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地下搏击俱乐部》Rainglow

5、再遇

　　12

　　从轻咳到拍手、跺脚一番操作，地下俱乐部楼梯口依旧黑得很稳健。作为一盏敏锐的感应灯，这是完全失职的。

　　潜水表的夜光指针一刻一刻地走，距离约定时间还有10分钟。一向守时的丁嶋安决定费点精力。当他准备尝试开金睛时，楼梯口传来一声□□，接着是沈河的惊叫：“哎呦！真对不住您，医护人员稍后到。”

　　沈河冲着楼梯上方的暗处喊：“丁哥？是丁哥吧？您稍等，我开个灯。”

　　作为护体道法，遁光无色无光，开启的时候不易被察觉。虽不能像金光咒那般自如变化，但为看场子，兢兢业业的沈河同志硬是将这简单的遁光外层练出了陶瓷釉面的光泽。他毫不犹豫地这独门招式取名为花开倾刻，如此“自负”的命名，也惹来不少人嘘声。

　　丁嶋安觉得这名字相当合适。

　　有了这柔和的光源，他看清了下方阶梯，同时也看清了楼梯直至擂台，这一路上都是摔得仰面朝天、疼得龇牙咧嘴、趴相各异的人。

　　再细看，尽数与自己交过手。

　　他知道当下风声紧，就连已经退出全性的，也会被群起而攻之。

　　论坛上有人留言道，此次天师下山引起的正邪大战堪比甲申年的大围剿。

　　“丁哥，别误会。这些人都是寻着你来的，我们也没义务拦着，不过都被台上那位给收拾了。毕竟是你们对决，一对一就一对一，在咱们的地盘上就得讲规矩。”

　　沈河指向前方，黑暗中隐约能看到八角擂台的轮廓，借助他的遁光，能隐约看到台上的立着人形。

　　沈河赔笑解释道：“刚才动静确实大了些，有人动起家伙，把电路给震断了。马上来电，马上来电！”

　　“小沈，我觉得这样挺好，月下比武别有一番韵味。来来来，你这十六圆的月亮到我这来，老年人眼神不好。”

　　擂台上的灯光啪得亮开。垂直打落的光束下坐着一位老人，眉毛稀疏的眉弓与布满灰斑的鼻梁在面部投下几崎岖的影子。听到有人到来，耷拉的眼皮缓缓撑开，如残破碉楼上隐而不放的两支利箭，同其他灯泡一道在黑暗中蓄势待发。

　　这道凌厉的眼光让丁嶋安下意识的凝神屏息。只听老人家用嘶哑但中气十足的声音，笑着说：“你很守时。”

　　丁嶋安先是对台上恭敬行礼，然后一步又一步跨过倒在地上的横七竖八、狼狈不堪的人体栅栏，掀起围栏，不偏不倚地站在这个空间内唯一的光照处，又抱拳行礼道。

　　“向老前辈讨教，礼数英齐全。杨老师，请。”

　　杨老师父调整坐姿，将背一直，将丁嶋安看来又看，厚实的唇一抬，露出稀疏的牙：“你小子人品不错，加入全性有什么难言之隐？”

　　所谓“难言之隐”，无非是杨老师父自己近期的处境。

　　作为“一张麻将引发的血案”的当事人，本应行政拘留10日，但谅他年迈，特许他待在家里思过。

　　公司领导请他出面完成一项艰巨任务，就算没有后续为他这些老前辈开设麻将馆的前提，在家里憋着难受的他也会乐呵呵地接受，

　　他这个年纪人的人见识过的全性，大多冥顽不化、任性妄为。那个年代，杀一个全性会被称颂为匡扶正道。

　　现在，天通道人下山清理全性，放在过去这可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可公司却要变着花样保护全性不至于被老天师赶尽杀绝。

　　真是时异事殊、今不如昔啊。就连打麻将都要勾心斗角，明明自己已经金钩钓，其余三人却不让自己落叫……

　　丁嶋安说着自己炼炁的初衷，以及加入全性的理由。

　　这些内容他说过千百次，他也注意到眼前这位杨老师父目光如炬。预料之中，大多数前辈听到自己的经历都是如此反应，拽紧的双拳、紧锁的眉头，接着是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哎——”杨老师父一声浅浅地叹息。

　　可惜自己那一手好牌喽。

　　13

　　不着光亮的角落里，沈河熟络地推开打火机为徐四点起一根烟。徐四举着烟头微亮的火光点向擂台上振振有词地人影：“这个世上很多事，本就不需要理由，之所以需要理由，是因为很多人喜欢找抽，抽久了，就需要理由了。”顺势摸走沈河的手里的都柏特。

　　“四哥说得对。”沈河见暗示几次后华北大区负责人仍旧没有归还火机的意思，只得将遁光调整到护眼模式，识趣地站到一旁，摊着空空的手掌，给两位领导留出空间。

　　“不是我说，这招真的管用吗？放倒些个小鱼小虾证明不了什么，那位可是两豪杰啊！”话音未落，徐四指尖一空，才过火的烟被高钰璐捻住，他兜里还没揣热乎的牌子货也物归原主。

