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乳牙与苹果 ...


  •   反客为主、舔上宫侑的门牙的时候,宫治久违地想起了换牙期的日子。

      蒸馒头。没错,是蒸馒头。五岁那年生日,妈妈做了小猪形状的蒸馒头,照例给兄妹二人平分。

      兄妹——

      双绒双羊双胞胎。异卵双胞胎。龙凤胎。宫治和宫侑是这样的关系。

      给体重更轻、虚弱一点的女孩子取名为「治」,祈愿她身体健康、平安无事;给强壮一点的男孩子取了剩下的名字「侑」。宫家爸爸妈妈是这么想的。

      异卵双胞胎中,胚胎着床较晚的位置更偏下,在顺产的情况下会更先呼吸到外界空气。

      区分孩子的大小,存在剪脐带的先后顺序和胚胎着床时间早晚两个标准。

      出于那么一点点的、分配名字时的愧疚心,宫家不靠谱的年轻夫妻让最先暴露在空气中的女孩子当「妹妹」,让迟了一点出世的男孩子当上了「哥哥」。

      这是为了所有人好。宫家全部家庭成员都如此认为。既能培养男孩子的责任心,又能让女孩子多受一层呵护。

      呵护?不存在的。

      比宫侑更早呼吸到人世间空气的宫治心想。

      进入到成长执拗期后,二人的相处模式就变成了如下情态:

      “我跑步比她快,我更厉害。”

      “我说话比他早,我更聪明。”

      争先恐后跑到父母面前,疯狂甩出大人们交流间无意泄漏的秘辛,以证明自己比对方更好。

      互相对视一眼,不服气地抬高音量,把此行的目的忘了个干干净净,只想通过和对方的吵架分出个高下。

      “我断奶比你早,我更聪明!”

      “我下地比你早,我更厉害!”

      哥哥要让着妹妹——全世界大部分兄妹家庭都这样吧。不能免俗地,宫家全家人都给侑灌输了许多类似想法:

      “不可以打妹妹!”

      宫侑:“都是第一次做人,凭啥我非得让着治?”

      宫治:“同一天出生,凭啥侑就能装老大。”

      侑更顽皮,治更懂事。习惯在宫侑挑起争端、或者引得宫侑闹到大人面前后才附声的宫治,乐得收到如此评价。

      没什么不好。至少她不必成为呵护宫侑的存在。

      说回蒸馒头吧。

      即便不是周岁宴,当年也不是猪年,特意为属猪的小公主和小王子准备的馒头,也是可爱的小猪仔造型。

      正在更替中的乳牙也不够坚硬牢固,宫治咬得很慢,也很小心。

      她避开了用芝麻点的眼睛、粉粉的耳朵和看上去肉嘟嘟的鼻子,把馒头的后半部分吃完了。

      不忍破坏妈妈精心捏住的卡通小猪的脸,正纠结该从哪里下嘴,旁边就突然凑过来一张血盆大口,嗷呜一下就把可怜的猪仔一口包掉。

      宫治:!!!

      残忍“杀害”动物的人类先前便一双眼滴溜溜地转,打量着同胞妹妹。而专心品尝食物的宫治并没有发现,也就造成了现今的苦果。

      宫侑还在意犹未尽地嚼嚼嚼。

      宫治望了望他鼓起来的腮帮子,又看了看迅疾的动作波及到、沾上了宫侑的口水而亮晶晶的自己的手指,没忍住学着动画片里的正义超人,给了他一记破颜拳。

      当然,那个年代宫治是不知道破颜拳为何物的。她只是受够了宫侑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挂在嘴上毫不害臊的恶劣行径。

      相互之间的扭打不是第一次,但这是宫治第一次揍他脸,从正面。宫侑震惊之余都顾不上扯她头发进行回击,连忙告状:“爸!妈!治把我牙揍飞了!!”

      “哭啥哭,窝囊。”

      宫治的小声评价让宫侑爆发出了更吵闹的叫声。等到众人来查看发现宫侑只是正在松动的门牙更晃了一些,便没太多人关心这件事了。

      除了宫侑自己。他不管怎么尽力忽视都觉得心里不得劲儿,愣是想真把牙弄飞,好彰显宫治是个对自己哥哥多么狠毒的家伙。

      他用手指捏啊捏,摇啊摇,终究做不到下狠心扯断牙根,最后选择借助工具来完成目标。

      苹果。

      一日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五岁生日的苹果,没让宫侑远离宫治,反而让他喜气洋洋地掂着自己脱落的一颗门牙,雄赳赳气昂昂地找宫治问罪:“治,说你打飞了就是打飞了。别想着赖账!你就等着看吧,爸妈会不会站在我这边!”

