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流引》齐远未

1、捡到一只狗

　　月亮升起，天已经全黑了。
　　阳市的异界移民管理局登记处，于璃眼前还有三个妖没有登记。天一黑，他们身上的妖气骤然变浓，于璃皱眉，拿出防瘴口罩带上。
　　“你们三个一起往前，对着面前的机器，按照上面的指示录入信息。”
　　三妖一边录入信息，一边听着于璃语气平淡的叮嘱。
　　“你们刚来人界呢，妖气会比较浓，尤其是夜晚，稍微注意一下，收敛一点。半个月之后会淡很多了。有需要帮助的可以来移民管理局或者是旁边的警察局。切记不要用你们的能力做许可之外的事情，我们这边的移民管理局可以全权单方面处理的。”

　　于璃收了机器，摘下口罩，锤了锤后腰，拿上电脑，往大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他往右边看去，许许从左边搭上他的肩膀。于璃习以为常，继续低头看手机。
　　许许摸着自己的耳朵问到：“你今天下班这么晚，要登记的妖那么多啊。”
　　于璃看了眼许许的狗耳朵，配着那深邃的五官，倒是有几分乐趣。他笑了下，“你也才下班啊，累得耳朵都现形了。”
　　许许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上面说有个疑似走私的案件，涉及妖界的兽余国，让我跟着一起查。”
　　许许是一只犬妖，父母都是兽余国籍。
　　“有什么进展吗？”
　　“那边负责这个项目的妖员昨天早上突然和我们失去了联系，我们现在正在想办法和他们重新联系上。”
　　许许眼珠一转，问于璃：“你最近登记的来往众妖有什么异常吗？”
　　于璃收起手机，“异常倒是算不上，就是感觉来我们这边的妖的数量和上个季度相比有明显增加，妖界岩国国籍的居多，看着妖力都不弱的样子。”
　　许许也有些疑惑，“按理来说，阳市不是什么大城市，怎么会这么多妖来这边工作生活。岩国环境也比较差，对妖来说增长妖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别想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别陪着我一个人类慢吞吞地走了。”
　　“我背你，一分钟到家。”
　　“滚。”
　　于璃神情淡淡的，带着几分熟人之间的柔和，缓和了清冷淡然模样带来的距离感。

　　许许以他的脚步速度眨眼间消失在了转角。于璃不急不徐地走着，走到了每天都要经过的商业街，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叫住了他。
　　“先生，买束花吧。”
　　语气有些怯生，不是很熟练的样子。见于璃停住了，没有说话。她拿出三朵扎成一束的花苞，轻轻一吹，那花苞叶子缓缓绽开，露出花蕊，若隐若现。她把花伸到于璃跟前。
　　“这种状态拿回家，可以保持十多天的新鲜状态呢。”
　　原来是一只小花妖。
　　出于职业习惯，于璃问她，“以前没见过你，刚来阳市？”
　　小花妖天真的神情里添了一丝苦恼。“我是前天来的阳市，我以前是在忽城那边的。”
　　“你是在忽城登记入境的，按理在那边生活工作更方便，而且那种大城市机会也比较多。怎么来了阳市？”
　　“我很喜欢忽城的，但是最近突然来了很多妖，他们聚集的地方妖气变得很浓，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于璃疑惑道：“妖气会让你觉得不舒服？你不也是妖吗？”
　　“那股妖气很强势，有种攻击性，窒息感？嗯...我说不明白，就是很不舒服。可能是我妖力太弱了。”
　　于璃若有所思，原来不只是阳市的妖多了，直觉这应当不是巧合。于璃买下那束花，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小花妖，并扫了小花妖的信息。
　　于璃看了手机弹出的登记信息，笑着对小花妖说：“你是小雏菊呀。”
　　小花妖雀跃地点头。“你叫我绿影就形。”
　　“好。祝你在阳市生活愉快。有问题可以联系我。”

　　进了小区，于璃正要打开大门上楼，听得旁边草丛有动静，隐约听得有呜咽声。他寻声走过去，看见了一团黑影，好像还能感受到一丝妖气。再走近，看出来是一条小狗，此时感受不到任何妖气。小狗灰色的毛发很顺，只是喘着粗气，半合着眼轻声低叫着。见了来人，看了一眼，没有其他反应。
　　于璃看它不会攻击人的样子，顺了顺它的毛发，没看出什么明显的伤痕。想走，那呜咽声传进耳朵，心生不忍，还是抱它上了楼。

