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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眼神越发冰冷,垂在身侧的双手在不经意间紧握成拳,她紧咬住苍白的唇瓣,倾国倾城的脸不知在何时布满了阴狠,此刻的她仿若一只饿狼,准备狠狠的厮杀猎物。
      夏槿说不了话,只能挪动身子,呜呜的叫着,想借此来传达她有话想说的想法,但她却不知,此刻她的动作也彻底惹恼了如饿狼般凶狠的半岛。
      长长的秀发突然被人用力的往后拉扯,夏槿只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了幼年时期的自己,与那个不是人的畜生。
      夏槿突然好想笑,可是嘴巴被粘住,嘴角的弧度上扬不了,但没关系,她的眸子可以透露出她的心情,因为里面尽显愤怒与无尽的凄凉。
      绑架她,伤害她,虐待她,杀了她!通通都没有关系啊!可是为什么要绑架夏夏?!夏夏明明是无辜的啊!
      可是,此刻的她即使再怎么生气,也对半岛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小时的她以为她会和半岛成为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然而天意弄人,她竟和半岛成为了敌人!
      想笑,可是为什么眼泪却流了出来?
      是因为头皮疼的太厉害的原因吗?
      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否则她为什么要哭啊……
      因为头发被用力往后扯,夏槿的头被迫不得不往后仰。
      半岛扯着夏槿的手的关节渐渐泛白,似乎是因为力气使用过大而导致的。此刻,她美丽的脸显得有些扭曲,声音带着愤怒,她喊道,“夏槿!成为凉安新娘的人只能是我!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对凉安说我们结婚吧这种话?肮脏恶心的婊子,你不配成为凉太太!”
      话音刚落,半岛便抬手用力的朝夏槿发白的脸上打去,力气大的差点让夏槿从椅子上摔下去。
      头皮似被刀割般疼痛,脸颊似被火焚烧般痛的难忍。
      但夏槿没有因为痛苦而发出声音。
      毕竟小时的她早已经历过比这非人的疼痛了。
      这点痛,算的了什么?
      即使夏槿脸上尽显痛苦之色,可,半岛眼中的寒冰却没能融化一点。
      继续。
      抬手。
      “啪——”
      “吱——”
      巴掌落下的声音与仓库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编织出了不和谐的噪音。
      巴掌落在夏槿苍白的脸上的场景正好落入推门而入的凉安眼中。
      如黑宝石般璀璨的星眸由担忧渐渐转为愤怒,凉安紧咬住唇瓣,支撑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朝半岛走去。
      半岛眸子的冰块渐渐融化,染上一丝喜悦与慌张。
      但看到凉安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便不禁慌张的张开干燥的唇瓣,大喊,“凉安!不许再往前走!否则别怪我对夏槿做出更过分的行为!”
      明明想对他说她好想好想他!明明想冲上去紧紧抱住他!明明她不想以这种方式见凉安,可是,为什么爱要逼她走上极端?!
      半岛的这句话果然很灵,凉安立马停下脚步,沉默无言,可眸子的寒意却在清楚的告诉半岛,她的行为让他很生气。
      明明只相隔不过七八米,她却觉得他们相隔了一个银河系。
      凉安啊!喜欢的人可不可以是她?
      想着心中的酸楚,且又看着深爱之人为另一个女人冷视她,鼻子不禁微微发酸,泪水也堆积了眼眶。
      她带着哽咽声,低声下气的求凉安,眸子带着本不该有的祈求,她哭着说,“凉安,可不可以带我走?可不可以不要和她结婚?可不可以喜欢上我?凉安啊,你要娶的人能不能是我?”
      也许是愤怒撞击着他的头脑,他仿佛看不到梨花带雨的半岛,看不到此刻委曲求全的半岛,看不到脸上尽是痛苦神色的半岛,他直接在她话音刚落之际就毫不犹豫的对她说,“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凉安对她说不可能啊。
      那么的毫不犹豫啊。
      心痛的感觉让她好想立刻死去。
      明明早已预料到他的回答,可是为什么心还是痛的厉害?
      她绝望的低下头,晶莹剔透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冰冷的地上,此刻的她如同受伤了的小兽般发出压抑不了的哭声。
      冰冷的眸子在看到她泪水的那一瞬间彻底融化,他的眸子充满了担忧与忧伤,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抬起的脚也缩了回去。
      良久。
      半岛终于平复了整颗心的颤抖与悲伤。她抬眸,美丽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凉安,泪水还在悄无声息的流淌,她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纪传来的,显得虚无缥缈,“凉安啊,你的爱已经全部给予夏槿了,那么,可不可以把你的婚姻给予我?我好想成为你的新娘啊,你知道吗?凉安,小时候的愿望我是多么想实现啊,所以拜托你了,娶我吧。”
      这个算不算奢求,如果这算奢求的话,那她从此以后只奢求这一次。
      娶她吧!
      凉安沉默的静静看着半岛,乌黑的碎发闪着光泽的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他俊美的脸庞浮现出痛苦的神色,脸色略显苍白。
      良久。
      凉安珉了珉玫瑰色的唇瓣,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很轻但不小,“半岛。我想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你,但是,跟你结婚这种事我真的做不到,也许这样很残忍,但是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我爱夏槿,胜过生命,胜过任何一个人,我想娶她为妻,我想把我所有的好都给她。我的心再也容不下另一个人了,我的好也无法再给一个人了,所以啊半岛,你跟我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空气在此刻凝固住。
      半岛啜泣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她悲痛欲绝的望着他,大喊,“凉安啊,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啊,我想听的是你说你会娶我这种话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对你最好的人是我,明明最爱你的人也是我啊!”
      “对不起。”
      对不起?好一个对不起啊!为什么又要对她说对不起?!她已经听腻了啊!
      半岛痛苦的仰起头望着天花板,绝望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疯狂的往下流,如湍急的河流。
      沉默再次成为他们的语言。
      倏地,半岛大笑起来,疯狂的笑容遍布了她渐渐扭曲的脸。
      原本清澈如溪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她的眼里是无边的空洞与心狠。
      她恶狠狠的瞪向凉安,声音如千年寒冰般冰冷,“你为什么要逼我走上极端!”
      凉安沉默。
      他的不说话,更让她恼怒,眸子渐渐变的嗜血,她突然伸手用力的扯住夏槿的秀发,怒视凉安,声音变的尖锐,“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你才肯娶我吗?!”
      嘴角微珉,挥起一只手,用力的朝夏槿的脸扇去。
      “啪——”
      巨大的尖锐声音响彻在空荡而寂静的仓库。
      心脏突然停止跳动。
      凉安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瞬间变的惊慌失措起来,那黑眸犹如无底深渊般透露着无边的恐惧与绝望。
      他的全身都在颤抖,眼角闪烁着不知名的泪花。
      当看到夏槿被打时,凉安的心脏仿佛被尖刀狠狠切割般疼痛,呼吸也变的艰难,他喘着粗气,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眼神阴冷的恐怖。
      那一巴掌狠狠的落在夏槿脸上时,凉安想杀人!想杀了所有伤害夏槿的人!
      但,如果对方是半岛的话,他真的无法再有这种思想。
      无法再去伤害半岛,无法再对半岛狠心到地狱。
      那么,到底该怎么做,他才能保护好他最爱的女子?
      看到凉安痛苦的脸色,半岛的内心也不禁疼痛无比,她不想看到此刻有这种表情的凉安,她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凉安幸福,可是!她又能如何,难道要半途而废,失去得到凉安的唯一机会吗?!
      既然已经做到这地步了,她怎么能放弃啊。
      半岛忍着鼻子酸楚的感觉,忍着想去拥抱凉安的冲动,忍着心脏无比疼痛的滋味,她哭着朝凉安大喊,“凉安啊,娶我啊,只要你答应娶我,我就放了夏槿和她孩子,所以凉安啊,为了你最爱的夏槿,你一定会答应娶我的对不对?”
      她哽咽的喊声透过空气传入他的耳膜中,心脏猛然紧缩,痛苦的感觉缠绕了他全身。
      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步?
      凉安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命运要如此曲折悲伤。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夏槿的话,那他会不会喜欢上半岛?然后和半岛结婚?这样的结局是不是要好一点?
      可是只要想到如果此生没有遇到夏槿的话,心就会疼痛,他的余生将会平平淡淡,毫无幸福可言。
      遇到夏槿这件事啊,他从来也不后悔啊。
      遇到夏槿,是他这一生最美的邂逅。
      他的夏槿好不容易愿意和他结婚,他怎么舍得放弃夏槿?
      而且啊。他的夏槿现在除了他,就别无依靠了啊。
      那个曾是他好兄弟的男人既让他无比厌恶,也让他无比羡慕。
      他苦心追求,豁之性命也只为得到夏槿的爱,可是,无论他怎么做,好像都没有用啊。就算死在夏槿面前,夏槿也会选择森屿的吧。
      为什么他那么努力想得到的爱,森屿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得到之后如此践踏,但这份爱为什么仍坚定的属于他?嫉妒,嫉妒的快疯了。
      但,幸好现在陪在夏槿身边的人是他。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夏槿,他一点都不想松开她的手,不想再因为什么原因而失去了。
      所以,请原谅此刻自私的他吧。
      见凉安沉默良久,半岛内心的恐惧也在渐渐扩大,凉安啊,会不会再次拒绝她?
      为了不再失去凉安,就算这样做,也没有关系吧?就算是死,也没有关系!
      半岛朝旁边的其中一个男人使了一个眼色,对方随即明白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小刀递给半岛。
      另一个男人也随之走到夏槿旁边,把她的手背朝上摊开,禁锢住。
      半岛在接过小刀的那一刻,眸子渐渐变得浑浊,瞳孔是无边的深渊,似黑洞般深不见底。
      她把小刀斜放在夏槿无名指旁边,声音变的阴冷,“凉安,休怪我变的无情。倘若你不愿娶我,那么,我就让夏槿失去无名指!再把她的脸划的稀巴烂,最后啊!我要让她下地狱!即使同归于尽,也没关系!”嘴角扬起嗜血的笑容。
      凉安,我走到这一步,都是你和夏槿逼的啊。
      空气在此刻变的静悄悄的。
      没有一点声音。
      全世界都是黑暗的,没有一丝光明。
      倘若有光的话,为什么他却看不见?
      心脏已经痛的快要爆炸了啊。
      可是,那又怎样?!
      出乎半岛预料的是,凉安的眸子竟无一丝恐惧与惊慌,只有波澜不惊的冷静。
      俊美的脸苍白的犹如白纸,乌黑而闪着光泽的碎发紧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突然。他低笑出声。
      笑声似悲似喜,又似自嘲。
      他淡淡的望着半岛,然后。抬脚。依靠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朝她走去。
      步伐坚定,毫不犹豫。
      半岛吓的花容失色,握着小刀的手在剧烈颤抖着,她急忙朝凉安大吼,“别过来!否则别怪我!”
