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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母亲 ...


  •   小赌摊上总是人声鼎沸,而此刻却鸦雀无声。一隅之地里挤满了各种情绪,紧张期待,幸灾乐祸,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面容不同表情各异,像一副画卷般在李肆眼前缓缓展开,他已经开始期待起王二麻子的表情了。

      打开杯子,一个鲜红的一点格外扎眼。

      王二麻子先是脸色发青,然后逐渐苍白,最后变得通红,像煮了一只不太新鲜的虾子。他嚷嚷着:“你他么出老千了。”

      “这位小兄弟,讲点道理,骰子可是在你的手上,他如何出得老千?愿赌服输。”老先生说着,朝他摊开手。

      “呸,哪儿来的叫花子。敢耍老子!”王二麻子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把手伸张了老先生的衣领。只是手还没有够着,便感觉自己的嘴脸被一只大手捏住一推,紧接着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下,屁股狠狠地磕在被自己踢倒的椅子脚上。一小块银子从他的兜里掉了出来。

      一时间惨叫声和爆笑声不绝于耳。

      李肆弯腰捡起那块银子,顺手就放在了老先生的手掌上,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回来!你个出老千的畜生!”王二麻子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李肆回头看了他一眼,非常好心地留下了建议。“以后少赌点。”

      李肆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王二麻子,因为他确实作弊了。

      在骰子落定的一瞬,他以魂体的姿态穿过杯子往里头看了一眼。这是属于他的十成胜率。李肆一点也不同情王二麻子,他整个人就像话本上里地痞流氓,连发狂都没有一点新意。

      李肆和老先生拐过一个街角就停了下来,他们没走多远,还能隐约听到小赌摊上的喧哗叫骂。

      “多谢英雄出手相助。”老头冲李肆抱了抱拳,笑得很是谄媚。

      “那钱可否少收些?”

      “这可不行。老夫向来都是一口价。”

      李肆本来就对这老头毫无期待,于是非常快地便接受了这个事实。“老先生可知道一位女子,她脖子后有一颗黑痣,前段时间去世了。”

      老头摸了摸他稀疏的白胡须:“这说的不就是魏娘子吗?她家离这可不近。在北门郊区。”

      “可否请先生带个路?”

      “带路好说。可那是另外的价钱。” 老头笑呵呵地搓了搓手指头。“你可以跟着王二麻子回去。他输光钱,必然得回家取钱去。”

      “王二麻子?”

      “对。”老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魏娘是王二麻子的亡妻。”

      李肆挑了挑眉毛。他不得不承认这老头确实有那么点东西。虽然不知是否是巧合,自己作为春桃被杀的那日,也证实了老头所说的大劫。

      在他们说话间王二麻子正好从街对面走了过去,他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们俩一眼,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扭头而去。

      “行吧。你路上小心。老夫这就告退乱。若下次有事还来找我。我姓许,认识我的都喊我许半仙。兄弟是爽快人,下次我给你个优惠价。”老先生抱了抱拳,撩起他那破烂衣裳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身姿灵活得不像个老头。

      彼时已是夕阳西下,暮色下沉。李肆一路尾随王二麻子到了郊区的一个破院子。土房破旧不堪,围栏的木头也年久失修,院子里除了一口矮井和一个土包便空空如也。

      王二麻子气冲冲地打开院子破旧的木门,冲进屋子里,没一会儿又走了出来。他一边骂骂咧咧着:“魏蓉这败家娘们,也不知道把钱都藏到哪儿去了”,一边甩上院子的大门扬长而去。

      这天都快要黑了,这人居然还出去。李肆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等他走了才靠近院子。王二麻子走得急,忘了锁院门,李肆轻轻一推,那破烂院门就摇摇晃晃地打开了。李肆探了半个身子进里面,目光竟对上了一个孩子的眼睛。那孩子大概两岁上下,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穿得破破烂烂,他赤着脚站在土地上,小脚丫子被冻得通红。他一直在土堆旁的角落里站着,安安静静的。看到人来了不说话也不害怕,只是扑闪着大眼睛,非常好奇地一直盯着。

      “你好。”李肆冲他摇了摇手,说。

      那孩子忽然笑了,他用脏乎乎的小手指了指李肆,说:“哥哥!”随后又指了指院子里的土包,用小手捂住自己眼睛,说:“娘。睡觉。”

      王二麻子居然把自己的妻子草草地埋在了自己家院子里。真是畜生玩意。碰到这些事情李肆虽然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只觉得浑身不舒坦。

      这时候那孩子自己哒哒哒地向李肆跑来,小手抓住李肆的手指就往屋子里拖。李肆弯着腰顺着他走到了屋内。

      夕阳落进了这个贫瘠的小屋内,把所有的影子都拉的很长。有一束光透过墙的破洞落在了对面的墙上,形成了一个黄色的光圈。那孩子笨拙地爬到了床上,把那张破木床踩得吱呀作响。他仰着头,努力地高高举起手臂,小手胡乱地抓着什么。

      “你想摸一摸这个吗?”

