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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应知不染心 ...

  •   6
      思绪流转,我想起初见他的那天。
      鹿鸣湖中,我站在荷叶之上,舞姿曼妙,吸引了驾船游湖的他。又不慎落水,让他救我。
      处处都是漫不经心,却又处处都是精心设计。
      衣衫尽湿的风流仪态、被发现是荷花精时的苦苦哀求……

      终于,我得偿所愿的被带上了青竹峰。
      此后,我又每日扮成小童跟在他身旁。费尽心思地做菜、在月下陪他吟诗作对、雨天写字煮茶……
      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我不动声色地干着早就策划好的一切,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越来越“爱”我。
      他撤了后山的禁制,只因怕伤到我。
      他遣散了青竹峰上所有的弟子,唯留下三十一个,只因不想我再扮成小童,藏首畏尾。
      虽然三十对我很是嫌恶,但是对沈听竹却是极为尊崇,爱若生父。

      一日,三十献宝似的呈上一只桃子,道:“师尊,这是近日太元宗得的灵桃,灵力充沛至极,特意进献,师尊吃了定可以功力大涨,离成仙又近一步。”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
      硕大鲜嫩的桃子,虽未化形,但可窥得其强大的灵识,日后若勤加修炼,必是我精灵一族的佼佼者。
      三十瞥了我一眼,接着道:“都是精灵族,荷花精的灵力竟比不上这未化形的桃子十分之一。”
      言罢,他轻嗤一声,讥笑之意尽显。
      “她叫清荷。”沈听竹合上手里的书,淡淡道,“以后不必进献这些东西,本座不需要。”
      三十闻言,当着我的面,拿起桃子狠狠啃了一口。
      那一口仿佛啃在我的身上,让我的心揪起来,无力和心痛绞在一起,我只能紧紧捏拳,将自己翻腾的情绪强压下去。
      亲眼看着同族被食,我在那一刻动了杀心,但我只能装作柔弱可怜的样子,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

      是夜,西风袭窗,月色冷淡。
      我抱膝坐在塌上,沈听竹从背后拥住我,无限温柔道:“清荷,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只要同我说,我便祝你达成所愿。”
      我的脊背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随即反身抱住他,回馈他热烈而迷乱的吻。
      窗扇开合声里,我一遍遍对他说:“清荷什么都不要,只想陪着尊主,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
      灯下,他的眉宇如画般好看,没有在旁人面前的冷峻孤傲,只有温柔和……一丝心疼。
      恍惚间,我以为这心疼是对我。摇摇头,我极力找回理智清明的自己,如任务般继续与他抵死缠绵。

      在青竹峰的日子便就这么一日一日过去。

      青竹峰有一处断崖,沈听竹常常在断崖边打坐。
      陪着他的时候,我大部分时间都乖巧的呆在一旁,偶尔看到有鸟经过,便会雀跃好一阵子。
      有一次,他居然当着我的面进入了离魂修炼状态。
      这是修仙者最脆弱的状态,以往都是需要有人护法,确保不被打扰和中断。
      我的心如急鼓敲过。
      杀他?不杀他?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苍穹漆黑,无星无月,两个黑发白衣的人相对而坐,一个心如止水老僧入定,一个心如滚油跃跃欲试。
      我在心里较量许久,最终收了手里凝出的冰刃,决定不动手。
      杀他容易,但是让人族和妖族从此尊重精灵,却是杀了他也解决不了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对着黑暗中的我道:“清荷,我们掀起一场三族之战吧。”
      “我虽为仙门尊主,但若想强行让人族不再食有灵识的精灵,却也是办不到的。陋习难改,唯有流血、唯有完全的推翻,方能重建一个全新的三界。”
      这番话如惊雷般在我的脑海炸开,让我的心瞬间紧缩,额头冷汗涔涔。
      难道我露了马脚,让他看穿了我想做的事?
      我只将手掌紧握,准备随时与他在崖边打个你死我活。
      “仙门中,洞真派最弱,你可以设阵先擒住我,尔后攻洞真派;妖族嗜血慕强,若轻易开战,白鹿必会与你们打个你死我活,这个得从长计议。等血流的差不多了,再三方和谈,签约为盟。自此后,精灵族稳住地位,割据一方。”沈听竹缓缓道。
      竟与我想的一致!
      我狠狠心惊,想出声巧言辩解,未及开口,他却是伸手拉住了我。
      温暖的触感从手背传来,我慢慢松开五指,咽了口唾沫。他将我拥入怀中,白衣与我的叠在一起,“五方阵就极好,后山观星阁,你设阵擒仙门尊主,也合情理。”

