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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逝者如斯 ...


  •   凤纪的生活并不算鱼龙混杂、灯红酒绿,不算安富尊荣、山珍海味。只是恰巧的花好月圆,恰巧的游山玩水,恰巧的花团锦簇。
      她是自得其乐。

      如果可以,她想过过杨家小姐的那种丰衣足食,欢聚一堂,前程似锦,如此天衣无缝的生活。
      如果可以,其实她也挺羡慕朱公子的香车宝马,白日绣衣,万人睹目,富可敌国,那种鬼瞰高明的生活。
      如果可以的话,哪怕站在他们跟前,沾沾光也行。

      可凤纪不行。在众人面前,她孑然一身,也注定了孤独一生。
      杨宫锦的朋友是朱画堂,朱画堂的朋友中除了杨宫锦,还有其他身份虽然不同却依然很富有的朋友。所以凤纪她有什么能比较的?!

      看看冰清玉洁的俏佳人杨宫锦,再看看玉树临风的俊公子朱画堂。令人满眼都是坐观垂钓者,唯有羡鱼情。
      如果说没有朋友的话,多少显得有点假的。但如果说有,谁又是她凤纪的朋友?她凤纪的朋友,只能说是一种过去式的那种。
      那种所谓的曾经的朋友。
      因为呀,这位曾经的友人,如今已是安静宁谐的躺在那边的水秀阁堂之上。紧闭的双眸,华发苍颜,无不透露出经年沧桑。
      遗留下的,岁月的痕迹永远是无法抹杀掉的。
      想起上次相见时,凤纪不免有些许感叹道:原来时间过去了这么长呢?

      一个不经意的擦身,一个小小的回眸,或许也会惊起千层浪花的那种,对凤纪来说,是永远也不会有的,也不会再有期待。

      但凤纪在擦身而过之时,确实被洒了一身酒水,那散发着清淡却又强烈味道的酒水混杂之香,回味悠长。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是一位名唤作泠儿的朱家小女佣,一身浅青色的着装,显得她的身段娇小玲珑。就是如此过分紧张与不安,拿起一块普通的甚至洗了不知道多少遍,早看不清花纹的小方帕,泠儿双手微微颤抖,并擦拭着凤纪那梨花衣角。

      素白色的衣服上飘动着那么两三朵粉色梨花花瓣,如果有人盯着它们看,久了便真的会以为看到它们在上面飞舞,翩翩,仿佛下一秒便会从上面飞脱出来。

      凤纪瞧着她微微颤抖的双手,她也从来没有为难于人的那种寻事复杂想法。她过得简单,能够平凡就平凡的那种。她摆摆手说,“罢了,不碍事,你去忙你的吧。”

      朱国公的葬礼上,没有谁不忙的。人们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手脚并用,应接不暇的画面,也是她所目睹的这国公府当下的场景。本以为苍凉寂静,所到之处哀悼万千。
      ——看来你一点也不寂寞!至少有人。
      有人给你举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看起来特别有面子的葬礼。

      虽然只看到那人的背影,那道令人带着许多遐想的背影仿佛透着光环,告诉着人们这里是多么的庄严与肃静。人们哪怕哼吱一声,也会侵犯了它。

      可以想像得出那人对你的一份不可多得的心意,可谓之,忠诚之果。
      ——至少有人对你,比你孙儿还要好,不是吗?
      ——你孙儿朱画堂?

      那个离家出走才三天,便把你气得一命呜呼,撒手人间的朱画堂,他为何不见踪影?你可知道他绝不是个忘恩负义,得过且过不懂分寸的孩子。
      老是听你念叨的孩子,这不就站在人群中了吗。

      “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把葬礼弄得乌烟瘴气,一塌糊涂,对逝者不尊的?!”那孩子的话,…

      朱画堂就是脾气冲了点,众人不会责怪他。可在朱国公葬礼上,迟到不说,一回来便口出狂言。到底谁才是那个对家人不管不问,对逝者不尊不敬不孝的人?

      杨宫锦的心里也不好受,毕竟当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出现时的那种感情,仿佛在一瞬间发作。

      “朱哥哥?!”她看到青梅竹马的朱画堂出现时,他一身狼狈不堪,又是冒冒失失的模样。杨宫锦惊慌失措的小女儿心态并没有真正的崩了。

      她到底还是个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总得有她体面周到的地方,她跑过去,拉住一回来便冲动着发脾气的朱画堂。

      “你也知道这是葬礼?!你真是可笑!又可悲!”声音中有成熟,却不够稳重。杨平乐看到来人,到底还是忍不了触发了心中积存好几天的哀怨。

      儿童疾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仿佛看到小的杨宫锦拉着小不点杨平乐,还有朱画堂,三人追着蝴蝶于花园里的情景。

      那时候的杨平乐还不是太子,他只是个不得宠甚至不得志的废妃王子。凤纪只知道他是叫杨平乐,很通俗易懂的名字。表示着平安快乐吧。
      “你?!”——简直是找打!

