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姑娘掌命之旅》时凝江江

113、芍药

　　三天后。

　　看着提着包袱要走的芍药，掌儿问：“你要走？”

　　“我这种人脏，不适合留下。”

　　芍药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当初我在金醉楼把你们救出来，给了卖身契和银子，你怎么还会流落到此。”

　　芍药猛地抬头，没想到恩人居然认出了自己。

　　当初金醉楼的打手逼迫她娘欠了卖身契，把她压到花楼，那里的遭遇让她生不如死，是掌儿把她们救出地狱，还了她们的卖身契，又送上赶路的盘缠。

　　可芍药好不容易回到家里，面对她的就是哥嫂的羞辱，骂她“侮辱了家门”“贱皮子”……

　　就是当初那个无能为力的娘，也哭着赶她走。

　　可就在芍药心灰意冷要走时，却走不了，那对黑心的哥嫂为了给儿子娶妻，居然……居然逼迫她做暗门子。

　　生活又一次把她扔进了地狱，那无数的黑夜里，都是掌儿那犹如天神的身影一次次给她勇气，

　　她利用了娘那仅剩的愧疚之心，在一个雨夜，打晕大哥逃了出来。

　　可她没想到，她会得了那种病。

　　芍药觉得人生无望。

　　身子越来越疼，还总有一股怪味，她怕面对别人鄙夷的目光，一直躲在角落。

　　可身上买药的钱没了，她不得不出来赚钱。

　　没想到会再次见到恩人！

　　她这种人怎能污了恩人的眼，脏了她的地方。

　　看着芍药执意迈开的脚步，掌儿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得的不是脏病，能治。”

　　正要躲开掌儿手的芍药，一听这话，顿时惊在了原地，那带着暖意的手也结结实实落在她瘦弱的肩上。

　　“不可能，那些大夫都说我……”

　　“这次是宫中御医给你诊治的，不会错。你只需按时服药，过不了几个月就会好。”

　　“我真的会好吗？”

　　芍药忐忑又希翼的看着掌儿。

　　“会的。”

　　一个暖如春阳的怀抱，捂热了芍药的四肢百骸。

　　芍药在安居堂住了下来。

　　下午暖和了，就搬一张桌子在院里教孩子们绘画，孩子们乖巧的围在她周围，清风徐徐一派祥和。

　　芍药脸上始终带着恬淡的笑意，她喜欢这里。

　　这里有朝气满满的孩子，唠叨的云娘，温柔的阿笙，厨艺精湛的小荷，她们每天都活力满满。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掌儿，她就像一个太阳，温暖了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心，让她们有了希望。

　　一幅春意兰花图完成，孩子们发出一阵阵惊呼。

　　“哇！好漂亮的兰花！”

　　“芍药姐姐的兰花画得真好！嗯……那个掌儿姐姐的兰花也好看！两位姐姐画得都好看！”

　　“那你说说，两位姐姐画得有什么不同？又怎么个好看法？”

　　花布瞅了一眼，嘴角抹了蜜的糖饼故意问道。

　　被问住的糖饼，给了她一个幽怨的眼神，躲到了姐姐身后。

　　花布也不难为她：“掌儿姐姐的兰花形真意切，芍药姐姐的兰花婉约写意，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她说完，又补了一句：“现在芍药姐姐的画，放在店里很快就能卖完，所以我们大家要认真学作画，将来也可以靠卖画挣钱。”

　　听到这，芍药忍不住笑出声，这群孩子非常执迷于赚钱。

　　最近掌儿和一家绣品铺合作，把绣帕的活计揽了过来，刺绣好的几个孩子已经靠着自己本事挣到了钱。

　　几个姐姐无不例外的收到孩子们送的绣帕，送她的绣帕是特意绣得芍药图案。

　　孩子一听能赚钱，学起画来就更认真了。

　　一阵淡淡的檀香味袭来，芍药发现院门口站着一位年轻女尼。

　　芍药刚要唤她，见她指了指认真作画的孩子们，意思是，不要打扰她们。

　　陆屏法号静悟，是安居堂的常客，上次掌儿能请到御医，还是多亏静悟的师父帮忙。

　　芍药和静悟接触久了，成了一对相逢恨晚的知己好友。

　　她们一起抄经书，一起祈祷掌儿长命百岁，一起祝愿这安居堂义馆办得长长久久。静悟无需言语，两人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

　　画馆的生意里稳定下来，有贾阳和芍药的画作加入，掌儿除了每天固定的几幅画，有了闲余时间。

　　她除了教导孩子们学习，作画以外，每旬都要带着孩子们去城外施粥，还会让孩子们教给那些受难的人识字。

　　每每此时，掌儿都觉得，她能力还不够强大，帮助不了更多的人。

　　夕阳西下，掌儿带着孩子们归家，芍药和小荷站在门口相迎。

　　孩子们就像归巢的鸟儿般，飞扑到两人身边，诉说着城外的趣事。

　　热热闹闹的一顿晚饭后，云娘递给掌儿一张请柬。

　　“礼部尚书家的王夫人给嫡子办得百日宴，想邀请你现场作画，订金二百两，完事后再给三百两，你看这活儿，要接吗？”

　　“礼部尚书家夫人？”

　　“就是那个经常来店里关顾的圆脸夫人。”

　　云娘这么一说，掌儿想起来，那位性格随和的夫人。

　　“这活我接了。”

