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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乌兰查和乌格勒会喜欢你的。”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郑寻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他们慢慢接近小道的尽头。这里被中间横插的一条河分成两半,像块柔软平缓的绸缎被人从中间剪开,一片落在了铺满石块和草木,被阳光照出光泽的材质上,一片由人们改造,在柔软的大地上竖起木桩,搭建房屋,充满了生活气息。

      令郑寻惊奇的是,这里的人有男有女,年轻健壮的男人们将刚打好的猎物分食给族人,十分有秩序的将鲜嫩的肉撕成一条,交给妇孺们。他们穿的跟阿塔什的人差不多,但女人们的穿着风格迥异。她们有的穿着长裙,上面的花纹和图腾十分复杂,大多是由白蓝色的细线构成。

      长发的女人们头上带着根白色的簪子,两边被磨得十分细,从色泽和打磨程度来看,有点像是某种动物的骨头。

      一路上有人看到阿兰斯回来,都高声跟他打招呼,打量的目光从他们眼里投射到郑寻身上,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阿兰斯最后停在了一个不大的房子面前,说是房子,其实是用树皮搭建起来的,上面盖着层厚厚的毛皮,却比依拉勒的毛毡房要牢固。

      “乌兰查!乌格勒!”阿兰斯朝房子里喊了一声,下一秒,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从里面跑出来了。

      他们都没有阿兰斯那双特殊,清得像湖水般的蓝眼睛,都是黑色,却和阿兰斯长得很像,如果有什么能将阿兰斯深邃的五官磨平一些,三兄妹估计就长一样了。

      “哥哥!”

      他们看着年纪不大,看见阿兰斯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像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围在月亮身边。

      阿兰斯将郑寻扶下马,一手抱起一个孩子,略高的那个女孩仰起头在阿兰斯的脸上亲了一下,说出了一口流利的汉话:“哥哥辛苦了!”

      另一个男孩子有些不高兴,看了眼阿兰斯和女孩,好像在不满她提前对兄长做出的亲密举动,悻悻地告状:“乌兰查总是在捣乱,她中午在我的碗里洒了石头!”

      阿兰斯皱眉,佯装生气地看向那个叫乌兰查的女孩:“为什么要在弟弟碗里放石头?”

      郑寻觉得有些新奇,原来大的是姐姐。

      乌兰查朝乌格勒比了个鬼脸:“乌格勒总是不认真看书,他是个笨蛋。”

      乌格勒听姐姐叫他笨蛋,眼睛就红了,扑到哥哥的肩膀上伤心地哭起来:“我讨厌乌兰查!她总是叫我笨蛋!”

      阿兰斯把两个孩子放到地上,让两人好好站在自己面前,他蹲下来,神情温柔:“哥哥觉得乌格勒很聪明。”他把乌格勒的眼泪擦掉,问道:“你还记得上次你把哥哥弄丢的马鞭找回来了吗,没有那条马鞭,索德大叔就要被狼咬死了。”

      乌格勒听他这么说果然止住了眼泪,接着他又侧身对乌兰查说:“乌格勒如果做错了事情,你可以跟哥哥讲,哥哥会惩罚他让他道歉,可如果你说他是个笨蛋,乌格勒真成笨蛋了怎么办。”

      或许是阿兰斯严肃的语气吓到了她,又或许她觉得乌格勒不能成为笨蛋,她咬咬唇,低下那颗扎着长长发辫的头:“对不起,乌格勒。”

      乌格勒还是很依赖姐姐的,他哭得脸都红了,伸出小手去拽乌兰查的手:“乌兰查,我以后会好好看书的,对不起......”

      话还没说完,眼泪哗啦啦地又落下来了,乌兰查毕竟年纪不大,被他的情绪感染,眼眶湿润,眼瞅着两个小团子就要抱在一起哭了。

      阿兰斯哭笑不得地拉开两人,指着在甩鬃毛的月亮,分配任务:“月亮饿了,你们去喂月亮吧。”

      乌兰查小手抹掉眼泪,一手拉着乌格勒,一手牵起月亮的缰绳往房子后走去,恰好对上郑寻的目光,眼睛微微瞪大,才发现自己哥哥带了个陌生的女人回来。

      她抬头问郑寻:“你是谁?”

      郑寻:“我......”

      该怎么介绍,我是被你哥哥拐过来的。

      阿兰斯笑着说:“她是哥哥的朋友。”

      “朋友...”乌兰查在嘴里重复这个词,扬起小脸问:“就像我和莫尔那一样吗?”

