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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臣妾确是淮扬郡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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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愈近,祝玥暖愈发焦虑。
当日说得豪气,如今小姑娘却只能用埋头捡整物件来缓和,尽量不要胡思乱想吓自己,或是让家人看出她心绪不稳。除了祝王府和陛下御赐的嫁粧,她只打算带两箱自个和玉想的物件,许多东西不及细细整理,只能留下。
「能向长姐讨件物事么?」祝玥暖来到祝珵绯闺房,不大好意思地问道。
祝珵绯自小疼她,如今要各分天涯,心中万分不舍,柔声道:「暖暖喜欢甚么?」
闻言,祝玥暖欣喜指着墙上一幅美人图,画中人明眸善睐,风姿绰约,正临风轻舞,姿态如天仙下凡,原来是祝珵绯。
见她讨的是这个,祝珵绯先是一讶,随即娇笑道;「这不是妳画给我的么,上头还题了诗,我可喜欢的紧,该如何是好?」
她故作犹疑,令祝玥暖羞红了脸,讷讷道:「我怕在那儿会很想念长姐。」
此话倒教祝珵绯内心酸楚,一把抱住她,颤声道:「长姐永远疼妳,但愿妳此去一切安好。倘若…受了委屈,一定不要瞒我。」
祝玥暖用力眨眨眼,将眼中水气尽数散去,抬头灿笑道;「只怕是我让人委屈呀!」
拿上长姐的画像,祝玥暖心满意足、脚步轻快,甫回房就看玉想将书架上的册子一本本拿起,有些归回书架,有些搁进箱里,她好奇趋近,扫了眼箱子里的书,又将它们通通还回书架。
玉想忍不住叫起来:「二小姐,这都是妳平日爱看的,岂能落下了?」
「这带去可成催命符了,再喜欢也得搁下。」她不舍地闷闷道。
玉想难得见她正经,心下好奇:「它们…倒是如何催命?」
「爹交代了,此去若是憨憨傻傻,方能无风无雨。」想起那未曾谋面的燕国国君,有些惴惴不安,若真如爹所言,大字不识几个才好,省得被疑心。
玉想呵呵轻笑,「老爷就是多心,妳是去嫁人,又不是去打仗。」
祝玥暖心中一乐,是啊,嫁人怎及得上打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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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仪仗跋山涉水,纵使大燕众人脚程快,也是堪堪走了三天才抵达燕国。
祝玥暖惊艳此处风景壮丽,如织如画,恨不能多看两眼,却又被赶着上路,直抵皇城大门,天色已近晚。经过一番洗浴梳妆、繁文缛节,她有些疲累地端坐新房,愈等愈心慌,隔着喜帕问:「想想,妳在么?」
「我在妳身旁约莫七步远,喜娘要我站这,说不能离妳太近。」玉想低声答道。
听闻她回应,祝玥暖稍稍安定,房门此时恰巧被人一推而入。她听着脚步声走近,心脏捶得她胸口发疼,但不是因新妇羞涩云云,而是她深知验货时必有风暴。
正深呼吸,一根玉如意轻轻揭开喜帕。
红缎飘落、烛光影绰,她望着眼前人,如云墨发绾起,深红色锦带垂在肩上,面如冠玉、身形挺拔,大感意料之外,脸上一红,怔怔移不开目光。
元望舒迥异于祝玥暖此生认识的所有男子。
分明只二十来岁的清隽脸庞,却不见一丝年轻气盛,反倒增添几分练达世故的沉稳。祝玥暖长在王府,见过的达官显贵也是不少,却未有一人如他,浑身散发皇族的威仪与冷漠。哪怕是贵为皇太子的昭旭哥哥,也距之甚远。
这便是一国之君与贵冑公子的差异么?
