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自救 ...

  •   腥热喷涌!淋淋满面。

      林禅僵躺着,如置身血潮。

      她已想不起冷刃破喉是否有声,忆不起被她推倒的身躯是否有过挣扎,腥稠的视线里,只余马车内的男人脸孔……

      她突然察觉黑红光影中有人闯入!意识倏地惊回。她握紧匕首,翻身临敌,强自镇定地盯住来人。

      这一回可算自不量力?

      “是我。”

      来人似乎说了什么……

      林禅紧攥匕首,残余的精力勉强只够盯住模糊中一点黑影。黑影一动,她立刻如临大敌,本能向后退步,手腕随即受扼,墙断后路。林禅无助恐慌,挣扎求生。

      匕首轻而易举遭卸,绝望笼罩之际,她忽而听清耳声:一声一声重复且低抚的“沈愈”。

      林禅安静了。

      她擦擦眼睛,使力睁开黏稠的眼睫——昏黑中,身前人抬起手,在她退无可退时,指腹触及唇沿。

      唇口随之泛起酸酸涩涩的空落。

      林禅怔然半晌,方才想起她一直塞着声。

      “你不要动。”沈愈拢了拢她的衣裳,“在这里等我,我们马上离开。”

      林禅愣愣点首。

      她抵着墙,目光跟随,沈愈从烛火灵堂提了什么进来,外间幽幽烛烧,林禅忽然忆起血液喷涌一刻,她好像听见了空渺的诵经之音……

      地下响起的泼洒声带回林禅游离的思绪。沈愈在屋内往来忙走,不多时,他走过来拉住她腕:“走。”

      至房门处,林禅见他吹了一个火折子,随后丢进。

      顾不上身后情势,屋外已是沸反盈天,喊打声声不绝。暗天火光中,林禅任由沈愈牵带穿走,睁看几番人影扑上,几番人影撂倒。如若不是遇障时会躲,她都要怀疑自己变成了毫无思想行动的木偶。

      沈愈不知走了哪条道,很快避开了喊杀震天的漩涡。当感受到流流清凉时,林禅已站在了一条浅溪之中。

      “把身上的血迹洗掉。”

      沈愈浸水的手掌抹上她的眼睛:“衣服换下,你的包袱我带出来了。要快!我们还要回去。”

      林禅睁开眸,仰面看人。沈愈立在身前,这里月色很亮,照在人的脸上,很清晰。

      “此处暂不会有人来,”沈愈俯身冲洗匕首,“包袱我放在溪旁石上……林禅?”沈愈直起身,看着她,“你在听吗?”

      颊侧指温一抹而过。林禅回神,抹去流落下颌的血水:“我在听,我知道,我很快便好。”

      沈愈未立时离开,面色不明地盯看她半晌方才转身向岸。

      “我不走远。”

      沈愈一走,林禅便开始动作。远处隐隐乱声,她独立溪流,脱衣、擦洗、穿换……像是只剩下这一件事,她迅速利落又僵硬呆板。

      “我好了。”

      林禅提起包袱,向一处走去。

      沈愈听见声,转身大步迈近,眸光上下打量,随后越过她,一面向溪水行步,一面让她过去。

      “换下的衣服呢?”沈愈在溪水里润着手,问她。

      “包袱里,”林禅在身旁蹲下,“我拧干用衣服裹好了。”

      “嗯。”沈愈转首,注目片时,抬手以指腹于林禅面庞各处抹拭,“这样做,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待会回去之后,你无需说,也不用做什么。今日天晚,可能要在马车内暂作休整,天亮再进奉县。”

      “嗯。”

      沈愈净手,递过帕子:“额头。”

      林禅落目洁净方帕,犹豫片刻,抬手接过。

      “谢谢。”

      “走。”

      林禅起身,跟步远望。嘶吼、喊打、灼烧……一切喧嚣都消失了,晚空灰蒙,残迹盘旋。

      吴景瑭收回视线,落回眼前的灰败狼藉。他偏开首咳了声:“好在火势不大,也及时扑灭了。”

      他身旁便服挂牌的男人开口,问的却是跟前低首之人:“还未找到沈府少爷及其随行下落?”

      那人回答:“属下等人已将各房屋院落搜尽,并未见人。”

      “捕爷莫急!”吴景瑭恰时开口,“这沈少爷指定是趁着人乱,躲起来了。想必见事情平息,自然就会现身,咱们且再等等。此处贼匪死伤剿定,村民无恙受抚,只不知张大人那边情况如何。”

      “狼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前率兵多番镇压,皆收一时之效,非短时能平。”

      “听说那张大人是京城派下来的官,”身后一直未出声的何三此时开口,“专管剿匪的!之前台州一带的土匪多猖獗,不一样被平定了!”他忍不住叹一声,“其实说到底,这些上山做——”

      “何三兄弟,”吴景瑭忽然问他,“你来得早,可知这伙打家劫舍的匪贼有多少人?”

      何三话被打断也忘了说,听吴景瑭问,便歪着脑袋回想:“大概……六七十人?我见到的就这么多了。”

      “算上死伤逃,”吴景瑭望回火把威视下抱头缩蹲的一众,“倒也差不多。”

      “擒贼擒王,抓匪制首!”王捕开口,“抓住了刘黑山,剩下的便如无头苍蝇,倘若不是突起的火光从中惊扰,定逃不得一人!”随后对候立在侧的人令道,“你带着人在附近仔细搜寻,务必尽快找到沈少爷下落。”

      “是。”下属得令离开。

      何三小声:“沈少爷他们这是去哪儿了啊?这帮人说未把人押去寨里,也不知可信不可信。”

      吴景瑭眼看十来簇火把要去寻人,闻言漫不经心道:“谁知道那只病兔子带人藏哪儿去了。”

      正说着,一行火把去而复返,吴景瑭转对何三示意:“看!”