      目睹并且用耳朵听完了他自以为隐蔽的啃苹果全过程,宫治:“……白痴。”

      用摇摇欲坠的牙去啃苹果,在痛苦的边缘试探,愚蠢无比。

      那时候的宫治压根无法预料到,多年前她对宫治放出的冷箭此时会正中她眉心。

      接吻的时候,本来就会撞到对方的牙齿吗?

      不会吧。

      冒冒失失地用疼痛确认欢愉。这是阿侑这个不懂鸟啄过树枝、风拂过草地的温柔为何物的莽撞家伙才会做的事。

      可现在,怎么是她在做?

      她又不是蠢货。

      宫治意识到宫侑白痴犯蠢,由来已久。

      年纪渐长的兄妹还没有分房睡便也罢了,依然睡在上下铺才是导致见不得光的心思暴露的罪魁祸首。

      先从夜深人静之时宫侑的突兀发声说起。

      “喂,阿治。”

      “怎?”

      “你多吃点。”

      一向嫌弃她吃得多、对被她抢食颇有微词的宫侑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宫治怀疑他脑子出了问题:“啥?”

      上铺的宫侑:“没啥。”

      “不说算了。睡觉。”

      “在睡啊!”

      宫侑突然的大嗓门不仅吵到她了,还带动了床板的微微颤动。

      宫治:“别抖!”

      再过了一阵子,宫治才在偶然听了一耳朵宫侑的校园传说时了解事情原委。

      ——“治同学,身材是挺有料的。就是吃得比她哥还多。”

      ——“哈??吃的又不是你家的饭,你有啥资格让她少吃?饿着了你赔啊?!”

      不过是和宫侑此人性格暴躁易怒、阴晴不定、对同学不假辞色有关的传闻中的其中一则罢了。

      宫治想。

      不可道听途说,不可凭流言认识一个人。

      可流言的主角是她的双生哥哥,是从小到大喜欢抢她东西惹她生气的宫侑,说过“治被我气哭了,我赢了!”的宫侑。

      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宫治才意识到,虽然无法找出具体的时间点,宫侑他确实从某一天开始,收敛了偷她布丁、趁她不备喝掉最后一口汤、藏起她本来放在冰箱的饮料的行为。

      “喂,阿侑。”

      挑了个同样夜深人静的晚上,静静等待宫侑的呼吸渐渐平稳,宫治冷不丁开口。

      陷入了即将入眠的玄而又玄的状态,又被丝毫不客气的女声突然拽出,宫侑:“…干啥啊?!!”

      回答他的是沉默的呼吸,仿佛一切只是他的幻听。宫侑清醒了一下脑袋,坐起身,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太暴躁了,又硬邦邦地道:“…咋?”

      这便是态度软和了,对宫侑而言。

      刚刚一直没吭声,在犹豫是否要说出来下一句的宫治:“吃饭团不?明天。”

      继上次不知又为什么事吵架——次数太多,宫侑根本记不清——过后,阿治就再没在自己准备便当的时候捎上他那份了,甚至起得早早的、就为了防止他偷吃。

      面对不明缘由的意外之喜,宫侑保持镇定,语调狐疑:“你做?”

      回答他的熟悉的妹妹的声音,平淡、简短而有力:“我做。”

      *

      哥哥。宫侑不愿意当宫治的哥哥。从孩提时代起便是。

      踢给他一个身份,然后要求他承担这个身份的责任。大人们总是如此。

      宫侑是哥哥。哥哥要保护妹妹,不能让妹妹哭,更不能欺负妹妹。

      宫侑是学生。学生要好好上课,认真写作业,听老师的话。

      宫侑是小孩。小孩子要多交朋友,待人和善,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朋友,不能乱发脾气。

      烦死了。宫侑想。

      觉得一切糟糕透了的宫侑,人生中第一次主动选择成为的身份,就是「二传」。

      “阿侑,知道吗?二传是最厉害的人才能当的。”

      第二性征发育成熟之前,混在男生堆里也没啥违和感、跟他一起参加排球教室的阿治说过。

      甭管她是否随口一说,反正宫侑当真了。

      早在那个时候,他想成为的就是对阿治来说“最厉害的人”,而不是“最厉害的哥哥”。

      妹妹。阿治从来不愿意当妹妹。“谁先见过世面谁是老大”,她是这么说的。

      没什么不好。至少他不必成为呵护宫治的存在。宫侑曾经是这么想的,浅薄地。

      ——直到他真正履行了“保护妹妹”的血缘义务的那一天,直到他好像真正成为了呵护妹妹的好哥哥的那一天。

      “听我说,男排部的治同学身材一级棒。虽然平时穿着外套不明显。”

      “看久了还会被她用冷淡的眼神盯,更让人心痒痒了。”

      “我懂我懂,想象不出那张脸上有活泼的表情。真想看她穿啦啦队服的样子。”

      “可惜是经理。不然就能一饱眼福了。”

      路过的宫侑:“啊?!”

