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的魔女》王爷纪东宝

33、33.雨夜诡谈（1）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寻找莫斯？就因为那是你们国家的神兽吗？犴达罕，对吧？”

　　找到个独处的空档，艾玛终于还是向华筝提出了这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

　　虽然没有得到证实，但是从学院对这位学徒的重视程度看来，华筝在自己的国家也应该是系出名门。

　　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就很难拿自己宝贵的生命去冒险。

　　华筝看了看周围，确认附近不会有人听见自己接下来的话。

　　“那神兽关乎重大……这个问题连院长我都没有说实话，只说是出于难以抑制的好奇心。可是既然是学姐你问的，我可以告诉你。”

　　连院长都不知道真实答案？这倒是出乎了艾玛的预料。华筝对自己的信任之深也是有点愧不敢当了。

　　也可能是因为秘密这种东西就好像一根毒刺，独自承受实在太难，找个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人分享才能坚持守护下去。

　　“在华国的文化里，神兽常和君主联系在一起，‘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意思是它们会伴随明君降世。”

　　“所以你是奉了君王的命令，来找寻神兽的？”

　　华筝摇摇头道：“不是，我是为了下一任君王……华国朝堂目前正陷入混乱。皇帝……也就是国君重病不起，神志不清，可是他尚未立储。在这种情况下，十四名皇子都有继位的可能。”

　　“你是想……借神兽伴随明君降世的传说，来拥立新皇？”

　　“没错。犴达罕虽然传统地位没有龙、凤这类神兽高，但是在本朝有种特别的意义，那就是它是开国皇帝的坐骑。”

　　因为这层携伴征战沙场的友情，皇帝在继位之后将这头神兽赐名“赛太岁”并放归山林。从此在朝服上绣上它的形象，作为一种皇家图腾。

　　“不幸的是，犴达罕在我国已然绝迹，有数百年不曾出现。可是我偶然得到一卷古籍竹简，上边提到在杜马大陆的圣山之上也出现过犴达罕。倘若我能找到它，就可以让我……家族所侍奉的十一皇子顺理成章地成为新皇。”

　　无怪乎华筝冒着生命危险去圣山闯荡。可是这太难了，找寻就连罗宾先生都没听过的魔法生物，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是要让排行第十一的皇子登基，怎么也需要一点奇迹。

　　“那看来你不会放弃探索圣山这件事了……”

　　“不会！然而我经过这次也有了自知之明，暂时不会再贸然前往。好在皇帝只是陷入长时间的昏迷，我国的术士用金丹保住了他的性命。”

　　只要皇帝一天不死，皇子之间的储君之争就不可能尘埃落定。这就让华筝渺茫的希望不至于彻底破灭。

　　远隔万里的国家需要一头神兽来确立新王，这听起来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可是于艾玛而言，听过之后也不过就是件“邻居的家事”，与己无关。满足了好奇心以后就作为秘密紧锁于心。

　　也难怪华筝愿意告诉自己而不愿意告诉院长。

　　院长那种层级的人牵扯到了国家级别的利益，为了与华国的邦交，或许会有别的考量，影响到华筝的计划。

　　……

　　弥尔顿先生“失踪”整整两个月后才返回学院，这倒也可以从侧方面印证，致力于培养女术士的学院对体术方面的实战研习有多么地不重视。

　　虽然早就意识到了这点，可是海沃德还是难免怨怼。

　　好在弥尔顿先生似乎也是于心有愧，除了正常的排课以外，还特地给几位得意门生增加了课外辅导时间。

　　至于他在这么长时间里，到底执行了一项怎样艰难的任务？海沃德和其它几位一同参加辅导的学姐费尽心机也没能打探出来。

　　如果是棘手的魔兽剿灭，弥尔顿先生也不至于三缄其口，甚至还应该拿来当做案例分享给学徒。

　　那么就只能有两种情况，其一是潜伏任务，这对于曾经的圣骑士而言不够光彩，需要搞得灰头土脸或者虚与委蛇；其二是这项任务还没有彻底结束，弥尔顿先生只是完成了自己负责的那部分，不能泄漏秘密，引发破坏进程的风险。

　　海沃德的热情过多地投射到打探弥尔顿先生秘密上，倒是无形中分散了艾玛承担的压力。要知道她好几次都差点扛不住，要把吸血鬼城堡的事情向海沃德全盘交代出来。

　　感谢弥尔顿先生及时出现，救艾玛于水火之中。

　　此后，最终让学徒们把注意力从弥尔顿先生身上挪开的，居然是一则女生寝室间最新流传开的“怪谈”。

　　或许是因为天性使然，即使是未来的女术士们，也对各种光怪陆离的灵异故事感兴趣。

　　尽管老师一再强调，灵魂只会在归为黑魔法的召唤术下短暂来到这个世界，不可能长时间自发地存在。可是不妨碍姑娘们把这解释为尚不可知的魔法力量驱使，毕竟“学无止境”，魔法不应该被定义边界。