      他仍未停止步伐。
      “凉安!停下啊!你给我停下!”
      “凉安!”
      “停下来!不要过来!”
      “我求求你!快点停下来,不要逼我啊!”
      “不要逼我!”
      不管她多么撕心裂肺的吼他,他仍未如她所想那般停下。
      为什么要逼她!
      握着小刀的手剧烈的颤抖着,似蠢蠢欲动的魔鬼,她慢慢的把刀放下去……
      闪着刺眼光芒的刀离夏槿的手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是他逼她的!
      所以——
      “对不起……”
      “啪——”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此刻破碎。
      泪水,无声的滑落在双颊。
      心脏在此刻终于支离破碎。
      绝望彻底包裹着单薄的她。
      对不起啊……
      半岛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凉安已走到她面前,静静的看着她,然后伸手拥她入怀。
      他的声音犹如在唱歌般动听,充满了吸引人的磁性,嘴角微扬,语气是那么的温柔,“这一生,我对不起你很多次,我失信于你很多次,你曾说过你想用我对你所说的所有对不起换一句我爱你,那么,半岛啊——”
      “我爱你。”
      泪水,再次沁湿了她的脸,只是这一次的泪水,不再是以往悲伤绝望的泪。而是,喜极而泣的泪。
      她伸手紧紧的抱住凉安,闭上眼睛享受这短暂的时刻,几秒过后,她才睁开双眸,轻轻推开他。
      脸上是泪,但也有笑,这张苍白的脸,终于开出花来。
      凉安,此刻的她,一点都不后悔刚才的选择。
      如果这样的选择能够换来他的主动拥抱,能够换来他的一句我爱你,那么结局怎样都无所谓了啊。
      她已经满足了。
      可是,心里还是有着无数的不甘与委屈,难过、痛苦、幸福、开心等复杂的情愫交织在她的内心深处。
      如果以后他已成为有妻子的家居男人了的话,如果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他了的话,她现在可不可以把心中的委屈,全盘说出。
      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擦掉脸上的泪水,可擦完以后,眼眶中的泪水又滑落下来,沁湿了双颊。她勉强的扯出一抹笑容,笑中却带有苦涩,她哽咽的轻声说,“凉安啊。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我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明明我们先遇见,可你喜欢的却是夏槿。想不明白明明和你订了娃娃亲的是我,可你最后的妻子却是夏槿。想不明白明明爱你的是我,可你选择的却是她。想不明白明明她伤害你那么多次,可你却仍选择继续爱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相识多年的情分竟比不上一个夏槿。想不明白我爱你,你为什么要爱她!”泪水疯狂的涌出,这张美丽的脸竟布满了痛苦的神色,此刻的她,仿若即将碎掉的瓷娃娃,让人心生疼惜之意。
      她的声音里包含着无尽的痛苦,喉咙似卡了鱼刺般,哽的难受。沙哑的几乎快发不出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凉安啊,我想不明白啊……我真的想不明白……凉安为什么你爱的人不是我……你爱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看到此刻痛不欲生的半岛,凉安的眸子深处尽是浓浓的忧伤,透明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眸,美丽的眼睛好似被薄雾弥漫了般,似清似混。
      他伸出冰冷的手,轻轻为半岛擦拭掉脸上的泪水,然后替她捋了捋散乱的碎发,动作温柔之际。
      这是半岛梦寐以求的场景,竟在此刻,实现了。
      像梦般的现实让她的大脑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喜欢着夏槿的凉安啊,怎么可能对她那么温柔。
      可是站在面前的俊美少年,除了凉安,还有谁呢?
      这是现实,这是现实啊!
      半岛渐渐的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她却哭了。
      没有任何原因,只是泪水忍不住一直流。
      该怎么才能控制泪水?她不想在凉安面前哭了,毕竟,哭多了,她也不想哭了。
      可是,为什么泪水还在不断的流淌?
      眨眼。泪水滑落。视线清晰。
      凉安啊。竟在夏槿的旁边。
      半岛苦笑,可下一秒,面容失色,脸色瞬间惨白。
      “咔嚓——”
      无名指带着血色的躺在桌上。
      半岛崩溃的尖叫出声。
      夏槿痛苦的透过胶布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惨白的脸全是泪水,眸底是无边无际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凉安!”半岛哭着朝凉安大吼,崩溃的哭声在寂静的仓库响彻。
      凉安转眸,看向半岛,脸上有着虚弱的笑容,他温柔的说,“不要哭。半岛。我想看到你的微笑。”
      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半岛不明白!
      她摇晃着脑袋,捂着嘴巴,尽量不让哭声发出。泪水大颗大颗的掉落在冰冷的地上。
      凉安回眸看向夏槿,蹲下身子,视线与她同齐,抬手为她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轻吻她苍白脸颊上的泪水,如蜻蜓点水般温柔。
      他说,“夏槿,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可是,你能不能原谅我的无能?”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帮你松绑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话,不要哭?答应我好吗?夏槿。”
      夏槿痛苦的摇了摇头,可当看到凉安忧伤的双眸时,她忍着难受,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看到她点头后,他才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起身,轻轻的撕掉夏槿嘴上的胶布,动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唯恐弄疼了她。然后他走到夏槿身后,替夏槿解开绳子。
      然后又替森夏夏解绑,解开黑布,撕开胶布。
      胶布离嘴的那一刻,森夏夏的哭声也瞬间响彻在整个仓库。
      豆大的泪水也随之疯狂的掉落。
      凉安怜爱的看着森夏夏,用左手艰难的把她抱起。然后看向夏槿。
      夏槿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一想到之前答应了凉安,便又紧闭双唇,难受的紧咬双瓣,含着泪的双眼如半岛那般,充满了绝望。
      为什么凉安要这样做?值得吗?一点都不值得啊!
      夏槿遵从了承诺,什么也没有问,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心里疼的难忍,她快步走到凉安面前,慌忙的从口袋中掏出餐巾纸,想为他擦掉手指上的血,然后再包扎。
      可是,凉安却拒绝了。
      他说,“夏槿,我没事,你不要这样。”
      夏槿怒睁双目,拿着餐巾纸的手在剧烈的颤抖着,她想要开口大骂面前这个愚蠢的男人!可是……
      她又有什么资格骂他?
      他之所以成这样,不也是她害的?
      她无力的垂下眼睑,额前的碎发随之动作而散落下来。
      被凉安抱着的森夏夏仿佛仍惊恐于之前的黑暗与极大的争吵声中,她美丽的大眼睛仍流着透明的泪水,小小的嘴巴张的大大的,在嚎啕大哭。
      两只小手不知所措的用力的抓着凉安乌黑的头发。
      凉安轻轻的哄着她,柔声说道,“夏夏不哭。回家之后叔叔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菜,好不好?”
      哭声未停。
      “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玩具?”
      “准许你吃很多很多的糖?”
      “天天带你出去玩?”
      “给你买好多好多漂亮的新衣服?”
      ……
      “叔叔让你爸爸来看你,只要你不哭,好不好?”
      哭声突然停住。
      森夏夏睁大了一双泪眼看着凉安,笑容渐渐在满是泪痕的脸上浮现,她开心的眼睛里仿佛都闪烁着光,她说,“真的吗?凉安叔叔!”
      凉安苦笑,点头,“嗯。”
      森夏夏开心的笑出了声,“耶!太好了,那夏夏不哭了!夏夏肯定乖乖的!”
      凉安微笑。笑中带涩。
      夏槿痛苦的攥紧双手,泪水悄悄的滴落在冰冷的地上。
      对不起。
      她无能无力。
      凉安转身,看向半岛,说,“半岛……谢谢你,遮住了夏夏的双眼。”而没有让她小小的清澈见底的双眸看到血腥的场面。
      不等半岛回答,凉安又转身,用鲜血染红了的右手支撑着拐杖,左手抱着森夏夏,深邃的眸子看向夏槿,说,“我们走吧?夏槿?”
      夏槿回头看了痛苦的望着凉安的半岛一眼后,便转过头来,点头。
      三个身影朝仓库大门外走去,显得异常温馨。
      看着凉安越来越远的背影,半岛慌张的向前踉跄了几下,似乎想要追上去,可随之,她却停下脚步。
      泪眼朦胧的看着那个模糊的背影,半岛哭着喊道,“凉安!”
      撕心裂肺的声音似漂浮在空气中,久久未消失。
      身子突然僵硬住,凉安停在原地未转身,似乎在酝酿什么,好一会儿,他才转身,脸上是开出花了的微笑,可是,眸子却闪烁着泪花,声音略显沙哑,“嗯?”
      半岛破涕而笑,但,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她流着泪,说,“凉安,我以为我不会后悔绑架夏槿这件事的,可是,现在啊,我却后悔了。凉安,我一向很少后悔什么事情,但是,今天这件事,是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我以前总是找借口,总是觉得,迟早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会喜欢上我,所以,我从未想过放弃你。可是凉安啊,今天,此时此刻,我想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我想我现在终于可以放手了。我不会再对你抱任何希望了。从你切断自己的无名指的那一刻,我想我是恨你的,我恨你对我那么残忍,让我彻底死心。 ”
      “可是,凉安,这好像对你我都是一种恩惠吧?我不会再有以前得不到你的痛苦与疯狂,你也不会再有伤害我时的愧疚与难过。凉安,你要记住,你从未对不起我过,你只是喜欢的人不是我而已。”
      “我想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真的很抱歉凉安,作为你的青梅竹马,我无法去参加你和夏槿的婚礼,我想我是没有勇气看着我爱了那么多年的男生穿上婚服去为另一个女人戴上戒指的。所以,提前祝你和夏槿新婚快乐。”
      “凉安,我可能明天就要去别的国家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也许还会回来,诶……只是,在走之前,我始终遗憾,没能和你一起看日出。你看,你的眼睛又有忧伤了,你的脸上又浮现痛苦了,凉安,不需要愧疚,我说过,你从未对不起我什么,你只是爱的人不是我而已。你爱的人只是不叫半岛而已。”
      “凉安啊。也许多年以后,我会在某个人潮拥挤的街头遇到你,我就站在你身后的不远处,你的身影像帆,我的目光似河流,我会不顾一切的朝你冲过去紧紧抱住你,然后说,好久不见,或者你还好吗?拥抱过后,你会笑着看着我,或只是风雪里悠悠长白。你会用冰冷的指尖,在我的手心里轻轻写下欢迎回来,然后我们似未曾分别过的老友般相视而笑。而事实却是,我嘴角带笑,站在原地,看着你的背影慢慢模糊,我不会呼叫你的名字,我也不会冲过去抱住你,没有语言,更没有眼泪,人群中,童话一般的世界,我知道,我们在彼此中遗忘彼此。不会再见,也不会离别,我陪你的道路,早已到尽头。”
      半岛微歪脑袋,嘴角带着孩子般的笑容望着凉安,星光般的眸子有着光。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
      剩下的遗憾就由夏槿帮她补回来吧。
      凉安与她相视,也轻轻的笑了,笑容是如此的轻松。
      ……
      三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可半岛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头微歪,嘴带笑,眼睛有光,只是泪水流了下来。
      凉安,是因为你有勇气敢赌一把,还是因为你太相信我?相信我不会下的了手切断夏槿的手指?凉安,你赌赢了,你的信任也开花结果了。
      永别。
      凉安。
      落花殇,愁断肠,痴心化凄凉。
      离别曲,绝情唱,冰心尚未央。
      车上。
      沉默许久的夏槿,终于开口道,“凉安,去医院吧?做手指再植手术。”
      凉安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于是出租车朝医院方向开去。
      到达医院后,夏槿准备和医生说做手指再植手术,可是凉安却抢先一步,对医生说,“进行断指残端缝合包扎就可以了。”
      夏槿震惊的望着凉安,因为内心的震撼,导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说不出一句话来。
      医生微皱眉,说,“你的手指完全可以做手指再植手术,成功率很高,你确定不做?”
