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本无心》丽端

8、狭路相逢（三）

　　建木位于人界西南的都广之野，在天上隔得老远就能看见它高耸入云霄的树冠。青筠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了建木顶端的树冠。飞了这么久，她果然已经累了。好在这个任务没有什么时限，她若疲惫随时可以在茂密的枝叶中小憩，倒是省了住宿的费用。
　　建木与普通树木不同，有着金属一般的紫色树干，苍青的叶片有着丝丝缕缕的裂纹，如同一张张小网。更奇妙的是，建木的花朵是黑色的，点缀着明黄的花蕊，凋谢后就会结出一串串黄色的枇杷大小的果实。青筠试着摘了一枚，咬一口嘴里便充满了酸酸甜甜的果汁。想来很久很久以前那些凡人爬建木上天，就是靠吃这果实维持生命。
　　这建木真是个宝贝，一下子把吃饭和住宿问题都解决了，可省了不少灵珠呢。
　　这个开头不错。青筠觉得自己的好运又要慢慢回来了，抖擞精神沿着建木走了下去。只要砍伐掉距离地面百丈高的枝条，就可以杜绝凡人登天的妄想了。
　　一鼓作气，青筠挥起斧头，咔嚓咔嚓几下砍断了一根成年人胳膊粗细的树枝。那横生的树枝摇晃了几下，朝着地面掉了下去。
　　咔嚓咔嚓，青筠挥起斧头又砍，却蓦地听到下方传来了一声惊呼。那声音又尖又细，显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不会这么倒霉吧！青筠蓦地停了手。天界之所以将建木四周设置成禁苑，一来是怕凡人攀爬，二来也是怕天界修剪树枝时，会砸中凡人的头。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别说是一根粗大的树枝，就算是一颗小石头，也会闹出人命的。
　　心惊胆战之下，青筠慌忙去看个清楚。可惜在建木之内枝叶太密，她无法飞行，只能手脚并用往树下爬去。
　　好不容易爬到树底，青筠看见掉落的树枝边果然坐着一个少女。好在她并没有什么头破血流的惨状，只是坐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凌云，凌云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来？”听这肆无忌惮的口气，显然那个“凌云”是她十分亲近之人。
　　青筠原本想上前问一下那少女的伤情，却见远处有一个男子正往这边跑来，不用说就是那个“凌云”了。她犹豫一下，还是缩回身子藏在枝叶里，打算观察一下这两个擅闯建木苑禁地的人。
　　“来了，你别跑那么快啊。”那叫凌云的男子越跑越近，气喘吁吁，口气中带着无奈和央求。他作人界的书生打扮，宽袍大袖，文质彬彬，和少女一身飒爽的箭袖大相径庭。
　　但是青筠此刻已经来不及比较他们穿衣风格的区别了。因为这个人别说改了装扮，就算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什么“凌云”，他不是从天界被贬下凡间的文曲星君又能是谁？
　　“未出土时先有节，便凌云去也无心。”青筠心中冷笑：文曲星君不是号称第一文神么，怎么对文字艺术这么不上心，随便从淇奥殿的对联上摘两个字就当做自己的凡间名字了？
　　看他和这个少女如此亲密的口气，很显然，他就是为了这个少女抛去主神之位，自贬下界的！青筠屏住呼吸藏在建木内，倒要看看这个凡间女子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一向爱财如命的天权宫主为她舍弃天界的高官厚禄。
　　“都说了这里是神界禁地，就算我偷偷带你进来也得处处小心，你怎么就不听呢？”凌云，也就是文曲星君伸手去拉那少女，无奈地道。
　　“拉什么拉，我被这树枝砸疼了，快来帮我揉揉！”少女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骄纵地命令。
　　“行行行，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文曲星君乖乖地站到少女身后，伸手轻轻按捏着她的肩膀，少女则露出享受和得意的表情，很显然，她刚才根本没有被树枝砸中。
　　青筠伸手捂了捂眼睛，实在忍受不了，开始盘算何时跳下树打断他们的甜蜜恩爱。就在此时，文曲星君忽然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建木树枝，蓦地脸上变色：“这分明是被人砍断的。糟糕，上面肯定有天界的人在修剪树枝，我们快走吧，被他们发现就不好了！”
　　“啊，他们要把这些树枝都砍了？”少女一慌，噌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那我得趁他们还没砍完，赶紧爬到天上去。”说着她纵身一跃，已经跳上了一根树枝，很显然，她轻功了得，对得起自己这副侠女的装扮。
　　“唉唉，你不是答应过我只是来看看的吗？快下来！”文曲星君急得拼命招手。谁知那少女只是嘻嘻一笑：“你不是一直在追我吗？有本事现在也来追呀！”说着脚下用力，竟是往更高处跃去。
　　“上去会有危险！”文曲星君这回是真的慌了，纵身跃上一根树枝，想将那少女追回。然而他原本就弱不禁风，被贬下界后似乎灵力更加不济，才勉强纵跃了两下就体力不支，脚下一滑朝树底栽了下去！
　　“凌云！”那少女眼看文曲星君摔落，顿时慌了手脚，跳下自己的树枝想要拉住他。然而她动作矫健，此刻甩开他已有两丈多远，饶是她奋不顾身往下跳，也来不及救他了。
　　文曲星君闭上眼睛，做好了摔个七荤八素的心理准备。然而迎接他的不是硬邦邦的土地，而是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与耳边响起的嘲笑形成鲜明对比：“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想也不想地，文曲星君答出了下联：“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是你？”
　　“没错，是我。”青筠一个用力将他推了出去，叉腰冷笑，“君上，我如今确实腹中空空，只能嘴尖皮厚地来跟你讨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