　　一进门，年过六旬扔风貌英朗的奶奶就迎了上来。
　　“璃儿回来了，马上吃饭了。”
　　“奶奶，你不是去参加老年活动了吗？回来得这么早？”
　　“还早呢，也不看看几点了。”
　　李奶奶佯做生气样。看到于璃怀里的小狗，又扬起脸色。“这小狗挺可爱，哪里来的。”
　　“楼下捡的，吃完饭给它看看哪里受伤了。”

　　于璃走到餐厅旁的一排柜子前，那里立着三张牌位，分别是贤夫于业，儿子于礼，儿媳可璃。
　　于璃给爷爷，父母上完香，来到厨房帮奶奶端汤。等奶奶坐下，两人便开始吃饭。
　　奶奶下巴一抬，望着客厅。“那小狗怎么放沙发上了，还没给它洗洗呢。”
　　于璃坐在奶奶对面，回头一看，有点好笑。“我在地上放了个毯子，它自己跳到沙发上了，还挺会享受。”
　　他走过去，把小狗抱起来，放在地上的毛毯上。小狗的眼睛亮亮的，直直地看着他。
　　“撒娇呢。”
　　于璃站起来，小狗竟也站了起来，蹭了蹭他的裤腿。
　　“是不是饿了？”
　　奶奶起身去厨房拿了个碗，装了点饭，舀了点汤，放在饭桌旁的地上。“带它过来，看看它吃不吃。”
　　“既然能站起来，看看能不能走。来，过来。”
　　于璃像哄小孩似的，一边走一边手招呼着小狗走过去。小狗步子有点慢，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它走到饭碗前，马上吃了起来。于璃也坐下继续吃饭，刚吃了块肉，就听到脚边的低叫声。他往下一看，小狗正仰头看他，舔了舔舌头。于璃觉得它好像在和自己说想吃肉。
　　他夹了几块肉和一把蔬菜放进它的碗里，小狗不叫了，低头继续吃，小尾巴也轻轻摇起来。
　　奶奶也笑了，说：“这狗跟人似的，怪灵的。”

　　吃过晚饭，于璃让奶奶给小狗大致检查了一遍，除了腹部有一个五厘米长的表皮伤口，没有其他外伤。
　　于璃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小狗的后背。“它这伤不算深，怎么看着这么没精神呢？”
　　奶奶也有些疑惑。一边给狗的伤口消毒，一边说：“可能我老了，看不准了，找个时间带去兽医院看看吧。”
　　于璃换个方向，坐到奶奶声旁。小狗没了人顺毛，轻轻呜了声。于璃假靠着奶奶，软着声音说道：“奶奶你说什么呢，当年您救活了多少人和妖的命。这狗先养两天看看情况，可能只是在外面冷着了，累着了。”
　　奶奶笑了，给狗把药包好，握着于璃的手，说：“你爷爷就爱跟你说这些。”
　　说完这句话，奶奶低垂了眼眸，微笑的嘴角停止了上扬。
　　爷爷还在的时候，两人形影不离。每天傍晚，爷爷一手牵着奶奶，一手提着刚买的菜，来学校门口接于璃。回到家里，爷爷就进厨房准备晚饭，奶奶就陪着他做作业，或者给他讲爸爸妈妈的事情，或者和他聊学校的生活，感兴趣的话题。爷爷会从厨房里走出来，接上两人的话题，闻到从厨房里传来的味道，再跑会厨房。
　　奶奶想爷爷了。
　　于璃岔开话题，看着爬到他腿上的小狗，说：“这是想让我摸吗？这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奶奶：“难道是狼狗？看着像狼又像狗的。而且看着看着倒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于璃：“似曾相识？这狗看着年纪也不大呀。”
　　奶奶白了他一眼，说：“说你奶我年纪大呀。”
　　于璃摆手：“没有。您还要陪我到老呢。”

　　于璃用毛毯做了个简单的窝放在客厅，把狗放在窝里，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事，想起最近平静中的一丝异样，直觉兽余国和岩国必然牵扯其中，有什么正在打破这份二十年的平静。他却又本能地排斥深入细想，因为总会想起二十年前，父亲母亲在边境平乱时，失去了生命。血肉骨头留在了岩国，兽余国和自己的祖国楚国的交界之地，永远地守护着祖国的边界，却没能陪着他长大成人，只留下一块牌位，难以寄托他的思念和孤寂。

　　将睡之际，听得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打开门一看，是那只小狗。它正用前脚扒着门，见门开了，仰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于璃。于璃往后退了一步，它竟然从门缝里走了进来，趴在床边，闭上了眼睛。
　　“你这小狗...”
　　于璃无奈地笑了下，把垫在客厅的毯子拿进了卧室，放在小狗的旁边，上床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