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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欢而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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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飘飘一句话,仿佛戳到了卫秋的肺管子。
他猛地扭过头,一双细眼撑得浑圆,瞪着李肖明:“你说什么?!”
卫秋整张脸充斥着不可置信和失望:“为什么!我都说了有痊愈的可能,你现在说这话什么意思?”
他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时候你犯什么糊涂?你——”
李肖明颇为头痛地拉了他胳膊一把,等人勉强冷静几分后,自顾自开口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是个孬种,但是阿秋你不明白……”
他深吸一口气,唇角僵硬地提起,露出个苦笑:“我从小到大进医院的次数不计其数,后来做了手术,捡回一条命……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医院太可怕了,那墙白得我心慌……”
“甚至我小时候都不敢一个人在病房睡觉,生怕哪天躺在床上再也醒不过来了……”
“李尧峥说的没错,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我就是不敢去赌去争,我……不想死在医院冷冰冰的床上。能随心所欲、高高兴兴走完最后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卫秋低头沉默,细碎的头发挡住他的眼睛,叫李肖明看不清。
半晌,一道难过的声音响起:“抱歉小明,我一时冲动了,应该先尊重你自己的想法的。”
看他心情十分低落,李肖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舒眉一笑:“对了,记得爸妈那里帮我保密,我不想叫他们为我担惊受怕的。”
卫秋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能愁眉苦脸连连叹气。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旦身体扛不住了要第一时间和我说。”
李肖明小鸡啄米般点头,随后眼皮一放,视线扫到桌子上那张皱巴巴的报告单,他心脏一下子悬起来。
“刚才我去拿被子,席颂没看到这张纸吧。”他脸上略带急色。
卫秋摇摇头,李肖明这才放下心来,迅速将纸折起来塞到裤兜里。
他抚着胸口,心道还好还好,要是被席颂看到了,事情不知道要变得多麻烦,肯定得惊动不少人。
他正庆幸着,厨房的玻璃门倏地被拉开,身形修长的男人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牛奶迤迤然走出来。
两个人登时安静如鸡。
席颂目不斜视,径直端着食物走向餐桌,拉开椅子坐下,拿起面包开吃,整个过程,一丝余光都没分给沙发上坐着的二人。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轻微的吞咽和挪动餐具的声音。
即便是李肖明这般对他人情绪感知不明显的人,此刻也察觉出几分尴尬。
他清清嗓子,问道:“你怎么提前回来也不说一声?”
“我回自己家,你们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席颂看着他们,眼底翻滚着莫名的情绪,“况且,我和你打过电话的,但你没接。”
李肖明这才想起来早上那个未接电话,他讪讪摸了摸耳边的碎发,不再吭声。
席颂眉眼不抬,只是抿了口牛奶后脸色微变。
李肖明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他“哎呀”一声,脸上有些许惊慌道:“糟了,前几天给陈姨放了几天假,可能是她们走的时候忘记把冰箱里的东西带走了。”
席颂闻言心情更不好了,草草吃了几口便将盘子推到一边。
他拿起桌上的纸巾擦过嘴后,将手臂放在桌上,双手互相交叉,侧着脸和李肖明对视。
“解释一下,昨晚为什么喝酒。”
那双沉静的丹凤眼直勾勾盯着李肖明,看得他如坐针毡。
卫秋睁大眼睛,一脸责备:“你怎么还敢喝酒?不知道自己得的什么、呜呜——”
李肖明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卫秋的嘴,生怕从这人嘴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席颂眉头一动,探究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视线锁定在绷着脸故作镇静的李肖明身上。
李肖明一边干笑,一边大脑里疯狂找理由:“喝酒、为什么喝酒呢,这个嘛……”
席颂伸出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李肖明眼珠子转了半天,看到他这副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被这人牵着鼻子走,心中不服气油然而生。
他俊秀好看的眉毛微竖,圆润的杏眼透出几分蛮不讲理。
他两手一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喝酒还需要理由吗?我想喝就喝,管得着吗你!”
席颂本来饶有兴致地看他眨巴着眼睛狡辩,听到这句话,微微扬起的唇角重新变得平直,那双眼睛又黑又深,盯得李肖明心里直发毛。
李肖明有先天性心脏病,不管是朋友还是家人在聚会时永远给他备的是果汁。
奈何这人骨子里仍保留着几分尖锐的叛逆,年少时的一次宴会上偶然叫他尝到酒味儿,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明明酒量不好还敢背着家里人偷喝。
席颂发现后严令禁止他喝酒,李肖明据理力争,之后更是和席颂冷战了足足半个月。
最终席颂先受不了了,主动找人求和,之后更是约定好了只有席颂在场的情况下,李肖明才能稍微解解馋。
昨晚他看监控,正好看到李肖明喝完了两瓶啤酒,但好在只是人有些犯困,并没有什么大碍。
席颂的心本来放下了,但怕这人直接睡觉会着凉生病,而恰巧对方经理有急事找他商量,实在推脱不开,只能给总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李尧峥打电话,让他叫李肖明别喝了早点睡。
一想到自己昨晚看到这人喝到脑子发昏、急得生意都不想谈了,草草敲定了一些内容后直接订了最早的航班回国,而眼前这没良心的不仅违背了他们年少时的约定,更是半点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席颂眼里浮现出怒火。
他冷硬地回道:“对,我管不着你,你自己都不怕死,还有哪个能管得了你。”
“谁要你管?我就是死了也轮不着你管我!”
