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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癌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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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此时秋意正浓,公园里到处是出来游玩的人。
不远处,追着球奔跑的孩子们兴奋得又笑又叫,稍不留神,皮球沿着砖路“嘭”地撞向坐在长椅上的青年。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你没事吧?”
年长的孩子一脸焦急,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小跑过来朝青年和他的朋友道歉。
青年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木愣愣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纸。
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将青年脚边的皮球捡起来,递到那孩子手上,勉强露出个安抚的笑:“没事的,下次注意点,别再撞到人了。”
孩子们接过球后连忙点头,呼啦一下跑没了影。
温暖的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投下零碎的光影将二人笼罩,本该悠闲地享受闲暇时光的两人此时却仿佛置身寒冬,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意。
半晌,青年低哑的声音响起。
“确定,是癌症吗……会不会是误诊了?”说完他又喃喃道:“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怎么可能误诊啊。”
男人听到他的话身体一僵,挺直的腰猛地弯下来,通红的眼睛溢出泪水,随后又故作轻松地安慰他:“别担心了小明,我查过的,有好多患者最后都康复了的案例……只要咱们配合治疗,总会有痊愈的可能的。”
李肖明再一次低头看向那张快被他攥烂的体检报告,他两眼发黑,只能勉强看清“胃恶性肿瘤”五个字。
他气息不稳,苍白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半天才颓丧道:“……有多少可能?癌症晚期还有什么可能?”
李肖明脑袋昏沉,全身无力只能勉强靠在发小身上,平日里总是饱含笑意、活力满满的眼半耷拉着,他幽幽吐出一句:“阿秋,我快死了啊。”
卫秋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泪如雨下,呜咽道:“不许你说这种话,快、快咽回去,明天你就和我去医院,咱们找最好的医生。”
“我才二十四啊,怎么会得癌,这种事、这种事情怎么偏偏落到我头上啊……”
李肖明说着说着眼尾划出两道水痕,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过往的行人被他吓了一跳,四周异样、探究的目光扫视着抱在一起痛哭的两个男人。
痛痛快快哭过一场,日子还得照样继续,李肖明胡乱抹了一把脸,勉强直起身子将报告单团巴团巴塞进裤兜。
见人要走,卫秋愣了一下抓住他的胳膊,道:“干嘛去,一会儿跟我回医院再检查一下。”
李肖明附上他的手轻拍两下:“还检查啥啊,再查还能查出个完好无缺的胃啊。”
他轻舒一口气,语气涩然:“算了阿秋,我想回家一个人静静。”
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卫秋怕他回去一个人呆着想不开,皱着眉毛问:“你回哪个家?你爸妈那边不用说了吗?”
想到最近父亲因为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李肖明苦笑一声道:“先别告诉他们了,我妈……我妈年纪大了,不想叫她担心……过段时间吧。”
李肖明是个任由自己心意的主儿,卫秋拿他没办法,只能将人先送回家,想着之后再给自己实习医院的带教老师打电话掰扯请假的事情。
白日渐短,等卫秋开车到枫庭华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李肖明扫了指纹打开门,入眼黑黢黢的一片,屋子里并没有开灯,没一个人在家。
他发懵的脑袋这才想起来前几天自己出去旅游,给家里保洁和做饭的阿姨放了几天假。
他在墙上摸索着开了灯,骤然亮起的刺眼灯光把他闪出了眼泪,刚想揉一揉红肿的眼皮却被蛰得轻嘶了一声。
李肖明拖着沉重的步伐将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他仰躺在沙发上,将报告单从裤兜里掏出来,仔仔细细展开抚平。
凝视半天,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他合上眼,脑子里混乱不已。
席颂出国谈生意去了,朋友看他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颇为无聊,招呼了一群人搭伙去Y市玩。
一路上吃吃喝喝,还没等逛完计划里的几个地方李肖明就突然胃疼起来,吃了点止疼药和朋友打了个招呼,就先回来上发小待的医院检查了。
谁知道这一检查还真查出个大炸弹。
李肖明永远忘不了自己看到卫秋递过来的检查单时的那种心情——先是大脑一片空白,接着是难以置信,不断询问卫秋是不是拿错报告单了,最后看着发小通红的眼陷入深深的绝望。
想到从前陪着母亲看狗血电视剧,看到主角查出病的时候还笑他们演技浮夸拙劣,现在自己也算亲身体验了一把。
他今天的心情大起大落,眼皮已经抬不起来,脑子却一直想东想西。
他想爸妈好吃好喝养了他二十多年,还没等自己尽孝就要叫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想李尧峥终于不用再嫌弃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也不知道凭他俩的塑料兄弟情能不能叫李尧峥在自己的葬礼上掉两滴眼泪。
他想卫秋和其他朋友,虽然大部分都是一起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但在自家公司被莫名针对的时候,这群人里倒也有不少伸出援手的……不知道他死后这些人再开party会不会怀念他这个爱抢着买单的冤大头。
……
把家里做饭的阿姨都一个不落想了一遍之后,他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一张冷淡的脸——他那个一向冷静自持、脑子仿佛机器般一丝不苟运转的便宜老公席颂。
也不知道他死后席颂会不会撤掉对李家的投资,席颂……会为他难过吗?席颂……会忘记他吗?
