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王ZEXAL]于名为命运的深渊中逆流而上》Sigrdrifa

6、Aríjuna

　　入冬以后夫妻俩就不怎么爱出门了。男人总会用一种欣喜而又担忧的神情看向妻子以及妻子腹中的两个孩子。现在掐指一算，正常的怀孕周数已经过了大半，但男人还是觉得妻子的肚子看上去有些吓人。至于这对夫妻，他们的姓氏是神代，其家世往上追溯可以追溯到很久远的岁月，而隐藏在血脉宗谱里的那些故事对于现在这对年轻夫妻而言，他们一无所知。神代家将近十年前才从某个地方搬来心城，对于这座雌伏于地上的现代钢铁都市，夫妻俩完全就是外乡人。那时他们很快在心城有了新的交际圈，买房置地，朋友们惊叹于神代家惊人的财富，但夫妻俩在与朋友们闲聊时，会对他们曾经的故土讳莫如深，所以也没人知道他们从前的经历。此刻，男人像个傻爸爸一样，小心翼翼地贴在妻子的肚子上听孩子们的反应。女人只是轻笑。
　　在怀孕的这段时间里，女人曾经做过一个古怪的梦。于梦境中，她坐在一个角斗场的观众席上，周围没有任何人，而角斗场上只有两个正在厮杀的年轻人。一个紫色眼睛，一个蓝色眼睛，他们的身上无一例外地都穿着古代的铠甲或者其他服饰装扮，赤.裸着上身的人神情狰狞如被地狱诅咒的魔鬼，沉重的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骇人的弧线，剑的前端捅入了他的对手的眼睛里，是左眼。仇恨的鲜血从眼眶中流出。蓝眼睛的人拔出了那柄插在眼眶中的剑，丝毫不顾手上的伤口，湛蓝色的眼珠被硬生生捅烂，但他似乎已经忘记了痛觉。
　　不知为何，她明明不认识那个那个人，却心如刀绞。仿佛预见到了她的孩子未来的命运。
　　厮杀演变到最后变成了全凭动物本能的撕咬，蓝眼睛的半张脸被鲜血糊满，不止是被捅烂的组织碎肉，半张脸的皮肤也早就被他自己的手指扯得全是伤痕，如同恶鬼罗刹。他毫不留情地将剑捅进了敌人的胸膛，扎入心脏，然后旋转剑身，搅碎那颗此刻还在跳动着的、罪恶之人的心脏。蓝色巨人的身影矗立在蓝眼睛的年轻人身后，在不知名的力量之下，汹涌的海浪吞噬了他的敌人。
　　直至梦境的最后时刻，女人终于听清了年轻人的呢喃：

　　“这便是我的命运吗？”

　　随后梦境碎裂掉，一片漆黑。蓝色皮肤的陌生人就站在她的身后。
　　“你都看见了？”那家伙问。
　　“你想对我说什么吗？”女人反而回答。
　　“看样子要出生了，你们和这两个孩子的相处时间也只有短短几年，他们是被选中的存在。”
　　“什么？”
　　“无所谓，你忘记这件事也可以，怨恨我也可以。”
　　女人有些困惑：“我为什么要怨恨你呢？你我本就不认识啊。”
　　蓝色皮肤、身上带着一种亘古不散的海洋气息的陌生人却再也没有回答女人的疑问，随后就消失在了女人的梦境之中。这件事直到女人的生命末尾也没有想明白过。怨恨从何而来？她只是在死亡的一瞬间忧心于孩子的命运。仿佛这只是宿命中的常态。

　　临近预产期，夫妻俩邀请好友们过来家里做客，顺便吃一顿饭。席间，几个人谈起了未来对这两个孩子的期待，这是为人父母总会要经历的事情。面对朋友们的疑问，男人只是笑着回答，他和妻子对这两个孩子并没有什么过于宏伟的愿望，他们只是希望两个孩子降生在这个世上能够平安地长大，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可以幸福地渡过……他们也不需要两个孩子做出什么丰功伟绩。这是这对父母最为朴素的愿望。听到这对夫妻这么回答，朋友们也笑着为两个孩子献上了自己的祝福。
　　其中一个人说，这对孩子本身就已经很幸福了，他们是在父母的爱里诞生下来的。
　　——是被父母所爱着的孩子。