      凉安微笑,“嗯。”
      医院沉默几秒后,终于点头,说,“那你跟我来。”便朝一个方向走去。
      凉安支撑着拐杖,准备跟去,可是才刚走了几步,便被夏槿拉住。
      夏槿怒瞪着他,说,“凉安?为什么?我不许你这样!你必须做手指再植手术!”
      凉安轻轻的笑了起来,语气带着疲惫,“夏槿,不要逼我。这是我欠半岛的。我不会做手指再植手术。再说,我已经很幸运了。我还有左手的无名指,我还可以戴戒指,所以,夏槿。就这样吧,请尊重我的选择。”伸手,把夏槿抓着自己手腕的手轻轻拿下去,然后,转身,一瘸一拐的朝医生走去。
      夏槿无言。
      最终,凉安还是失去了右手的无名指。

      第二日。
      答应森夏夏的事情,凉安会做到。
      可是,夏槿却不准。
      她再次阻止准备带森夏夏去找森屿的凉安,“凉安,可以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不必去找森屿。”
      凉安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说,“夏槿,这是我答应了夏夏的。”
      夏槿退后,朝他大喊,“那又怎样?!我说让你不要去找森屿!你就不能去!”
      听到夏槿近似狂吼的声音,森夏夏吓的全身抖了一下,随后,她哭着跑到夏槿身下,抓住夏槿的手,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哭着说,“妈妈不要凶叔叔,夏夏不去看爸爸就是了,不要凶叔叔!”
      ……
      好像……里外不是人了。
      凉安沉默了良久,才说,“好。夏槿,我听你的,我答应你,不带夏夏去找森屿,你说什么,我都照做。等哪天你同意了,我再带她去。”
      夏槿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
      半岛离开的那天,嘈杂纷扰的人群各自脚步匆匆,即将去往异国他乡的人都被身边的人絮絮叨叨的叮嘱,所有寒冷都笼罩在离别的身上,她仿佛是一部旧电影的配角,站在检票处,无人关注,无人知晓。双眸四处张望,却望不到想要见到的身影,最后。苦笑。低眸。把手机中的那条短信发出去后,便把手机卡拿出来,扳断,连同手机一起丢进垃圾桶。
      转身,没有一丝留恋的走进检票口。
      dear森屿:
      当你看到这封短信的时候,我已经在飞往异国他乡的飞机上了,这次,也许我离开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跟你告别,但是我别无他法。
      森屿,我想过很多种跟你道别的方式,比如见面跟你道别,但是我怕见面以后,我就会想起你伤害凉安时的种种事迹,亦或者是怕见到你后,眼泪控制不住的流淌下来,害怕看到你痛苦的表情,害怕舍不得你,害怕你会挽留我,害怕我最后会动摇内心的想法,所以,我选择放弃了这种道别的方式。
      我也想过通过电话跟你道别的,但是,我也怕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会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毕竟,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所以我再次选择放弃了。森屿,看到这里,你别生气,也别难过。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见面会更好。也许你会疑惑,为什么我会选择离开,选择离开这片让我无比热爱的土地。
      我选择离开,是因为我已经没有留恋的人了。我已经放弃凉安了。他本是一只翱翔于蓝天的大雁,而我却固执的认为把他禁锢在身边是对他好,是因为爱他,可是直到最后,我才发现,是我错了,我错的一塌糊涂,因为啊。大雁失去了蓝天,就如同失去了生命,他是不会快乐的。而我,却剥夺了他的生命那么久,如今,我终于亲手把他放飞于蓝天之下。他自由了。而我也自由了。只是虽然会很难过。
      爱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放弃了,竟然有些不适应呢。不过只要凉安幸福便是晴天。森屿,我们四个人纠纠缠缠那么久了,也终于画上了句号。凉安和夏槿下个星期就要结婚了。我也算是彻底输了。
      突然好想念小时的我们,那时还不知爱情为何物,只知道,能和你们玩耍就很开心。还记得我们曾经跑到别人的楼下按玲,等对方应答出来开门时,又赶快溜走,如此反复玩了很多次后,我们最后还是被逮个正着,还记得我们被那家主人教训的时候,我被吓的哭了起来,你就跑上去踢了那个主人的脚一下,然后拉着我狂奔。虽然很疯狂,但遗憾的是,当时的我忘记了拉着凉安一起跑,否则凉安也不会被我们两个惹恼了的那家主人打的手臂都青了。
      不说伤心的事了,谈谈别的吧。我记得小时候的时候,那时的小溪还很清澈,我们就经常挽起裤脚下水打水仗,虽然我总是被你和凉安合伙泼水欺负……但是,说实话,还是很开心的,哈哈,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你不愿我们提起的事了,在此我不得不重温一遍。
      你知道吗?我现在一想起你打水仗打着打着就被小石头绊倒摔的全身都湿透透的样子就想笑,你说你摔倒就算了,一条鱼还游进你嘴里了,这是什么鬼?哈哈哈……
      还有我们经常在下雪天打雪仗啊,每次都把手打的通红!哎,不过算你们两个还是个男生,很少打我,不过,可怜你们两个经常被我打的全身都是雪,不过话说回来了,谢谢你啊。森屿,每次你都会在冷天给我带来暖宝宝。
      还有就是我们也经常一起去登山,在半山腰的时候,我累的走不动了,你就背我,即使你很累,你也没说出来,一直把我背到山顶,那时候你的脸累的通红,额头上满是汗水,如同下雨了一样,但你从未有过任何抱怨,你也从未说过不再背我这种话。
      森屿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蚂蚱飞溅的草丛里,我们三个吃过也合吃过一个“蜜蜜罐儿”。在花生地里,我们三个偷扒过人家还没有成熟的花生,一同承受过欢喜和惊怕。在水塘边,我们三个迎着夕阳挨着肩膀洗过我们三个肮脏乌黑的小脚丫。在雨后,在僻静的树林里,我们三个烧着小铁筒儿,分尝过蘑菇的美味。森屿啊,我们三个还一起在海边堆城堡,我们三个还一起踏青过,我们三个还一起去摘水果过,我们三个还一起去过游乐场……我们三个从小就一起长大,但你却一直比凉安都还关心我,照顾我。
      只是森屿,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偏偏是凉安。其实我不止一遍想过,如果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你就好了。可是,那也只是如果。喜欢这种东西,果然是让人捉摸不定,让人欢喜让人忧。森屿,我不知道我到底还恨不恨你。作为你的青梅竹马,我总觉得,你就算看在凉安是你的发小的分上,你也不应该摧毁他的梦想,你知道吗?在你亲手摧毁他即将到来的成功时,当时的我,想杀了你。可是森屿,我做不到。毕竟你对于我来说,既可恨,但也可爱。
      森屿啊。
      我想吃酸辣粉、牛肉面、煲仔饭、牛排、海鲜、披萨、章鱼烧、小鱼饼、鸡蛋煎饼、好丽友派、烤鱼、烤鸡、蒸饺、蒸蛋、蒸肉、煎豆腐、煎饼果子、煎饼卷、北京烤鸭、天津狗……以前都是你陪我吃的,只是,是不是从今以后,我都要一个人吃了?想要就难过啊。
      森屿啊。dear森屿啊,想到我将要去一个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地方,我就害怕,森屿,我并不想离开这座充满回忆的城,但是它带给我的悲痛太多了,我怕我以后不管走到哪里,悲伤的记忆都会在脑里翻腾奔滚,痛苦的藤蔓会紧紧缠绕住我,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已经受不了了,受不了痛苦的感觉了,我也好想幸福,好想开心一回。可是,为什么凉安不给我这个机会?
      即使到现在,我都好想杀了夏槿,我想我永远都无法原谅她,我承认我嫉妒她得到了凉安的爱,但是,我真正想杀了她,并不是因为凉安爱的人是她,只因为她伤害凉安太多次了。罢了,明明说过不提这些伤心事的。
      dear森屿,我也希望你能幸福下去,找到一个你喜欢的女生,然后好好的跟她在一起,忘记我,就当我从未出现在你的生命之中。我们四个人的藤蔓也该是剪断的时候了。也许,在那个国家,我会想念这个国家,想念这座城,想念你,但是,我绝不会打电话给你,绝不会跟你联系。我想要重新生活了,虽然会有些难过,但是,即使独孤一人的度过余生,也没有关系。我的大雁已经飞向蓝天了,想要捉回来这种事情,我也做不到。
      这座城还是充满了回忆的味道,人潮拥挤的街道还是嘈乱纷扰,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头还是有工整的厂房,林立的烟囱,还是有纵横交错的交通设施,车辆还是川流不息,还是有无数整整齐齐的高楼大厦,这座城还是一如既往,只是不再有我。
      半岛已死在这座孤城。
      森屿。
      永别。
      你的挚友。
      半岛。

      回归以往生活。
      白天,凉安陪森夏夏玩游戏。
      晚上,凉安筹备婚礼的事情。
      ……
      时间如白驹过隙。
      得知凉安和夏槿将要结婚了的消息的唐旭宇和艾忆急忙从美国飞往赶来。
      正巧赶上正准备坐列车去乡下结婚的凉安和夏槿。
      于是原本只是三个人的旅程,就成了五个人的旅程。
      多年没有见到凉安的唐旭宇和艾忆显的异常的兴奋,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艾忆双手撑着下巴,笑眼吟吟的看着凉安,笑道,“凉安呀,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品位突变,竟然会坐列车而不坐飞机。”
      凉安也微微一笑,说,“是啊,好久不见,你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多。”
      “你这话啥意思?嫌我话多咯?”
