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已至 （先婚后爱）》月落乌山

4、家人

　　姜悦昏昏欲睡地打开手机。
　　【悦悦】
　　【过两天方时意要杀青了！】
　　【你说我去不去看他啊！】
　　裴青吟的追星信息三天一小发，五天一大发。
　　【去吧！我支持你。】
　　【那你跟我去好不好嘛……】
　　【亲爱的，我过两天要带人去见我爸妈……】
　　【啊？】
　　对面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姜悦，这事儿你可没跟我说啊。”
　　“也是今晚才决定的嘛……”
　　“下次这种大事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好，哪次没告诉你呀裴青吟。”
　　“我能去凑热闹吗，叔叔阿姨应该也想我了吧。”
　　姜悦语塞，这种事……好像还真不太适合让裴青吟去凑热闹，就她那个性格，指不定又要把江聿吓一大跳。姜悦摸摸狗头，想了一下。
　　“这样吧，从我爸妈家出来之后就去见你你看怎么样？”
　　“也行……我要提前准备一下，拟一下要问的问题。”
　　“……”姜悦小声地吸了一口凉气，“你要干嘛？”
　　“看看他能不能过我这关。”

　　周六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暴雨。S市在南方，就算到了夏天也湿润湿润的，空气闷热厚重，暴雨也冲不掉那股粘腻感，反而让人更难受了。
　　姜悦在下雨天只想睡觉，但是约好了今天跟江聿去见父母。
　　不情不愿地起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给乐宝套上牵引绳就出门了。姜悦还在迷迷糊糊挣扎着起床的时候，江聿就给发来了信息，这下不能再磨蹭了。
　　【不好意思！我马上来！】
　　【不必紧张，今天时间很充裕。】

　　老话说得好，人在快要迟到的时候就会发生更多的破事。
　　姜悦梳洗时没戴眼镜，误把沐浴露认成了护发精油，抹上头发了才发现味道不对，她两眼一抹黑地开始洗头发。
　　给乐宝套绳子的时候脚趾头磕到了桌脚，表情瞬间变得非常精彩，乐宝看着她怕她要变异了。
　　于是江聿看到姜悦牵着狗，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口。
　　江聿的表情也很精彩。

　　“你没事吧？腿受伤了吗？”
　　“……我没事，就磕了一下。这是乐宝。”
　　乐宝蹲在地上，狗头抬起，哈着舌头。
　　江聿也蹲下来，“乐宝你好，我是江聿。”
　　乐宝抬起一只爪子，示意江聿握握手。
　　“乐宝真的很聪明。”
　　“汪！”
　　姜悦抱起乐宝，笑着说：“你说的话乐宝都能听懂。”

　　“小心。”江聿扶着姜悦上了车，乐宝要跟着姜悦，也坐副驾驶。
　　姜悦刚调整好乐宝的姿势，江聿就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文件袋，姜悦接过。
　　“这是什么？”
　　“打开看一下就知道了。”江聿笑了一下。
　　姜悦一头雾水地打开，里面还有四五个小文件袋，大小不一，但都很有厚度。她一个个打开，越看越愣。
　　“这些是……”
　　“是我个人名下的资产，全都交由你保管。”
　　文件袋里的东西都贴好了标签分好了门类，房产、车、土地、银行卡、企业……各种钥匙和证件，位置和名称甚至价值都写得一清二楚，连动产和不动产都标注好了。
　　姜悦感觉手一下子有千斤重，拿着这些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很有压力！

　　姜悦大脑有点宕机，江聿又拿出一个文件袋。
　　“这些是给你的。”
　　姜悦双手接过，和刚刚那个一样的，手感也十分熟悉，她不用打开也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不必紧张，如果你愿意接受就好了。”江聿还是笑着看向姜悦。
　　“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们就去做财产公证。”
　　“真……真的要交给我吗……万一我保管不好……”江聿耐心地等着姜悦的回答，姜悦在震惊之后磕磕巴巴地说。
　　“真的。”
　　“我相信你。”

　　姜悦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她一认为不能收，二觉得不敢收，无功不受禄，他给自己的东西不仅经济价值太令人咂舌，而且其背后代表的意义对姜悦来说太过沉重，她并不想背上这么沉重的关系，她也不敢。
　　更多的是不敢。
　　还有不相信。
　　她不相信世界上有无条件的、不求回报的爱和给予，她也不相信自己和江聿的关系能够长久，她只觉得他们不过表面关系。
　　但是就现状看来，江聿的确没有任何要求地给了，给了她难以承受的东西，他不仅给，他还要说“我相信你”。姜悦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他为什么信？
　　他凭什么信？

