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融我血肉筑此身 ...


  •   云袖停了一下,问:“哥哥何出此言?”

      “正因目的不同,表现出来才会如此割裂。”月流裳散了长鞭,说,“诡面妖首次露出破绽时,有道虚影生生替她挡了一挡,自那虚影消散后幻境便开始破碎。说明,这前半段幻境极有可能便是因他存在——而诡面妖在正式操控幻境时,却并未察觉到我仍旧保存着自己的意识,说明她应当并不知晓那道虚影的存在,也正巧应证了这个说法。”
      “并且,”月流裳敛眸凝视着四下逃窜的修士们,“那影子消散前还让我放过榕悦。也就是说,他设此幻境拦了她对我的直接操控,是为了榕悦好。”

      云袖说:“哥哥的意思是,榕悦所行之事会对她自身造成极大伤害吗?”

      “应是如此。”月流裳垂睫思索,“我确在屋里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一定受了伤。”

      云袖抬眸远眺着修士们落荒而逃,“若如此说来……”

      “回到你先前的问题,”月流裳说,“诡面妖将我拉扯进她幻境后,想将我魂魄驱逐出体供白止使用——人类远没有四百年这么长的寿命,再结合魂珠被她安置在了另外的地方,可以猜测,她一定是在借此庞大灵力去做什么十分危险、却能够复活白止的事。”
      “而且我记得那时……”月流裳微微眯眸,“她说了一句‘原以为与白止长相守都不可能成真了’,说明在我出现之前,她所做之事是以牺牲自身为代价——如此,那道虚影所为便也能够说得通了。”

      “虚影想让我们阻拦她伤害自己。”云袖脸微侧,凝视向他,“那道虚影会不会便是白止留存至今的残念?”
      “有可能。”月流裳轻轻颔首,“那虚影极为脆弱,一击就碎,说话更如同留遗言一般。若真是白止,四百年依附下来,且还是榕悦察觉不到的存在,那么极有可能是之前都从未出现过。是白止残余着保护榕悦的念想在此次察觉到了危机,觉醒后才能引你我入局阻止。”

      且那局也设得极为诡异,牵涉三方,还暴露了无悲藏有金乌内应一事。若黑袍人身份属实,现在的无悲都可能仍旧有心怀异心之人,无论如何,拖白止的福,接下来的事月流裳必定会顺藤摸瓜追查下去。

      “那么她在夺取哥哥身体失败后,便只能再度沿用之前的法子。”云袖蹙眉道,“既需要奉献自身为引,又需要庞大灵力作支撑启动,且能逆天而行以命换命,强行复活已死之人——倒是令我想到了一则很古老的禁术。”
      二人对视一眼,均觉毛骨悚然。

      “唤灵阵!”
      可是此刻榕悦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他们即便将她所想全数猜中,也依然如无头苍蝇般不知该去哪阻拦。

      月流裳忽然想起那幻境。
      “婆婆,”月流裳侧首,快速地问,“佛罗海周边可有什么堆积着水流的溶洞么?”

      “这倒是不曾听过。”婆婆与其余村人相互瞧瞧,均是摇头,说,“普通山洞确是有几处,但带水的溶洞还从未见过。”
      “不对。”月流裳转念道,“四百年过去,如今那山洞会变成什么模样也未可知了。”

      “你说的会不会是再往南去的那个冰洞啊?”
      这时,有一发须皆白的老者指着南边颤巍巍地说:“传说那曾经是一个山茶花精生存的地方,有一天他带回了一只受伤的鲛人,便将山洞引入了佛罗海的海水养着他——这是一份十分巨大的工程啊,但那已经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了,后来金乌异变,妖界动荡,那花精与鲛人不知所踪,溶洞也变成了冰洞。”

      “山茶花”、“金乌”……这二者皆与幻境极度吻合,月流裳本想碰碰运气好过到处乱蹿,没想到还真叫他问到点子上令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他把饲夜从另一边肩头薅下来,盯着它眨巴的黑豆眼说:“辛苦。”
      饲夜:“???”