他望着她,眸中惊讶一闪而逝,几乎无法捕捉。
「妳不是祝珵绯。」他淡淡问道。
这也超出祝玥暖预期,她原以为对方会大惊大诧。她轻轻摇头,故作一脸迷惑不解。
元望舒用折扇勾起她下颔,就着红烛打量她,唇边一抹慵懒笑意,「周越国好诚意啊,送个黄毛丫头鱼目混珠。」
低柔的嗓音无端让她心神恍惚,两人凑得近些,祝玥暖从他呼出的气息嗅到一阵清冽酒香,总觉得脸颊给这热气吹得有些烫,连带脑子也有些晕,她定定神,装出一副极力想听明白的模样。
看这稚气的小丫头一脸愚昧,他心下更是不悦,「朕要的是淮扬郡主,妳……」
祝玥暖恍然大悟,粗声急急表示:「臣妾确是淮扬郡主!」
这粗野的态度更进一步燃起他的怒火,他将折扇一抽,挺直腰杆,森然道:「朕见过淮扬郡主,她与妳是云泥之别。」
祝玥暖随即欢快地说:「敢情陛下说的是臣妾长姐了,经常有人这么形容我们俩。」
这是第一次,那张波澜不惊的俊颜上浮现情绪──元望舒顿感啼笑皆非、气血翻湧,沉声道:「既如此,为何是妳嫁了来?」他身边从未出现如此愚鲁之人,若真有,就拖出去乱棒打死干净。可恨这丫头竟穿着喜服,不能一掌拍死解气。
祝玥暖轻咬唇瓣,眼神呆滞,与平日神采过人的机伶样截然不同。
玉想在一旁看傻了眼,暗忖:二小姐当真好本事,唱作俱佳呀!
祝玥暖怯怯道:「陛下莫气,臣妾确是接了郡主封号,那…长姐她,臣妾是说,您要的那个云里的郡主,她其实是太子妃,臣妾这个泥巴里的郡主,就来了。」她急促地看了元望舒一眼,又低头续道:「陛下您又没指名道姓,那长姐已不做郡主许久,自然众人都以为,您求娶的是臣妾了。」
她憨傻一笑,对上他寒冰三尺的目光,遂又低头揪着喜服往后挪了挪,缩头缩尾,一副窝囊相。
元望舒冷眼睨着坐立难安的小丫头,怒极反笑,咬牙道:「那敢情是朕的不是了?」
祝玥暖呵呵笑,晃着满是金钿步摇的小脑袋,慢吞吞地提议:「要不陛下您下回留神些吧。」
此言一出,元望舒怒急攻心,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即轰然一掌拍在桌上,那桌应声而裂,桌上酒水点心四散。他对花容失色的俩姑娘不瞧一眼,迳自拂袖而去。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只红烛尚喜不自胜,欢快跳动。玉想忽然双腿一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祝玥暖当即起身,轻拍她背,颤声哄道:「莫怕,莫怕啊。」这句又像说给自己听的,她同样是吓得心口发疼,头皮隐隐痠麻,好容易才缓过来。
玉想指着满地狼借,抽抽噎噎地道:「那…那可是紫檀的桌子,一掌…一掌就裂了,要是拍在脑门上,咱们…咱们岂不直接去见夫人了么?」说到后来已是怕得小脸全无血色,埋在祝玥暖肩头哭。
若不是方才命悬一线,祝玥暖此刻一定会笑出来,心里却已轻松许多。她在玉想身畔坐下,搂着玉想道:「想想,咱们今晚早点歇下吧。」
玉想惊异回望她,哽声答道:「还歇呀?倘若陛下回来……」
「他不会回来。」祝玥暖愉快地接话,爬两步将地上玉壶十起,就口而饮,随后又将壶递给玉想,「妳也喝点吧,压压惊。」玉想没接,祝玥暖干脆要帮她倒酒。
「不是,」玉想闪躲壶嘴,「二小姐,这是合巹酒,岂能咱俩喝了?」这也太离谱……
祝玥暖此刻微醺,嘿嘿一笑,「不与妳喝,难道要同他喝?」说着又坐近些,笑容玩味地劝道:「就一口,很舒服的。」
玉想盛情难却,只能勉为其难地任她帮自己倒酒。甫一入喉即嚐到阵阵花香,说不清是茉莉是合欢花。祝玥暖眼见玉想惊豔的神情,含笑又帮她倒了一次。俩姑娘将一壶酒干得一滴不剩,双双席地,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