      “有种当着我面再说一遍啊?你们这些杂碎!!!”

      杂碎。渣滓。狗东西!

      也不对镜子照照自己长啥样,哪来的胆子觊觎阿治?!

      “我只是看,啥也没干!”被宫侑揪住领子的男生涨红了脸,也不知是愤怒还是被勒得喘不过气,又或许二者皆有,“再说,就算你是她哥,也管不了恋爱吧!手别伸太长了!”

      恋爱。

      恋爱。嫁人。生小孩?

      宫治的事,凭啥他宫侑不能管?

      对阿治不怀好意、不明底细的家伙,有啥资格插在他和阿治之间、把「宫治」和「宫侑」分开?!

      “原来你是妹控吗,侑。”

      打断了宫侑的余怒未消的,是对稻荷崎校园内——至少和身边人有关的大事小情了如指掌的角名伦太郎。

      “啥?”

      角名好心解说:“形容对妹妹保护欲旺盛的类型。”

      “……哈?!”

      宫侑皱着眉半天,就在角名以为他会反驳说“谁在保护阿治了”的时候,他冷笑一声,眸中跳动的两簇怒火沉下来,静静地燃烧:

      “别把这种东西套在我头上。”

      ——别把「哥哥」和「妹妹」的头衔套在「宫侑」和「宫治」的关系上。

      会有哥哥对同胞妹妹抱有邪念?

      也许大家骂得没错,他确实自恋。一面抚慰身上的第二个自己,一面在脑海里浮现出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那张脸。

      光脸是不够的。还要那副已经出落得与他完全不同的身体。从皮肤细腻光滑的脖颈,到稻荷崎制服外套下鼓囊的胸口,到柔软的小腹,再到肥大的运动外套和运动裤的遮盖下也若隐若现的臀部。

      宫侑半闭着眼,记忆拂过宫侑早上起床后凌乱的床单,床单上有时会出现的、内衣在被子掩盖下露出的一角。

      胸部发育良好的阿治在这方面总这么懒散,想着天气冷穿得多,就不堪重负真空出门;又或者睡前脱下本打算换洗,却有所遗漏。

      她似乎根本意识不到和她同处一室的是个青春期男性,是个压抑不住与她不同的那处基因带来的原始冲动的可耻废物。

      不幸地,今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不是天气寒冷的冬天。在阿治陪妈妈出门去超市采购、会晚归的今天,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这充满她气息的房中纾解欲望的今天,阿治的床上并没有幸运掉落物。

      不能去翻新的,干净的,洗过的,正在晾干的内衣物。那样如果被发现,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而此刻,虽然躺在阿治床上,但他完全可以用“懒得爬上爬下、下铺更方便”作理由,为自己开脱。

      回想着宫治吃棒冰的样子,将竖着的圆柱状物体包住的唇、鼓起的两颊、咬断一口冰后在咀嚼的动作之间不经意被他瞥见的舌,宫侑呼吸一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一场长跑来到最后冲刺阶段,迈过终点线,精神攀上最高峰的那一刻结束,宫侑没急着动身,没记着打开窗、打开他没上锁的门透气。

      他的懒惰、他的自大造成了接下来的局面。

      家门打开了,宫侑急急地从宫治床上跳起来、一手捂着差点撞到上铺床板的头、一手拿着被纸巾包裹好的不可说之物。

      来不及多想为什么会有人提前回来,他顾不上处理垃圾,正打算一步登天、回到自己的床铺内缩进去,卧室房门的门把手被人按动了。

      宫侑的动作卡到了半空中。庆幸的是,至少他的下半身成功被盖住了,应该是对方的视线死角。

      应该。

      宫侑的侥幸被宫治接下来的话打破了。

      “啥味道。”

      宫治的目光在下铺枕边的抽纸盒、坐在上铺露出上半身和她大眼瞪小眼的宫侑身上逡巡,定定地看着他表情从慌乱到强自镇定,忽地笑了。

      那个笑很快就收回,快到宫侑以为是个幻觉。在他卖力思索如何回复宫治的提问——阿治又没谈过男的,应该不晓得这是啥味儿吧——的时候,她走到床边,拎起那个抽纸盒。

      “‘爸,妈,阿侑在我床上打飞机’——”

      宫治仰起脸看他,唇角微微地抬起那么一点,似笑非笑。

      “如果我这么说了,你说,爸妈会不会站在我这边?”

