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语》九青南下

9、第 9 章

　　方向怔怔的捡起脚边的手电，靠在沾满广告的水泥墙上叹了口气。
　　“我以为你会尖叫。”李小梅头也没抬，淡淡道。
　　“那还不至于。”方向侧过了身，凝视着被血块包成琥珀的尸体。“如果死者是我，视觉冲击力估计比他大多了，所以怕死。想想，一个刚被社会磨练孕育的大学生呱呱落地，结果因为先迈左脚没点格挡寄了，是不是让人悲痛欲绝？不过我已经想好死法了，二等功..不，烈士！单单带个荣誉称号，我就死有余晖了。”
　　李小梅单手扶额，假装没看见他微微颤抖的肩头。“很伟大的志向。——上报号码IP地址已经定位到了..你。”
　　—呲啦—
　　突如其来的电流声打断了她的思考，整个人惯性的朝后退了一步。方向两眼半开，颈部僵直地滑落到地上，向后一仰，险些靠在尸体上。浅蓝的警服瞬间浸上一层灰褐。黑暗中，一条可见的电流闪过又瞬间熄灭。□□，李小梅想。她强迫自己冷静的举起手电筒，照向了眼前久之不散的漆黑，远处的巷子就像碗浓稠的芝麻糊透不过光。
　　“吵死了，真的，你们还打算聊多久，唠得我心烦。”光亮所及之处，女人悠闲地踏着步子，用小指挠了挠耳朵。汪毓秋弓下身，扯过方向的头发，确认他完全昏迷后，才抬眼望向打在自己脸上的光。
　　“晃眼，关了。”
　　“你是谁？”李小梅哆哆嗦嗦，仍没放下双手。
　　“我说先把灯关了。”汪毓秋皱着眉，直起身，语气满是不耐烦。周围诡异的静，只能听见污池泄漏的水滴声，两人直直立着，僵持不下。李小梅一咬牙从后腰摸出了配枪，森然的枪口向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对准了汪毓秋。
　　她浅浅的呼出口气，拔掉了保险栓，汪毓秋却像看见了天大的笑话，撇着的嘴角攀上一抹笑，缓缓朝李小梅走去，直到枪口抵住了前胸。
　　因为常年健身的缘故，汪毓秋比李晓梅要高半个头，她俯身看向身下强行镇定的李小梅嘲弄似的开口。
　　“开枪啊，动作挺熟练的，为什么不开枪？”语气格外轻松，像举着枪的不是李小梅，而是她。
　　“你们这些基层实习小辅者配的都是空枪，等个三五年才能真枪实弹，对吧？不过就算有子弹你也干不掉我。”
　　汪毓秋将枪移到心脏上，两人贴的很近，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仿佛冰冷的枪口在接触温热胸膛的一瞬间就融化了，但李小梅根本顾不上多想，她白净的脸蛋上横竖撇捺都写满了恐惧。
　　“这种最基本的九五式左轮手枪冲这儿，连射三发我也不会死，不过满弹匣的话，我可能会在血泊里挣扎一会儿吧。”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胸口，将□□装进了口袋，腹部登时鼓出了一大截。
　　“别害怕，小姑娘，我不会那么对你的，至少我和你有过眼缘。”李小梅莫名其妙的瞄了她一眼。
　　“啊..不记得了吗，真让人伤心——我在老板公司见过你，你猜我还知道多少？”
　　“你到底是谁？”李小梅音色瞬间低沉下来，警戒心被老板两个字提到了顶峰，汪毓秋遗憾又期待的看着她，用食指微微掰动了下嘴唇，粉嫩的肉片上清晰纹着一颗深棕色的七芒星。
　　“我之前和老板提议过，这种太不显眼了，会个面像流氓聚集，不过你也知道我们老板就是有点难以捉摸的...小脾气？”汪毓秋握住枪把，狠狠的砸在她的胃上，李小梅吃痛，捂着肚子慢慢蜷成一团，她单手支地，咳得近乎吐血，手电筒滚落到地上，被汪毓秋的胶质雨靴一脚踩碎。
　　“你..”李晓梅痛到失声，看着前一秒还咧嘴开玩笑的汪毓秋此时正板着个脸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虽然老板警示过不许欺负下属，但你的光晃的我好烦，烦的我想弄了你——但庆幸吧，你长了张和我至交百分之九十相似的脸。你们能进来工作的笔试报告是我批准的，以此来看，我应该是你的当头上司，不怕死人怕活人..不像你提交报告上写的啊，季行？”
　　正在挣扎着站立的李小梅，像是被闪电当头一劈，僵在了原地，连目光都空洞了些，汪毓秋满意地扬了扬眉，转身朝尸体走去。