      “哪敢。”
      “可你的意思摆明了就是我的屁话多!”
      “是你自己承认的……我可什么也没说……”
      “凉安!”艾忆气的脸蛋圆嘟嘟的,煞是可爱。
      听到他们聊的那么嗨,唐旭宇也忍不住插进去,说道,“老大,恭喜你呀,马上就要和爱哭鬼结婚了,有情人可算是终成眷属了!”
      艾忆捂嘴掩笑,用坏笑的眼神看着凉安,“哦呵呵~也没想到看是老实的凉安,竟用了生米煮成熟饭的办法~”
      “……?”凉安不解的看着艾忆。
      看着凉安搞不清楚情况的样子,唐旭宇似发现新大陆般疯狂的大笑出声,“这话你都不懂啊?你还是我以前那个聪明才智的老大吗?还是因为快要结婚了,高兴的智商为零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被笑声感染了的艾忆也跟着唐旭宇大笑出声。
      凉安看着对面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人,显得有些无奈,嘴角也因他们的笑声而渐渐上扬,“疯了吗……别笑了,幸好我订的是卧票,要是订的是坐票,估计你们的笑会吸引全车厢的人的目光……”
      这温馨的气氛,让一直沉默的夏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说,“凉安他之所以选择坐列车是因为夏夏晕车。敢冒昧的问一句吗?你们到底在笑什么……”
      唐旭宇依然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然而艾忆在听到夏槿说话后,笑容渐渐凝固住,然后不自在的笑了一下,“我们笑是因为,一直老实的凉安竟然把你强上了……孩子都有这么大了……”
      说她小肚鸡肠也好,说她不明事理也罢,总之她就是忘不掉夏槿伤害过凉安的种种事迹。
      在美国听到凉安说夏槿和他将要结婚的消息时,她直直愣了几分钟,也许是她还不能立马就接受以往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大男生将要成为别人丈夫的事实吧,虽然难过,但也有高兴,高兴凉安终于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难过凉安要结婚了且对象还是夏槿。
      虽然她一直希望的是最后凉安和半岛在一起,不过,既然凉安喜欢夏槿,既然凉安选择夏槿,那她也没择,只能祝福。
      艾忆的一句话,让夏槿和凉安瞬间沉默。
      看到沉默了的三人,唐旭宇也不好意思再笑了,便问道,“怎么都不说话了?”
      夏槿沉默了良久之后,看向坐在自己身旁正在无忧无虑大口大口吃着东西的森夏夏,嘴角带着伶爱,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问道,“夏夏,你喜欢凉安叔叔吗?”
      正往嘴里送着东西的森夏夏闻声,立马抬头,看着夏槿,咧嘴而笑,用力的点头。
      夏槿满意的看着她,又问道,“那你希望凉安叔叔成为你的爸爸吗?”
      森夏夏急忙吞掉嘴里的东西,毫不犹豫的大声说,“当然希望呀,凉安叔叔对夏夏可好啦,如果凉安叔叔成为了夏夏的爸爸,那夏夏就有两个爸爸了,想想都好开心呀!”
      夏槿抬眸,看向唐旭宇和艾忆,嘴角带笑,“这就是真相。”
      艾忆和唐旭宇被怔在原地,如同雷轰电掣一般,呆住了。
      良久。
      把嘴张得像箱子口那么大,愣住了的艾忆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她艰难的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孩子不是凉安的?”
      夏槿沉默了几秒,点头。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倏地,艾忆的眼睛里含有一种追捕猎物的恐怖神气,她的嘴唇和面颊都惨白了,目光带着凶恶的紧盯着对面的人,咬牙切齿的大喊,“夏槿!”
      好似在想什么事情的凉安被这喊声吓了一跳,像在梦中被惊醒似地,目光仿佛刚从遥远的地方摸索回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说道,“夏槿她怎么了?!”可话音刚落,他仿佛知道自己失态了,立马闭口。
      听到凉安的声音,艾忆才把视线又看向凉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凉安,那孩子不是你的?那孩子是夏槿和别人生的?孩子是不是森屿的?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到艾忆一连串的问题,他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茫然不知所措的脑子像一张白纸。他紧紧地咬着没有血丝的嘴唇。使人感觉到那颗滴血的心,还在胸膛中痛苦地跳动着。
      夏槿知道凉安此刻痛苦的说不出话来,便替他答道,“正如你所想的那般,四年前我和森屿上床了。这孩子也是森屿的。”
      听罢,艾忆怒瞪着夏槿,吼道,“我跟你说话了吗?!”然后眸子带着怒气的转到凉安身上,“凉安!这种女人你也要?!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吗?还是脑子里都是豆腐渣?还是里面装满了水?深的让人可以在里面淹死?她都和别人上过床了,而且还生了一个孩子,你还要她干什么?你能不能把你的脑子清理一下?你竟然放弃爱你如命的半岛而选择这个肮脏的女人?凉安?你是疯……”
      “够了艾忆!”凉安忍不住低吼出声,他的脸白得不成样子,痛苦使他的五官拧成了一团。他的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尽量压抑住怒气,说,“我希望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如果你是来参加婚礼的!我欢迎你,如果你是来捣乱的,请离开!不送!”
      他的怒火引燃着周身的空气,惊人的安静,却让空气怒吼着撕扯她的心跳。两眼变暗了,泪水随之涌出,艾忆大声的说,“凉安,你怎么可以这样!”
      唐旭宇看到艾忆哭了,不禁怒瞪凉安,说道,“凉安,你应该知道,艾忆也是为了你好!”
      他的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一阵隐隐作痛之后,方才罢休。半响,他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但是这样的关心我不需要。”
      听到这句话的艾忆,双眼不可置信的睁大,心就像刀绞一般疼痛,泪水模糊了她眼睛里的悲痛欲绝,她愤怒的瞪着凉安,然后起身,拉着唐旭宇的手,说,“旭宇,我们走!”
      唐旭宇沉默了几秒,最终起身,跟在艾忆的身后。
      走了几步仍未等到凉安挽留的声音的艾忆,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低眸的凉安。
      忽然间似乎一切都如同虚幻,眼前的世界如黑白的旧电影,她如同被隔离在世界之外。胸口有些闷闷的,麻麻的,只是感觉在失去些什么,很茫然,很难受,似乎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已离她而去,绝望渐渐包围她,心开始剧烈的疼痛,好久以后,她终于张开干涩的唇瓣,说,“凉安,从此以后,我们素不相识。”
      转身,朝别的车厢走去。
      当艾忆和唐旭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时,夏槿终于开口,“凉安,为了我,和他们闹翻。值得吗?”
      凉安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握住夏槿的手,嘴角微扬,“夏槿。不要问我值不值得,你只需要问我愿不愿意这样做,而我。愿意。”
      夏槿淡笑,“可凉安,我至始至终都认为,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值得。”
      凉安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夏槿的手机来电铃声突然响起。
      她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姓名时,眸子一闪而过复杂的情愫,慌张的神色只在脸上维持几秒钟后便恢复冷静,随后,抬头看了凉安一眼,示意她要去别的地方接电话。
      凉安内心突然变的惊慌起来,不详的预感在内心扩大,可他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微笑着点头,说,“我等你回来。”
      夏槿边起身边说,“我马上回来。”
      “好。”
      夏槿离自己越来越远,凉安伸手想触碰她,可,他们之间却隔了好长的距离,仿佛相隔的不是几米,而是整个世界。
      一直安安静静吃东西的森夏夏突然兴奋的大叫,她趴在窗户上,伸出一只手指着窗外的景物,边回头边说,“凉安叔叔,你看!有城堡啊!那里是不是就是童话世界?”
      凉安望向窗外。
      窗外的不远处,是一栋栋似城堡般的五颜六色的房子,虽房子没有秩序的排列,但却更显得温馨和谐,交错相通的小路上有并肩而行的人走,最吸引凉安视线的便是那两位并肩携手同行的老人。
      我陪你从校服到婚纱,与你并肩于黑发到白发。
      他想要的幸福大抵就是如此。
      逐渐回过神来,凉安轻轻抚摸着森夏夏毛茸茸的脑袋,温柔的说,“那叔叔以后就为我们的夏夏公主建一栋这世界上最美的城堡,夏夏,你要相信叔叔,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
      听到凉安的一番话语,森夏夏兴奋的笑出了声,银铃般的笑声犹如动听的歌曲。
      在不知不觉中,接电话的夏槿也正好回来了。
      听到森夏夏银铃般动听的笑声,原本脸上乌云密布的夏槿不禁被森夏夏的笑声感染了而也笑了起来。
      凉安起身为夏槿让座,夏槿不自在的笑了一下,然后坐在森夏夏旁边,低头亲吻她白嫩的脸颊,笑道,“我们的夏夏公主在笑什么?”
      森夏夏扑在夏槿怀中,仰起小脸,笑嘻嘻的看着她,“妈妈,凉安叔叔说要给我建一个城堡啦!夏夏好开心!”
      夏槿微笑,说,“既然都说要送你一个城堡了,那你是不是应该改口了?”
      “什么意思呀?”
      “就是该叫凉安为爸爸了啊,不能再叫叔叔了。夏夏,从今以后,凉安就是你的爸爸了。”
      “真的吗?!太好啦!妈妈万岁!那夏夏有两个爸爸啦!哈哈哈!”森夏夏从座位上起来越过夏槿,扑入凉安怀中,大喊,“凉安爸爸!凉安爸爸!凉安爸爸!”
      凉安低笑出声,宠溺的看着森夏夏,眼神温柔的流转着水波,仿若下一秒就会滴出水来。
      夏槿在一旁笑了,然后看向凉安,问,“凉安,为什么不问我,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
      凉安把森夏夏抱到自己腿上后才看向夏槿,淡笑,“夏槿,我并不知道我该不该问,我怕我问了,你觉得我小气,我不相信你。夏槿,我是真的害怕你生气。”
      笑容凝固住,夏槿直直的盯着凉安,内心复杂,许久,她才开口道,“刚才是森屿打来的。”
      “哦。”凉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转眸,看向森夏夏,然后把桌上的零食递给她。
      夏槿有些无奈,她知道凉安又吃醋了,不过,好像他吃醋的样子很可爱啊。
      “森屿打电话过来问我在哪里,然后我就告诉他我们将要去那里结婚的事情。”
      “……”
      “他听后沉默了很久,最后对我说,祝你们幸福。”
      “……”
      “我说谢谢,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嗯。”
      脸上渐渐浮现出微笑,星眸闪烁着无数颗璀璨夺目的星星,凉安握住夏槿的手,问她,“夏槿,你不会再离开我的对不对?”