　　云娘应了一声，去前院跟等着的管事回信。

　　七日后。

　　掌儿背着一个装着颜料纸墨的小木匣，带着甜水，来到户部尚书府门口。

　　看着眼前的高门大院，甜水有些怯怯的抿了抿唇。

　　以前她乞讨的时候，路过这样的府门，都是绕得远远的，因为那守门的家丁会嫌弃驱赶他们，甚至他们走慢了一步，还用遭受到毒打。

　　掌儿递上请帖，负责迎人的管事见了请帖，很是客气，指了一个婆子带她们进去。

　　进门的时候，甜水对上家丁带着笑意的眼神，打了一个哆嗦。

　　不过她看着掌儿姐姐那淡定神色，立马止住了要缩脖子的动作。

　　礼部尚书府的花厅来了不少宾客。

　　前些日子因地庄一事，圣上震怒，斩首数十名高官，被牵连在内的太子闭宫反省，就连丞相姜坦也勒令闭门思过。

　　就在众人战战兢兢之际，寒门出身的礼部左侍郎王壮勇入了皇帝的眼，不但升为正二品的尚书，还是今年春闱的主考官。

　　权贵圈里，都是人精，哪能错过这次百日宴跟王尚书交好的机会。

　　个个身穿华服，呼奴唤俾带着重礼而来，深怕给自家老爷丢人。

　　可谁想到，在这精美华彩中，出现了一抹素色。

　　众人看到一身清衣布衫的二人到来，寒暄声静了下来。

　　甜水觉察到众人那肆意打量的目光，脚步微顿。

　　云娘来的时候说了，这画要是成了，店里可赚五百两银子。

　　她们不是来乞讨的，是光明正大赚钱的，不用害怕她们！

　　可她们眼神，好可怕~

　　甜水小心瞅着一眼走在前面的掌儿姐姐，见她脚步不急不缓，神色未见半分慌乱，心里很是佩服。

　　她甜水可不能给安居堂的人丢脸。

　　她咬咬牙，僵着身子走了进去。

　　掌儿向坐在主位上的王夫人行礼问好，眼神微动，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掌儿是王夫人特意邀请来的。

　　王夫人是工部侍郎家嫡幼女，性子天真烂漫，去年春天偶然认识了样貌俊朗的礼部侍郎王壮勇，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他做继室。

　　父母兄长看不上她这庄婚事，可她却很满足，夫君疼爱，一举得男，现如今夫君更是官居二品，除了继女经常给她找点不痛快外，过得很是顺遂。

　　前些日子她在安居堂买了几幅画，意外得到娘家侄子喜爱，因此缓和了和娘家的关系。

　　就连她那三月有余的儿子，每次看到那昆虫画总是“啊啊”一番，惹人发笑。

　　这次百日宴，想着既然孩子喜欢，不如请这位安居士的画师现场作画，也算添喜。

　　王夫人吩咐下去，很快就有麻利的婆子搬来了桌案。

　　掌儿在奶娘抱着的奶娃娃身上多看了两眼，便走到桌案前，

　　打开木匣子，取出特意准备的玉宣纸，摆好纸墨，甜水很有眼色的拿起墨条开始研磨。

　　玉宣纸，质地柔软洁白，作画时线条细腻富有韵味，但是有一缺点，就是经常会出现浸墨晕染现象，所以在这种纸上作画，很考验画工。

　　需执笔人，一气呵成完成作品。

　　掌儿垂眸，思索着整幅画的构图谋篇后，便开始下笔。

　　众女眷里，有上次参加过海棠宴的夫人，目光在掌儿和周国公府周家母女身上来回巡视，心中纳闷。

　　这个叫掌儿的丫鬟，上次在安和公主的海棠宴上才名远播，没想到这周国公府不施恩把人留下，居然放出府去。

　　不过这人也是够有本事的，短短时间居然成了金都炙手可热的画师—安居士。

　　早知周国公府不留人，她们把人抢过来呀，没看到那王夫人那满是欣赏的目光，要是有了这人，也间接和礼部尚书府搭上线，真是可惜！可惜！

　　众人的窃窃私语，很快传进了王夫人耳朵里，稍了解一下情况后，意外看了一眼旁边的周夫人，没想这周国公府居然把这么一个人才给放走。

　　不够这姑娘能舍得了周国公府的富贵，自己开画馆，不但养活了自己还收留不少孤女。

　　此人既有仁善之心，又有能力，是个不可多得人才。

　　王夫人对掌儿有了交好之心。

　　厚厚脂粉遮不住周夫人孙贞眼底的青色，这些日子她整个人消瘦的不成样子。

　　她积毒颇深，虽有神潭谷良药，但一碗碗苦药往肚里灌，她也吃不消，身子不舒服，脾气也越来越大。

　　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历来不对付，这新尚书刚上任，她想着帮老爷拉近些关系，不一定要把人拉到凌王一派，但也不要交恶为好。

　　没想到，会在宴会上遇见这个不识好歹的丫鬟，这人不但没回去哭求，还闯出了一个叫安居士的名号。

　　坐在身边的周玉瑶，看着掌儿作画，心里五味杂陈，她不依赖周国公府的权势，也能过得很好。

　　站在中间的甜水，感觉自己后背都快被众人的目光射出了几个洞。

　　她把目光放在掌儿姐姐那气定神闲的手上，随着画面的成行，她的心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响起，惊得她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