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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祸起笔尖 ...

  •   耳畔水声哗哗,萧冉不安地绞着手指,眼睛被蒙着,不知船要将她载向何处。

      过了许久,颠簸停止,她被带下船。

      走了很长一段路,越走越胆寒。故事里,要杀一个人,通常会寻个人迹罕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处……

      眼下,手脚没遭捆缚,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横竖是死,何不冒回险?

      不着痕迹慢下步子,屏息,以便准确感知“护法”的位置。悄悄与“护法”错开距离,一个箭步蹿向斜刺里……

      在五条壮汉眼皮子底下,如果这都能逃走,只能说明周远之是个废物。

      周远之当然不是废物,所以萧冉几乎是刚滑脱出一步,就被捉了回去。唯一的胜利是,她趁乱获得了光明。贪婪地打望周遭,心下有了计较:似乎是个荒岛,是打算囚禁么?我没有荒岛求生技能啊!

      这村夫分外滑稽可笑,都到这份上了,还妄想逃跑。就像被薅秃了犁平了,雨水一浇,便又拱出头的惹人厌的野草。当初,朱彤即是因此对其青睐有加么?周远之对萧冉的憎恶又多了几分。

      萧冉双臂被反剪朝后,脑袋耷拉着,像长歪了的蘑菇。被压着继续往前走,穿过栅栏门,走至一间门窗紧闭的茅屋前,萧冉蹙眉敛目,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以应景。不是大牢就是小黑屋,她究竟是如何把自己打造成进狱系的?

      门开了,里面坐着一个人。

      竟然还有狱友!

      见来人,狱友起身。

      萧冉惊叫:“李方?!”

      “萧平!”李方激动地要哭了。

      整整一夜了,终于见着人了,还是熟人。

      萧冉稍稍一想,问:“你出反书了?”

      书商被抓,似也没旁的缘由。

      “不是我,是我们……”李方语无伦次,“我没出卖你,我什么都没说,他们怎么找到你的?”

      萧冉懵:“还有我的份?”

      周远之冷笑。

      甲士大力将萧冉搡进去。关门,落锁。

      ***

      “喂喂喂,开门!周远之,你魂淡!”萧冉手都拍麻了也没人搭理她。

      李方都认命了。“没用,坐下歇歇吧。”

      萧冉靠着门板坐地上,懊丧地以手搓脸。才撇清刺杀“太子”的嫌疑,怎就又卷进了反书里?

      唉,只要这回能囫囵出去,一定见庙就磕。

      搓了半晌,脸都快搓秃噜皮了,烦躁情绪快搓没了。她支棱起头:“什么反书?”

      李方沮丧:“就是那篇《阋墙记》。”

      《阋墙记》?先过继了侄子,后又退货的那篇小故事?不就是高门二三丑事么,反了谁了?

      李方头摇得风中葫芦似的。“问他们也不说。大半夜,我正做梦数钱呢,打雷似的闯进一群人,问也不问,把我拖下了榻子。”

      萧冉冲门缝大吼:“周远之,王八蛋,不得好死!”

      门砰地撞开,直直打在萧冉脸上。

      鼻梁骨像是要断了,疼得五官抽搐,她詈骂元凶首恶:“周远之,你别太过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和李兄犯了哪条法哪条规?即或犯了,自有衙门管,哪里轮到你来狗拿耗子!”

      “咳——咳——”

      李方心肺都快咳出来了。兄弟,你别那么冲行么?这人捏死咱俩还不跟捏死臭虫似的…… 他伏低做小,代萧冉向周远之告罪:“贵人见谅,萧平乡野村夫,没见过世面,您大人大量,莫跟他一般见识。”

      周远之恍若未闻,无视他的存在,只将鹰隼般锐利的眸,钉死在萧冉脸上。“国法家规,哪条许你乱议主上?”

      “你是白丁么?我写的是富人家事,市井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哪一字哪一句与主上相干?少给我扣帽子,我可不是吓大的!”

      周远之不屑地估了她一眼:“可晓得昨夜遇刺的‘太子’是何人?”

      萧冉答得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知道?”

