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落夜明》一颗鳐钱树

2、搜索

　　早上九点，夏秋睁眼，猫尾巴在床头摇了有一会儿

　　“早上好。”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嘶哑感，夏秋侧过身，手放出棉被外，小猫上前脸贴脸蹭着夏秋面颊。

　　一早不是很有食欲，但考虑到前两周体检报告的结果，夏秋热了两片吐司，泡好一杯咖啡后坐到餐桌前。

　　券商的日常是跟着项目跑的，项目一来7*24小时待命，即使表面光环再华丽，每年身心扛不住拿完年终奖离职的人也不在少数。

　　上周四年前最后一个项目已完美收官，没有甲方的短信轰炸，也没有领导突然甩来的任务，这个元旦对于华大投行八组的人来说称得上一个真正的假期。

　　嚼着尝不出味道的吐司，咽下一口咖啡，夏秋一脚折入椅子，一脚半勾着拖鞋晃荡，思绪开始放空。

　　晃动的毛绒拖鞋在小猫眼中等同于移动活靶，蹲在桌下左右摆头伺机而动，最后定睛蓄力一个飞扑，一把将半空中的拖鞋撞到桌角。

　　夏秋低头，与正抱着自己拖鞋的顽皮小猫来了个对视，猫猫先发制人离开拖鞋，顺着睡裤爬上凳子，最终睡在夏秋双腿之间，温顺的样子似乎方才的调皮与它无关。

　　撒娇鬼。

　　夏秋摸了摸小猫下巴，猫咪眯着眼睛又惬意起来。

　　夏秋没有在早晨第一时间看手机的习惯。吃完早饭，十点，夏秋打开手机。

　　江述坤半小时前给他发了照片，照片上显示他人已在东北滑雪场，身边围着一圈人。年前夏秋以需要加班为由拒绝江述坤的邀约，事实是他讨厌人多的地方，持续社交对现在的他来说比通宵加班更痛苦。

　　江述坤：起床了吗？我已经到滑雪场了。

　　夏秋：嗯，起床了。

　　手机那端没有回复，想必对方已经开始滑雪。夏秋抱起猫，回到卧室，一个大字躺平在铺好的被子上。

　　没有工作的假期过得格外慢，想想去年年底忙于一个津市IPO项目[1]，最后几天扎根在荣大[2]，假期第一天在梅园吃了个早饭，剩下的时间用于赶路，而今年难得的悠闲。

　　没有热衷的事物也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习惯用忙碌来填满空闲，现在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

　　夏秋长舒一口气，再次打开手机翻看朋友圈。七小时前张静静发了条朋友圈“我知道制作方爸爸是爱我的（哭），事实证明真爱才能抽中彩蛋”，配图应该是游戏中抽中的皮肤，评论区炸出不少早已没有联系的大学同学。

　　夏秋宣布自己没有游戏天赋是在十六岁，学霸善于总结知识点的长处在游戏上没有派上任何用场，比起玩游戏，他一直是在旁边看的那个。

　　闲着也是闲着，夏秋在APP中找到“龙魂”这款社区评价为4.9分的游戏，点击下载，这一玩，便是三天两夜。

　　没有借助尼古丁睡着的第三个夜晚，夏秋一觉睡到早上7：20。十二个小时的睡眠险些让夏秋忘记今天是上班日，闹钟响的第三遍，弹醒的瞬间把猫咪吓了一跳。

　　到达23楼已是8：50，有别于平日喝咖啡闲聊的场景，今早投行部多少显得有些鸡飞狗跳。打印机没间隙地吐出材料，时不时有踩着高跟鞋小跑拿资料的女员工，刚到公司的同事匆忙将包放下拿出电脑。

　　夏秋发现从进门到入座前桌的Melody一直盯着自己，刚想开口打招呼人已经朝会议室方向走去。

　　按照惯例，元旦过后第一天从早上9：00到下午5：00是整个华大的内部务虚会，内容涵盖总结上一年度工作成果与不足以及宣导新年的工作计划。

　　去年华大投行部八个业务小组，当属夏秋所在的投行八组业绩最优，MD [3]进入会议室时嘴角带着压不住的笑容，其他人心领神会看到后低头在各自群内发起消息。

　　Eddie：有没有看到老大表情？只差把“老子全场最屌”写在脸上。

　　Melody：不care，only关心今年bonus有多少，希望不会让我失望。还有，不要再用这种粗俗的词汇。

　　而另一个有MD在的群，当MD在群内发送今年小组排名第一的消息后，群内是陆续点赞的表情包。更有甚者写了一段文字表面是在抒发自己激动的心情，实则十句中有八句在拍马屁。

　　Eddie：关系户又在捧大脚。

　　Melody：他这样又不是一两天，带资进组，赛道不一样，拿他有什么办法。

　　夏秋看着群内刷屏的消息，没有参与讨论。他不热衷在背后说人闲话，何况当他刚进公司一周被拉到三个讨论组，一个月后讨论组增加至六个后，更加确信在这里话不能乱说。

　　午休期间，洗手间内夏秋终于知道一早Melody为什么看着自己。头顶一根翘起的呆毛像天线一般伫在夏秋脑袋，用水往下压几秒后又站了起来。

　　无论是上午对着的黑屏电脑还是接近萎靡的精神状态，无一不是对周末三天沉迷于电子游戏无声的控诉。入职第五年第一次出现这种失误，夏秋叹了口气。

　　下午会议开始前八组VP[4]何总叫夏秋到自己办公室，开口前视线明显集中于夏秋头顶，嘴唇几经开合最终将眼神挪开：“夏秋，你去年表现得不错，经办的项目落地效率高，合作的甲方对你的评价也都很高。再努力努力做出业绩，好往承揽的方向发展。”