      蠢货。

      用了多年的上下铺会有所老化是常识。在她半夜被吵醒、气愤地一脚踹向上铺后,得到的竟然是宫侑一点也不回嘴、立刻安静、不敢动弹的反应后,宫治就起了疑心。

      下一次,宫侑贼心不死、屡教不改的时候,她多了个心眼,清醒了也假装是在翻身,蹲到了宫侑在片刻之后继续。

      是,她是没谈过男的。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在下铺也能感受掉的抽动的动作、愈发急促的喘息,无一不说明了宫侑正在做什么事。

      不点破,不是因为顾及宫侑的面子。一开始是她第一次撞上这桩秘事,尚且没想好合适的开口时机,就听到宫侑翻身下床清理垃圾。

      在那之前,宫侑拨弄了一下装睡的她的头发,摸了摸她的眼睫,用她从未听过的暗哑的声音,喊了句“阿治”。

      宫治懂了,心下了然宫侑并非害怕在同胞妹妹面前丢脸才非要大半夜偷摸摸做坏事,宫侑是害怕她知道,他想着的那个人是宫治。

      可宫治又不懂,这仿佛将柔软的雪置于唇舌间、不舍将其融化的,带着烫意的温柔,为何只在此时此刻对她展现。

      明明当着她面只知道喊她“猪治”,这才是宫侑的「常态」。他却冲别人发火“你有啥资格让她少吃,饿着了你赔啊”。

      明明在做着最违背人伦、大逆不道的事情,“睡着了”的她也合该任人宰割,宫侑却只珍重地碰碰她的脸。从来贪心不足的宫侑,欲求不满的她的哥哥,怎么会如此容易满足。

      下次,下一次宫侑会做什么?

      一定是因为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宫治才会在此后放任宫侑半夜对她的亵渎。

      ……但那些挑逗又算什么呢?

      “阿侑,没睡好?”

      睡得好才有鬼,半夜捣鼓那么一阵,还要开门开窗透气再隔一段时间关上。心里这么想着,宫治明知故问,却见宫侑止住了本欲说出口的话头,眼神直勾勾向下,盯着她的胸口。

      “都说了在家注意点啊!”

      这么在意的话,他半夜怎么不摸?光想想、光看看就知足?这可不是宫侑。

      不知名的烦躁之下,没有和以前一样说出那句“你是啥值得让我注意的人吗”,宫治扯松了自己故意用双峰夹紧的T恤领口:“你真心这么想?”

      宫侑的视线跟随她的动作、如影随形,给宫治心头带来一阵隐秘的欢喜。

      啊啊,原来如此。

      她大概是病了吧。对于自己的身体对血浓于水的亲生哥哥具有吸引力一事,不觉厌恶与排斥,反而感到喜悦,而这份快意欲壑难填,越来越不满足宫侑给予她的「常态」。

      在生病之前,她就该吃苹果的。可那颗苹果被宫侑吃掉了,他的门牙轻松渡过了难关、不至于半夜无知觉地掉进人的喉咙里,而门牙的主人不知疲倦地奔向了下一颗果实。

      禁果。

      圣经里说,亚当和夏娃扯下无花果的叶子遮羞。

      在日本,在兵库,在宫家,现在,没有无花果的半点影子。

      没关系,和宫侑不一样,宫治是个决心温柔待人的人。所以,她会做这个给宫侑大意的机会、主动戳破他的人,也会毫不反抗、轻而易举地被恼羞成怒、惊惧不安的宫侑抓住。

      不知道宫治只独身一人回来,家中没有其他人,宫侑顾不上去穿外裤,急急忙忙又跳下床,按住宫治即将触碰到门把的手。

      他没意识到宫治的速度异常得不敏捷,也没发现卧室门外格外安静。

      屏息凝神之间,目光胶着之时,宫治说:

      “阿侑,说你打飞机了就是打飞机了。别想赖账。”

      熟悉的句式。在宫侑来得及思考之前,宫治的唇就闯了过来,在他的世界里撞了个天翻地覆、轰然作响。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