　　盛夏变得更加燥热，钢筋混凝土的森林暴力地承受着烈日的烘烤，风几乎没有。
　　姜悦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听到车内冷气的呼呼声，甚至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耳内嘈杂无比但她还是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说：
　　“很抱歉，我现在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
　　“……如果两个月后，你还愿意给我，我就接受。”
　　两个月，足够一个成熟理性的人做出自己的判断。

　　江聿看着姜悦，看着她说话，他设想过最坏的打算，但是真的出现的那一刻，他才觉得原来这么难过。
　　难过到眼睛都酸涩起来，难过到心都揪起来。
　　他就这么看着她。
　　他理解她的想法，没关系，他愿意等，他愿意等到她完全接受自己的那一天。

　　和气氛沉重的人类不一样，乐宝非常高兴，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对它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体验。
　　“乐宝小时候生过一次病，一直呕吐喂不进东西……”姜悦抱着乐宝，“还好现在是一只健康的小狗。是吧乐宝？”
　　“汪！”
　　“小狗体质比较差，生病也是难以避免的，多亏有你，乐宝现在活蹦乱跳的。”
　　姜悦笑笑，“我以为你是不会亲近小动物的类型……看来是我乱揣测了。”
　　江聿闻言，沉默了一下，手捏紧了方向盘。
　　“现在喜欢了……”

　　姜悦父母家并不算很远，这是当时邓舒要求的，不然姜悦有事他们赶不过来。
　　“你这是买了多少……”
　　姜悦跟着来到后备箱，堆成小山一样的伴手礼着实吓了姜悦一跳，在江聿风轻云淡地说出“这些都是”的时候下巴差点脱臼。
　　江聿笑笑，“一点心意。”

　　乐宝先进的门，姜明尚眉头一皱，邓舒态度就好一些，但也没有很亲近，乐宝非常自觉地找了个角落趴下。
　　邓舒和姜明尚看到江聿，小小吃惊了一把，似乎是没想到姜悦还真把人带来了，而且看这架势不像是装的。
　　“爸、妈，我是江聿，很高兴见到你们。”江聿换上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笑，边说边伸出手。
　　邓舒和姜明尚的脸色好了一些，拉着江聿到沙发上坐下。
　　“悦悦，去给小江倒杯水。”
　　江聿闻言抬头看了邓舒一眼，眼神暗了暗：“我自己来就好”，说完站起身走向姜悦，自己拿起了水壶。
　　“你过去坐吧。”江聿轻声对姜悦耳语。

　　“你哪里找的这么一表人才的小伙子？”
　　“哈哈，在学校认识的……”
　　“你同事？”
　　“不是不是，就是来学校逛逛的路人……”
　　邓舒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她看着江聿，心下觉得还不错。

　　“小江啊，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目前在川洲。”
　　“哦哟！那可是好地方，能去那里工作的都是很厉害的人吧？”没等江聿回答，邓舒又开口了。
　　“姜悦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碰上你这么优秀的……本来以为她这个条件的，找个找不多的都看不上她。”
　　又来了，又来了。

　　“她以前就要求多，我就总劝她放低些标准，你想要完美的对象那是不可能的！再说人家也看不上你，对不对？”
　　“人嘛，找个差不多门当户对的，啊性格好的，安稳过日子，我和他妈妈也就满意了。”姜明尚附和到。
　　又来了，又来了。

　　姜悦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喉头发紧，像肿胀的太阳穴，痛，还突突跳。她双手绞在一起，觉得天灵盖都是凉的。
　　好想跑出去大喘几口气。

　　“有福气的是我。”

　　姜悦脑子里嗡鸣一声，听到了江聿的话。

　　“她很好，配得上所有好东西，所以，远离那些人渣对她来说是好事。”
　　“如果要姜悦去将就那些人过委曲求全的日子……真正爱她的人会伤心的。”

　　姜悦听到了。

　　乐宝也“汪汪”叫了几声。
　　“啊哈哈哈……小江说得对啊，父母总是希望她过得好不是……”邓舒感受到了江聿话语里的锋芒，干笑了几声。
　　“那你们现在住在哪里啊？”
　　“在明苑。”
　　“噢……那离这还挺远的。悦悦，你还是要时不时回来看看我们的哦。”
　　“我们会的。”