      周远之怒道:“便是你小说里富人的侄子,也就是今上的亲侄子。你编排的,是今上家事。”

      萧冉噎住了。
      ***
      当今皇帝萧衍龙兴前,先皇后郗氏连生三女,无有一子,便过继了六弟萧宏的第三子萧正德。可是没多久,萧衍妾丁氏诞下一子。既有亲子,萧正德便被还了回去……

      周远之只隐晦地说了这一小段,萧冉魂胆已飞。

      为了烘托艺术效果,在《阋墙记》结尾,她还升华了一下,借神仙之口,责备这富人才是祸根。若不是他糊涂行事,子与侄怎会起干戈。写完时自鸣得意,这会肠子都悔青了,这哪是升华,明明是升天——送她自家升天。

      李方长脸煞白煞白。

      “现下明白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周远之恨不能立时手起刀落,砍了这两颗猪头。奈何不得不压着脾气继续问,“谁指使你写的?有何图谋?从实招来。”

      萧冉略缓了过来,如实说道:“无人指使。周主事大概不知,我们写小说的,最好搜集市井风闻,加以夸张渲染,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吸人眼球……”为洗脱罪名,她当真绞尽脑汁“污蔑”同行了。

      “大街小巷、诸门诸户恁多鬼话,你不写别个,专挑皇家来写?”

      “那是因为——”萧冉后半截话吐不出来。

      “因为什么?”

      李方感激地看眼萧冉,替她回答:“因为是我让她写的。”

      “你?”周远之才注意到他似的,“是了,你是李记的大掌柜。尔等奸商,无利不起早。说吧,你意欲何为?”

      “不、不、不——”李方紧张地磕巴起来,好不容易将舌头捋直,顺带捋捋一团乱麻的脑袋,“事情是这样的,我与人吃酒……”

      酒肆素来是聚精会神之处,那日,几人都喝大了,便有人说了这故事,有人知晓李方是财迷,就出主意:老李,这故事你写出来拿去卖了,包管大赚。你干不干,不干就让与我……

      李方给了自家一嘴巴:“我悔啊我,叫钱迷了眼,恳请贵人明鉴,小人绝无贼心。”

      周远之视线移向萧冉,萧冉会意,小鸡啄米般点头:“他说的都是实话。”

      周远之复盯住李方:“那人姓甚名谁?”

      李方回忆半晌:“那日吃了许多酒,人多嘴杂……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周远之估着他,冷笑。

      李方骨架都被笑散了。

      萧冉帮腔:“周主事,李方他没撒谎。”

      “他吃酒时你在旁边?亲眼看见了?”

      “我……”

      “想想清楚再说话,莫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李方急赤白脸,干着急说不出话。

      萧冉摇一摇头。“他有家有口有买卖营生,犯不着做大逆不道的勾当。造反谋逆……你看他是那块料么?”

      “……”

      萧冉倏地换了一张脸,谄媚地笑着:“周主事,不知您可否览过《阋墙记》,我按着故事原貌,在文中加以渲染,将萧正德写的一无是处,写他处处坑害太子。太子宽宏大量,事事忍让。于太子形象非但无损一毫,反而增辉万分。纵是此事闹大,挨骂的也是他萧正德啊。”

      萧冉信心满满,她自认分析切中了要害。周远之所在意者何?太子也。只消抓住此文对太子有利无害,精讲猛讲,周远之当不会难为她。

      周远之乜斜着她:“你很得意?”

      萧冉自谦:“不敢不敢。”

      “你若想攻讦一人,会如何?”

      想都不用想。“定然是把他写得坏事做尽,十恶不赦,人神共愤——”

      萧冉蓦地收声,瞪大了瞳孔。小说里,就是这么写萧正德的。谁对他敌意最大?太子。

      她强自镇定,尬笑:“……也不是谁都那么多心眼。如我这般,不经您提醒,根本想不到这一层。”

      “你自家蠢,看别个都如你一般?”周远之恨得咬牙,“若传入宫中,陛下会如何看太子?”

      萧冉震愕。

      一篇小小的文,竟扯入了皇家内斗。怎么办,她不想丢了小命。

      冷静下来,远未到万劫不复之地,只要有一星生机,就不能放弃。

      “周主事,此事万万请您与太子殿下讲讲清楚,我与李兄确是无辜的呀。”

      “无辜?我可看不出来。”周远之眼刀一扫,“来人!”
      ***
      见到太子时,宫人已上灯。

      “殿下!”

      周远之正要行礼,太子忙摆手:“坐吧。”

      周远之依言。

      “贵嫔可好些了?”

      今晨,他正向太子禀报《阋墙记》一事,宫中急匆匆来人,称太子生母丁贵嫔突发心疾,急唤太子入宫。

      “太医用了药,已无大碍。”

      话虽如此说,然太子却无甚愉色。周远之心知定有蹊跷,可又不好问,便欲先言明今日问讯李、萧二人之情状:“审了萧平与那书商李方,我仍怀疑……”

      “远之,”太子蓦然开口,“阿耶已知晓此事。”

      周远之错愕。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至尊这么快便知道了。

      太子眉幽幽叹道:“另,三兄遇刺,阿耶震怒。”

      两桩事撞在一起,太子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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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新文《战国女商发家记》已开,感兴趣的小可爱请瞄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