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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高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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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姓陈,家里排第三,小时候家里穷,又是个女孩儿,就没给取个正经的名字,一直三妹三妹的叫着,身份证上也是这么个名字,死了二十七年,丈夫比她走得早,早就投胎转世了,人世唯一的牵挂只剩下女儿许湘湘一个,在她死后被人收养,平时生辰死祭连个纸钱都不给她烧。
三言两语就能交代完的简单一生女鬼却说的磕磕绊绊,一方面时想要博取司让的同情,让他能专心替自己完成心愿,另一方面又不想让女儿在学生心中的形象太差,所以说得犹犹豫豫,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女儿很乖,这么多年不惦记她都是被他那个不太好的未婚夫教唆的。
说起来两人的结合也不符合传统门当户对的概念,在陈三妹的描述里,许湘湘的未婚夫是个早就辍学的混混,有个坐牢的父亲坐台的妈,自己长得青面獠牙,又满身刺青,看起来就不是正经人,而许湘湘性格温婉,从小就是学霸,常年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学业上顺风顺水,一路念到了研究生然后留校,条件比她未婚夫好得多!
可偏偏两人年少相识,十几年的感情也不是一句地位不对等就能抹平的,养父母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但是许湘湘性格倔强,偏要一条路走到黑,为了这事跟养父母闹得形同水火。
那男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十几年一直牢牢扒着许湘湘不放,怎么甩都甩不掉,活脱脱就是一只满身纹身的吸血鬼!
陈三妹在地府苦熬二十几年就是想等女儿嫁人才能放心去投胎,现下知道未来女婿是这样的人,自然不愿意转世,一心想要阻止女儿跳入火坑。
鬼魂没有身体,能做的有限,想给女儿拖个梦吧,可惜对方这些年连想都没有想过她,没有四年做桥梁,陈三妹连许湘湘梦境的边都碰不到,只能通过些旁门左道的方式达成目的,而司让就是那个被他选中的倒霉孩子。
陈三妹也知道司让倒霉,喋喋不休地保证自己一定会当牛做马报答他,说得司让头都大量,忍不住朝姜且投去求救的目光,却意外发现后者狡黠的目光,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谁告诉你这些事的?”可惜姜且的肠子比她的腿还直,一点都不带拐弯,直接就问了出来。
原本喋喋不休的人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瞥了姜且一眼,小声说道:“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地府大大小小的规章制度上千条,才死了二十多年的“新鬼”自然不可能每一条都了解清楚,只是生前底层挣扎求生的本能让她多了几分警惕。
额。
姜且没想到会被反问,一时半会儿也编不出一个像样的借口,露在口罩外的眼睛滴溜溜转。
五官中,眼睛是最容易透露年纪的,眼神沧桑布满细纹的眼睛和灵动活泼皮肤紧致的眼睛织染不一样,为了避免太过怪异,司让还给姜且剪了个刘海遮住右边眉眼,属于陈三妹的那只眼睛就掩在刘海后,此刻不安的朝左看,像是想要看清楚姜且的目的。
姜且能有什么目的,她只是想举报有奖罢了。
直肠子终于反应过来应该循序渐进套话,可惜话篓子已经察觉到异常,合上嘴假装自己是一只锯嘴葫芦。
诡异的沉默里,他们来到美食街的最里面,道路两边是一排铁皮屋,许湘湘未婚夫的店夹在一排美甲店里,门头干净,招牌就是简单的“刺青”两个字,不像一般的刺青店那么浮夸,门口围了一圈人,隔着老远就能听到从店里传出来的辱骂声。
几个尖利的女声一直在叫骂,用词粗俗,专往下三路走,而迎战的人明显战斗力不行,一言不发听着,连个屁都不敢放。看热闹布线事大的吃瓜群众还在拱火,撺掇一言不发的人反击。
等司让他们走到近处时,那几个尖利的女声也骂够了,为首的中年妇女王地上唾了口唾沫,恶狠狠说道:“猪油蒙了心的狗杂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配吗!”
说完,几人扬长而去,没了热闹,围观的人也散了,只剩下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男人拿着拖把收拾地上的脏污。
拖完地,男人一抬头就看到门口站着一男一女,这几天来找茬的人一波接着一波,他不确定对方是什么来路,只能尝试着招呼:“两位是纹身还是找人啊?”
找人的话能不能明天再来?
后面这句话男人没好意思说出口,也实在太怂了点,人要找茬难道还能听他的换个时间?