　　“谢谢何总。”尽管知道这是领导例行谈话时必画的饼，夏秋还是很有礼貌地进行回答。

　　话少的夏秋在领导面前被归为乖巧和服从的那类员工，VP在为自己PUA话术取得成效沾沾自喜之际不忘交代正事：“大领导元旦陪天新科技高层打高尔夫拉来一个项目，MD争取落地在我们团队。”

　　金融圈，资源圈，圈外交换利益，圈内交涉人情，有时公司内部关系的打通才是绩效增长与职业晋升的捷径。

　　“这个项目我打算带着你一起做，天新那边给的费率很高，好好干，拿下这单今年业绩不成问题，”选择夏秋的原因很简单，踏实肯干，不像Eddie要求加班时抱怨连天，也不会和Melody一样精于算计要求收入透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同时意味着对什么也都是麻木与被动接受，这样的员工用起来很顺手，“泰格这个公司有听过吧，创作‘龙魂’这款游戏的工作室。”

　　听到陪伴自己假期三天的游戏名字，夏终于有所反应：“嗯，听过。”

　　“天新有收购泰格的打算。今天下午我约了泰格的创始人，先当面聊聊做个初步尽调[5]。公司相关的资料没必要找，香港公司控股找不到多少公开信息，待会儿先把这份保密协议签了。”

　　从何总办公室出来，八组片区已熄灯，夏秋坐在位置上，看着桌面的保密协议。

　　在业界大鱼吃小鱼司空见惯，龙头公司虽然能垄断绝大部分市场，也不乏偶有譬如泰格这样野蛮破局的新势力，与其放任它瓜分份额，不如高价收购吞并。

　　只不过可惜了点，夏秋打开手机，光平行照到他微翘的鼻尖，搜索引擎中输入“泰格”两字。

　　作为泰格推出的第一款游戏，“龙魂”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这样优质的团队，不是没有成为下一个天新科技的可能，就此被收购是好是坏夏秋无法给出答案。当然，站在公司立场，重要的是项目成功落地拿到高额中介费。

　　正如张静静所说，网页上没有太多关于泰格的官方消息，点开均是跳转另一搜索引擎的链接，其中不乏有对关于“龙魂”这款游戏的锐评，除此之外还有对创始人的一些猜测。

　　“秃头程序员”和“外国工作室”的两种说法在夏秋脑子环绕，鬼使神差般打开网页输入泰格香港母公司的名字，跳转支付页面，选择绑定一张全币种卡，查询页面进度条加载得很慢。

　　页面显示文字，第一行公司名称是一串英文、第二行公司类别私人股份有限公司、第三行成立时间2022年9月，第四行……股东信息。

　　周围呼吸声此起彼伏，夏秋目光从股东信息四字上平淡地移动到右边。出现的不是期望中那两个字，上层股东仍是公司。

　　夏秋按下手机右侧键，八组片区彻底陷入黑暗，身体朝后压至工学椅上半侧，夏秋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泰格网络在四环开外的一栋写字楼的上，离夏秋租的房子不远。VP停好车，两人站定在一楼。

　　“何总，请问待会儿怎么称呼领导。”两人前后登上台阶，夏秋问道。

　　“MD帮忙约的创始人，姓严，叫严总就行。”

　　“怎么了？”何怀德发觉夏秋没跟上来，转头见夏秋伫在自动玻璃门外。

　　被何怀德打断后夏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仍站在门外，双手不受控制地在颤抖，下意识摸向口袋。

　　上次得知隔壁组来的新人姓严时，夏秋的状态和现在一样差。

　　电梯关门，前台接待员按下开门键：“请问找哪位？”

　　“我们约了严总。”

　　“严总的办公室在里面左手边那间。”前台抬手指向最远处的房间。

　　“好的，谢谢。”

　　泰格一共租赁了大厦的两层楼，这一层是核心技术区域，办公座位如同格子间一般排布，全员聚精会神盯着屏幕。座位正中央是一名穿着洋服的女生，叼着一根棒棒糖。比张静静更复杂的发色让夏秋多看了一眼，女生抬头便和夏秋眼神对了个正着，一直盯到夏秋走进办公室。

　　走到办公室门前，门未关紧，透过空隙能瞅见沙发上坐着一名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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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IPO：首次公开募股，指一家企业第一次将它的股份向公众出售，作用于企业上市。
2、荣大：做印务制作的服务商，被称为“券商之家”。工作内容主要为帮助拟上市在上市申报时打印、调整及装订底稿及申报材料，让申报材料格式、装订达到专业要求。
3、MD：券商中的董事总经理，职位在VP之上。
4、VP：券商中的副总裁，职位在MD之下。
5、尽调：尽职调查。一般是指投资人在与目标企业达成初步合作意向后，经协商一致对企业财务、管理情况等进行调查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