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龙蛇传》范云舒

15、蛟龙殊

　　这是哪？黑色的洞穴伸手不见五指，新辰睁开眼睛自己是不是瞎了？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他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了：别害怕，你在我的记忆里，现在起你就是我，你也是你。
　　新辰发现真的如冥王所说自己能控制的真的很少，甚至几乎没有自己。他对新辰说：“我叫殊，是修炼的近千年要化为龙的玄蛟。”
　　新辰想了半天，哦是一只黑蛇是不是？殊撇撇嘴，挪动了一下身体，新辰才感知到这身体的巨大，他挪动的时候鳞片摩擦的声音，新辰几乎竖起汗毛，不知道姑姑守着他身体的时候能不能看见他竖汗毛。
　　湛新辰说：“这是哪？”
　　殊说：“这是我的洞穴。”
　　没过多久新辰就在洞穴里睡着了，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阵阵凉爽的味道，他扭动身体从洞内往那一丝风的方向走，嗯，确切说是爬，是在扭动身体向上爬行，不过行动还挺顺当的，这个身体真的极大，不过它应该在此修炼了很久很久了，因为这里有一种十分熟悉的安心踏实的感觉，这个感觉也是殊的，湛新辰完全能感受到殊。
　　他向上爬行了很久才从那洞里钻出来，新鲜空气的味道越来越大，有风吹过松林之间的唰唰声，这个洞应该是很深很深的，他爬出洞穴外边有一个出口，一段平直的洞，洞口离殊钻出来的洞口之间隔得不远，到了洞口就能看见洞外了，洞口外有块开阔的台面，上边有一颗光滑的大石头石缝下钻出一颗劲松，长得很好，夏天的时候殊枕在大石头上的时候松树还给他遮阳，新辰能读到殊的记忆也能完全置身在这记忆之中。
　　殊盘到崖壁边的大石头上，空气清新，月华如水，非常静谧美好的夜晚，月亮又大又圆，月朗星稀，云像一大块犁好的还没有长庄稼的土地一样散开铺在天上，这是一个山上的洞，周围是山和峡谷，郁郁葱葱的青翠山峦绵延开去，这个洞口就藏在这茂密的树木之中，能找到这么个地方也是煞费苦心了吧，殊盘卷着头枕在自己身体上，漫天的星河，温柔的洒落星辉，对面的松树山林穿过的风带着松针的芬芳，安静的他似乎能听到对面的山川里溪水流淌的哗哗的声音，它深吸一口气，盘好身体吸纳日精月华，新辰能感受到他体内平静安宁的滚动着的一股力量，那是一种生命力，平静而安稳，经过一夏夜的露水也润泽了殊的身体，鳞片湿润，天一点点得亮起来了，看朝阳橘红色的光辉慢慢的映开了天地，它就转回身又进入那个深深的洞穴盘踞着入睡了。
　　时光荏苒，过了不知多少个春夏秋冬，新辰始终感受到一种非常安稳的沉静在孤独之中翻涌着，一个像春天一样萌动而勃发的像一颗种子萌发的力量开始一点点的出现了，他知道有一天他能够走上另一个生命的阶段，这是属于他的使命，这种安稳来自于一种认定。
　　终于有一天他听到夏虫鸣叫，那个夏天它知道也许该是时候了，他身上黑色的鳞片都已经开始有些松脱了，他这次往洞穴更深的地方钻过去，这个空间的洞口朝下，他直接掉进了一池水中，那种畅快，是新辰从没有感受过的，旋转翻涌着巨大的身躯再池水下游了两圈后他就安静的盘在水下等待，殊将身体存蓄在水中没一会，新辰感觉这副身体在运行一种功法，然后像是可以引来四面八方的水一样，这一池水变得越来越多，水位越来越高越来越充盈，不停的往上涨着水，水平面从在洞中的一半一直上涨越来越高最后涨满了整个山洞都还在向上涨水，那些水就顺着一些洞穴口往上涨开去，之后殊从水底游起来，在洞穴上的一个洞里往外游去，就这样不是用爬的而是游，很顺利的游到一条河中，河水已经涨起来，外边在下暴雨，暴雨越来越大，从山上往下，一股巨大的瀑布冲下来，他在水中，前进这路线一切都好，水开出路去，路过山林路过村庄，一路暴雨疾行，天开始打雷了，一道惊雷劈下来，殊开始在躲闪，绝不可以被它打到，新辰听到殊心底里发出来的声音。路过村庄的桥，糟糕这桥下立着剑，还好殊是谨慎的，他看到了不然游过去可就开肠破肚了，水漫过这座小桥去，只能从桥上边过去了。
