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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沈念,别来无恙 ...

  •   像刚完成了一场谋杀,窗外沉着阴郁的灰白色,周围人恨不得把自己的呼吸都掐断,以降低存在感。

      沈念连着翻了六十多页演员简历,最终将白花花的资料一扬,如同葬礼上漫天飞舞的冥纸,在半空飘摇而下散了一地。

      “沈导……”唐依娜暗里打手势,让旁的人赶紧撤出房间。

      从窒息的环境里退出来,执行制片和选角助理长抒了口气。

      “沈念的脾气也太烂了。”

      “也就唐助理能忍,换我早撂挑子不干了。”

      酒店房间的隔音太差,这些闲言碎语可以轻易地跑进沈念耳朵里,但她不在乎。

      唐依娜蹲下身去一张张地捡:“是啊……沈念大导演,也就我能忍你了。”

      屋里的光线昏暗,只剩下桌上那盏暖黄色台灯还亮着,沈念的指尖病理性地发着颤,脑袋眩晕得胀痛。

      唐依娜听见她深重的呼吸,抬眼看了下,轻车熟路地从包里掏出来一瓶药,抖开一粒递给沈念:“压在舌头底下。”

      药片是苦的,苦到舌尖发麻,但心悸却终于平缓。

      “这么多演员,就没你满意的?”唐依娜把演员简历重新摞好放在桌上。

      沈念仰躺在办公椅上揉揉眉心:“她们演不了蓝林。”

      而后的那句话像说给唐依娜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谁都不是蓝林。”

      唐依娜的眼色冷下来,冷笑从嘴边掉到办公桌上,然后她开口。

      “你是想说,谁都不是江南吧?”

      江南。

      江南。

      这个从十七岁开始就卡在沈念胸口的名字,卡到如今二十七岁,仍旧像一声长满锈斑的咳嗽般堵在喉咙,稍不注意就划得血肉模糊。

      沈念不敢咳出来,却也咽不下去。

      偏偏五年前江南拍摄的电视剧大火,自此进入娱乐圈,拼了命一样地接戏,颇有些势不可挡的意味。

      后来回老家时常遭邻居打趣。

      “没想到这老房子里,能长出两个这么有出息的。”

      沈念越是想忘,这个世界就越是提醒她记起。

      她是国内获金棕榈奖项最年轻的女导演,江南是如今娱乐圈问鼎的影后,她根本绕不开她。

      “怎么,戳到你痛处了?这剧本不就为了江南写的?”一般来说唐依娜不会轻易提起这个名字,它像沈念和自己心照不宣的秘密。

      不提及,便皆大欢喜。

      或许因为这次沈念选角拖了太久,资方随时可能把她换下去,又或许那些念念不忘刺中了唐依娜,所以此刻她将匕首的方向调转。

      沈念抬头,对上唐依娜的眼色,刀光剑影中,她轻飘飘道:“你说得有道理。”

      匕首重新被沈念握在手里。

      “去帮我联系江南的经纪人,问她的档期,我要她来试镜。”

      刀刃正中心脏的位置。

      然后唐依娜知道,自己把沈念逼急了。

      从沈念拍摄纪录片《万念》的时候,唐依娜就跟着她了,那时候她们和摄像师一起泡在精神病院里,大概一年的时间。

      起初她不知道沈念为什么常面对着电休克的仪器流泪,纪录片得奖那晚,唐依娜终于从沈念嘴里听说了那个名字——江南。

      带着酒精味道的,沈念反复呢喃着“江南”、“江南”。

      过了一会儿眼泪也掉下来,她低低地哭泣着“阿南”、“阿南”。

      于是唐依娜明白了,这个叫做江南的女孩,是生长在沈念心上的一道裂口,19岁的江南每躺在治疗床上因为电休克而痉挛一次,两年后25岁的沈念便疼一次。

      “出去吧。”沈念挥了下手,“抓紧时间。”

      窗外的天色早就阴沉下来,今夜没有月光。

      她下意识地用手指去触颈间项链的吊坠,那是枚手工打的银戒,这么多年来每次她希望向神明讨要一些运气时,便会将这枚银戒攥在手心。

      于是门被命运敲响。

      在沈念以为是唐依娜又折返回来劝说自己时,打开门对面却站着另一个女人,她还是有种张扬的美,那张脸美到摄人心魄,比起从前多了些故事感,但她仍旧灿烂着,像十年前那个无法被磨灭的夏天。

      那个女人开口:“沈念老师,别来无恙。”

      沈念一怔,呼吸和时间都被放缓,那面落地窗漫来街道的丁点灯光打在女人的脸上,沈念只觉得难以呼吸。

      “还记得我的名字吧,江南。”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嘲弄。

      她绕过沈念朝屋里走,坐到对面的真皮沙发上,或许因为节食,沙发内陷得不深,她点燃一根香烟,把自己沉进烟雾里,过了会儿又打开烟盒,抽出一支万宝路来,是从前沈念会躲在天台和她一起抽的蓝莓爆珠。

      “抽吗?”