姜且有点意外,没想到许湘湘的未婚夫竟然是那天在烧烤摊借火机给自己的大哥,面前的男人模样周正,身形高大,算不上帅,但是看起来异常和气,看起来很爱笑,嘴角的笑纹明显,可惜现在都向下耷拉着。很难把他同陈三妹嘴里那个“青面獠牙”的形象联系到一起,满身刺青倒是真的。
所以刚刚这个人就顶着“左青龙右白虎”让人骂的狗血淋头不敢回嘴?姜且有些不可思议。
空调的凉气呼呼往外吹,连带着听不到回答的男人的心也吹得拔凉,该不会真是来找茬的吧?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再问一遍,还没开口就看到刚刚还直勾勾顶着自己的女孩子眨了眨眼睛,语速缓慢地回答:“当然是纹身啊!”
苍老嘶哑的声音吓了男人一跳,手上的拖把差点握不住,他稳了稳心神,说:“哦哦,进来随便坐,我先去洗个手,桌上有样式图随便翻,自带图案也可以!”
铁皮屋不大,一眼能看到底,一张沙发,几个圆凳,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几本陈旧的相册,相比常规的纹身店来说干净整洁得过分。男人说完就拿着拖把匆匆往屋后走,想来是跟其他人一样在后面搭了个小棚子放置杂物。
姜且和陈三妹仗着有口罩遮挡,上下嘴唇各说各的,声音不大,吵的不可开交。
“要纹身你自己纹,我才不干!”
“来都来了……”
“多疼啊!”
“来都来了……”
“未成年不能纹身!!”
“来都来了,”陈三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况且大人的年纪少说都成年几百次了!”
司让:……
果然是未成年么,他这辈子还能等到她成年吗,还是得死了以后才算?但是刚死的他算成年鬼吗?
司让有点头疼,还没能捋清头绪就看到男人走回屋里,他连忙捏了捏姜且的手臂,示意后者收敛一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等久了吧,图案选好了吗,自带还是用册子上的?”男人从墙边挪来一张圆凳,拘谨地坐下。
沙发上的两人开起来年纪不大,估摸着也就刚成年的样子,男的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常年霸占校园风云榜的人物,男人因为家属的缘故经常出入艺术学院,自然也有耳闻,而女孩子一身长袖长裤包裹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有头发和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男人实在没有印象。
姜且和陈三妹的争执还在继续,只是由明面转入暗地,嘀嘀咕咕像在自言自语,男人误以为是因为他坐在沙发边冒犯到了,默默地把圆凳挪远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两鬼的争执终于落下帷幕,姜且不情愿地伸出左手,口罩下的嘴撅得老高:“就纹手腕上吧,纹一枝小苍兰。”
不知道是不是姜且的错觉,高壮看到图案大小后松了口气,像是在庆幸还好不是特别麻烦。
“老板,能打麻药吧?”司让不知道陈三妹是怎么说服姜且,但是他想姜且一定很怕疼。
小苍兰种类虽然不多,但是不同种类花形会有细微的差别,即使是同一品种角度不同所展示出来的形状差异也不小。
男人在网上搜索出不同的图片供姜且挑选,闻言抬起头,幽默了一把:“注射麻药是管制药品,你看我像会踩缝纫机的样子吗哈哈哈哈哈哈……”
司让没想那么多,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男人接着说道:“心疼女朋友啊?没事的,注射的没有,有敷的,肯定不会弄疼她,别担心。”
专心挑选图案的姜且闻言翻了个白眼:“谁是他女朋友啊,大哥你别乱说!”
声音清亮,不复方才的嘶哑。
两只眼睛,一只在翻白眼,另一只则是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亏得有刘海遮挡,不然能把人吓死。
司让双耳通红,闻言有些失落,男人给司让比了个“大哥都懂”的眼神鼓励,然后对着姜且说道:“小姑娘感冒了吧,刚刚声音那么哑,我这有板蓝根喝不?”
“不喝,我练口技呢大哥,”姜且把手机还给男人,“就这个了。”
“行,等等哈,我准备一下材料。”商量好价钱后,男人收起手机,转身到工作台前准备染料和纹身针,收拾到一半,他又转过身问:“小姑娘以前纹过没?”
不等姜且回答,他又自顾自说道:“要是没纹过,我用纹眉的材料给你纹吧,那玩意代谢快,以后要洗也方便。”
也不怪他多事,艺术学院的学生以后都是要当大明星的,纹身太明显会有影响。
但是姜且的关注点跟他并不在一条线:“哪个比较疼?”
“……纹眉的没那么疼。”
“那就这个!”姜且欣喜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