      夏槿点头。毫不犹豫。
      此刻的他,如同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般,幸福笑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的溜走。
      列车终于到站。
      一家三口随即向目的地前往。
      ……
      虽然夏槿和凉安很想重温一下小时走山路的感觉,但是,为了节约时间,也为了不让森夏夏累着,最终还是选择骑骡子。
      第一次骑骡子的森夏夏显然很兴奋,一路上的前行都伴随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他们并没有着急的去往薰衣草地结婚,而是去往程二嫂家。
      那一天,天气微阴。
      虽无鸟,但却似有歌声。
      凉安与夏槿分别牵着森夏夏的手,站在不远处,脸上开出幸福的花朵,嘴角上扬,海眸如月,齐声大喊,“程二嫂!我们回来了!”
      声音大如惊波海浪,如响雷轰耳,透过清新的空气,传达进老人的耳中。
      坐在轮椅上提着水桶正为树浇水的程二嫂在听到喊声的那一秒,彻底愣住,随即,手中的水桶掉落在地上,水散了一地。浑浊的灰色眼睛立刻蓄满了泪水。
      岁月悠悠,时光的痕迹竟在不知不觉中遍布了她的脸,满脸的皱纹似纵横交错的山沟,黑白交错的头发竟有些刺眼。
      七岁那年的程二嫂与此刻苍老的程二嫂简直判若两人。
      “凉安……夏槿……”
      在程二嫂开口之际时,三道身影已朝她狂奔过来。
      夏槿紧紧的抱住程二嫂,哭的满脸都是泪,而在一旁的凉安并没哭,只是泪花在眼角闪烁。
      程二嫂微微一笑,回抱住夏槿,声音很轻,“夏槿,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是个爱哭鬼?别哭了,再哭的话,我们的凉安可是会心疼的。”
      夏槿破涕为笑,说,“程二嫂,你就别调侃我们了。”沉默了一会,又说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凉安还活着?”
      程二嫂微愣,然后笑着说,“那天你走后,我的生活从此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通陌生的电话让我重拾活力,那是凉安打来的。凉安打电话告诉我全部的事情,然后我也就知道了一切,我就说嘛,凉安这孩子。怎么可能青年早逝?”
      听后,夏槿沉默了一会,然后松开抱住程二嫂的手,亲吻了她满是皱纹的脸,然后把站在一旁睁着大大眼睛的森夏夏拉到程二嫂跟前,轻声说,“这是你的孙女……”停顿了一下,她又说,“程二嫂,我们都很想你,很抱歉这么久才来看你……”眼泪突然冲出眼眶,泪水大颗大颗的往地下流,如同失去双翼而垂直坠落人间的天使。晶莹。透明。亮丽。
      她哭着说,“如果我们还能回到七岁那年就好了,好想念那段时光,好想念那种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感觉,即使每天做农活都没有关系,即使每天都只吃土豆饭也没关系,即使程二嫂还和往常那样凶也没关系啊!只要能回到过去,我都在所不辞啊,我真的真的好想念过去!”
      泪水堆积在泪框中,眼前的一切都似乎漂浮在水面上,朦胧一片。心脏仿若在油锅上煎熬,疼痛在心底无限蔓延。
      突然,脸上传来凉凉的感觉,夏槿眨眼,泪水滑落,视野清晰。
      映入帘里的是一双浑浊的灰色眼眸,和满脸褶子的带着温和笑容的脸。
      程二嫂轻轻为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仿若是从另一个世纪传来的,显得虚无缥缈。
      程二嫂说,“夏槿,时间是善良的,无论你权重如山还是贫穷一生,它都会给予你相同的时间,但它却也是无情的,如同小溪般快速流逝,不会为任何人而停下步伐,回头转身。所以夏槿,不要一直沉浸在过去,你可以念旧,但你别太过度。我们都要着眼于前,过好以后的生活,而不是一味的沉浸在过去,以至于使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无尽的悲伤之中。而且啊……”她的眼眸带有慈祥的望着夏槿,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容,伸出苍老的手轻轻为夏槿把额前散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温柔的说,“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还那么爱哭呢?况且,作为新娘的你,可不能哭红了眼啊。”
      新娘?!
      程二嫂知道她和凉安结婚的消息?
      “你怎么知道我和凉安今天……”话未说完,夏槿便急忙看向凉安,当看到凉安脸上的温柔笑容以及他的点头回答后,让她瞬间明白过来了,便又看向程二嫂,“原来凉安已经提前告诉你了啊,可是程二嫂,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们将会来,你表现的还是很吃惊的样子?”
      “吃惊?”程二嫂怔了怔,随后说,“那可不能说是吃惊啊,夏槿,那叫激动。即使知道你们会来,可是离别多年,再次听到日思梦想的熟悉的声音,难免会激动吧。好了,叙旧的事儿明日再说,今天可是有重大的事情呢。”
      程二嫂把森夏夏抱到怀中,对凉安和夏槿说道,“你们快进里屋换婚服吧!”
      凉安微笑点点头,朝程二嫂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声谢谢后,便牵着夏槿的手朝房子走去。
      当看到房子时,夏槿显然吃了一惊,以往破旧不堪、弥漫霉味的摇摇欲坠的房子,此刻竟变成了如同城堡般金碧辉煌的宫殿,而外面有着许多用绳子固定住的氢气球,门和窗户都贴上了喜字。
      刚开始夏槿并没有注意这些,因为眼里都是程二嫂,现在,看到这些,泪水又再次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明明说过不需要任何婚礼形式的,普普通通的就好,可是看到这些,也不免有些感动。
      不过对于房子,夏槿看的出来,这应该是几年前就建起了。原来凉安,几年前又来过了。
      凉安把夏槿送到指定的房间后,便离去了。
      徒留在房间的夏槿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眼里有着疑惑。
      女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你好,我是帮你化妆的人。”
      “……”
      “小姐,请问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没有。”
      “那我们先来选婚纱吧?”女人边说边走到一旁,把挂着各种各样的婚纱的衣架推到夏槿面前,说道,“小姐,你比较喜欢哪件?”
      ……
      幼年时,凉安种植的小树苗此刻竟长成了枝叶繁茂的大树,而大树的树枝上,绑着无数条五颜六色的丝带,其中还绑了少许的风铃。
      微风轻拂,绚丽多彩的丝带轻轻扭动自己的身子迎风飘舞,风铃也不甘示弱的展现歌喉,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这弥漫淡淡香味的空气中回响。
      早已换好婚服的凉安已在外面等待。
      一阵微风吹拂在他的脸上,他只感觉内心燥热不安有些支撑不住,一种要晕眩过去的症状从身体内部涌出,凉安无法平息自己激动的心情,只有一阵阵徘徊不定的脚步,涌动出他难以平静的情绪里快要胀满的一团团热热的气流。
      程二嫂看到他紧张的表情,不免笑了起来,“凉安,紧张是难免的,但是……你紧张的未免过度了吧?”
      凉安似乎没回过神来,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眼神呆滞的看向程二嫂,“啊……?”
      程二嫂微微一笑,说,“凉安,你们的婚礼,难道都不邀请亲朋好友吗?”
      这句话,似炸弹爆炸般在凉安的头顶轰响,凉安的脸色刹那间变的惨白,他紧抿双瓣,好久以后,才开口回答,“我和夏槿的这场婚礼,似乎……是不被祝福的婚礼啊,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邀请的人。夏槿她说,她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婚礼,虽然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夏槿的真心话。但程二嫂,说到底也是怪我无能,无法给夏槿一个充满惊喜的婚礼。”
      程二嫂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的这个孩子了。
      单纯的森夏夏并不能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她仍然兴高采烈的围着凉安蹦蹦跳跳,像一个欢快的小精灵般欢呼,“凉安爸爸今天好帅啊,比爸爸还帅!”
      听到森夏夏的话,凉安嘴角的笑容花朵徐徐绽放,似红莲一样的妖艳倾城,但也似对着空中的一弯悲戚的朔月,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极其柔和。他牵起一直不安定的森夏夏的手,使她站在他的身旁。
      而正在此时,宫殿的大门渐渐打开。
      穿着婚纱的夏槿踏出大门。
      裹胸的婚纱呈晶莹的白色,简洁精致,衬托出了夏槿纤细的身材,也更加的凸显出她的小鸟依人以及可爱至极的模样,尤其是婚纱上闪烁着既华丽又典雅的神韵,膨胀着莹洁而纯净的光,更加不禁令人叹为观止。
      戴在头上的婚头纱也衬托着她的美丽,就连脖子上的项链也闪闪发光,必定是耀眼可爱的。而附在夏槿身上的物什,却又仿佛生来就沾染了贵族气息,隐隐含着不可一世的傲慢与神圣。
      夏槿看向凉安,如碧波伴清澈的眼神,洋溢着淡淡的温馨,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以往白嫩的脸颊微红。
      那件层层叠叠轻纱弥漫,缀满软缎织就的玫瑰和宝石拼镶的婚纱,大概就是她对爱情的期盼,对幸福的憧憬吧。
      凉安看着她,眼里流转着温柔的水波,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别无他人。
      他甚至觉得,世间再也没有人比夏槿更美的人了。
      他牵着森夏夏的手,慢慢的朝夏槿走去。
      每一个步伐,都似他的心跳,带着紧张与激动。
      还未到达夏槿面前,森夏夏便朝夏槿冲去,然后像一只树袋熊般挂在夏槿的身上。
      “妈妈今天好美呀,不过夏夏今天也和妈妈一样美!”森夏夏从夏槿身上下来,在原地转了几圈,稚嫩的脸上有着阳光般光芒四射的温暖。
      夏槿不免有些吃惊,森夏夏原本穿着的儿童装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蓬松的公主裙。此刻的森夏夏也正如一个童话故事中才有的公主,美丽而又不失可爱。
      原来森夏夏也换装了,凉安的心思竟如此细腻。
      凉安他啊,真的为这场婚礼费了很多精力,否则一向没有浪漫细胞的他,不知女孩心思的他,不会制造惊喜的他,怎么会在这场婚礼上,给了她那么多的感动。
      四目相对,让沉默代替他们的心声。
      夏槿伸手,挽住凉安的手臂,一起走到程二嫂面前。
      程二嫂干涩的眼睛渐渐的蓄满了晶莹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笑着推着轮椅到夏槿身后,帮她拿起身后拖在地上的长长的婚纱裙摆。
      森夏夏也跑到夏槿后面学着程二嫂的动作拿起裙摆。
      不需要任何人来祝福,这样足以。
      几人朝着薰衣草地前往,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然而,不知是不是夏槿过于激动,眼角竟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
      薰衣草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味,而这香味,既不像茉莉的清淡,也不像夜来香那样的浓郁,它更像牡丹花的清幽。也就是这样独特的香,总是和更深更远的忧郁相连,如秋后淡淡的月光,如隔着万水千山的思念。
      而这满地的紫色薰衣草也依旧如往常那般拼成了夏槿二字。
      这片薰衣草地似乎和以往如旧,但却也大不相同。
      因为——
      在薰衣草中,铺着红地毯且撒满了花瓣,地毯两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树,花树上挂着发出清脆声响的风铃。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泡泡,只是阴天作怪,原本应呈现五颜六色的泡泡此刻却毫无光彩,但却也不失美丽。
      从前方传来悠扬的的歌曲声,而这充满喜庆的绕梁之音久久回荡在这片充满幸福气息的花海上空。
      红地毯的尽头站着一位手捧本子的司仪。
      凉安嘴角微扬,俊脸带笑,那双如同子夜般通透闪耀的黑眸有着掩藏不住的带有幸福的笑意,可当视线望向前方时,笑容凝固在嘴角,眸中的幸福色彩被恐惧所替代。
      在红地毯的中间站着一个人,灼热的视线如利箭般朝他们毫不留情的射过来。
      那个人——
      竟然是……
      此时的天空犹如被黑墨水侵染了般阴沉,似魔爪般紧揪住每个人的心脏,沉重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凉安只感觉到自己的心像要跳出来一般,徘徊、流浪却找不到出口,只知道自己将面临着无法言说的痛苦。而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已揉断了他的心肠。
      他慌张的看向身旁的夏槿,如他所料,夏槿那双美丽的眼睛被泪水所覆盖,痛苦的神色也遍布了她那张清秀的小脸。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悲凉的情绪从夏槿心底缓慢地扩散出来,像是做过的关于扩散的化学实验,如一滴墨水滴进无色的纯净水里,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把一杯水染成黑色般。而心里难过的像是海绵蓄足了水,一碰就会溢出来。
      她紧紧咬住唇瓣,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她却不知,在不知不觉中,她和凉安相握的手的力度渐渐加大,以至于关节泛白。
      一阵无声的沉默,终于被一道声音所打破。
      “爸爸——!”
