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来的表姑娘》鲤谙

34、第 34 章

　　大多数世家贵女们自矜身份，对拉弓射箭这类她们认知里男子才会修习的功课兴趣廖廖。

　　季盈稚倒是在家里耳濡目染下，对射箭十分感兴趣，可惜从未学过，不敢轻易尝试。

　　相较另一边的热闹非凡，这边孤零零两个靶子立在场上，鲜少有人去试。

　　季盈稚心里万分纠结，想上去试试，又怕自己不会射箭瞎折腾，伤到人就不好了。幸好她没考虑多久，有一个姑娘毫不顾忌他人眼光，干脆利落地上前，试了试弓箭。

　　“啪！”

　　接连脱靶几次后，终于射中靶子，那姑娘兴奋得快跳起来了。

　　季盈稚看得眼睛亮亮，在中靶的那瞬间也没忍住叫出声来。“太厉害了！”

　　那姑娘听到了季盈稚毫不吝啬的夸赞，略有些脸红，多看了季盈稚几眼。好像从中得到了鼓励，她压下兴奋的心情，重新拉开弓尝试下一箭。

　　不论是在场上耐心尝试射箭的姑娘，还是一旁加油鼓气的季盈稚，都从那单调的重复的射箭动作上得到了莫大的快乐。本是极开心的事情，却偏偏有人在这时候阴阳怪气。

　　“大庭广众之下，举止无仪、喧哗失礼，也不知是什么门户出身，教养出这样好出风头的姑娘家。”

　　一句话将射箭的姑娘和季盈稚都骂了进去。

　　季盈稚敛去笑意，转身看向出言嘲讽的人。

　　不正是方才在斗诗时大出风头，得了诗魁的陈家姑娘嘛。

　　季盈稚此前未曾与她有所交集，不知道这陈姑娘是为何突然发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她难堪。

　　但只听她酸言酸语，言语间贬低两人家世出身，便知道这不是个好相处、讲道理的人。

　　陈姑娘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她身旁站着的恰好也是个季盈稚的熟人，握着她的手劝她：“陈姑娘，有些人不像你这般，擅于诗书之道，便只好从这些不是姑娘们正经会学的事情上找些存在感了。毕竟这两人家里武将出身，毕竟不与我们相类，纵是难以理解，我们也只能多体谅了。”

　　又是这套拿腔捏调，听起来恶意满满，偏偏本人还觉得自己说得含蓄周全的烂话。

　　季盈稚略带厌烦地看向她：“余青絮，你真是学不会教训，上次还没让你学会怎么好好说话吗？”

　　“你！”余青絮没想到季盈稚居然还敢提上次的事情，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本想再说几句难听的话，可顾及到今日是靖国公府请客作宴，作为主人家的余青絮还是忍了下来，许久憋出一句：“陈姑娘不过是好心劝你们不要做不合体统的事情，怎么不是好好说话了，大家评评理。”

　　引来许多附和之声。这些世家贵女们如此冷落这设好的弓箭靶子，大多数是因为自诩书香门第出身，打心眼里看不上这蛮野的活动，陈姑娘的话不能说全说到她们心坎上，却也有几分说中心思。

　　季盈稚环视一圈这些人，徐府姐妹刚巧都不在这儿，只有两个不熟悉的表姐妹，没人替她说话。视线对上高灵韵，她迅速地低下了头，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而庄思敏，站在余青絮旁，反而露出看好戏的笑容。

　　至于其他沉默没有附和的人，也没有一个出来说句话。人心就是如此复杂，纵是心里不一定认可，但是当圈子里有一定地位的人提出一个看法时，如果与己无关，最好的选择是默不作声。

　　余青絮是惯会玩这一套的，只要轻轻挑拨几句，就能让直脑筋的陈姑娘替她说出想说的话来，她再附和几句，就能引导一群人对季盈稚的看法。

　　季盈稚就是再多带几个武力高强的丫鬟又能如何，总不能把所有指摘她的人都扔进水里。

　　余青絮笑着道：“哎呀季姑娘，看来大家赞成陈姑娘的看法呢。”

　　季盈稚冷下脸来，不怼她一顿是不行了。

　　这女人是傻的吗？怀宁长公主设下两边箭靶，就是鼓励在场的人不论男女都上去试试，也是为了营造尚武的风气，而她作为靖国公府三姑娘在这嘲讽被邀请来赴宴的姑娘上场射箭不成体统，传到怀宁长公主耳里也得骂她一声傻子。

　　季盈稚这次不准备靠身边丫鬟的武力了，酝酿了满腔嘲讽的话正要出口，就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蓄力。

　　“许久不见啊，季姑娘。你也对射箭感兴趣吗？”