      王捕头一见,忙趋身迎上。吴景瑭立在原地看着二人客套往来,对何三道:“你马车先赶过来?”

      何三也瞧见那边情形,应了声转身去了。

      “少爷您要是再不出现,”吴景瑭眼瞅向“咳咳”走近的人,“可就要掘地三尺,方圆十里寻人了。”

      “还好我二人出现及时,”沈愈站定环看一圈,“不然可添了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王捕头忙声,“沈少爷无恙,在下便放心了。”

      沈愈闻言又与人客气几句,话间见何三驱马车近前,便回首与身后之人低言:“你先进马车休息。”

      “这位小公子受伤了,”王捕头转脸,“严重吗,可还有其他伤处?”

      “一点外伤。”沈愈看着人上马车,“有郎中在,想必无碍。”

      “郎中在此等候多时了。”吴景瑭白他。

      沈愈笑笑点头,随后提步向降匪走去。吴景瑭也不拉,眼看着沈愈把一个肥壮之人提起来,照脸利落挥了两拳。把不放心跟步身后的王捕头吓了一跳。

      沈愈一面往回走,一面以拳抵咳,好似方才两拳费了他全身力气。王捕愈发不能放心,沈愈却与人言:“混账东西之前打了我两拳,我报仇。”

      王捕视线落人唇角,信了。

      吴景瑭眼角抽了抽。

      沈愈径直往马车去,三言两语将跟步之人客气打发。

      沈愈跳上马车,一抬眼看见吴景瑭阔步过来:“不是,郎中你跟来做什么啊!你不回去?”

      吴景瑭理也不理,立住脚:“你进去。”

      “我不去。”

      沈愈采了根草芯叼着,“你不是带了药箱,正好麻烦郎中入内,为受伤之人处理一下伤口。”

      何三忙跳下车来让道。

      “你倒是还皮糙肉厚的蹦跶着。”吴景瑭翻他一个白眼,揭帘子进了。

      “何三兄弟,”沈愈侧目刚坐身的何三,“你看,咱们去哪儿蹦跶,天亮得会早些?”

      “出庞家村,”车内的吴景瑭抢先一步呛他,“转上道儿向前行个一二里,那附近有条河流,正合适你往里蹦跶。林姑娘,”他适时转为郎中仁心,“这药敷上去会有些疼,你且忍着些。”

      “行!”沈愈道,“何三,听郎中的,就去那河里。”

      “得嘞!”何三应了一声,一边驱着车,一边感叹,“有没有后福,咱不晓得,但这实打实的算是大难不死了。”

      沈愈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不住!惊吓了你。你说我请多少回金风楼才能弥补一二?”

      “沈少爷可千万别那么说,”何三也存着歉意,“论起来,是我要搭上那贼人……哎!人心隔肚皮呦!”

      “说起肚皮,”沈愈一转言,忽道,“我饿了。”

      “呦!您饿了?”马车内又传来阴阳怪气,“要不要赏您几瓶药丸子嚼嚼?”

      “多谢郎中好意。”沈愈吐了草芯,抬手一掌拍住脖颈,“不过不必,到了地方,我单是串蚊子也能串个饱。”

      “小胃了。”吴景瑭继续不遗余力地讽,“蚊子那点芝麻肉哪能够?不是现成一条不知死活的蚯蚓!”

      “什么蚊子蚯蚓??”何三发出疑问,“二位这是说的什么哑谜?话说回来,这俩都不太能吃的。”

      “对!”沈愈赞同,“我宁愿饿着肚子。”

      “我带的干粮也不知糟蹋到哪儿了,”何三问,“你们包袱带了出来,里面吃的可是还在?”

      “没了。”沈愈抬首望着夜空。

      “没了便没了,”何三忍不住又唏嘘起来,“人还在就好。”

      沈愈无声回笑。

      “沈蚯蚓,”马车内叫唤,“你进来,我出去透会儿风。”

      “吴婆婆,”沈愈懒声懒调,“别打扰本蚯蚓数星星。”

      吴景瑭:“…………”

      何三见状,一旁小声撺掇:“沈蚯……沈少爷您进去,快些进去看一看,陪着说说话什么的。”

      沈愈歪着脑袋,瞥一眼身旁“善解人意”之人。二话不说,转首便跳下车去,吓得何三一声惊呼,赶紧勒了车。他还没缓过气来,跳车之人就咳至车前,抬手敲了敲外车壁。

      何三吓得不轻:“哎呦!沈少爷哎!!您要这么换好歹跟我招呼一声啊!车行得不快,但万一碰巧扭着伤着了……”

      “那正好拖回去!”吴景瑭掀帘下了马车,没好气地挖讽。

      沈愈正咳着,便未回声。他入身马车,一进去,就见着人好好的坐榻不坐,只下边儿窝靠着。他坐下多时,那盯着车壁发呆的眼目才转过来。

      沈愈见她额上几圈包扎,伤处渗出些许血迹。他抬指,点了点自己额,问:“疼得厉害吗?”

      对方摇首:“无碍,好多了。”

      沈愈默声,良久似自语又像轻问:“一会儿……好像有些久了。”

      “没关系,”善意的声音,“人总是需要自救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