身就瞬间蔫吧了。于术是不是忘了活人根本受不了鸩,汪智遥但凡跟鸩染上一定点关系,都不会现在这样精神状态良好。
“这个猜测不合理。”
“可汪智遥跟换了个人似的,开朗阳光的模样,跟之前那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要是你也遭受了那样严重身体伤害和精神刺激,也可能会心理应激创伤。”江禹不留情的噎住于术往下说的想法。
“还愣?走了。”江禹抵住电梯开门键,喊道。
电梯门像个画框,框住江禹懒散倚着内墙的的动作,整个画面透出日漫的惬意,跟他稍带着急的喊声截然相反。
“去哪?”于术快步跑了过去。
江禹随便摁了把车钥匙:“医院,又有人着火了。”
事态越来越严重了。
短短两天,已经有二十几个人出事了,算上方才消息提到,刚好是三十二个人。
而且昨晚他俩去蹲点,六中跳楼的魂魄从八个变成了二十四个,不出意外,今晚六中不会再有循环坠楼。
“今天是最后那几个学生吗?”于术系好安全带,明知故问。
江禹盯着后视镜,慢慢往外挪车:“应该。下午是钟冠希,刚刚来消息说着火的是林文雪。”
下午是钟冠希,现在是林文雪?!
于术心头咯噔了一下,他对这俩人印象挺深刻的,不单是他送他们去医院,还有医院病人记录本上的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