　　艾玛还记得刚进入学院，就已经耳闻了不少关于这座古老城堡的怪谈，包括某条走廊上有晚上会醒来四处游荡的盔甲，见到人就会仗剑劈砍；厨房里的鬼厨娘会在深夜用魔法生物甚至人肉入菜，招待夜游的人；曾经有学徒在走廊被貌似老师的人叫住，要求帮她搬东西，结果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最后在筋疲力尽之际发现手里的东西变成了一堆白骨……

　　一年多以来，这些故事全都没得到任何印证。其中还不乏胆大的低年级学徒去刻意寻求真相，在每一具盔甲上留下记号、冒着被抓的危险夜探厨房。

　　当然，没有任何收获，只是白费心机，招来学姐们的嘲笑。

　　总感觉这些就是某届学姐为了恶作剧捏造出来的，然后意外地被代代相传。

　　现实世界中最接近怪谈的，应该算是地下室那个豢养着魔兽的迷宫。不过学生正常情况下根本进不去，那次艾玛的误闯也被证实是入口的屏障恰好出了问题。

　　帕西副院长在那次意外发生以后不久，找到个机会公布了迷宫的存在，以免再有类似事件发生。毕竟迷宫防范的是入侵者，而不是无辜的学徒。

　　可是这次的怪谈略有不同，它很新，很真实，而且流传得太快。像病毒一样在宿舍的塔楼间迅速蔓延开来。当老师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制止，搞得人尽皆知。

　　有这样影响力的怪谈，必然得有一个可信的“契机”作为先决条件，讲述的时候当成开场。

　　这个契机可以是某种触发灵异事件的条件，某些仪式、某些时刻、某些无心之举。

　　也可以是一个合理的背景故事，造成足够的执念让冤魂贪恋人世，经久不散。

　　本次契机的类型是前者，触发条件是“雨季”。

　　在莉莉丝魔力的影响下，杜马大陆三千年来都维持在夏季。

　　可是来自海洋内部的洋流、海陆之间的热力差，还是塑造出了一系列复杂多样的天候现象。

　　比如海洋的暖流给南方带来了适宜耕种的环境，造就了优渥的生活。而来自西北方向的季风则为北方带来了雨季，提醒大家“看不见的季节更替”正有条不紊地运行。

　　图林学院的所在地偏于北方，难免被雨季侵扰。雨并不是一刻不停歇地落下，更多时候是阵雨，伴随着夜幕而来，在雷声和闪电中反复肆虐，持续整夜。

　　白昼虽然少有降水，可是天上堆满一团团的晦暗雨云，遮天蔽日，让人的心情跟着沉重起来。

　　莫斯荒原的美在这个时节变得难以捉摸。

　　荒原一望无际，既没有无尽的森林，也并非枯寂的荒漠。舒缓起伏的低矮绿草和苔藓覆盖了大地，那些低矮、稀疏的植被苍凉地生长着，怎么都称不上青翠欲滴。

　　裸露的岩石、清冽的空气，因为磅礴雨水的灌溉，血红色小花数量又暴涨了好几倍。给这片土地带来一抹惨烈的生机。

　　那种无边的血红色显得过于刺目，过于偏执，不同于寻常山花烂漫的绚丽，是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怒放。

　　这是一片寂寞的土地，蛮荒之地。

　　城堡里，原本应当是因为天色阴沉而怠惰的时期，却因为某个怪谈的流行，在学徒们当中带出了小小的兴奋感。

　　事件的最开始，是几名一年级学徒因为在药剂学课上打盹，被琼斯女士处罚，留下来整理草药。

　　错过了晚饭时间的她们一边抱怨，一边从花园抄近道往礼堂赶，想碰碰运气看还能不能喝上口热汤。

　　当时太阳已经落下，绝大部分学徒都已经回到了高塔里的寝室。城堡主楼只有教师办公室和图书馆的窗口还有人影晃动。

　　不过好在是用术法照明，借着四周建筑投来的光亮，花园里也能看清石径，不至于在缺少月光的夜里摸黑前行。

　　她们在花园里快步走到一半时，夜雨如约而至。因为是阵雨，刚开始时雨点是最猛烈的。打在身上甚至隐隐生疼。

　　学徒们的罩袍很快就被浇透。一年级的新生尚还不擅长避雨的术法，或者也是根本还没有产生“要用魔法避雨”的条件反射。总之场面一时之间非常狼狈。

　　因为发丝贴在面颊上的姿容太过滑稽，几个学徒面面相觑之下，居然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惊起了花园里正在树丛中避雨的飞鸟。

　　鸟类翅膀猛然扑腾的声响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可怕，此时又恰逢一道落雷，闪电划开天际，短暂地照亮了花园。接着是惊天动地的一声炸裂巨响，吓得学徒们抱作一团，忍不住放声尖叫。