　　他用力轻又不想轧毁这坐桥，毕竟人们造一座桥也很不容易，尽可能不让水淹到人家，进入海边的城市了，这里河道就会宽阔一些，不容易伤人了，太好了，新辰感受到殊的喜悦和轻松刚起来不久就来了一阵忧愁，风雨雷电之中一个黄袍道士，飞来拿它了。还真是困难重重啊，那道士嘴中念诵咒语两指向上，四支剑便飞了过来，位列四方发着黄色的光，想把殊困在这个阵中，道士举剑引雷，劈在四剑之中，这空中带着四道金光的剑围着这道惊雷一起向河水中的殊飞速的劈了下来。
　　殊奋力疾走还是被一根剑柱钉在了身上，他想快速游走，身上挣扎时剥下去长长的一道鳞片，划出一道血口，那道雷也有一部分被引在这四剑之中，殊被劈得肝肠俱焚，猛地腾身，往前冲了出去，这好惊险，湛新辰心里感受到殊的惊恐，这漆黑的雨夜，他说这就叫走蛟，是九死一生。可是他也知道这次是凶多吉少，因为已经被雷劈到了，那种深厚的生命力瞬间转变成了绝望的感觉像在心口堵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眼看再过一座桥，大海就在前边了，他继续向前游去，但是心里已经渐渐的没有了力量，身体内越来越热，他身体吸纳了更多的水想让自己凉爽一点。
　　暴雨下的更大了，但是这并不能把他体内的灼热散去，那个道士收了剑都已经不再追他了，他更加绝望了。前边还有一道桥，最后一道桥，他把水涌过桥面，在桥下，挣扎着蜕皮，他努力推掉这一身鳞片黑甲，入海就是蛟龙了，只是在桥下，他听到了桥上有一场厮杀，殊不想管，这种时刻自身难保了，也许进了海里化了龙他还有一线生机呢？他刚要翻涌过桥面，就看见桥上那是一个孕妇，一个穿黑衣的男人举着匕首正在袭击她，她看上去马上就要生了似的肚子滚圆，雨水浇湿她的全身，她的丈夫正在搏斗但显然不是对手，可是她身上，她的脊背发出一道幽暗的金光。
　　对那条金线来说，那是他要服从和保护的，这是这么多年来流传而下的传说和使命，那是龙族之主的特征，是要维护的。虽然这就只是一个传说，他这么多年的生命根本就没有见过，可怎么会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看到这个呢？
　　殊内心一番挣扎，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他会不会救她？如果是因为他走蛟被水淹就会去救，可是，这看起来不关他什么事啊，可是…普通的孕妇他都会救这个怎么例外了？这种挣扎混乱占据了新辰，殊会选择放弃自己最后的时间和理想去救这个陌生的女人吗？
　　这个笨蛋他化成人形，捡回一身黑鳞化成黑衣掩盖身上光秃秃的皮肉，这一身鳞可能是无缘跟他告别了吧？殊的心很深沉，他压了压体内的雷火，他翻身上桥对那个孕妇说：“你快跑。”
　　殊忍着体内的炙热与那黑衣人一番搏斗，顺利解决了这个杀手。远远的穿过雨声就听见那女人又被堵住了，他曾听说拥有这条金线在这个时空之中就预示着死亡，原本他是不信的，一个物种虽然衍生艰难但是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把它彻底灭绝呢？上天不是有好生之德吗？这是真的吗？殊向着那声音跑过去，现在杀手堵在她家门口不杀了她都不肯罢休，啊，今天看到了，原来是真的。
　　新辰轻轻说：“也许是一夜双杀。”殊听到新辰这么说一时呆愣，原来杀死他也在这一夜的计划之中吗？他说：“是有人想趁着我走蛟造成的暴雨的环境一边杀死我，一边杀死这个孕妇？”
　　新辰说：“很有可能，他们想趁着你走蛟的危急时刻杀死你，再利用你制造的暴雨夜杀死那个孕妇，一起进行，没成想你虽然被雷击中却逃出法阵。”
　　殊一时惊诧，他继续带着湛新辰进入回忆。