      7
      一阵凉风吹过,把我飘飞的思绪拽回。我重新回神望住被困在缚仙阵中的沈听竹。

      “尊主那日的剑诀好生厉害,差点令攻打洞真派的精灵全部灰飞烟灭。”我冷笑一声。
      等了许久,未等到他的回复,我也不以为逆,自嘲道:“差点忘记了,秋竹君有个习惯,就是从不解释。”
      我拔下头上的玉簪,通体翠绿的一小截竹子,上面两片竹叶雕的栩栩余生。还刻了一句诗:
      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
      那是他曾送我的礼物。
      “玩弄我很有意思对吗?呵呵,秋竹君好一招虚实相生,骗我设阵擒你,又在阵法中加入了幻境球,让我无法催动五方阵,还差点溺入幻境。若不是我自伤,只怕赶到洞真派后,只能看到千万横死的精灵!”我咬牙,“不过无妨,你我非同族,互相防着点是应该的。”
      一甩手,玉簪狠狠钉入他的胸口,瞬间,几缕殷红的血线流出。
      他张了张口,欲言,我打断他:“你叫我放了那几个臭老头,很不巧,我也阴了你一招,他们啊,现在还在青竹峰后山被捆着呢。”
      一言毕,我心中涌起几分还击的畅快,扭头大步离开了地牢。

      8
      三日后,晚渔带着林淅及数百名精灵回到了仙台山。
      水妖与我们一向交好,但他们生性平和,无意卷入任何纷争。因晚渔同我是生死至交,这才参与到我们精灵族的事里来,想要助我完成大计。
      她身上波光粼粼的裙子一如既往的好看,卷发如瀑般披散在肩上,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久不见故人,我的眼眶差点顶出眼泪。
      “报灵主,晚渔不负所望,这一路行来,避开了仙门和妖族,还点化了不少精灵。”她弯起眼睛笑道。
      我也故意拿起腔调道:“赏!”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晚渔的这三天里,我虽心急如焚,但却只能按兵不动。妖族既然放出了捉拿清濯的消息,那就一定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只等我们一股脑攻上山去,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且,晚渔这一波没有安全回到仙台山,我始终不放心。
      最后只能耐着性子,将精灵族的大小事务亲自过了一遍,毕竟三年未管,其间发生的诸事我只知晓乘风传递过来的只言片语。

      入夜,仙台山众人为战死的二十精灵举办入土礼。
      叶落归根,入土为安,精灵这一生,从大地中生长出来,最终,也要回到大地中去。
      落红不是无情物,
      化作春泥,更护花。
      我捧土以祭,深深鞠躬拜别他们。
      再起身,我肃道:“山中巨蟒,寿百年,得灵识而未受劫化形,人族与精灵族可会食之?”
      “不会!”众精灵道。
      “人族有仙脉之人,可是从小就养在仙门,得修仙者传教、庇佑,得三界尊重?”
      “是!”
      “那我精灵族呢?”
      无人回答。
      “所以,我们用这数十年的心血筑成了这得以保身的仙台山。但,天地广袤,地大物博,每处地方、每个时间,都会有得机缘以生灵识的精灵,难道我们只龟缩在这寸土之地,不管后世的死活吗?”
      “我们要不要也成为备受尊重的三界之一?我们要不要也大胆的活着、肆意的活着、不再从生意识的那一刻起,就时刻担惊受怕被吃掉?!”
      “要!”
      只一个字,响彻了仙台山。

