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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两位姑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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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嬷嬷领着两位妇人回来。
几人分宾主落座,棉被上茶后,站在掌儿身后。
崔婆婆跟两位妇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安居堂义馆的馆主,掌儿。”
如此正式的介绍,掌儿有些不适应。
崔婆婆指着其中一位三十岁左右,身穿发白的靛蓝布裙,眉间带愁的妇人说道。
“这位,你就叫她红绸姑姑吧!她擅长刺绣。”
红绸面色有些拘谨,和掌儿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垂下头,双手无意识般搅着帕子。
掌儿注意到她那双手不似绣娘的手,格外的粗糙,而且指骨关节比一般人粗大,甚至微微有些弯曲。
掌儿又看向另一位妇人,她年龄比红绸姑姑稍长些,额头饱满,眉毛很浓,眼神清明,嘴唇略丰,一脸正直之相,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这位是卫念姑姑,她以前曾在太医院任职……”
“那些旧事就不要再提了。”
崔嬷嬷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卫念打断了。
她转头看向掌儿:“我听崔婆婆说,你们这安居堂义馆初心是为了救助世间受难的女子。
就凭你们几人也敢说这样的大话!你们这些微薄之力又能救助几人?”
卫念这冲人的话一落,屋里瞬间静了下来。
掌儿神色未变,站在崔婆婆身后的小碗却气红了眼。
“这位姑姑,你不可以这样说掌儿姐姐,她一心为我们好。”
棉被急步走到掌儿身前,双拳紧握,泛红的眼眸紧盯着眼前明显来者不善的卫念。
卫念被两个小家伙儿盯着,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余光看了下坐在椅子上安然看戏的崔婆婆,您老倒是说句话呀!
卫念自从跟祖父行医,长大后更是进了太医院成了一名女医。
她以为有了出色的医术可以独善其身,谢绝了各个主子的拉拢,可后宫的争斗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幸亏崔婆婆施以援手,她才从那场惊心动魄的宫斗中,完好脱身。
此前崔婆婆和她说了这安居堂义馆之事,她大为震撼,心中佩服不已。
不过因为宫中之事,她多了一个疑心的毛病,想试探试探这想法初始人掌儿的心思。
没想到此刻弄的如此尴尬,看着两个孩子愤怒又委屈的眼神,她有些无措,还有些欣慰。
替掌儿她们欣慰,她们的善心换来了一片赤诚。
卫念假咳了两声,正想着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掌儿从容的站起来,摸了摸棉被的小脑袋,泄去了小家伙儿一身怒意,又把眼眶微红的小碗拉在身边。
把两个孩子安置在椅子上,又一人塞了一块糕点,看她们神色平稳下来,这才转身迎上卫念探究的眼神。
对于卫念的试探之心,掌儿并未气恼。
这些日子因为安居画斋的火爆,有了不少风凉话。
说她是利欲熏心的商人,利用孩子赚钱。
前些日子那个姓甄的大夫还四处散播谣言,说她们这是挂羊头卖狗肉,名义上是开义馆,实际上是效仿南方养瘦马。
这姓甄的事,没等她出手,就被崔婆婆云娘两人解决了。
至于剩下的这些风言风语,不管是同行的嫉妒,还是人们的误解,她都不打算解释,本就无愧于心,为何还要多费口舌。
可今天对于要加入的同伴,她还是要多说两句。
“我掌儿自小命运凄苦,一路走来,深知女子不易,愿倾力建造一个‘女子之家’。
一个助她成长,助她独立,助她打破世间枷锁能够恣意生活的家,这个家会一直守候着她,永不抛弃。”
执着的眼神,坚定的决心,那铿锵有力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众人心间,几人心湖久久不能平静。
此刻的掌儿好像散发着光,这光比门外的太阳还要耀眼。
棉被和小碗,满眼敬佩向往。
卫念一脸动容。
红绸猛地抬头,一脸激动。
崔婆婆眼眶泛红。
掌儿转头看向两位姑姑:“不管是现在的画斋,还是即将要开的药坊绣铺或者是以后开的所有铺子,所赚的钱都会分成三份。
一部分用来店铺周转,一部分用来义馆的开销,一部分用来救助需要帮助的人。
两位姑姑加入我们可好?”
卫念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点燃,她站起来紧紧握住掌儿的手:“好!好!好!”
两人回头看向红绸。
红绸对上两人期盼的眼神,垂下头,她嘴唇紧抿,摸着自己这双粗糙扭曲的手,沉默了半响,才传出声若蚊蝇的哭腔。
“我不知道,你们要不要我?”
红绸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一抬头正对上掌儿那双坚定又带着暖意的眸子。
“红绸姑姑我们需要你,你加入我们可好?”
卫念的一只手也搭上两人的手,“红绸,一起吗?”
这时棉被和小碗也噔噔跑过来,把手搭在她们的大手上,“红绸姑姑,我们很乖的,你教我们刺绣好不好?”
