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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余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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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的秋天似乎比别的城市来得都要早,今早季锦如起床的时候就看到窗外起了一片大雾,整个花园都被雾气笼罩着,白茫茫一片。
下了楼就见陆卿歌身上穿着一身黑色衬衣,季锦如觉得眼熟,多看了两眼,才发现那件衣服居然和她扔在垃圾桶里那件一模一样。
她看向他的眼神依然带着警惕和畏惧,心中惊奇了一下,却什么都没问,默不作声地坐好。
两人一齐吃过早餐,出了门。
车子行驶着,一直到B市的大雾散去,他们才到了地方。
季锦如站在一栋中式复古的小别墅前,心里生出几分退缩的意味,手掌心也开始冒出些薄汗来。
明明是自己要来的,此刻心里却生出些后悔的情绪。
季锦如故作镇定地打量着这座小别墅,此处有些偏僻,并不属于繁华地带,却别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小别墅的建造也比较偏古雅,从大铁门望进去还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假山流水,树下的石桌石凳,别有一番文人雅客居所的感觉。
四处看着,心里的不安居然也消散了不少,等到两位面色和善的老者热情地迎出来,季锦如才拘谨起来。
妇人虽然上了年纪,但一头秀发却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了件大红色旗袍,上面点缀繁复的花纹,可即便穿这样颜色艳丽的衣服,还是不能掩盖她整个人温柔的气质。
季锦如看得入了迷,心里莫名地对这位老人家很有好感。
却见老人家快步走到陆卿歌面前,熟络亲昵地握住陆卿歌的双手,眼里欢喜得很,开口时声音带着点沙哑,“卿歌呀,你来怎么跟伯母提前知会一声。”
陆卿歌覆上老人带着些褶皱的手背,像对待自己生母一般乖巧地回话,“要是和您提早说了,您又早早在门前等着,我在路上心也不安,倒不如直接上门打扰。”
季锦如站在一旁,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陆卿歌,心里感到有些陌生。
她认识的陆卿歌永远带着张假面,从不会像现在这样情真意切。
老太和陆卿歌寒暄了会才注意到呆站在一边的季锦如,她松开陆卿歌,拉着季锦如的手上上下下瞧了下,眼里闪着泪光,赞赏道,“真是个好姑娘。”
季锦如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热情,面色憋得通红,退了半步。
身边的陆卿歌拉上她的手冲着老爷子和老太介绍,“这是念念。”
话音刚落,季锦如就看到老太脸上没了笑意,连一直站在一边的老爷子也顿了下,她窘迫到想就此逃走。
实在太冒昧了,随便拉个人来就说是人家女儿,也亏得两位老人家都是好脾气的人,不然把他们乱棍打出去都不算冤。
场面一时静止,就在季锦如揪着手指思索怎么解释的时候,一直没开口地老爷子招呼他们,“卿歌,快进来吧,在门外谈话不成样子。”
季锦如被老人家的语气惊到,恐怕连陆峰都不会这么严肃地对陆卿歌讲话,可看这老人家全完全是习惯了的。
一行人走过长长的石头小道,才有阿姨从门前小跑过来迎他们进门。
季锦如这才意识到两位老人家对陆卿歌的重视,竟然亲自跑去大门口接人。
进了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室的油彩画,画得全是一个少女,各种色彩交织在一起,绘成她各色的裙子,她抱着只小熊玩偶,或是兔子玩偶,脸上带着点婴儿肥,露出天真明媚的笑脸。
季锦如见过她,在学校论坛的照片里,就是这个女孩挽着陆卿歌的手腕,笑吟吟地像是在撒娇。
余念,一个一直出现在她身边的名字,一遍遍被陆卿歌念着的名字。
余夫人见她对墙上的画感兴趣,指着画温和地朝她解释,“这些画呀,都是老头子画的,小宝在的时候每年都给她画上一幅,现在她走了,这老头子像是染上了画画的瘾一样,天天画几遍都不腻。”
余夫人故意说得轻快,可眼里还是露出点泪花,两位老人家对视一眼,目光酸涩,又想起了丧女之痛。
季锦如看着满面的画,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难怪这些画有那么多重复的,竟是画上的人再也没有下一年了。
余先生声音严肃,有些斥责地打断,“臻臻,都过去了,又提这些做什么。”
可他一个刚毅的男人,说起这些话时,也像没了气力。
余夫人秦臻臻遮掩地擦了下眼角,笑着埋怨自己,“哎呀,你看我又说这些干什么?”