　　姜悦回过魂来，发现自己的手被江聿牵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牵的，但是手已经不凉了。江聿朝她笑。
　　“姜悦这人就是这样，一回家就不爱说话，不知道她在外面是不是这样，话太少会被领导和同事排挤的……”
　　邓舒看着姜悦魂不守舍的样子，眉头一皱。

　　“我想走了。”
　　姜悦低头看着牵在一起的手，声音虚虚地说。

　　“爸妈，是这样的，我还有一个会，这次就先不叨扰了。”
　　“哎呀！第一次来，饭也不吃么！”
　　“只能下次再一饱口福了。”江聿还是那副看起来令人如沐春风的表情。
　　“你们既然还有事儿，乐宝今晚就先呆在这吧啊，乐宝，你乖啊！”
　　邓舒在客厅和厨房来回奔忙，指挥姜明尚和乐宝，有走出玄关拍了拍江聿的肩膀。她对这个“女婿”还算满意。
　　“老姜，你去厨房拿上那盅鸡汤，给他们带回去喝。”
　　炖好的乌鸡汤黄澄澄的，还是姜悦爱喝的味道。

　　“没关系的妈，乐宝我带着吧，不在这叨扰你们……”
　　“在这儿好吃好喝，你们办你们的事，带条狗算什么！有时间再接走也行嘛！”
　　姜悦耷拉着眼皮，她想把乐宝带走，但是就邓舒的态度来看是不行了，乐宝委屈地趴在地上呜呜叫，姜悦心里不是滋味。
　　“乐宝……妈妈明天接你回去……”

　　“没事吧？”江聿提着盛好的汤，手虚虚地伏在姜悦肩头。
　　“我没事……抱歉啊，我妈就是嘴比脑子快的性格……让你见笑了。”
　　“不用在意你妈妈说的这些话，你很优秀，也很上进，会有很多人爱你。”

　　江聿把东西放上车安置好，把姜悦带到空旷处，牵起她的手腕，注视着她。
　　“我知道你肯定不止一次面对过这些话，也肯定很难过……”
　　“但是这些话都只是她片面的看法，你很好，不用怀疑自己，也不用因为这些消耗自己。”
　　“你肯定知道‘他人即地狱’这句话，也知道于连如何挣扎，你是你，不要让任何人成为你的地狱，也不要像于连一样挣扎，找到自己是最重要的。”
　　“你辛苦了，姜悦。”

　　姜悦的眼泪直直地冲上眼眶，冲上天灵盖，她咬住嘴唇，鬓发被风吹得凌乱，手被江聿牵着。
　　“如果你想哭，那就哭吧。”
　　姜悦摇摇头，她哭不出来，她只能任由泪水冲出眼眶，内心在嘶吼，而表面只能平静地狰狞。
　　“没事的……”
　　姜悦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仿佛天下的冰冷利剑全都离她而去，而她终于有一个港湾可待。
　　江聿一下一下地顺着姜悦的后背，她哭得浑身颤抖，但很安静，偶尔的啜泣声都被她咽了回去。
　　“以后不会有人再对你说这样的话了……”

　　姜悦不知道时间，等恢复清醒的时候只看到江聿的外套被自己的眼泪濡湿一片。
　　“谢谢你……这个，我拿回去给你洗干净吧……”
　　“你不用对我说谢谢。”

　　姜悦看着还大亮的天光，沉默了一会。
　　“每次听到那些话，我都会变得不像我，我自己都不认识那是谁……”
　　“那也是你的一部分。”
　　“怎么说？”
　　“大家平时见到的是平静大方的你，而那个……是被悲伤和痛苦淬化的你。”
　　“那后者的我，岂不是脆弱又可怜？”
　　“不，她坚韧而勇敢。”
　　“这么说来，我有两个我咯？”
　　“可能还不止。”
　　“真的吗？那你觉得还有什么？”
　　她凑近他，不知觉地弯了眼睛。

　　“来日方长。”
　　江聿眼波闪动，似乎要溺在姜悦眼底。

　　“那你是把想象中的我套在我身上……才认为我还不错的吗？或者说，你眼里的我，真的存在吗……”
　　“不，你是每一个你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