　　十二月中旬，女人住进了医院，那时窗外飘起了雪花，她和丈夫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新生命。

　　黎明时分，两个孩子平安降生，来到了这个世界，开启了他们的短暂人生。
　　夫妇俩为先诞生下来的男孩起名为凌牙，之后的女孩起名为璃绪，这是一对兄妹。

　　那之后的生活很平静，没什么可以太多讲述的余地。

　　身为哥哥的凌牙虽然有时会调皮，但总体还很爱护这个妹妹，夫妇俩也会笑着感慨两个孩子的关系真好。两个孩子会手拉着手一起玩游戏，一起挑选各自喜欢的卡片。兄妹俩在家庭教师的教导下学习课本上的东西，璃绪对小提琴感兴趣，这对父母便请了一个音乐教师教她拉小提琴。虽然在妹妹演奏起交响曲时，凌牙会朝璃绪做个鬼脸，故意小声嘀咕着拉得一点也不好听。但在另一些时候，凌牙会给妹妹弹起钢琴伴奏。在短暂的成长经历中，这对外乡人的后裔逐渐把心城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直至出事的前一年，神代夫妇带着一对儿女回过一次老家，但两个孩子对那里只有一种出于本能的熟悉感，而这种熟悉感算不上多么让人愉悦。凌牙没告诉自己的父母，他只在这片土地上感受到了死亡与肃杀的气息。
　　而这与他们的根源息息相关。

　　在后来，蓝色皮肤的陌生人的预言以某种方式应验了。

　　夫妻两人带着一双儿女驾车出行，途中却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一辆失控的货车直直撞向他们，在那个雨夜究竟还发生了多少事情，现在我们已经无从得知。当时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当场毙命，女人还留着一口气，弥留之际，她看到了护着妹妹的凌牙，只是想到，太好了啊，凌牙，保护好你的妹妹，那是你最后的家人了。
　　我们不希望你被迫孤独地留在这个世上。
　　夫妻俩对这对儿女有两个愿望：
　　第一个是希望他们平安地长大。
　　但是没能实现。
　　第二个是希望身为哥哥的凌牙保护他最后的家人。
　　……这个也没能实现。

　　好似命运注定他无法完成他人的期望（冀望）。

　　最后时刻，女人看到了两个不知从哪来的孤魂野鬼占据了那两具幼小的身躯，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

　　“纳修，你在看什么？”白色的巴利安走向发呆的兄长。
　　兄长的手里还拿着一张发光的卡片，看不清实貌，随后那张卡片化作光点融进了纳修的身体里。

　　“梅拉格，你有想过‘我们’的诞生本就是被祝福的吗？”
　　“或许吧，曾经的父母也是期盼着我们的诞生，期盼着我们能给那个国家带来更好的未来……只是你没能做到，纳修。”
　　“不是指他们。”纳修笑了笑，不过他也知道梅拉格后半句话说的是事实。“我不是说在最初那个时代的父母，而是我们作为人类时的那对父母。”

　　“我刚才看到了那个人的那段记忆。”
　　“他说‘我们’是在父母的爱里诞生的，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纳修语气平静地复述那句话，既无傲慢，也无后悔，只是在陈述一个对兄妹俩的生活毫无影响的事实。

　　梅拉格仅仅是为此叹息。
　　这样就够了。
　　“神代凌牙”和“神代璃绪”都是被父母所爱着的孩子，周围的朋友也为他们献上了应有的祝福，那段短暂的幸福人生是对这两个小小的生命唯一的慰藉。而他们则是因此背负上了不同的命运，也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名为纳修与梅拉格的巴利安们对于人世而言，是毫无疑问的异乡人。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为巴利安世界战斗到底，只有一方死去，曾经的爱与憎恨、曾经的愧疚与愤怒才能被彻底放下。他们在这方土地上邂逅了很多，包括命运。

　　Aríjuna·完
　　写于2024.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