她拉着季锦如坐下,温柔地握着季锦如的手,说道,“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你今儿个可要陪阿姨好好说说话。”
老人家关爱小辈那样爱怜地看着她,季锦如被这样看着,心却莫名泛酸。
她很喜欢余夫人,打见到余夫人的第一眼她就觉得亲切,在没有见到余夫人的时候,她光是站在院子外看着里头也对这户人家心生好感。
季锦如乖巧地点了下头,两人虽然初次见面,却聊得很投缘,一上午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最后,余夫人用那双温暖地手轻轻捋了下她额前的碎发,怜惜着说,“苦了你了,卿歌那孩子真是魔怔了。”
“小宝走后,他就犯傻,后来又和我说找到小宝了,我和老头子劝不住他呀,孩子,人要是没了念头是活不下去的,你别怪他。”
季锦如用手抚着余夫人的背,安抚她的情绪,她知道余夫人是真心把陆卿歌当成自家孩子的。
平日里,余念一直是余家的忌讳,余老爷和余夫人恩爱半载,人到中年才得了余念这一个女儿,千宠万宠着长大,生怕磕着碰着半点,最后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余念去了,余老爷一病不起,修养了大半个月才振作起来,却还是每天待在画室一边画自家乖女一边抹泪,余夫人更是半点不敢提起余念,每天都是以泪洗面。
或许是今天多了季锦如这个倾诉者,秦臻臻的话便多了起来。
“要不是小宝,卿歌那孩子也不会成现在这副样子,是小宝耽误他了。”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一直都记得我和老头子,总是过来陪我们安慰我们,可小宝走了,他心里也破了个大窟窿,他自己也是在熬日子。”
季锦如听着秦臻臻的话,难受得也想哭出来,她吸了下鼻子,压住了情绪,从桌上抽出纸巾为秦臻臻把眼泪擦干。
她看到秦臻臻黑发中冒出一根根白发,眼角的皱纹深得像是刀刻,神情憔悴潦倒,眼泪忽然就盈满她的眼眶。
季锦如慌忙用手去擦,可那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水库一直往下流,怎么也擦不干净。
秦臻臻见她这副样子,慌乱地去给她擦泪,一边自责地说,“真是的,我又讲起这些来,让你跟着一起难受了。”
季锦如摇头,眼泪越流越欢。
一直到余老爷和陆卿歌从楼上下来,季锦如的眼泪才算止住。
陆卿歌向她走来,她有些别扭地转过身去,做了好一会心里建设才放松地看向他,他在看到她通红的眼眶时,有些不悦地眯了下眼。
秦臻臻在旁边自责地说,“都怪我讲些不高兴的事。”
季锦如冲着秦臻臻摇了下头,分明是自己情绪太不稳定。
下一刻脑袋就被陆卿歌固定住,他的拇指疼惜地擦了下她的眼角,明显没有之前高兴。
好在阿姨过来请他们去餐厅吃饭,这件事才算揭过。
饭桌上,季锦如埋头安静地吃饭,其余人安静地用餐,连咀嚼声都很轻微。
在季锦如又夹了一筷子面前的青菜后,一只虾放到了她的碗里,季锦如茫然地抬眼,对上秦臻臻温柔的眉眼。
她轻声叮嘱,“小如,你太瘦了,多吃点肉。”
说着又用公筷给她夹了几只虾。
季锦如乖巧地点了下头,朝着秦臻臻笑了笑,有些害羞地说道,“谢谢阿姨。”
陆卿歌自觉地在一旁给她把虾一一剥好,再把虾肉放到她的碗里。
她也不客气,一口一个满足地吃起来。
吃完饭后,余老爷和陆卿歌在院子里下棋,季锦如和秦臻臻则在树下坐着品花茶。
季锦如并不懂茶之类的,拿着茶放在鼻子边嗅了一下后,腼腆说道,“好香。”
秦臻臻见她这副可爱的样子,笑道,“那快尝尝。”
季锦如依言尝了口,真诚夸赞道,“也很好喝。”
大概是因为上午的事,所以这次秦臻臻没有再提起伤心事,而是纯粹地关心起季锦如的生活来,完全是个和蔼的长辈。
两个人在院子里吹着风,品着花茶,再时不时聊天解闷,季锦如觉得惬意,秦臻臻也感到久违的轻松。
没一会,对面的余老爷一局棋局结束,秦臻臻笑着向余老爷提议,“老余,小如这孩子我很投缘,你快别下棋了,来帮我和小如画张画。”
“又来折腾我。”
余老爷虽然嘴上抱怨,却还是立刻叫阿姨去拿来了工具。
季锦如和秦臻臻依旧自然地坐在树下喝着花茶,不时地说上几句话,余老爷则坐在她们对面一会观察一下她们,一会在纸上动笔。
陆卿歌这个没事人也找来个椅子,在旁边从头到尾目不转睛地盯着季锦如。
等画画好,拿来一看,余老爷居然把陆卿歌也添进去了,不过离她们很远,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秦臻臻开着玩笑说,“我说想和小如一起留个纪念,卿歌也不肯缺席呀。”
大概是之前和秦臻臻聊天放松下来了,季锦如下意识接话,“可惜少了叔叔这个作画人。”
众人愣了一下,季锦如才觉得害羞,最后还是秦臻臻笑着夸她可爱,她才觉得没那么尴尬。
又在余家吃过晚饭,和两位老人道完别,陆卿歌和季锦如才上了车。
季锦如向后看去,门口处两位老人还没进去,站在门口朝她挥手,隐隐还能看到秦臻臻脸上的笑容,她的眼里又不自觉地泛起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