      9
      安顿好新到仙台山的数百精灵后,我才得空召集看云藤萝等精灵议事。
      乘风不见了。
      或者说,从那天他离开青竹峰后,就再也没精灵见过他了。
      晚渔皱起眉,道:“我这一路一直在找他,遍寻不得,只好自己先回来了。”
      “会不会被人抓了?或者被妖族发现了?”看云道。
      我想起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他与我、清濯和晚渔,相识数百年。
      蜻蜓立荷,多么浪漫的初遇。
      初时因他修为弱,经常被陆妖欺辱,我与晚渔不知帮他揍过多少妖怪,清濯不知帮他擦过多少伤口。
      他有一双那样漂亮的翅膀,曾经无数次驮着我看山川湖海、奇相异景。金色的头发不时拂过我的脸,痒的我咯咯笑。
      青竹峰三年,是乘风的偶尔相伴,才让我觉得没有那么难捱。
      我与他,都有没说出口、但彼此知晓的那份情谊。
      与焦急的晚渔看云不同,我平静如斯,淡淡道:“你们再出去找找吧。”

      出得议事堂,我深吸几口气,清新的树木味道散去了我心中不少阴霾。
      一转头,看到月色下有青色的身影在练习法术。
      “林淅?”
      青色身影转身,看到是我,脸上露出笑意,俊朗的眉眼让我忍不住赞了一句:“皮囊不错。”
      “灵主。”他拱了拱手,似乎是不大习惯这么称呼我,脸有点红。
      我指点了几句他的法术,便揉着头回房睡觉了。
      累了这么些年,没想到临到了了,所有计划竟全部失败,现下的局面如同一盘死棋,我该如何下,才能柳暗花明,让精灵族,在这三界取得一席之地呢?
      人族有句诗说,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精灵族会盼来那一天吗?

      10
      再上青竹峰时,如我所料般,还是从前那般清冷。
      意料之外的,我看到了三十。本以为经过精灵与洞真派一战、沈听竹又被捉后,他应该回披霞峰或者满世界的去找沈听竹才对,没成想他竟然还在仙光殿里擦地。
      我抱臂看他,逆着光,他有点看不清我的面容,只试探着叫了一声:“荷花精?”
      我轻哼一声算作答应。
      他扔了抹布站起身,出手就要擒我,嘴里念念有词:“你竟还敢回来!”
      我只挥了挥袖子,他就在原地栽了个大跟斗,他的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你的灵力怎么如此强?难道你之前都是在……”
      “有了你,多个筹码,也不错。”我打断他,“救清濯的胜算又大几分。”
      从山上下去,藤萝已经找到了还插在缸里的几个臭老头,那日因我疑沈听竹欺骗我,才留了一手,现在看来,可真是有先见之明。
      缸里我使了术法,他们挣脱不得,自然无法破缸而出。
      点点人头,刚好是洞真派的掌门以及四个元老。
      加上这披霞峰首座的儿子,不多不少,六个人,多吉利的数字啊。
      我命藤萝将人送到仙台山地牢,自己则带了参仙人、晚渔和林淅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始祖山。

      11
      传说中,始祖山乃是鬼怪云集之地,洞穴颇多,若没有地图的人进去,那便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这里好干啊,我好难受。”晚渔抠了抠手臂,“这山光秃秃的,全是黑黑的洞口,有点可怕。”
      “要不我先去探探?”参仙人是个白白胖胖的老头,原身是人参,以前在山上的时候,为了防止被修仙者挖到,练就了一身钻洞逃跑的本事。
      彼时太阳正大,我们盯着眼前偌大的山一筹莫展,几个人都被晒的蔫巴巴的。
      林淅伸手化出一把绿色的大伞,遮在我们几个头上,稍稍减少了阳光的灼热。
      “去洞真派。”我转身先行。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但还是跟了上来。