　　如果只是如此，虽然场景比较惊悚，也不过是多年后一段难忘的“初入学回忆”。

　　可是接下来，几个抱团的学徒发现了不对劲，她们稍微从雷声的惊吓中缓和过来，发现另一名学徒并没有凑过来，而是张大了嘴巴，直直地指着花园某处，仿佛是发现了来自那个方向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顺着看过去，只能瞧见黑乎乎的一团，影影绰绰间，大约是一丛绣球花。蓝紫色的花朵在雨中被打得七零八落，颤巍巍地艰难喘息。

　　似乎并没有异常……学徒们想要拖着被吓坏的同伴赶紧继续前进，站在花园里淋雨实在不是办法。

　　可是那人还是长大了嘴、瞪大了眼，呆立原地，拖也拖不动。

　　各种因素凑在一起，令学徒们倍感焦虑，力气较大的干脆想要扛起同伴离开。

　　此时又落下一道闪电，比方才那道还要粗，还要亮。

　　虽然只是一瞬间，强光还是让学徒们看清了，方才同伴指引的方向。

　　眼睛，很多双眼睛，每一双都瞪得溜圆，每一双都呆滞无神，每一双都带来惊惧。

　　只需要一瞥，就好像会被那无数的眼珠勾魂摄魄，直接挖到灵魂的最深处。搅动心底最本源的恐慌。

　　不知道是被吓呆了，还是那些眼睛有不可知的魔法力量，学徒们都茫然地站定。

　　雨继续下着，淋湿一切，让花园里的所有存在都好像开始融化。

　　此前还只能看到黑乎乎一团的地方，此时也不再那么难以辨认。那些眼睛就藏在绣球花的花丛里，从缝隙中死盯着学徒们。

　　一旦看到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也再也避不开。

　　惊雷再次响起，和电光仿佛已经隔了一世。

　　“啊！！！”

　　终于有一个人回过了神，开始惨叫起来。接着就好像激发了连锁反应，惨叫声几乎掀翻了整座花园。

　　鸟儿们再次受到惊吓，更大的惊吓，它们开始冒雨逃逸。因为雨的阻力飞不了太高，于是只能往城堡的墙壁、玻璃撞去。

　　惨叫声和鸟类的异动终于惊动到了老师们，她们即刻放下手头的事情，有的从楼梯奔下，有的直接从窗户跃出。不消一刻就赶到尖叫的学徒们跟前。

　　“然后呢？”

　　艾玛趴在床上，饶有兴致地看珍妮，她踩在自己的床上，上蹿下跳、绘声绘色地演绎这个故事。

　　艾玛和海沃德已经忍耐了许久没有说话，此时事件讲述已经接近尾声，总还是得给“说书人”一点儿反馈，让她添些动力，说不定还能激励她记起更多细节。

　　“然后老师们当然是立刻去绣球花丛查探啦，不过一无所获。”

　　“那几个学徒呢？”

　　“肯定吓坏了呗！老师帮她们驱了水。找了毯子保暖，厨娘又特意熬了一锅热汤。不过最开始被吓到的那个似乎情况比较严重，直到今天……我算算……已经足足五天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你是说我们学院的花园里有一群怨灵？在雨夜出没的怨灵？”

　　“嗯，大家都是这样讲的，不是怨灵还能是什么？你想想，那么多双眼睛，在黑夜里，死死地盯着你……”

　　“我应该会冲上去试试看能不能戳瞎他们吧……”

　　海沃德翻了个白眼，胆敢吓她的人，不，人或鬼，都不能有好下场。

　　“你走开！艾玛，你懂的吧？那种被鬼盯着的恐惧！”

　　“不太懂……我第一反应，应该也是戳戳看。”

　　艾玛回忆起和吸血鬼“看对眼”的那夜，她条件反射地就是抓紧机会，攻击这“最脆弱的地方”。

　　珍妮对两个室友的反应彻底失望，气鼓鼓地躺下，不愿意再理她们。

　　艾玛为了安抚她，只能跑去她的床上，一边挠她一边继续追问后续细节。

　　她并不觉得城堡里会有灵异事件，可是也相信那几个一年级学徒不是看花了眼。一个人花眼正常，几个人……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

　　无论是当天晚上的搜查，还是第二天白天、第三天、第四天的反复查看。那丛绣球花都没有发现异样。只是开得比往年更繁茂一点儿。

　　绣球花花色艳丽，而且全株带毒。为了避免孩童误触、误食，艾玛记得小时候村里人会谎称这是鬼花，会招来冤魂，不能靠近。

　　看来这种说辞是全国都有的。因为这次事件，“鬼花”之说再次在寝室间甚嚣尘上，甚至还有人顺势捏造了“花园地下埋着大量尸体”的传闻。惹得帕西副院长非常恼火，宣布要揪出造谣者，罚她去花园翻土一周。

　　艾玛倒是还好，不过她斜眼瞥见，海沃德整个人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