红绸感觉有一股暖流,从这一双双手里流到她的心间,可想到家里的情况又有些犹豫。
崔婆婆也走了过来,把几双手紧紧握住:“红绸,你娘的事不用操心,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搬到这里来住。”
听到这,红绸转头对着掌儿忐忑的问:“可以带上我母亲吗?”
“当然欢迎。”
红绸得到肯定的答案,喜极而泣。
下午,掌儿和小荷帮着红绸姑姑把母亲从大杂院搬了过来。
本来安排她们母女和掌儿住在石青院,结果她们看上万安院旁的小跨院,说是离孩子们近些热闹。
崔婆婆和掌儿坐在桃树下的木椅上,说起了红绸姑姑的事。
红绸的老家在江南水乡,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三个孩子靠着寡母杨氏的绣品铺子维持生计,虽挣得不多,日子还过得去,
可天有不测风云,红绸的二弟得了一场重病,为了治病,铺子也卖了,钱也花光了。
可谁知二弟的病还没治好,母亲杨氏修房顶时意外坠落,摔伤了后腰,再也站不起来。
家里的重担一下落在了年纪十岁的红绸身上,她每日每夜的做绣活换钱,可还是没留住二弟的命。
二弟走了之后,母亲身心受创,身子越发不好,为了给母亲看病,她去当选宫中织女,把得来的五十两银子给母亲治病。
红绸生来手巧,认了师傅,被调到司制房。
她绣工不错,人也安静乖巧,再加上有师傅在前面挡着,倒也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她攒下来的月俸和赏赐都让人捎回老家,希望家里日子好过些。
入宫十年后她有了被放出宫门的机会,正当她要把这好消息告诉家人时,大弟传来消息,说母亲旧病复发,希望来金都看病。
收到消息的红绸,放弃了出宫的机会,哭红了双眼,她不能时刻在母亲身边照顾,便多攒些银子给家里。
可谁知家里人来了金都后,钱是越来越不够花,看病要钱,吃饭要钱,买房要钱,弟弟娶妻要钱。
为了多挣些赏赐,红绸变得激进起来,平常不挣的风头,现在也跟着抢,可随着她的冒头,被触碰利益的众人开始把矛头对准了她。
师傅一走,她便遭了殃,给皇后娘娘绣得小屏被人做了手脚。
司制房的姑姑为了给上面一个交代,生生的把那双巧手夹断。
要不是后来崔婆婆从中周旋,把她送出宫,说不定人早没了。
可出宫后的红绸没迎来家人的关怀照顾,却遭人嫌弃。
回到家的红绸这才知道,大弟拿着她给的钱买了房置了铺娶妻生子,却把母亲扔在小柴房,根本没给看病。
如今折了手的红绸不能再给家里赚钱,便遭到弟弟的嫌弃,被撵到小柴房和母亲做伴。
久别重逢的母女痛哭一场,杨氏把自己私藏的钱财拿出来给女儿治手。
十个手指骨全部断裂,早已错过了救治时间,就是治好后也做不了绣活儿。
红绸只能揽些浆洗衣服的活计,赚些微薄的收入。
她不是没有想过向大弟要回以前的月俸,可如今大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乖巧的少年,来了金都后染上不少坏习惯,他变得自私暴躁,喝酒赌钱。
铺子被赌坊收了,弟媳察觉到危机,把房子卖了,卷着家里全部财产,带着孩子跑了。
她们母女也被赶了出来,住进了大杂院。
“当初红绸一手双面绣,那是惊艳四座,如今虽不能刺绣,能教导几个徒弟也是好的。”
崔婆婆想起往事,叹了口气。
“杨伯母的病,卫念姑姑怎么说?”掌儿眉头浮上忧色。
“杨氏这病拖得太久,卫念也没有太好的法子,只能通过针灸减轻痛处。”
崔婆婆宽慰道:“不用为她们忧心,她们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你不知道孩子们一声声的杨婆婆叫得有多亲热,我这个崔婆婆都要失宠了。”
刚才崔婆婆去看过杨氏,见小荷带着孩子们陪着她聊天,听着孩子喊着杨婆婆,她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她很知足。
崔嬷嬷笑了笑,又说起了开铺子的事。
“药品铺子还要再等一段时间,这边绣品铺我和阿笙准备的差不多,你看什么时候开业合适?”
“三天后吧,孩子们不是要看状元游街吗?明天画斋也休一天,带孩子们玩一天。”
“那孩子们,可不得高兴坏了。”
还有一件事,掌儿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好请教一下崔婆婆。
“崔婆婆,这两铺子给两位姑姑分几成合适?”
崔婆婆笑着拍拍掌儿的手,这孩子的心真是诚啊!
“卫念现在恨不得贴钱过来帮忙,你还要给她分成,那红绸更不用说了,你就是给她,她也不会要。”
“那两个铺子,两位姑姑都有参与,不分不成的。”
见掌儿坚持,崔婆婆应下来,回头去问问两人的意见。
她算知道了,这掌儿也有个小倔脾气,要给你的,你不收,她心里还不舒服。
回头可得好好劝劝那两人怎么也得收下,哪怕是收一成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