      孩子没有回答,他还不能双腿起跳,只能不停地尝试蹲下又站起。随后他看向李肆,指着光圈说:“拿。”

      “这个没法拿。”李肆说着,把他抱了起来靠近光圈。

      那孩子伸手摸了摸光圈,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思考了一会儿,又扭头对李肆说:“拿。”

      孩子脸微微嘟起,倔强地盯着李肆。

      “小鬼,这个真的拿不了。”李肆哭笑不得,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么小的孩子解释。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门外却传来了一个声音:“你是哪位?”

      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农妇站在了院门口,她提着一个竹篮,上面盖了一块花布。

      “我……我来找魏娘子?”

      “你是她亲戚?”

      “啊……”李肆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犹豫不决让他显得非常可疑。这种时候要是顾云雾在的话,他一定轻而易举就能撒一个漂亮的弥天大谎。

      这时怀里的孩子忽然往李肆儿怀里拱了拱,细声细气地喊了句:“哥哥。”

      那位大婶便真的以为李肆是什么远方而来的亲戚,她一拍大腿说道:“哦哟,这么老的哥哥。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小辈分却不大嘛。魏娘子前段时间去世啦。她带着安儿去南门茶铺买果子,为了保护孩子被疾驰来的马车碾了过去了。你来了可太好了,要不安儿可怎么办啊。”

      这一抱怨起来,大婶的嘴就像泄洪的河堤般,滔滔不绝起来。

      “魏娘子那男人真不是个东西,每天不是赌就是瞎晃悠,一直都靠着魏娘到处缝补浆洗赚点吃饭钱。如今魏娘走了,安儿没着没落的,天天就被那混账爹关在这破院子里,王二麻子想起来了会给他留两个馒头一碗睡,想不起来就一整没吃没喝的。就靠着我们这些邻居你一口我一口地从围栏外喂着。”

      大婶说着走了过来,把篮子往李肆手里一塞。

      “啊这……”李肆还抱着个孩子,只能手忙脚乱地先接了下来。我也没喂过孩子啊。他脑门直冒汗。

      “你赶紧带着安儿走吧。他那死鬼爹,没啥本事还死要面子,我们帮着他带孩子,他还不愿意。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

      “哎哎,好好好。”李肆正忙着找个地方把篮子放下,他左看右看,这屋子家徒四壁的连张桌子的没有。

      “行。我先回去了。明儿吃完的饭碗放篮子给我搁在院门口就是了。这孩子聪明乖巧,好带得很。他娘之前带着他干活到处走街串巷的,从没见他有过吵闹。唉,他娘在的时候可是天天手抱肩背的疼得不得了。你要好好待他。”大婶细细嘱咐完,又摸了摸安儿的小脑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李肆目送走了大婶,长叹一口气,才回过头对安儿说:“我们先吃饭,可好?”

      李肆小心翼翼地把安儿放在了床上。他先是点燃了房间唯一的一根蜡烛,然后掀开篮子的花布,从里面拿出了一晚蔬菜粥。他舀了一勺,颤颤巍巍地送到安儿嘴边。安儿明显饿坏了,一口吃完,就像小鸟似的张着嘴等着。不到一会儿功夫,一碗蔬菜粥就喂完了,李肆又撕了一点鸡蛋饼,递给安儿。这次安儿又像只小耗子般,双手捧着一点一点地咬着。

      李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光圈,光已经散开了,淡得快要看不出来了。紧接着夜色如潮水般一点一点涌进了屋内,缓缓地吞噬掉每一个角落,只有那一根小小的蜡烛像个小战士般倔强地守住了阵地。

      待到光圈彻底的消失,李肆觉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安儿对李肆的亲近并不是巧合。幼童因为距离投胎时间短,他们其中有一些还保留着看到魂体的能力。这孩子明显是能够透过这个彪形大汉的□□看到李肆的本体。而从他对魂体的亲近态度来看,他必然是非常习惯与魂体打交道。

      白日里魂体能量较弱,很少能显现出来。通常都是过了申时才会慢慢出现。安儿年幼,尚且没有时间的概念,但是他找到了一个具体的标志——一个每日都会落在墙上的黄色的光圈。

      等到这个光圈散了,那个人就会出现。于是幼小的他便以为,若是把那个光圈拿掉了,他就可以早一点见到那个人。

      李肆把最后一块鸡蛋饼递给安儿,抬眼便看到魏娘子已经站在了屋子门口。她看起来又害怕又悲伤,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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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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