      阿兰斯沉思了一下,回答她:“对。”

      乌兰查的性格比乌格勒要活泼得多,她才四岁,那小脑瓜总是在思考,乌格勒有时跟不上,她就会叫他笨蛋。

      她眼睛一转,笑起来像她哥哥那样露出小虎牙,看着十分聪明伶俐:“我答应了以后要做莫尔那的新娘,你以后也会跟我哥哥结婚吗?做我的......”

      她一下子想不出那个词该怎么说,顿住,乌格勒见状立马接上,昂起头地看着乌兰查,像匹神气的小马驹,成功抢答,:“嫂子!”

      郑寻:“......”

      阿兰斯险些脚下一滑。

      阿兰斯打发两个孩子去喂马,转头对郑寻投来歉意的笑容,他把从月亮身上取下的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堆小石头,石头表面被磨得很光滑,像弹珠,他从袋子里拿出来,转而又拿出另一个袋子,这样重复毫无意义的做法引起了郑寻的好奇:“这是什么?”

      难怪她坐在马上,感觉有东西挌得腿疼。

      “这是打猎用的。”他把袋子拿在手里掂量:“我不太喜欢用弓箭,所以每次带出去的数量不多,带着也是以防晚上遇到狼群。”

      郑寻点头,她也不懂打猎,可是石头跟弓箭区别还是挺大的,前者难度更大伤害也不高,阿兰斯见她一副怀疑的样子,笑笑没说话,把袋子放到门口的篓子里。

      他走到门口,门早就被人推开了,他就撩开帘子,站在门边,歪头示意:“请进吧。”

      郑寻点头走了进去,这房子在外看并不大,可进去了之后才知道这里头的空间十分充裕,乌兰查和乌格勒在里头滚上几圈都绰绰有余,地上摆着几个小马扎和一张桌子,桌子上的碗还放在上面,看来两个小朋友吃过饭还洗干净了才放上去,墙角还放着个架子,上面装满了书,大部分是汉语书籍,应该是阿兰斯的,里面还有一些类似于三字经和唐诗三百首这种儿童读本,这么想来双胞胎汉语也是阿兰斯教的。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地毯,郑寻进门前特意脱了鞋子,光脚踩在上面也不挌人,虽然不像巴克大婶家的有特色,却也很干净,看得出阿兰斯是个很会整理的人,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杂物都被收拾起来。

      书架边上的木框里堆满了小玩意,大多都是木头做的,应该都是孩子的玩具。

      阿兰斯让她先坐会儿,他去煮奶茶。郑寻就近参观了起来。

      墙上挂着一件五彩斑斓的裙子,十分引人注目,裙边嵌满了羽毛,羽毛是淡淡的蓝色逐渐过渡成了纯洁的白,郑寻观察到,上面的复杂的花纹也是用白蓝色的线交杂绣上去的。这裙子本身的材质比较软,看着像是动物身上的皮革,应该是取自兽类腹部的软皮,细线镶进去显得颜色愈发鲜亮,一条十分繁重的项链挂在裙子胸前,各色的珠石穿在上面,几乎要拖到地上,过于复杂的裙子,让郑寻怀疑这件衣或许就不是做来给人穿的,除此之外,最醒目的要算那个头冠,硕大的银白色鹿角,和郑寻之前看到妇女们头上戴的骨簪像是出自同一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她的脚底升上来,郑寻没再多看,移开目光打量起右手边那三条被子。

      之前阿兰斯提到过他的母亲已经离世,这里的生活痕迹也确实只有三个人,看来是阿兰斯带着弟弟妹妹们独自生活。

      “久等了。”阿兰斯一手拎着壶子,另一只手拿了个椅子放到郑寻脚边,让她先坐:“家里没有多余的椅子,都是小板凳,我怕你坐得不舒服,去邻居家借了一把。”

      郑寻立马表示不用这么麻烦,她站着也行。

      阿兰斯却突然笑了一下,有点莫名其妙,他略带思索道:“我看你平时不太喜欢站着。”

      说罢,还以有所指地催促她赶紧坐下。

      郑寻:“......”

      虽然很感谢,也全都是事实,却有不太好意思。

      “谢谢。”

      阿兰斯给她倒了杯奶茶,他转头又出去,一眨眼的功夫手里拿了件衣服走进来,郑寻发现是自己地那件衣服,他把衣服挂在墙上,拉开给郑寻看:“我看这种材质的衣服很特别,上面沾着的药汁和烟灰不难清洗,就用清水擦拭了一下,不过味道还要一会儿才能散去,只能先晾着。”

      他做完这些,盯着郑寻看了一眼,又兀自跑到角落翻出一件衣服,看样子也是他们民族的独特服饰,衣领和衣袖上用羊羔毛围了一圈,不过颜色有些老旧。

      阿兰斯:“晚上这里会很冷,这是我母亲的衣服,有些旧了,你如果不嫌弃,先穿上吧。”