　　陆京泽的声音极具辨识度，季盈稚不必转身便认得出来说话的人是谁。

　　她本来不想理睬这个人，可她面前的已不再是方才面露鄙薄的世家贵女，见陆京泽靠近，许多姑娘都面露娇羞申神情，季盈稚怀疑此刻她无论说什么都听不进她们的耳朵里。

　　“季姑娘？”陆京泽又唤了一声，季盈稚转头看他，却是一副臭脸。

　　“看来姑娘的怒气还是没消呢，明明已经过了许久。”陆京泽笑着摇摇头，“你方才看人射箭目不转睛，自己却不上场。不若我教你射箭，作为赔礼吧？”

　　“你又打什么主意？”季盈稚放低声音，忿然问他。

　　“真是冤枉，”陆京泽也随她放低了声音，“我只是没想到你作为季将军的女儿，竟然不会射箭，看你可怜想教你罢了。”

　　季盈稚听到他提起父亲，脸色一变。陆京泽也不解释，只是微微一笑，轻推着她的肩膀将人带走。

　　留下一众姑娘议论纷纷。

　　季盈稚都懒得去想她们会怎么看她了，一心只惦记着陆京泽方才的话。

　　见陆京泽带她到场上，递给她弓箭，一副真要教她射箭的模样，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有话就直说，还真要教我射箭吗？”

　　陆京泽无奈一摊手，“谁叫我方才在那么多人面前找了这个借口，如果我们转身就找了个地方悄悄说话，他们也会觉得很奇怪吧。”

　　这般说着，陆京泽又补充了句欠打的话：“如果你年纪再大点就好了，他们只会当我们私下相约去了，也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季盈稚怒气值上涨，这人真叫人无法和他好好说话：“你真是习惯装模作样了，做点什么事都要在人前找个借口吗？”

　　陆京泽无奈：“我好歹是替你解围了吧，怎么对我就句句刻薄？”

　　“谁需要你解围了？！”季盈稚更生气了，方才准备了一肚子吵架的话都憋回去了，始作俑者还一副要跟她讨人情的姿态，真是让人火大。

　　“原来是我做错了，打乱了季姑娘的安排。”陆京泽笑嘻嘻地放低姿态，“都怪我，我给姑娘赔礼。”

　　他一手拾起一支箭，一手握着季盈稚握着弓的那边手腕抬起来，“正如先前所说，我教你射箭作为赔礼吧。”

　　季盈稚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惊住了，一时忘了推开他，拧着眉看他。

　　陆京泽站在她身后，轻笑一声：“转头，看靶子，这么盯着我的脸可射不中靶心。”

　　季盈稚第一次握着弓，第一次捏着箭将其搭在弦上，这新奇感让她一时忘了对陆京泽的怒气。

　　“松手。”

　　季盈稚本能地放手，箭离弦而出，直中靶心。

　　“怎么样，消气了吗？”声音犹带笑意。

　　射中箭靶的感觉很美妙，季盈稚决定原谅陆京泽一呼吸。

　　吸气，呼气。

　　季盈稚重新开始谈回正事，“你知道我父亲是谁。”

　　陆京泽歪头看她，额前发丝垂落肩膀，随后他坦然地点点头。

　　“其实这件事并没有你想的那般机密。荀地知道的人虽不多，但也不少。毕竟你这一路过来阵仗不小，有心人多加留意也能发现。而诸如荀地驻军统领之类的人物应当也被季将军提前交代过了。不然，你当你那几百亲兵是怎么安稳地在城外那田庄里好好呆着的？”

　　“但你既不是当时留意的有心人，也不可能是我父亲交代过的人。”季盈稚一针见血，陆京泽特意打听出来她的身份，又巴巴地跑来她面前戳破这件事，“你想借我的身份做什么？”

　　“或者，你想借我的人做什么？”

　　陆京泽哑然，“你可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季盈稚面无表情地回他：“你就比我大个五六岁，别来我面前倚老卖老。”

　　果然，与季姑娘说话最好开门见山，陆京泽不想再惹怒她，但也不想现在就揭开底牌。

　　“我现在提出来，季姑娘想必会毫不留情地拒绝我，所以我就不提了。等再见面时，我会提出你无法拒绝的筹码，希望到那时，季姑娘能给个机会，好好考虑考虑。”

　　无法拒绝的筹码......

　　季盈稚细细琢磨这个说法，直觉告诉她陆京泽此刻隐瞒了许多，但她对陆京泽知之甚少，很难看清他的底牌。

　　不过，“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在你需要的时候，好好考虑？”

　　见陆京泽点头，季盈稚又感受到了方才的怒意，就为了这无聊的事情，她方才在被余青絮言语嘲讽后毫无反击就离开了，这憋屈的感觉，除了记余青絮头上，也只能记陆京泽头上了。

　　“好，我一定会好、好、考、虑。”

　　季盈稚深吸一口气，果断转身走人。

　　陆京泽留在原地，看着季盈稚迈着重重的脚步离开，不由托腮思考，这季姑娘的个性，似乎有些难以捉摸，他或许又好心办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