　　“死者，眼熟吗？”汪毓秋问。
　　“文脉药业集团，销售部总经理，方文承。”李小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那这个呢，你没看到吗？”汪毓秋捏着张被写浸透又风干的纸片，递到她的眼前。
　　纸片已经被血浸入大半，只能勉强看清半个易字。
　　李小梅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张口回答就见汪毓秋将纸片点燃，塞进了尸体的大衣口袋。
　　混着油渍的血衣迅速被火焰包裹，焦黑的皮肤花瓣绽开似的凋落在地，甚至流出几滴污黄的尸油。
　　骨骼燃烧的咔咔声像阵清脆的交响乐，飞溅的火星引燃了周围的垃圾，滚滚浓烟攀上洁净的天。
　　“你在帮他毁尸灭迹…？”李小梅紧咬着牙，几乎每说一个字，胃部就会抽痛一下。
　　汪毓秋侧过脸，余光紧锁在她身上，幽深的眸子射出平静的目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板不喜欢过于繁琐的争执。”
　　高温的波浪扭曲了空间，汪毓秋的脸颊皱皱巴巴，看不真切。
　　像阵虚幻却又深陷的梦。
　　映在发丝的火光不断抖动着，渡上了层金，静谧的眼睛像藏匿了千言万语，又似哑口无言。
　　李小梅怔着，看见漆黑眸子中映着的自己。
　　另一个自己。
　　季行。
　　被层层火焰围绕，却又冰冷的矗立在原地，眉宇间的冷锋像海雕的尾翼。
　　一切都令人熟悉。
　　是久违的，曾经的自己。
　　李小梅猛的睁眼，将自己从回忆的泥潭中拉了出来，刻意掩饰着自己的窘迫，不以为然的开口。“火化现场很难清理，会有人发现的…”
　　“谢谢你，不过我知道，提醒了个很没用的点子，但既然是你，那我还是采纳一下吧。”汪毓秋似笑非笑地转过身，一步步朝李小梅走来，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近到能感受到她的鼻息。
　　李小梅肉眼可见的打了个战，放松的五指逐渐收拢起来。
　　“李小梅，不对…季行？你的弟弟还好吗，爸妈呢？亲属？朋友？家人？”汪毓秋笑意渐浓，嘴巴抿成一条线，注意不到正微微颤抖的季行似的，幸灾乐祸的开口。
　　“不怪我们，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明知道会两败俱伤，还能扣下扳机，还能若无其事的劝退又复申你真是……”
　　一阵拳风擦过汪毓秋的耳边，重重的砸在墙上，震落的灰尘盖住了季行的脸。
　　“太残忍了。”汪毓秋扶正了偏歪的头，眼尾微挑，唏嘘的吹了个口哨。
　　“姑娘，别总拿暴力做无用功，快十点了，我很赶的，我们握手言和然后say goodbye行吗？”汪毓秋微笑着扶住颈边白净的胳膊，表达了自己的友好态度。
　　但季行貌似并不打算协商，后退半步扯住她散乱的头发，向膝盖砸去。
　　在两者亲密接触的前一瞬，汪毓秋心累的叹了口气，单手掐住季行纤细的腰肢，将整个人的重力施在了同一侧。
　　单腿直立的季行失去重心，横着栽到地上，溅起大片水花。
　　她双手向下撑地减缓了脑袋着地的冲击力，但后背仍然砸出了巨大又沉闷的声响。
　　前后的痛觉神经被同时激发，季行疼的险些昏迷，汪毓秋轻笑用脚尖拨开了季行紧贴胸前的下巴，窒息感漫上心头，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逆流，向头部汇集。
　　喘不上气。
　　雨靴他在她白净的脖颈上，鞋底的皮肤微微泛着红印。
　　这种方式无论是小孩还是成人以一个正常的脚力足以踩碎喉管，更何况面前这位在“他”手下得到过专业训练的女人。
　　汪毓秋绝对知道，颈部，是人体最无防备且脆弱的器官之一。
　　一个被耳机线都能轻易割断的部位，也是重大猎奇杀手对猎物进行放血的部位。
　　季行不敢轻易反击，因为她早已站在了岸边，和渊里的死神四面相对。
　　“消停会吧，我裤子快被你扯掉了。”遮住头顶大半片天空的汪毓秋显得有些无奈。
　　漆黑笼罩的面容，看不清唇瓣开合，看不见表情。
　　话音似乎是隔空冒出来的，叹息将棱角分明的字揉得圆润涌入季行的耳道。
　　不远处的巷子掀起一片麻雀，弹壳掉落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突出。
　　汪毓秋听闻抬起了头瞥眼向空中望去，麻雀不知什么时候聚在了另一边的电线上，相互用喙梳理着对方因惊吓而炸起的毛。
　　汪毓秋眯着眼，莫名烦躁。
　　消音枪。
　　陆易。
　　还没走？
　　动手了？
　　不是，他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