      郑寻也觉得有些冷了,接过穿上,竟然意外的合身。

      阿兰斯:“这么看起来,母亲跟你的身量差不多。”他站在郑寻身边比划了一下:“这几年我长高了,好像有点偏差。”

      郑寻被他突然靠近吓了一跳,僵着身子,等他走开。

      一声闷笑传来,郑寻才知道自己又被他戏弄了,翻着白眼走开。

      阿兰斯神神秘秘地把她带过来,说是邀请她来跳舞,她有点四肢不协调,再加上缺乏运动,能站起来走两步路已经是极限了,实在是与这类活动有着鸿沟。

      阿兰斯好像来自一个十分鲜为人知的民族,这里即保留着狩猎的原始生存方式,族人们群居在一起,靠男人出去打猎分配食物。他们是今天春天迁徙到这里来的,阿塔什的村镇上,除了自己家的杂货铺,好像很难找到这些人,像是在故意躲避着人群,很难想象在这样一片森林里,还有这么多人在此定居着。

      她听闻过有少数名族将鹿作为部族的圣神代表,并且历代就饲养照顾这类动物,为了驯鹿的生存,一路迁徙跋涉,是十分典型的原始生存族群。

      但这类民族多分布在贝尔加湖以东和大兴安岭的草原地区,怎么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从地图上看,这已经不是一般人能迁徙的范围了,而且这些民族在新中国成立之后,早在几十年前就由政府组织,大批离开山林,住进了现代建筑里,发展起了畜牧生产。她早年同家人去过黑龙江,这些民族与汉族文化融合之后,不可避免地被迫汉化,先祖那冗长神秘的驯鹿文明,鲜为人知。

      阿兰斯这支氏族,离开故乡,不远千里,躲在山林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郑寻还在脑子里思索答案,阿兰斯抱着手靠在门上,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了。

      “怎么了?”郑寻问。

      阿兰斯:“你已经走了一会儿神了,饿了吗?”

      门外传来烤肉的香味,应该是已经做好饭了,阿兰斯特地来叫她。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褪下那身劲装,换了件鹿色长袍,一条暗红色的腰带系在腰上,还挂着一小串铃铛,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抹额,显得那张英俊的脸愈发深邃,郑寻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确实挺帅的。

      阿兰斯:“走吧。”

      郑寻穿上鞋子走了出去,门帘拉开的那一瞬间,她瞪大了眼睛。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硕大的篝火被他们安置在了一片空地上,各家门前站着一群人,他们交谈着,脸上洋溢着笑容,橘红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颊,闪烁不熄。年长的老人们忙活着手里的食物,帐篷里几个男人抱着一大壶酒出来,篝火堆右边就是那条河,几个年轻人早就迫不及待地围坐在一起,手里拿着的东西像是鼓,敲起来,声音在空旷的森林里显得有些幽鸣,有个穿着长裙的姑娘脚步轻盈地踩着节奏,舞动起来,胆大的少年跃跃欲试,干脆站起来加入,火光跳跃间,他们跳起了欢快的舞蹈,舞姿婀娜,仿佛在跳动着原始森林的韵律,声音与乐器的和谐交织成一曲激荡心弦的乐章。

      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着,追逐着彼此,笑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有的拿着木制的弓箭,模仿长辈们的狩猎动作;有的手里拿着小小的手鼓,跟随着节奏起舞。

      最让郑寻震惊的应该是帐篷外一群静静地跪坐在那的驯鹿,它们果真如传言的那样,长着硕大美丽的鹿角,此时的它们的眼神清澈而安详,温顺的地垂下双眼,透露出一种神秘而古老的智慧,仿佛在静静倾听着这美妙的音乐。篝火的余辉照耀在它们柔软的毛皮上,映射出一片祥和与温暖。

      这一切落在郑寻眼里,比现实中再多的语言描绘,更让她振聋发聩。这里举行的是一种古老的仪式,而她宛如误入其中的世俗之人,瞠目结舌地注视着,只敢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突然有人喊住他,他也是画中人,却带着炽热的来意:“我们该走了,这位小姐。”

      郑寻事先给他打好预防针:“我不会跳舞,到时候给你丢人就糟了。“

      阿兰斯笑得愈发放肆,他拉着明显有些害怕和忐忑的郑寻,往族人的热闹里走去:“谁都不会笑你,我保证。”

      远远地两人走过去,阿兰斯是个热情且受人喜爱的青年。已经有人注意到他,并且站起来挥舞手臂,青年们是同他一起狩猎的伙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爬过落满泥淖的水坑,上树蹲鸟窝,为了一点小事大打出手,带领族群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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