　　殊赶到那个小居民区，又和另一个杀手搏斗起来，那孕妇的丈夫为了救她已经死了，这个女人也是气疯了，拿着刀从房子里冲出来和殊一起击杀了那个杀手以后殊扶着她回了房间。殊心力交瘁倒在地上的地毯睡了一会，睡梦中听见这女人呼吸声音不对，殊叫醒她，谁知她说自己马上要生了，让我给他接生，什么接生？不是吧，殊心中苦笑，怎么这趟生死攸关的走蛟能遇到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接生的感觉无措彷徨，生冷又血腥，蜕皮对殊来说就算残忍了，他给这孩子接生出来以后才觉得这世界的不可思议，他正抱着孩子开心了一会，就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房间里，并且慢慢走了过来，那个黑影一掌劈死了这个产妇，殊抓起一块毯子包住孩子就往门外跑，在这无边的黑夜他压着身体的疼痛跑了好远，就在他以为他不会再追来而逐渐放慢脚步的时候，那个黑影还是轻松的出现在殊附近，他手里拿着那一条挂着血肉的金线，原来他让他逃跑那么久是在那拆那个女人背后的筋，殊抱着孩子不知道往哪里躲。
　　他慢慢走过来说：“你可真是不知死活。”然后一掌把殊打倒在地，这条被雨水淋过的街道干净清新，殊抱着孩子倒在地上，他一把抓过孩子抖落那小毛毯，拎着孩子的一个脚踝抖了抖，看了一会一个血污羊水都没洗干净浑身斑污的婴孩，他另一只手把那条金线变成一团黑漆一样的封印打在孩子身上。孩子开始啼哭起来，殊起身想抢过孩子，被他又一掌打倒在地，他说：“就你一只小小的蛟也要挡我的事吗？”殊看到他左手沾满血垢有黄色龙鳞幻化而出，殊说：“你是南海的龙主为什么要残害同族？”
　　他说：“你本来就成不了事要死在路上，千年的修为化成泡影，这条路最终的结局十有八九都是要失败的你不知道吗？”
　　他边说边把孩子扔给殊自言自语说：“这群笨蛋，一点事都解决不好。还要让我亲自收拾这烂摊子。”说完人就消失了。
　　殊知道自己已经快不行了，体内的五脏六腑已经被天雷灼烧的快要干了，他带着这种剧痛，捡回那块布小毯子掉灰尘给孩子包上，把它哄得不哭了，然后找到那个他唯一的知道能收留孩子的人的房子，翻过院墙，在门廊边看到一个买菜的篮子，殊把篮子里的几个土豆拿出去，把孩子轻轻的放在小篮子里面，他摸摸孩子的额头说：“如果你能长大的话，希望你能好好长大。”
　　这时的湛新辰早已泪流满脸，泣不成声，他认识这座房子啊，这是他的家啊，姑姑在里面啊。殊翻墙跑出去，他重新在那座桥上想跳下去继续走蛟，跳了下去前边是海，是海啊，他最想要去的海，他都闻到了，那海洋的咸腥的气味，可是他已然是精疲力竭倒在桥上，身体被天雷火从内向外的燃烧，这个安静的早晨，天已经渐渐转蓝了，是好看的天蓝还是雷火的火焰，是他被雷火包住的蓝，他甚至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千千万万个他在山崖洞口上的清晨，太阳要出来的时候那白亮亮的天光，渐渐地在眼前也模糊起来了，但是最后能看到这些，这是恩赐吧他想。
　　湛新辰哭的泣不成声，他抽了我母亲的筋封印了我吗？那条河的冰冷的水，那五内俱焚的疼痛中他触摸到自己母亲的血流在手中的热和殊心中的彷徨，湛新辰抓着殊的衣服跪坐在地上，他一直都不敢想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会把自己送给姑姑抚养，为什么要遗弃他，他不敢想，他害怕，他设想过很多，但是他没想过会是一个如此恐怖的晚上，殊说：“你不要为我哭，我本来就要死了。”
　　新辰没有说话，他抑制不了自己的悲伤，他一边流泪一边对殊笑了一下，他想可是我们素昧平生啊，你还要我不要为你哭，过了一会他看着殊说：“如果你跳下去，你会回洞穴还是去大海？”
　　殊喃喃说：“也许死在桥上是很意外，但是也许是最好的安排吧。”
　　湛新辰从兜里拿出一片黑鳞说：“这是姑姑说我身上除了那块毯子唯一压在竹筐里的东西，我本来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我一直拿着，虽然这磨损了，是因为我做饭的时候用他刮土豆皮了，”殊都被他逗笑了，湛新辰把鳞片给殊，殊接过来的手有一点抖，是遗憾是惋惜还是怀念往昔？这具身体早已不在了，这是他曾经的麟甲，他最后的选择。
　　湛新辰说：“如果我有办法用它再炼化你的肉身，你愿意再来一次吗？再重新走次蛟，也可能还是会失败，但是我想完成你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