      如同棉花糖软软的声音却洪亮的响彻在这片弥漫香味的花海中,森夏夏仿佛脱缰的野马般,朝伫立在前方的男子快速奔去。
      男子的脸上逐渐浮现出微笑,眼神也渐渐温和起来,蹲下身,把刚好冲过来的森夏夏抱在怀中,然后起身,看向夏槿。
      此刻的场景,就如一对父女,在迎接着似乎分别多年的他的妻子、她的母亲归来。
      终于,再也忍不住的她,终于开始呜咽,但她却试图用手掩盖她的痛苦,那时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
      抱着森夏夏的森屿温柔的笑着看着她,嘴角向上牵扯起温暖的弧度,他模糊的笑容里面有着宠溺的味道,平和地把她完全包围。
      夏槿的眼中有充盈的泪光,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滑落,然而她却只是苦涩一笑,又将泪水吞回眼眶,她的脸上有着无法言说的痛苦。
      痛苦,像一根缆绳,弯来绕去拧住凉安的心。
      森屿终于打破这份沉默,他说,“夏槿,回到我的身边吧。也许现在说为时已晚,但是啊,我还是想把自己心中的想法,通通告诉你。夏槿。我以前总是觉得,失去了你,也没关系,因为你对于我来说,如同羽毛微不足道。所以我一次又一次的忽视掉心中对你的某种复杂的情愫,我不愿承认我喜欢上了你,所以我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想以此来证明,夏槿啊,我并不爱你。可是,我却无法忽视掉,在伤害你的同时,内心的绝望与痛苦,可是愚蠢又迟钝的我,却又以为那只是伤害人时内心的罪恶感以及我对你深深的愧疚。我始终是不愿相信我是爱你的。可是夏槿,对不起,在听到你说你要结婚的那一刻,内心的恐慌与无尽的绝望,让我清楚的明白了,夏槿,我喜欢你。不知道在何时起,我喜欢的那个女生的名字不再是半岛,而是夏槿。虽然抢婚很不道德,但是夏槿啊,我真的不愿失去你。请求你原谅我之前对你种种恶劣的行为,请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况且,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夏夏没有父亲,不是吗?所以夏槿啊,求求你,回到我的身边,不要离开我!”
      “……”
      森屿的话,像烧红的烙铁在她的心上。痛苦缠绕住了她的每一根神经,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滚下面颊,脸上的妆也终于被泪水弄花。而此刻的夏槿,痛苦的捂着嘴巴,尽量不让撕心裂肺的哭声与喜庆的歌声交织在一起。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啊?!
      以前梦寐以求也想听到的话此刻终于在耳边响起,可为什么她却感到无尽的痛苦?如果是以前的她听到这些话,估计会高兴的发疯吧?可是明明都已经结束了,明明都已经放弃他了,明明都已经决定嫁给凉安了!可他为什么还要对她说这种话?!
      在火车上说着祝福她的话都是假的吗?问她和凉安在哪里结婚的目的,就是来抢婚吗?
      已经够了啊!既然已经结束了,就没有重新开始这个选项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流着泪的笑看着他,说,“森屿,你回去吧。我们之间不可能了,况且,今天的我,是凉安的新娘。”
      森屿原本带笑的脸逐渐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如同墨水般的眼眸透露着不可吃惊,他的全身都在轻微颤抖,过了一会儿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夏槿……不要这样……”
      夏槿沉默。
      森屿紧珉双唇,默默的看了夏槿几秒后,把怀中的森夏夏放下来,便抬脚一步一步的朝她走去。
      看到森屿朝自己走来,夏槿的心瞬间慌张起来,眸底深处透露着惊恐,她大声的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森屿……求求你!不要过来……”
      泪水。悄然滑落在红毯上。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异样的酥麻瞬间蔓延而至,让她的心弦颤动不已。柔软的唇轻轻地印上她的额,她的鼻,她的脸,最后落在她的唇上。试探的轻触,温柔的摩挲,辗转流连,轻柔吮吸,一边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反应。
      在这温柔的香唇交接中,她渐渐的沉沦,渐渐的迷失了方向……
      纤臂自他腰侧穿过,紧紧扣在一起,感官中充满了幸福,微启朱唇,她青涩回应。
      清风动容,缠绵着加深了这个吻,森屿的大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即使隔着衣服,夏槿也感觉到了他手间的灼热,朦胧中,她的俏脸更烧了。
      他的唇缓缓滑向她小巧的耳垂,最后落到她的颈间辗转轻啄,充满爱怜柔情,与他平日冷漠的外表极不相符。
      “啪——”
      左胸心口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支离破碎。
      悲愤,如光弩的海潮,猛烈冲击凉安的心胸。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绞痛,每一个细胞都在割裂。他的心像被锋利的锉刀来回的锉着,刀绞一样的疼痛,使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往下流。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如同野兽般,发出夹杂着愤怒与痛苦的低吼声,“森屿!夏槿……!”
      迷失在欢乐世界的夏槿被这充满着绝望的吼声拉回现实,她仿佛刚回过神来,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随即像想到什么似的,急忙想推开森屿,可殊不知,却被抱的更紧了。
      森屿把夏槿搂在怀中,轻蔑的看向一脸痛苦的凉安,他说,“回去吧凉安,今天的新郎是我。”
      “森屿!”夏槿惊讶出声,似乎没有想到森屿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
      森屿微低头,宠溺的看着夏槿,说,“夏槿,你还不明白吗?我之所以穿着一身婚服来见你的意图?夏槿啊,其实你至始至终喜欢的人一直是我吧?你之所以毫不犹豫的把你们结婚的地址详细的告诉了我,心底不也仅存一丝我来抢婚的希望吗?夏槿,别否认,也别欺骗自己的心,也许你觉得愧疚于凉安,可是你要想想,你并不喜欢他,跟他结婚,你会幸福快乐吗?他会幸福快乐吗?你对他的愧疚,应该是让他彻底死心,把他放飞于蓝天之中。”
      森屿的话,竟拔走了她心中深入骨中的刺,但却也毫不留情的揭露她心底的心声。
      是啊,至始至终,她都无法欺骗自己,她仍爱着森屿。
      森屿说的对,就算她因为愧疚跟凉安在一起了,她和凉安都不会幸福吧?与其这样,不如放手,对大家都好。
      森屿说,“夏槿,嫁给我吧。”
      “好。”此时的她已无顾忌,毫不犹豫的答应。
      …
      残缺的花朵为自己不努力生长而导致的不美找各种借口,以此来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的不足。
      而她此刻,就如这朵残缺的花朵。
      虽心知,但不愿承认。
      …
      当听到夏槿的回答时,黑暗彻底包裹他,无限的绝望气息朝他疯狂的涌来,此刻的凉安啊,绝望得像掉进了没底儿的深潭一样万念俱灰一般。
      在那一刻,心脏再也支撑不住的彻底支离破碎,满心房的玻璃碎片,琳琅满目,反射着杂乱的光芒。而夏槿脸上幸福的笑容无疑是一把刀,又再次狠狠的切割着他已碎掉的心脏。
      我牵起你手的那一刻,便没想过要放下。就算你往后年华老去,人老珠黄,我仍旧会如今日一般爱你。可你为何,要先松开手?
      凉安那张好似上帝雕刻出最完美的作品的俊脸在此刻却因痛苦而拧出一团,他拉住夏槿的手,满目忧伤,虽难受,可他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但话语中的哽咽声还是传达出了他不可言说的痛苦,“夏槿,你在列车上曾说过不会离开我的……所以不要离开我,夏槿……”
      可是,他近乎祈求的可怜语气,却最终换来一句——
      “对不起。”
      她的模样渐渐模糊,泪水如薄雾般遮蔽住了他的双眼。
      玫瑰色的薄唇在轻微颤抖,他的脸惨白的仿若死去多年的人,所有的话语,都化成了无声的沉默。
      夏槿最终,还是如往常那般绝情的转身。此刻的她仿若是个从天堂降落人间的仙子般美丽动人,可是,现在在凉安眼中,却成为了最刺眼的光。
      他最爱的女人此刻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牵着他最疼爱的孩子的手,慢慢的朝着红毯尽头走去。
      结婚进行曲还在耳边回响。
      他精心策划的婚礼,最后的新郎竟不是他。
      寒风刺骨,像针一样穿透心灵。
      呆住了的程二嫂在凉安痛苦的唏嘘声中终于回过神来,她心疼的看了凉安一眼,随即目光似锋利的利刃般闪烁凶光的瞪向夏槿,她尖锐的声音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响彻在这片花海,“夏槿!”
