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无悔》洛哥儿

12、第 12 章

　　魏招楠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父亲总骂她是个赔钱货，醉酒之后更是将这等厌恶化作了身体上的拳打脚踢。
　　他让还没灶台高的魏招楠踩着凳子给他做饭，却在饭菜出锅后仅仅尝了一口就连盘带菜一起砸在了魏招楠的身上，滚烫的油和汤让她的皮肤瞬间红了起来，可还没等她将痛呼喊出口，下一秒迎接她的便是那熟悉的拳头。
　　有时他甚至会责怪生下她的妻子，对这个再也生不了孩子的肚子破口大骂，于是积攒了怨气的母亲也只能将怒火发泄在她的身上。
　　纵使是炎炎酷暑，她也不能脱掉自己身上的长袖，她怕身上的伤痕被人看到，她怕其他孩子会指着她嘲笑，她怕街坊邻居会对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她怕别人泛滥的好心会给她惹来父母更多的惩罚。
　　可即便她一直乖乖听话，最终也没能换来父母的半分怜悯。
　　她记得那是十六岁的一个寒冬，当她红着手忍着刀割的痛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进家门时，她听到父母在谈论镇上的孤儿院里新来了一个因车祸导致父母双亡的男孩子，她本还在疑惑父母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意起了这些消息，结果下一刻就听她的母亲说要不把那孩子领养了吧。
　　她的家庭算不上富裕，三个人勉勉强强还是能过下去，可要是再养一张嘴，他们的日子恐怕就有些难过了。
　　她本以为母亲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却不想这正是她噩梦的开端。
　　她无论如何都忘不了那一天，那天她的父母破天荒地给她买了新的衣服，将她收拾得干干净净随后带出门去。
　　她原以为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乖巧终于触动了父母，她原以为自己终于能和其他孩子一样过上正常又幸福的生活，可她没想到，父母将她带到了一处仓库，那工人给了她父母一沓钱，随后他们便将她抛弃在了这里。
　　“爸，妈，我一定会听话的，我什么都会改，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不要我！”
　　她不懂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遭此对待，于是哭喊着紧紧拽着父母的手乞求他们的原谅，可他们的眼中只有厌恶，她的苦苦哀求只换来他们强硬的态度。
　　“滚开，你这个赔钱货，养了你十六年已经算对你很不错了，反正以后嫁了人也是一样，还不如现在就早点换了钱，也好让我们尽早去找个男娃养。”
　　母亲掰开了她的手，她哭着追上去，可迎接她的却是来自父亲的狠狠一脚，她被踹倒在地，新买的衣服染上了污迹，她想要爬起来，可买下她的人从背后抓住了她，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入仓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

　　“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当年他们卖掉我去收养的男孩，就是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你啊。”
　　命运仿佛给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兜兜转转近十年，未曾想过他们会以这种方式相见。
　　只是如今，他成了正直的警察，而她是一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杀人犯，一个家庭诞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又有谁能想到，他们的命运竟然会就此纠缠。
　　“那时你问我的身世，我不想再回到父母的手中，被他们当作物品再一次贩卖，于是我扯谎说自己的父母早已死去，也给自己编了一个新的名字，想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
　　“遇见你只是一个意外，爱上你也不是我的计划安排，直到看到你全家福的那一刻我才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可说来也怪，那时我的心里居然连一点点对你的憎恨都没有，就好像真的已经放下了过往，就好像真的和过去的人生彻底做了分别一样。”
　　魏文箫说要带她去见父母时，她心中的紧张和害怕几乎要让她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可她还是点头答应了，她想去看看如今的父母，想看看他们是否对曾经的所作所为有半分悔意。
　　那时她曾天真地想，若是她的父母真的有为此后悔过，那她便会原谅他们过去犯下的错，这十年来的遭遇与折磨，便也会如一个不再被人提起的秘密，永久地沉入她的心底。
　　可再次相见，她父母的虚伪和利己还是再次伤到了她，听着厨房里她母亲和魏文箫的对话，看着客厅里她父亲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排挤，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还是彻底死了。
　　十年过去，他们还是和曾经一样，对着她指指点点，好似她的存在仅仅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好似让她活着仅仅只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
　　“今天我本来是打算就此收手，等着你来将我抓捕归案，可在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了他们，就好像冥冥之中，上天也在帮着想让我复仇一般。于是我用你的口吻将他们骗来这里，威胁着他们让他们把自己绑起来，我给他们泼上了汽油，我想让他们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屋内的呜咽与哭喊声更响了，魏文箫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甚是说不出的荒诞与陌生。
　　十年前因一场意外事故导致自己的亲生父母双双离世，年仅十五岁的他被送到了孤儿院，原以为今后就得独自一人艰难讨生活，可是很快就有一对看上去便很慈祥的父母收养了他。
　　在养父母家的生活，虽不富裕可他过得很是幸福，养父母待他很好，好到让他觉得自己虽然遭遇了不幸可命运却还是眷顾着他，他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靠另一个女孩的牺牲换来的，他对被收养前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如今知晓一切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在他享受着养父母的宠爱时，被他取代的女孩此刻却活在水生火热的地狱中，他不知道，在他感慨幸运的降临时，被他夺去一切的魏招楠此刻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远处隐隐有警笛响起，应该是姗姗来迟的沈昕终于带人赶了过来。
　　“收手吧小涟，他们的罪，就让法律去审判他们吧。”
　　可慕小涟摇了摇头，她抬起手中的枪，问魏文箫是否认识。
　　“□□43。”
　　“既然认识，那你也应该知道这把枪里能装多少子弹。”她突然举枪对准了面前的魏文箫。
　　“我已经开了五枪了，剩下的那一颗，用来对付你也足够了。”
　　虽然心中感觉有些怪异，可生命受到胁迫已经来不及让他细想，他也还是掏出枪与慕小涟对持，可尽管如此，直到此刻他也还在想着劝慕小涟收手。
　　“文箫哥，你应该知道，从我杀的第一个人起，我就已经回不了头了。”慕小涟淡淡地笑了，仿佛眼前的她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单纯又善良的女孩。
　　“我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这一切由我而起，最后，也该由我而终。”
　　说罢，她手指一动便扣动了扳机，魏文箫的心中一紧，躲避的同时手中的子弹也射了出去，可等他意识到对面的枪里并没有子弹射出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由她而起，最后也由她而终，直到这时魏文箫才明白慕小涟话中的意思。
　　她根本就没打算活下来，被她爱着的魏文箫也在此刻终究成了她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子弹打中了慕小涟的左胸，洁白的雪地染上了鲜红的血迹，计划得逞的她笑着向后倒去，她的身体撞开了背后的门，门上架着的蜡烛倾倒而下，火苗点燃了地上的汽油，顿时整幢木屋都着了起来，火焰窜起几米高，熊熊大火逼得魏文箫不得不后退。
　　养父母的尖叫，烈火的燃烧，慕小涟在火中倒下的身体，所有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发生，眼前的景象变成了他永生难忘也挥之不去的噩梦。
　　沈昕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只见魏文箫独自一人站在熊熊燃烧的大火前，他的头上落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就像是一夜之间便白了头。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化作火焰吞噬掉这世上最后两个伤害过她的人，落下的雪掩埋了过去的罪恶。
　　到此，她的复仇才算是终于了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