一股郁气顿时直冲胸腔。
李肖明一巴掌扇脑门上,强迫自个儿别再胡思乱想。
本想通过睡眠麻痹自我但奈何脑内神经活跃得简直像在蹦迪,拧在沙发上翻腾了好久,他最终还是来到冰箱前。
李肖明酒量不好,属于三杯啤的下肚都能倒的人,又菜又爱喝还容易撒酒疯。
席颂从不允许他在自己视线之外喝酒,为此还特意在冰箱前安了个摄像头。
算了算时间,席颂那里差不多是上午,估摸着人大概在应酬,应该忙得没工夫看摄像头查岗,他做贼一般偷摸拿出最后剩下的三罐啤酒。
随着冰凉苦涩的酒液下肚,李肖明精致白皙的脸逐渐变得通红。
都说一醉解千愁,可今天他连喝两瓶心口却没有松快半点,胃癌晚期这件事像大山一般死死压在他心上,叫他喘不上气。
想着想着酒劲上来,头和眼愈发闷痛。
正当李肖明躺在沙发上烦躁地揉着太阳穴时,不知何时摔落在地上的手机响了。
他抬起上半身,费力伸长胳膊终于够到手机,刚接通,人却一下子从沙发上翻了下去。
他也不起来,直挺挺躺在地毯上,随手将手机放在耳边,刚想问哪位却被嗓子眼里残存的酒水呛到。
“咳咳咳!”
“嗯?李小明你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还学人喝酒,搞得某人连打四个电话骚扰我,拜托,你哥我累了一天,晚上也是需要私人时间放松放松的,叫你老公别打电话来了……”
那人说话如同机关枪一般,李肖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脑子早已不清醒,此时费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是谁像蚊子一样在他耳边叨叨,通话界面上“逼王”两个字映入眼帘。
他愣了好久突然蹦出一句:“你老公。”
“???”
那边静了几秒,而后传来李尧峥咬牙切齿的声音:“李小明!我好心打电话关心你,你他妈——”
不等他发火,脑子发热的李肖明迅速挂掉电话。
他扒着沙发扶手蠕动着趴了回去,在印着哈士奇吐舌头照片的靠枕闷死他之前,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李肖明不想接,但手机铃声响个没完,自动挂断后那人不厌其烦又打了过来,来来回回重复了两三遍。
他气得狠狠锤了狗头靠枕一下,随即接通了电话。
“喂!谁啊!别打了烦不烦啊!”
对方还没开口便被吃了枪药一般的李肖明堵住话头,沉默半天,手机里传来清冷低沉的男声。
“肖明,你又偷喝酒。”
暴躁的枪口顿时哑了火,李肖明浆糊般的脑子神奇地清醒了片刻:“席、席颂,你不是应该在谈生意吗?”
席颂停顿一下,随即说道:“刚签完合同,闲得没事看看家里情况,结果发现有人在阳奉阴违。”
“哦哦,这样啊。”李肖明小声应和着,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听出他声音里的困乏,席颂向来清冷如玉的嗓音难得透着一丝温柔:“不许再喝了知道吗,这样很容易生病的。”
“嗯、嗯。”
看着屏幕里斜靠在沙发上,鞋都没脱就已然打算和衣而睡的青年,席颂眉头微皱,一字一句说道:“李、肖、明。”
席颂鲜少这么叫他,一般都是他犯了大错,席颂才像训孩子一样冷硬地叫他大名。
快睡着的人听到那三个字,条件反射般直挺挺抬起头。
席颂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缓声道:“现在,去卧室的床上睡觉,记得脱完鞋再盖被子。”
醉鬼也分得清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该惹。
屏幕里,青年迷迷瞪瞪然而又十分听话从沙发上爬起来,踢踏着拖鞋朝客卧走去。
席颂眼神微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带着诱哄的语气道:“阿明,你走错了,你的卧室在右边。”
李肖明脑子一懵,嘟囔着:“可我明明记得……”
席颂笃定道:“你喝多了,记错了。”
见人转身朝主卧走去,他眼神里透着一丝兴奋,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在主卧安个摄像头。
好在李肖明没有关门,客厅里的摄像头刚好能叫他扫到那张大床。
只见一向喜欢和他对着干的人坐在床上,乖巧地把鞋脱下来摆放好,安安分分裹上薄被,只露出张俊俏讨喜的脸。
席颂冷淡的脸上露出个微不可察的笑。
这笨蛋,床都睡反了。
隐晦地瞄了一眼那张紧盯着屏幕、此刻称得上温柔缱绻的脸,平日里总直面上司威严的秘书极不适应地摸了摸胳膊上浮起的鸡皮疙瘩。
李肖明早就困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裹上被子,脑袋重新陷入混沌前他突然闪过两个念头——恨不得太阳晚上也照常上班的席颂居然也会有闲的时候?一向有洁癖的老公居然能允许自己不洗澡就上床?
来不及深思,他舔舔干涩的嘴唇,蒙头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