      听到程二嫂痛呼的声音,夏槿的身子倏地僵住,她在原地沉默几秒后,最终仍没转身,继续抬脚,目视前方。
      程二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如半截木头般愣在原地,头顶的响雷炸的她脑袋一片空白。她似乎想要开口再说什么,可是凉安却对她说,“程二嫂……不要说了……我想尊重她的选择。”
      “可是凉安!……”
      “拜托你了程二嫂……”他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哭腔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我爱她,但不一定要得到她,既然森屿能给她幸福,那么,我就应该放手还她一片海阔天空。”
      “凉安……”程二嫂内心悲痛不已,她心里是多么心疼眼前这个强忍泪水、假装坚强的男孩啊,她多想帮助他,可是,年老体衰的她,此刻根本无能为力。
      她始终想不到,故事的结局竟然是悲剧。
      夏槿她,到底心是有多狠,才会做出那么绝情的行为?
      夏槿钢铁般的心已超出了她意料,程二嫂沉痛的敛下眼睑,声音沧桑如旧海,“凉安,你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那样傻,骨子里还是那样倔强,你心里应该明白,她根本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程二嫂也不太了解你们之间的事情,管不了你们太多,但是作为前辈的我,只能劝告你,忘掉一个深爱的人是很难,但你也要试着放下,否则,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唉……我累了,该是回家睡觉的时候了,夏槿和那个男人的婚礼,恕我厌恶而退,我也希望她今天给你的伤害能让你彻底忘记她!”
      凉安怔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回答。
      他听的出来程二嫂话语中隐藏的悲伤与愤怒,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平息程二嫂心中强烈的悲伤,因为他啊,都无法平息自己的悲伤,又怎么平息的了别人的呢?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般,他无力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瘦弱的身子好似烈风在使劲一吹,他就会立马跌倒在地。悲怆在他心底蔓延。
      程二嫂深深的看了凉安几分钟后,便转动轮椅,转身,离去。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夏槿一眼。
      对夏槿很失望吗?不,那是绝望。
      ……
      远处传来刺痛他耳膜的话语。
      “好!现在我宣布,这对新人的结婚圣典到此礼成。 ”司仪的声音掠过苍穹。
      凉安如机器人般机械的抬眸,终于敢于望向夏槿。
      穿着婚纱的她,脸上带着笑容,挽着森屿的手,牵着森夏夏的手,正朝他所在的方向一步一步的前进。
      此刻这条红地毯竟像他们通往幸福的温馨之路,开启他们幸福的大门。她托付一生幸福的亲密爱人最终却是森屿。
      他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般的悸动,满脑袋像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炸裂了。心里疼痛难忍,可他仍把视线定格在她身上,他原以为她会走到自己面前,至少对自己说些什么,可是……当她走到他面前时,她却没有停住脚步,而是选择与他擦肩而过。
      绝望的气息笼罩在他的周围!
      一阵刀剜,一阵发热,两只黑眸被一层雾似的东西蒙住了,伸手,抓住她的手,他绝望的说,“夏槿,别走。”
      “……”
      “夏槿,不要走……”
      “……”
      “夏槿啊,别离开我,失去了你,我真的会忘记怎么微笑。”
      “对不起……”难过夹杂着啜泣,夏槿始终不敢回头,她终究害怕看到凉安痛苦的表情,这一次,她终究又负了他。
      她的手悄然离去,他颤抖的手握住的是冰冷的空气。
      “凉安爸爸再见~!”欢快地声音突兀的传入到凉安的耳中。
      他空洞的眼神看向森夏夏。
      听到森夏夏叫凉安爸爸,背对着凉安的森屿的眼神突然变的阴冷,如饿狼般带着嗜血的瞪向森夏夏。
      森夏夏抬眸,接触到森屿的阴冷眼神,吓的全身一颤,美丽的大眼睛瞬间被一层雾给朦胧住,她害怕的不敢再说话,急忙委屈的低下头。
      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模糊了的眼睛,灰色阴凉的气息在那孤独的薰衣草之间徘徊。一次次摇摆间夹着一丝阴风吹袭。
      三个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寒风刺骨。
      淡淡的薰衣草香扑入鼻息,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夏槿的气息,那双如黑宝石般璀璨的黑眸迷茫的看着满地的薰衣草花海,他似乎觉得,夏槿还在自己的身边。
      一颗一颗又一颗透明的泪水突然滑落在苍白的脸颊,带着一丝凉意,袭击着他空洞的身躯。
      那一天,
      他最爱的女子,
      终于结婚了。
      只是,
      新郎不是他。
      一年后。
      岁月辗转成歌,时光流逝如花。蓦然回首,一声问候醇绵依旧不在。那些往日的欢乐和笑靥,在似水流年的荡涤下随波轻轻地逝去,而留下的忧愁和悲伤就在记忆深处历久弥新。
      雨天,浓雾弥漫。弥漫在天地之间,好象从天上降下了一个极厚而又极宽大的窗帘。
      像雾似的雨,像雨似的雾,丝丝缕缕缠绵不断。
      豆大的雨从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洒下来,像瀑布似的蔗掩了行人的视线,整座城都处在雨雾朦胧之中。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地上抽打,奏出了一曲惊动人心的乐章。
      在一所幼儿园门口,有两道身影格外的吸引人。
      雨雾中的男人手撑一把鲜红色的雨伞,头发似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他蹲下身与面前的小女孩平视,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
      小女孩圆圆的脸蛋上挂着一对好看的小酒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时滴溜溜地转动着,显示出一股机灵而淘气的劲儿,可爱的容貌让人不禁心生喜爱。
      森屿看着森夏夏,目光温柔似水,轻吻她的脸颊,柔声说道,“夏夏,妈妈已经在家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不过在回家之前,你得先帮爸爸一件事。”
      森夏夏一听今天做了自己最喜欢吃的菜,便笑的两眼眯成一条缝,双颊的小酒窝因为她的笑而深深凹进去,声音清脆如玲,“好,爸爸,夏夏应该怎么帮你?”
      森屿嘴角微勾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他突然眉头紧皱,一副苦恼的样子,“爸爸的戒指掉在马路中间了,如果妈妈知道我把戒指弄掉的话,一定会生气的,夏夏,你不希望妈妈生爸爸的气吧?”
      “当然不希望呀!夏夏希望爸爸妈妈幸福快乐!不要吵架!”
      森屿笑了起来,抚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说,“夏夏真乖,那夏夏帮爸爸去马路中间捡回戒指好不好?”
      “马路中间?”森夏夏稚嫩的脸上出现了迟疑,“可是妈妈跟夏夏说过,现在的夏夏还太小,不能一个人过马路,更不能闯红灯。”
      “你难道听妈妈的话不听爸爸的?”
      “可是爸爸……”
      “夏夏,我问你啊,在家里,是妈妈听爸爸的话还是爸爸听妈妈的话?”
      森夏夏思考了一下,说,“是妈妈听爸爸的话。”
      “那夏夏是不是也应该听爸爸的话?”
      “这个……”森夏夏突然犹豫起来,整张小脸都因为苦恼而皱成一团,但却显的更可爱。
      森屿突然脸上出现愠怒,一副生气的样子,“不愿帮爸爸就算了,你果然不爱爸爸!”
      “并不是这样的,爸爸!”森夏夏看到森屿生气了,急忙向前抱住他,说,“夏夏马上就去!爸爸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戒指的!”于是,话音落罢,她便如脱缰的野马般冲出雨伞的保护中朝马路中央奔去,但等跑到机动车道边缘时,她害怕到全身发抖停在原地,无助的望着眼前极速奔驰的车辆,站了约半分钟后,又抬脚缓慢走去。
      森屿见她慢吞吞的,在后面假装生气的不断催促她跑过去,语气中好似暗含颤抖。
      森夏夏不懂爸爸为什么那么急切,但是她害怕爸爸生气后再次抛弃她跟妈妈,害怕再看到妈妈痛苦不堪的模样。她的小脑来不及思考太多,只回荡着爸爸一声又一声的“跑起来!”。听从爸爸的话,她直径朝车流川息的马路中间快速跑去。
      此刻,大雨越来越疯狂,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狂风追着暴雨,暴雨赶着狂风,豆大的雨水砸击在鲜红色的雨伞上,似鲜血滴落的声音,又似心脏破碎的声音,更似……生命流逝的声音!