      .

      饲夜载着他与云袖,犹如自天边划过的火烧云般,携着极快的速度将他们带至了那名老者方才所说的冰洞。

      刚至方圆百里,便觉四周景物全数改变了。本该是一片绿意盎然之地,却逐步随着他们深入的进程,犹如渡上层层薄冰一样显出了一片冰雪般蔚蓝的世界。
      “是这里吗?主人。”饲夜埋入云层,抖抖翅膀向下俯冲,双爪抓地时,在“咔嚓”声里踩碎了薄冰。

      月流裳轻轻“嗯”了一声,跃下鸟背,打量起四周环境来。
      “四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云袖坐在他肩头,往一棵松树上轻轻一推,“竟然能将此处万物的生机都定格了。”
      冰碴子扑簌簌地往下掉。

      “金乌异变,那鲛人与花精恐怕也遭受了波及。”月流裳抬抬下颌,说,“想来是那鲛人一怒之下,操控着百里内的水源将此处全部冻结。战况可想而知的惨烈。”
      “既然幻境里的山茶花精就住在榕悦对山,他们之间定也相识。”云袖甩甩鱼尾上落的碎冰,“榕悦此时会出现在这里,便也顺理成章了。”

      月流裳没有应声,他抬起手,指向不远处被冰覆盖的山洞。
      云袖随之望去。

      那里是一处近乎于荒芜的蛮生之地。
      洞口覆盖着一块被打碎出了缺口的坚冰,透蓝透蓝的冰块里像是漂浮着雪花一般,但是走近了去才能发现,那坚冰里封存着的竟然不是什么雪花,而是一截截白花花的残肢断臂……

      缩回小型的饲夜不经意一抬鸟头,与个死不瞑目的眼球撞了个对眼,嚎叫一声飞到月流裳身后,只小心翼翼地探出个鸟头来。
      月流裳迈进洞口。

      洞内温度骤降,越往里越黑,脚下时不时便会踩到些不明物体,显然是从前与金乌一战时留下的白骨残骸。
      云袖掌心间捧出个小小的灵力光团,照亮了眼前视野。

      “哥哥,你看。”云袖附首过来轻声说。
      四周都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偶有一点断裂的冰渣溅到地面,发出噼啪的响动,在这静得落针可闻的洞内竟如雷震。
      空气里围绕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味道,窸窸窣窣的哔剥声轻轻响着,混杂在冰落的声音里让人很难发觉。

      转角后以他们再熟悉不过的碧火燃着一圈硕大的圆。那圆面积约有能坐下十人的圆桌那般大,圆形里竟还杂乱无章地绘着数道黑墨泼洒出的痕迹,像是什么古老而诡异的符号,却更像是狰狞得辨不清形状的图腾,叫人仅是瞧上一眼便会不寒而栗,浑身汗毛都要不自觉就竖起来。

      月流裳顿下步伐,缓慢地抬起眼去,便见在那诡谲难辨的阵法之中,坐着一个人。

      “榕悦。”云袖的嗓音很轻,从耳畔传出了声息时扫到颈侧,令月流裳微微地麻了一下。
      他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你们还是来了。”
      榕悦盘膝坐于阵中,念着晦涩口诀。她衣衫褴褛,裸露出的肌肤上攀爬着触目惊心的疤痕,半边脸都被咒文腐蚀了,脸颊处的烂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融化着。
      她搁于膝上的双手,已被腐蚀得露出了森然白骨。

      “以己血肉,重筑其身。”
      月流裳看着她身前摆放的那具白骨,竟是极为骇然地、像从她身上剥离出血肉黏连到那具干枯残骸上一般,正逐渐地生出了新的躯壳。
      “你强行为其拼凑出新的身体,以唤灵阵招其魂魄。”月流裳垂下的眼不带感情,“可知自己将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么?”