      “不了。”沈念坐下时撞到台灯,昏黄的光线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楚情绪。

      “沈老师不来找我,就只能我来找沈老师了。”

      沈念的声音冷下来:“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

      烟灰弹落到地板上,江南慢悠悠地起身走到那张桌子前,她倾身靠近时,烟草的白气渡到沈念鼻尖,红唇挑起傲慢的弧度。

      她的口齿美到像一个吻,沈念这样想着。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天生爱追逐有故事感的一切,二十三岁的江南对她而言有无上的吸引力,尽管她的故事大多数源自于自己。

      “那叫你什么?前女友?”她靠得太近了,“你应该很高兴吧,我主动来找你。”

      沈念终于仰起头直面她的眼神:“你很傲慢。”

      然后她看见江南眼底氤氲的那一层雾霭,淡淡的,水痕一般。

      “沈念,傲慢的从

      她的手指挑起沈念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细细缠绕着:“不过你变了很多,重新开始吃药了?”

      沈念往后撤了一些,发丝从江南指尖流过:“你很关心我?”

      江南的眼神忽然变得阴鸷,从嘴角挤出干瘪的笑来:“关心你?我只是觉得可笑。”

      “你这些年过得很好吧,借我的故事拿到三大奖,感觉还愉快吗?”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卷起一层杀意。

      沈念想着,这么多年来江南恐怕都是靠着这样的恨意度过,她没什么好辩驳的,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结果已经是江南口里的那样。

      她有无法自赎的罪过。

      江南从那个圣罗兰的麂皮包里掏出来一张个人简历“啪”的一声按在沈念面前。

      “现在让我掏简历的人不多了,抓紧机会。”江南起身离开,像隐忍着巨大的情绪一般。

      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那双眼睛烧得火红,她最终一字一句地说。

      “沈念,我们手上沾满了人血,你怎么敢毫无愧疚心地过下去。”

      一声枪响,她轻而易举地处决了沈念。

      江南离开时把门关得很轻,轻到如果没有胸口的钝痛,沈念甚至怀疑她的到来只是一场错觉而已,沈念的食指拨弄着桌台上的药盒,要说错觉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沈念常看到江南的幻影。

      毫无愧疚心吗?她日与夜都在噩梦之中挣扎,每分每秒都靠这些该死的药支撑着。

      有时她甚至会停药,只为了再次见到幻觉里那个江南,还有那个她再不敢提到名字的人。

      沈念的目光停在那张资料卡的生活照上,很明媚的笑容,和记忆中的一样,直到眼泪落在江南的照片上,她才发觉自己在哭泣,因为吃了药而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但身体却在替她难过着。

      “抱歉啊。”

      江南把那扇门关上后又在走廊抖了一根万宝路出来,明明四面无风,却怎么也点不燃,

      她把香烟砸向另一边的墙,强制着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勉强镇定下来。

      手机上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房里的照片拍好了,出去记得笑,可真有你的。”

      走出酒店前,江南调整好状态,露出她招牌式的笑容,毕竟对面酒店正有长焦镜头对准自己,明天的新闻里她必须要神采奕奕。

      AG的狗仔向来以速度著称,第二天一早“沈念江南深夜会面”、“江南女主角”“沈念,江南世纪合作”一众词条飞了满天。

      “看来我们沈大导演,被前女友摆了一道啊。”唐依娜调出沈念的采访视频,“对面动作可真快,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蓄谋已久。”

      视频里的江南素净一张脸,但仔细看却画好了全妆,Burberry的大衣裹得密不透风,不留意观察恐怕真以为她是临时被记者围堵。

      “江南,昨夜从沈念导演房间出来,是否说明她正在筹备的电影已经确定由你出演?”

      “有传闻说沈念导演与你不和,请做出回应。”

      “传言您一直憎恶沈念的为人,为什么这次同意合作?”

      江南没忍住笑了一声:“憎恶?”

      如果说把某个人的名字无数次写在日记本里画上大大的叉,算是憎恶的话,那十三岁的江南,真是恨死十七岁的沈念了。

      故事的开头要从2005年的夏天讲起。

  • 作者有话要说:  M章节代表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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