      大雾弥漫,这座充满忧伤的城被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只能依稀的看到这座城模糊的轮廓。
      看到雨中奔跑的小小身影,森屿的嘴角露出了阴险的笑容,眸子深处结成了一层厚冰,毫无温度。
      不远处。
      一位男子默默的伫立在马路旁边。
      身姿英挺,仿若修竹。
      黑发黑衣,孤傲疏离。
      淡雅如雾的星光里隐藏着担忧、不解及无尽的忧伤……优美如樱花的嘴唇紧珉成线,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忧愁。
      …
      闯入马路,扰乱交通秩序,悲剧迎面扑来。
      如一颗颗炸弹爆炸开来般的车笛声刺耳的在马路上疯狂的响起。刹车的声音与咒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编织出了暗蓝色的悲哀。
      在雨雾朦胧中,无数刺眼的灯光都照射在马路中央,如猛虎般的雨抽打着被雨水汇流成溪的地面,响雷般的雨声中隐隐传出那一道撕心裂肺,充满恐惧的声音——
      “爸爸!救命啊——”
      “碰!——”
      全部的声音在此刻突然消失。
      全世界都变得静悄悄的。
      远处提着菜来接森夏夏的夏槿睁大瞳孔,不可置信的看着倒在马路中央的身影,泪水决堤奔涌而出。绝望瞬间笼罩住她。
      “哐——”
      双手无力,手中的菜垂直掉落在冰冷的地上,另一只手撑着的伞也无声的掉落于地,似被人丢弃了的泰迪熊。
      下一秒,她如离弦的箭般踏着绝望的步伐朝那血色的身影奔去。
      雨水,无情的击打在她的身上,脸被打的生疼,她却好像感觉不到。
      到达身影旁边后,夏槿撕心裂肺的哭着跌倒在身影旁边,雨水混合着她的泪水,流进她的嘴里。
      被人用力推倒在马路旁边的森夏夏捂住擦伤的胳膊,绝望的嚎啕大哭,那双往日充满活力的双眼此刻因为哭泣而近乎成一道线。
      这时,一个男人走到她身边,慌张的看了马路中央一眼,又急忙把视线转移到森夏夏身上,满脸惊恐,下一秒,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捂住正在放声大哭的森夏夏的嘴,不顾她的挣扎,抱着她快速离去。
      此刻啊,周围安静得好像时间停滞了一样,没有响雷般的雨声,没有刺耳的车笛声,没有不堪的咒骂声,没有嘈杂的议论声,没有任何声音。
      这座被浓雾模糊了的旧城,带领着回忆的旧迹朝她铺天盖地的涌去。
      雨水淋湿了她乌黑的秀发,额前的碎发因为湿意紧紧的贴在她苍白的脸上,她颤抖着唇紧紧咬住含在嘴里的拳头,似乎在压抑着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淋过雨的空气,疲倦了的伤心,她记忆里的童话已经慢慢的融化。
      是痛吗?连痛字都形容不了。
      雨啊,也在为他悲哀的哭泣。
      他身上的血与地上的雨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淡红色的血泊,以往那张绝美的脸此刻却沾满了鲜红色的血,带着某种嘲笑,朝夏槿微笑。
      全世界,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她终于放声痛哭,抱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哽咽出声,“凉安……我求求你,不要有事,再等等,再等等救护车就来了。”
      眼前尽是一片血色。
      这座旧城,笼罩在一片血色的雨雾之中。
      第83章
      听到夏槿熟悉声音的凉安,艰难的睁开如黑夜般漆黑的双眸,这双眼睛里不再有星光闪烁,只有无尽的忧伤与疲惫。
      豆大的雨水如猛虎般砸击在他的脸上,他只能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痛哭的女子。他艰难的开口,轻声说,“夏槿……不要哭。”
      夏槿痛苦的满脸都皱在一起,喉咙仿佛卡了无数根刺,以至于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疯狂摇晃着脑袋。
      血色,在渐渐扩散。
      凉安气若如丝,但嘴角微扬,俊脸渐渐浮现出虚弱的微笑,他说,“夏槿,我一直在想,在想为什么陪在你身边的人偏偏不是我。我一直在想,可我却终究没有想出。”
      夏槿哭着说,“凉安……不要说了,求求你了……你会没事的,相信我!”
      雨声磅礴,迷愫飞溅。
      凉安努力继续睁着眼睛望着夏槿,好像怕她会转瞬即逝,他会再也见不到她。他的脸色极其苍白,但眼里含着柔波的笑意。声音越来越弱,仿若是从另一个世纪传来,虚无缥缈,让人有一种他下一秒就会死去的错觉,他看着她,轻若蚊声却温柔似水的说:
      “夏槿……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夏槿……你过的好吗?为什么我感觉你不快乐呢……”
      “夏槿……我好困……”
      “夏槿……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的话,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一日三餐一定要吃,不要像我一样得了胃病哦。你怕疼,千万不要受伤啊……”
      凉安的声音越来越轻
      “夏槿……为什么这座城市的天气老是变呢……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凉安的意识逐渐涣散。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全身的力气好像全部被抽光了,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眼角滑过几颗晶莹的泪水,凉安悲哀的只能静静的望着哭泣的夏槿。他还想跟夏槿说很多很多话,他想告诉夏槿让她出门记得多穿衣保暖。他想告诉夏槿让她不要经常跑,脚坡很容易摔倒。他想告诉夏槿如果森屿要是对她不好了,希望她不要对他低声下气、患得患失,总有人比他更好更爱她。他想告诉夏槿他希望她一直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健健康康。他还想告诉夏槿,他真的好喜欢她。
      凉安的眼睛逐渐迷离,他看不清夏槿的模样了。眼前好像出现了小时候的夏槿,她笑着递给他脏兮兮的棒棒糖、硬邦邦的馒头、烂了一边的苹果……又好像出现了正在弯腰费力拔他亲自种植长出来的草坪草的夏槿……又好像出现了陪他在屋顶看满天闪烁着的星星的夏槿……又好像出现了在农地教他农活而又会调皮捉弄他的夏槿……又好像出现了一受委屈就会鼓起双颊抱着他手臂呜咽哭泣的夏槿……又好像出现了穿着洁白婚纱望着他笑的夏槿……
      凉安好想伸手抓住每个不同时期的夏槿,但无力让他抬手都费劲。
      雨雾迷潆。他突然咳嗽,停止不了的咳嗽。他啊,越咳嗽,嘴里的鲜血便涌的更多,他好像咳嗽的不是血,而是他渐渐流逝的生命。
      气息越来越弱,眼睛越眯越小,他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意识快要失去的凉安突然意识到,他这次是真的要离开夏槿了。他忍不住呜咽哭出声,强忍困意的袭击,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夏槿,你知道吗?我曾幻想过,我们后来的故事,只是,我没有料到,故事的结局就是没有故事。 ”
      雨,淋在他苍白但沾满鲜血的脸上,似乎想帮他洗去鲜血,可是,却没有什么用,鲜血啊,依旧流个不停。
      豆大的雨啊,在悲哀的哭泣。
      夏槿啊,我喜欢你啊,虽然很不甘心,但是啊,我已经……不能再保护你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最后一句话:
      “夏槿啊,如果来生还能再重来,我一定还会……选择……喜欢你……”
      气息终于消散,眼睑终于合上,他的头轻轻的轻轻的歪在一旁,如同熟睡中的婴儿般。往日高高翘起的长睫毛此刻就如同失去双翅的蝴蝶般,再也扑扇不了,如美瓷般的脸此刻有着安详的笑容,他仿佛在做一个甜美的梦,不愿醒来。
      他累了一生,现在啊,终于可以休息了。
      雨,还在无情的下着。
      奏响悲哀乐章的雨声中夹杂着夏槿撕心裂肺的声音与远处越来越近的救鸣声。
      她痛苦的说,“凉安,这次我是说真的,我不会再骗你,你听好啊,只要你没事,我就跟森屿离婚,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
      “凉安……你知不知道?刚看到你躺在血泊中的那一瞬间,我竟希望躺在那里的人不是你,是森屿。凉安啊,我真的不能失去你,就算要森屿去死也没有关系啊,我只想要你完好无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凉安,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悲惨的事情?这些年来,我伤害你最深,也失信于你很多次,所以你就用这种方法来惩罚我吗?凉安……我真的难受的快发疯了,怎么办……你能不能像之前那两次一样,在我以为你已经死了的时候又出现在我面前?凉安,我现在闭上眼睛数十秒,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你也睁开眼睛看着我好不好?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啊,我现在闭上眼睛了哦。”
      她闭上眼睛,脸上带着悲凉的淡笑。
      “十。”
      “九。”
      “八。”
      “七。”
      “六。”
      …
      和森屿结婚的这一年来,她从未快乐过。
      每天被森屿逼迫着打扫已经打扫无数遍的房子,虽然如此,但她从未抱怨过。有时候啊,哪里做的不好惹他生气了,他就会把她扯到顶楼毒打,每当那时候,她都只能无助的咬着白布,尽量使卑微的自己不要哭出声来,森屿怎么对待她都没关系,只要他对森夏夏好就行了。
      有时候,夏槿会怀疑森屿是否爱她,每当她终于觉得森屿不爱她时,他却又对她好了。那种误以为被喜欢的感觉又再次涌上心头,可后来,因为一件事,她也算彻底明白了他的心。
      每当夜晚袭来的时候,她都会异常的想念凉安,那个会在她哭泣时把手臂伸在她面前,任她抱着放声痛哭的凉安。寂寞袭击她的头脑,思念的锤子撞击着她的心房,即使多么想见到他,她也没脸去见他。
      夏槿也好想自己能喜欢上凉安。但自小便被凉父收养了的她一直都把凉安当亲生哥哥,情愫难以转换,难以以爱人的身份面对他……再加之母亲的不幸,她真的努力过了,但是……她对他只有哥哥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她喜欢不上他啊,为什么要喜欢森屿。她搞不懂自己,也搞不懂凉安为什么会喜欢这么差劲的自己。凉安的偏爱让她有恃无恐,让她之前总是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只要她回头,就能找到凉安。但是现在她后悔了。她后悔在他们之间她次次选择森屿抛弃凉安……她后悔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次次伤害真心对她好的哥哥……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老天爷啊,可不可以让时光倒流,她不想,不想失去凉安。她愿意失去所有,她只希望凉安能健康的活着。
      老天爷啊,求求你了,让我的凉安回来吧……!
      夏槿在心中虔诚的呐喊。
      她好后悔……
      后悔的想立刻死去……
      这一年来,都是她去接送森夏夏上学或者放学,而每当这个时候,凉安都总是能按时的跟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她怎么可能没发现默默跟着她们的凉安呢?只是她不愿捅破这层膜,她害怕他知道她发现他以后,从此便在她的世界中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未接过森夏夏放学的森屿,为什么今天偏偏来接她,而且还提前来?呵。
      …
      “三。”
      “二。”
      “嘀嘀嘀——”
      耳边传来救护车的车笛声。
      “一。”
      睁眼。眼前还是那双紧闭的双眸。
      绝望紧紧勒令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那暴虐的大雨如同一头游荡在荒原上的饿狼,正撕咬着她的皮肉、啃噬着她的筋骨。
      她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从心底凉到了脚尖。眼泪啊,似乎是在往心里流,变成了酸的,苦的。
      她紧紧的抱住全身冰冷的他,把头埋在他染满血色的胸膛上,像个受伤的野兽般,低声呜咽。
      凉安。
      我也曾幻想过。
      如果那天,
      结婚的人是我们。
      那么,
      天空会不会是蓝色。
      第84章
      凉安葬礼的那一天,浓雾弥漫。
      整个世界都似被迷迷蒙蒙的浓雾笼罩着,分不清天和地的界限,眼前的一切都只有模糊的轮廓。
      深灰色的天空中的雨丝不停地飘落,那个墓地,被温柔的雨包围着,宛若披上了一件好看的纱。
      蒙蒙细雨,如烟如雾,飘飘洒洒,缠缠绵绵,染绿了树,染绿了草,染湿了那张黑白照。
      凉安葬礼的那一天啊,没有半岛,没有森屿,没有唐旭宇,没有艾忆,没有半妈妈,更没有凉父。只有夏槿和……
      如几年前那般,夏槿坐在凉安的墓碑旁,头轻轻的靠在上面,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
      毛毛细雨带着悲凉落在她身上,淋湿了她的发、她的脸、她的手脚,淋湿了——她的全身。
      高跟鞋走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槿没有睁眼,她似乎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来了。
      “好像和几年前似曾相识啊。”对方忍不住嘲笑出声,“几年前,也是这样。只是,不同的是,这座坟墓里,躺着他。”
      “你终究,还是害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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