      洞真派残破的山门还未修葺好,我便已再次踏入了这个地方。
      一路畅行无阻到了正厅,里面已坐了五个仙门人,我撩裙落座,端茶啜饮,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见外。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先开口道:“在下梦虚谷掌门李梦虚,下座依次乃长林教掌门、太元宗掌门以及扶光门的两位次峰首座,因昨日见尊主手信,约我等今日此时,清除闲杂人,侯于洞真派,故……”
      我放下茶盏,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扔到了披霞峰首座陈十七的手里。
      “三十的玉佩!”她惊呼出声。
      “想必各位也知道我是谁吧?”我靠住椅背,捏决现出原本发色。
      “粉发白衣,精灵族灵主清荷!”陈十七惊道,“你把三十怎么样了?”
      “谈个交易吧。”我开门见山,“沈听竹与洞真派的五个人,以及你的儿子三十,都在我手上。”
      霎时间,大厅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涌动的内力与杀意弥漫,我伸手虚拦一下背后剑拔弩张的晚渔三人,继续道:“七个人,藏在你们绝对找不到的地方。这段时间,我相信你们派人四处搜寻失踪的人,但肯定毫无进展。”
      “况且,今日你们五位联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我周身灵力忽然暴涨,隐隐现出粉色光芒,字字铿锵,“今日我们杀个你死我活,仙门就会成为三界耻笑的对象,反正我们精灵一族本就没什么地位,如今葬身在此,能换得七条仙门之命,也算值当了。”
      林淅道:“仙门尊主沈听竹、洞真派掌门及元老、披霞峰首座长子陈三十……确实个个都是响当当的仙门人物。我一介刚化形的精灵,换他们任何一个,都不算亏。”
      我心里一动,赞道,这棵水杉倒是挺聪明。
      参仙人道:“搞不好我还能逃得掉咧,在下长白山老参一颗,平生最擅逃跑了。”
      “我可是水妖,要是今日我被你们杀了,水妖们不晓得会不会找你们算账……”晚渔拂了拂波光粼粼的裙子,语调轻松的调侃道。
      一番交锋下来,大厅里的内力缓缓如退潮般散去。
      “什么交易?”太元宗的掌门问道。
      “诸位可愿为了救出你们的尊主和同盟,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当然!”
      “好。”我站起身,“我弟弟清濯,被妖王白鹿抓了,我想请诸位帮我救出清濯。”
      “要与妖族开战?”李梦虚皱起眉,“这未免……”
      “兵法曰,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现下只需要诸位以仙门的名义,向妖王递个拜帖,能让我有见她的机会。”我顿了顿,“你们只需要站在我们精灵族这边,我不信妖族敢贸然与我们两族开战。”
      陈十七略一思忖,道:“我们凭什么信你?若是救出来你弟弟,你不交人,怎么说?若是即便把我们自个搭进去,也救不出你弟弟呢?那又怎么说?”
      长林教掌门点点头,“听说那妖王性子暴戾,行事古怪,十七所言极是啊!”
      “清荷灵主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一直未开口的天翠峰首座冷不丁道,“若是今日我们几个老家伙合力擒了你,拿着你去逼精灵族放尊主他们呢?”
      此言一出,大厅里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
      这老头倒是个厉害的角色。
      “精灵一族,被人族和妖族压了数千年,早已决心破釜沉舟了。今日即便我死在这里,也决计不会让各位当成交易的筹码。况且,来洞真派之前,我就与族人交代好了后事。”我淡淡一笑,“光脚不怕穿鞋的,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俗语?”
      “再者,我若身死此处,精灵族势必与仙门开战,到时候,祥和百年的仙门也要血流成河,虽然我们灵微势弱,但倾举族之力,覆灭几个天翠峰还是不在话下的。”我睨了一眼天翠峰首座,冷道,“不信,大可以一试。”
      “各位好好想想我提的交易吧,清荷静待好消息。”言毕,我带着晚渔他们出了正厅。
      太阳已经落山了。
      清风吹过,给逐渐苍茫的夜色平添几分诗意。
      “我吓出一身汗,清荷,你怎么都事先不告知我们?”晚渔嗔道。
      “对啊,而且怎么会有沈听竹的手信送来?”参仙人念叨着,“听说那人孤傲的很,主上使了什么法子让他写信的?”
      我深吸口气,看着最后一束霞光隐匿,周身骤然轻松不少:“他们没追上来,看来是答应了我提的交易了。”
      “主上仿沈听竹的字,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林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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