李肖明也烦了。
两人俱是剑拔弩张的样子。
卫秋一瞅这架势不对,急得直想站起来打圆场。
“嘿呀,着什么急呢这是,小明,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说你明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要喝酒,席颂这也是关心你嘛,对吧?”他朝李肖明眨眨眼,叫他别再拱火了。
脑子里的热气散去,李肖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脾气上来有些口不择言,于是闭上嘴绷着脸不再吭气。
方才张牙舞爪的人,此时倒像是锯了嘴的葫芦。
卫秋无奈扶额,这俩人真是,没说几句话就要翻脸,怪不得夫夫生活不和谐。
席颂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
他眉头微皱,掠过两人,径直走向阳台接电话,匀称修长的身影在遮光的玻璃窗后显得模糊又挺拔。
卫秋叹口气,小声说道:“你怎么见了他就跟吃了炸药似的,明明之前关系那么要好。”
李肖明冷哼一声:“那你得问他,我之前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吗,我还把他当最好的朋友、掏心掏肺的,可结果呢?”
“出国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我主动跟他发消息也不回,单方面绝交可是他做出来的事情,他是少爷我就活该一直舔他?”
见他越说越气,卫秋无语反问他:“或许有什么隐情?等等……那你俩还结婚干嘛?是怕自己过得太舒服了?”
李肖明被他噎了一嗓子,情绪倏地低落下来:“这……迫不得已呗。”
卫秋听到这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几个字可给我逗笑了,谁还能逼你做事啊。”
李肖明有些烦躁地甩甩头发,又觉得说出来原因显得自己又废物又矫情,随口敷衍了几句。
卫秋见他不想说,也识趣地不再继续话题,只是有些感慨道:“真是儿大不由娘,咱们上学那会你多黏我啊,遇见啥事不和我唠半个小时都不得劲,现在也是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唉。”
他入戏极深,边摇头边叹气。
李肖明皮笑肉不笑道:“你再把自己代入我妈试试看呢。”
“唰——”
阳台的玻璃门被猛地拉开,席颂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看。
“我的被子为什么挂在外面?”
李肖明眨了两下眼睛,道:“我洗了。”
“洗了?”席颂深吸一口气,神情复杂,“为什么不提前和我打声招呼?”
李肖明咬着嘴唇,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我昨晚睡错床了,盖得你的被子,这不是怕你嫌弃嘛。”
见席颂眉头紧蹙,李肖明还以为是他心里介意,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反正我都洗了,你要是不想要了我再出钱给你买一条,不就是个被子吗,至于嘛。”
席颂嘴唇微动,黑沉的眼神里藏着李肖明看不透的情绪,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下次记得先和我说一声。”
李肖明见这人居然真嫌弃自己,心里又闷又酸,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于是他发出一声冷哼,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席颂将玄关处的行李带进卧室,收拾了几样东西后,又拿着包出了门。
临走前他立在鞋柜前看了李肖明一眼,但后者并没有开口的样子,席颂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随后利落转身走了出去。
两人分别一个星期,再次见面又是不欢而散。
席颂走后李肖明明显情绪有些低落,他恹恹地玩着桌子上还未搭完的积木,将其摞起来又随意推倒。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卫秋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俩人都挺有意思。
李肖明显然对席颂不告而别的事非常介意,但等人回来后又成了闷葫芦,只知道独自生闷气。席颂明明对李肖明有某种不可言说的占有欲,偏偏表面上做出一副想要相敬如宾的态度,反倒把人推得越来越远。
但他才不开口提醒,两个都没长嘴的人,光靠别人出谋划策、费力撮合可没用。
卫秋正想着,突然听到“哗啦”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李肖明“唰”地站起身来,脚下是四处滚落的积木。
“我刚收拾好的桌子啊!”
才收拾好的客厅没撑过一上午又乱了,卫秋捂着头痛苦不已。
李肖明急匆匆走到玄关衣架处,随便披上件外套,扭头对想把积木收起来的卫秋说道:“哎呀先别管那些了!我刚才突然想起来,昨天我爸妈打电话叫我今天一定回趟家,好像是我哥女朋友要来家里吃饭。”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催促道:“赶紧的吧。”
卫秋细长的眼睛微微睁大,他有些惊讶:“你哥那嘴巴毒的,居然还能找到女朋友?”
“……这话你可千万别当他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