      “知道。”榕悦被腐蚀掉的牙龈边是一排洁白的牙齿,她极为可怖地咧嘴一笑,说,“无非就是不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么。谁叫你这人这么小气,连身体都不肯借过来让我家夫君用一用呢?”

      死到临头了,她还在贫。

      “阵法一旦开始不能打断,你肉身已必死无疑,但魂魄则不然。”月流裳说,“榕悦,现在放弃你心里的念头,你便还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放弃?”榕悦发丝无风自舞,坐在阵法里癫狂地大笑,“你叫我放弃啊?我要是能放弃,早在……”
      她说着,面色截然一变,利落地住了嘴。

      但是月流裳知道她想说什么。
      “四百年前你自废修为只为保住白止性命。”月流裳说,“你成功了,但也该知晓人活百年便足够知足,何不放他走?”

      “你……你知道我夫君?”榕悦震惊地抬起头看他,“不可能、不可能!我们从未见过你!”

      “我们在幻境里一同经历了你与白止的人生。”云袖低声说话时嗓音柔和,竟显得有些难过,“也见证了你对他的情谊。百年虽短,但无论欢愉哀伤,这短短百年里包含的一切都弥足珍贵。榕悦,我能体会到你的心情,可你莫要一错再错。若你此刻能够心甘情愿地放弃,你与白止,都是可以再度入轮回,甚至在下辈子……再度相见的。”

      许是肉身的腐坏也令她神智正在逐渐被蚕食,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云袖第一句话的意思,只神色迷蒙痴痴地说:“再度相见?若真如你所说转世投了胎,我即便好端端地站到了他面前,他又能认出我、亦或者是我还能认出他来么?世间只有一个榕悦与白止,于我而言最珍贵的从不是命,而是与他相处下来点点滴滴的记忆。”
      “而且。”她咬着牙,声音狠辣憎恨,“我夫君也并非寿终正寝,而是被金乌那群该死的妖怪虐杀至死!”

      月流裳眼波微动,却没有再提圣蛋之事。

      那具枯骨已被修复出了光泽的肌肤。
      榕悦有如浑然不觉,继续说:“我幼年时便失去了父母,后面为了能活下去,就学着别人去偷去抢。说来也奇怪,我这样的地痞流氓,竟然也能碰见常人梦寐以求的奇遇。你猜怎么着——有次从别人家里偷了人家不要的剩馒头,当个宝贝似的揣怀里想捂热了吃,但有别的乞丐想捡便宜……他将我打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给踹下了山去,又哪里能想到山下竟藏着一处洞天福地。”

      被修复出清晰骨骼与脉络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榕悦半边白骨被已经模糊不清的另半边血肉摇摇欲坠地支着,眼球“咔哒”从骨头缝里掉落出来,她似乎想看一看心上人新获的躯体,由衷为其赞美一声,转动着只剩一枚的眼球,颤巍巍地望向他方向。
      那声似哭似笑的叹息从骨架中传出:“我修炼百年后终于有了与他人争夺的实力,于是开始为非作歹——那日正巧下山,便顺道救了个险些被凶兽吃掉的傻书生,就跟随手救了一条路边的小猫小狗一样。”

      可是真把他当成个小猫小狗也就罢了,她却偏偏把白止当成了什么炙手可热的香馍馍,把他抢回去做压寨夫君,日日缠着他要他教自己看书习字。说她小时候过得不好,不幸福。想多认点字,从话本里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幸福的。

      崭新的躯体犹如被凭空注入了生机,撑在地面,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坐了起来。

      榕悦散落的灵魂听到了动静,喜道:“是白止么?夫君?夫君你醒了么?”

      月流裳凝视着阵法里那摊血水,垂下的睫羽遮住了怜悯,说:“你自顾自回忆了前半生的光景,便没想着要问问我们,是谁带我们经历了这段人生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出了bug,前一篇已改动
    辛苦老婆们等我 带来的不便还请见谅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