　　在嫌弃地对视后，徐四耷下嘴角，眼神在烟与打火机上游移：“你不抽就还给我！”

　　“积点德吧，徐四。”高钰璐含起烟嘴，一呼一吐，昏暗的角落里飘起一缕蓝烟。

　　丝丝缕缕的烟味钻进了丁嶋安鼻腔。他吐出一口浊气，查拳的一招一式如同流水自他识海奔涌而出，流经四肢，洋洋洒洒地端出他早已烂熟于心的架势。

　　“总之，这是我修行初心，还望前辈成全。”

　　他就站在那束光里，脸笼在阴影中，摆出极好看的架子。

　　本该全神贯注的他却分神看了眼对方投地上的剪影，边缘衔着一圈昏黄的光晕。书馆内，那间影像阅读室种节能灯外也附着一层暖黄色的罩子。若是将灯光调到最暗处，再仰面躺在小方桌上去看投影仪射下的光带，会有躺在晒莨的竹竿下看夕阳西沉的错觉。

　　可是，最近他很少再去了。

　　他本是一个念旧的人，这份对旧物的执著源自于他的“不安全感”。
　　熟悉的空间、熟悉的物品、熟悉的人，熟悉到了如指掌才能带给他安全。

　　可最近他变得的不一样了，除了比武会接触一些新人新物外，他开始主动探索固定路线以外的偏远小巷，吃未曾吃过的路边摊，替陌生人指路。

　　他一点点接受陌生的刺激。那如虎说，他这尊金刚有了些烟火气。

　　人要有欲望才会有满足感。高手对决自然能填满他的饥饿，可心里出现了一道怎么也填不平的沟壑。唯有见到那细柳般的人儿……他想得周全，若她是柳，那自己就是一口古井。古井边伴着柳，就像两个人依偎在银幕窃窃私语。这风景看上去既自然，又有趣。

　　“就这些？”杨老师断了丁嶋安的思绪，看上去意犹未尽。丁嶋安把要脱口而出的回答收了回去，认真地思索着杨老师父抛来的提问。他挠着头，想了片刻，憨然一笑：“前辈慧眼。我发现我最近有些贪心。”

　　“除了不断磨练，直到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个体能威胁到我之外。最近的我呀，还想成为有底气向世界宣布我有强大能力去守护我想守护的人，除非死离，绝不生别。”

　　“哦，你还算清楚，入了全性很不安全吧？”杨老师父瞄了眼未被光照亮的角落。

　　“的确，但那些全力而来的拳头由我一个人享受就够了。”丁嶋安再次调整呼吸。

　　“原来如此。这段坦诚可比你的强大自白浪漫太多。但是你既惜命又有心上人，眼下这个当口，何必去挑战天师呀。”

　　“天师可以挑战，人我也必须守护。”丁嶋安郑重抱拳。

　　“年轻人，戒贪。”杨老师父捻须摇头。

　　“等见过了天师，就戒。”丁嶋安伸手前搭，虚步亮掌。

　　“就怕到那时太迟。”杨老师父叹气扶额。

　　丁嶋安眼神坚定：“非生死局，往后来得及。”

　　“张之维这次可不没我这般耐心，你得做好准备。”杨老师父转头来，向身后看去。

　　“我心里有数。所以，此时此刻，还望老前辈成全。”

　　战前沟通已毕。片刻的寂静仿佛凝结成形，又顺着那束硬直硬的灯光落在擂台上两人的肩头。沈河轻咳或高钰璐吐烟或徐四闷闷的哈欠声都震耳欲聋。

　　头顶的排气管也猛烈的颤动。仿佛有只巨兽在楼层间俯卧许久，现在苏醒过来，裂开巨口，要将这方空间内的一切吞食入腹。唯一的光源也因顶端的震动晃荡起来。左摇右摆的光线打在每个人的脸上，提前赴约的丁嶋安势如猛虎下山，而一方的杨老师傅拍响了座椅扶手，却没任何起身指教之意。

　　“是个上进的年轻人。不过今日我乏了。”

　　丁嶋安继续稳扎稳打地端起架子，不急不躁道：“杨老前辈，公司请您来拖延我，光靠口头教育可不成。”

　　“我知道，不过刚才替你收拾地上这些后辈费了些神。原谅我这个老人家吧。你小子运气不错，我前段时间才收了一位关门弟子，我那几手家传手艺已教予他。你们两个年轻人交流交流吧。”

　　听到此话，丁嶋安也不再善色迎人，语气有些发狠：“好呀，那我就和这位小兄弟讨教一二。”他横眉立目，毫不掩盖自己的杀意，只等着黑暗中走出被公司当枪使的“猎物”。

　　对方脚尖刚迈入光中，丁嶋安再次以双足并拢，双手握拳相对，换了一式“对拳”作为起手, 准备痛击即将上场的小年轻。

　　“得罪了，丁先生。”

　　这一声如雨打翠竹，清丽得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