      从凤纪站的角度来观看,她看得清朱画堂,却唯独看不到杨平乐的正面。他的侧面,他的人,有一种孤标傲世,有些像极了凤纪,然而再看又不像。

      也许是凤纪太过平淡如水,不把世事放在心上,才会傍若无人似的,站在人们的视野里碰触那点尊傲。

      她是在触碰着那张爬满了岁月沧桑痕迹的故人之脸,感叹与祈祷着逝者安息,收回她的手时。朱画堂的剑,便也向她如箭般疾风而来。

      他朱画堂容忍别人在国公府上撒野,一而三,再而三吗?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一容再容忍的,他没有那种宽容大度的肚量。

      所以当看到毫无顾忌站在灵棺前的凤纪时,他便怒火朝天,抢了他人佩剑,顶着他那魔鬼一样的冲动性子,冲过来。

      但是——
      但是,杨平乐这个人,与她凤纪,是两个从来没有真正碰过面的人。为什么要替她挡了这剑?直到看到他的脸,她却愣了一会神。

      许久。耳边传来朱画堂那喝令一般的质问声音。“你是什么人?!竟如此放肆?!”只是连他也没有想到的是,杨平乐会替她接了这一剑。

      “我,是送衣服来的。”恢复平静的目光,凤纪淡淡的回答。
      没错,她凤纪是送衣服来的。衣裳破了,再缝缝补补,最是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有一双巧手,再破烂的衣服经过她的手,也如翻新一般。

      凤纪谈谈笑笑,再笑笑谈谈,但却不是轻浮的性格。看向朱画堂他那张带着所有怀疑与不信的脸。国公呀,他长得真的有你当年的风采。

      “国公府可有请你做什么衣服?”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那种心思要一件衣服?他朱画堂早就脸色苍白,手握着的剑却忘了收回来。

      凤纪收回看着杨平乐的双眼,心里想着所幸伤的不重。然而他的手上的血迹依然很耀眼。
      毕竟时间过了许久。“他的。”到如今才来给他送,应该不会怪她吧。

      “泠儿?!”朱画堂手里的剑哐当一声响,落地。他口里却叫嚷着他身后的一直发呆着的丫头泠儿。
      “少少……少爷?姑娘今日一早便来送衣服。”泠儿结结巴巴的,许久才说。

      “我说什么了?!叫御医——”
      水秀阁上,有嘶声揭底叫嚷的人,有忧心忡忡却不得不忽视的人。
      “表哥,你的手没事吧?”杨宫锦担忧的神情,左右飘浮不定,只是到最后她的理智还是战胜了。

      “无碍,御医已经处理好了。”杨平乐道,尽管心里面很气,也很急。但他只是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间,扑过去,空手替一位从未谋面的人接了一剑。为什么?其实问题很容易解答。他不想朱画堂错下去,不想在这如此重要的场面上有人因此受伤流血。

      荷塘边上那位凝神静气的姑娘,长发及腰,目光清澈并笃定,站在拂风里,却是尽显一身独一无二的孤傲世气。她衣角处的梨花,因为沾了些酒气,竟然比原来多了些许红润之色,就像一个孩子喝醉了酒。

      凤纪,真的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热闹。如果没有必要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连热闹也不必去凑。
      拂风,似乎有了生机一般,从下而上爆发,瞬间包围了她,就在衣角被一只沾了鲜血的手,紧紧抓住的同时。
      风过,无论她怎么扯,如何收,甚至去拖,捉住她衣服的那只手仍然丝纹不动。他似乎并没有打算放开她的意思。
      以他的身份,用得着穿夜行衣去当那梁上疯子吗?还是他吃饱撑着,出去闯闯世面,劫富济贫想过一把当英雄的瘾什么的?
      不该呀?如果这样,为什么受伤?为什么被沦为罪犯,被捉捕?他爹舍得去逮捕他?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救他?我疯了吗?外面的那群气势汹汹,又来势冲冲的人,不得把我以包庇罪犯的名义,生刮了我才怪?”
      凤纪嘴上虽这样说,但她到底还是扭不过那份坚持,把人救回了行屋。她的行屋。
      半夜时空,这回睡的也好,没睡装睡的也好,谁也不敢爬起来,都怕一开灯,一出门,被抓的人就是自己。这鸡飞狗跳,藏着掖着夜晚不放的日子,真的糟糕透了。
      “三点,我到底该不该救他呢?救他,就会有剪不断理还乱,接蹱而至的许多麻烦。不救他,又说不过去。毕竟人家还曾经救过我呢。”
      凤纪的三点,正举着两火柴头大小的火把点,以它小小的身躯,在她面前的桌面上起舞。——扑哧扑哧地,小小的火苗,照亮了它那三角形的小身板,也照亮了凤纪那微微谈笑的侧脸,还有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人。如果再努力些,也许它就可以让行屋全上下一片光明。
      因为三点,它只是一个三角形,会发光会发亮,却没有嘴巴,回答不了她的话。它只有跳下桌面,蹦蹦跳跳,或者一挪一拐的向床沿边上去。跳上去,停在昏迷的人胸脯上,把人照得通明剔透,似乎让人身体里面的形状构造,都清清楚楚的亮了出来。三点通常会以这种方式回答了她。

      不管以何种形态,行走于这个世间,只要能够停留的,就停留吧。不要像以前那样跌跌撞撞,一味往前冲,要想想那些站在原地却不肯动身,或者无法动身的人和事,便都成了遗憾。
      衣服破了,就补,机械坏了就修。人也一样,伤了断了的组织,就该再次连接起来。该缝的缝,该补的补,很正常啊。
      在这里,三点便是凤纪的修复师。无论过往如何,它永远都是她心灵上的拯救者。
      “三点,哪天呢?替你缝一件外衣,怎么样?做个寻常人就好?如果是三点的话,断然不会是普通人。”凤纪下巴搭扒在桌面,眼睛闪烁着由对面照映过来的光点,扑朔迷离。她想了许多,直到照耀三点的光芒慢慢的消失,最后没去。她毅然的决定了。
      “三点,凡事都有两面性。好比如旧的伤口好了,新的又会继续添上。如果停留太久了,伤害便会以另一种方式降临。”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在这片土地上,为止停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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