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罗]孤松邀月》11pm

3、竹意（三）

　　“蓝银皇，以蓝为姓，去金玉王侯之凶戾俗气，取裒多益寡之谦逊恭谨，银皇合一，得一个岶字，从今以后，你就叫蓝岶，如何？”

　　她听不明白，只是凭本能觉得，蓝岶要比小草更像人的名字，如果非得有一个名字，她选前者。

　　“好……”

　　一出声，喉间干涩的痛痒感蔓延开来，女声远去，她下意识蜷缩着护住眼睛，一旁却传来雀跃的声音。

　　“老师，她醒了！”

　　“嗯。”

　　冷香由远及近，她犹豫片刻，张开一道指缝，她记得那抹缥缈的紫霞，在她合眼之前，那人帮她擦过污泥。

　　“你感觉如何？”

　　女人声线温软，像打湿的羽毛一路蹭过脊椎，留下几分低沉的水汽，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蓝岶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别怕，我们不会伤你。”

　　紫霞轻声叹息，左手食指微挑，魂力一震，浸入衣物的雨滴便尽数蒸发，灰尘化作雾起，向她身后飘远。

　　神迹洗净了她身上的污浊，干燥的布料蹭的皮肤发痒，蓝岶怔然搓了搓胳膊，那里还疼着。

　　吕岩不知踪迹，孤竹的生命根须已经被尽数切断，她看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天边的紫霞降临在她身前，她却无比笃定自己仍旧碰不到她。

　　“你是神仙？”

　　森林静默片刻，清脆的笑声渐渐嚣张起来。蓝岶循声望去，才发现神仙旁边还有一个白净的短发少女，身上套着两黄一紫三个魂环，背后蓬松的大尾巴左右摇晃。

　　少女被神仙瞧了一眼，立刻收敛笑意，但身子仍旧被气息顶的抖来抖去。

　　“不是。”紫霞回的认真。

　　“你是鬼差？”

　　“不是。”

　　非神非鬼，那她应该还在人间，蓝岶眯起眼睛，将她听说过的所有身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你是执事？”

　　“不是。”

　　“你是老师？”

　　比比东挑眉，看一眼憋笑憋的满脸通红的胡列娜，道：“不是。”

　　至少不是她的。

　　排除所有她不想听的可能，蓝岶忍不住扬起嘴角，一只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她。

　　“妈妈？”

　　“……”

　　“……”

　　笑声停了，无人回应，静默许久，比比东方才开口。

　　“你伤的太重，此处距离医馆太远，唯有以吸收魂环来修复伤处。但你的身体无力吸收百年魂环，十年魂环作用有限，现在还有几处骨折，需要去城里的医馆治疗。”

　　蓝岶吸了吸鼻子，知道自己又猜错了，索性垂下脑袋一声不吭。

　　在一年前，吕岩也曾这样温声软语骗她去觉醒武魂，吕岩给她起名字，给她新衣服，给她吃食，她那时也觉得吕岩是个好人。

　　既然眼前的女人不是她妈妈，这些话大抵也是骗人的。

　　手掌朝她探过来，蓝岶本能地侧身躲开，腰腹蓦地一酸，身形一晃便往地里栽去。

　　“别碰我！”

　　白色魂环从蓝岶身上爆出，破烂的右手掌心骤然刺出一节近乎一米长的蓝银草，反手挥来，茎秆笔挺，震出和竹子一样略微空洞的破空声。

　　比比东运起魂力招架，匀出一分心神按了按蓝银草茎秆的强度，只听一声闷脆的细响，茎秆便裂开缝隙。十年魂环带来的技能，也只有如此强度了。

　　附着毒素的阴柔魂力透过伤口送至全身，剧痛顷刻间消解大半，蓝岶奋力挣扎，四肢却无从着力，连魂环也渐渐收回体内。

　　硕大的蓝银草逐渐萎靡收缩，卷起叶子扭曲茎秆，化作普通杂草一般大小，钻回蓝岶的掌心。

　　蓝银草扭曲时，蓦然生出一道异样的反光，比比东凝神观察，果然在蓝色茎秆正中间找到了一丝金色纹路。

　　蓝银草只是大陆随处可见的杂草，近百年来，以蓝银草为武魂的人里，只有一个先天半级魂力，对平民而言，先天半级魂力几乎无法修炼，更无法在小小年纪就达到十级的瓶颈。

　　这孩子必然拥有蓝银皇的血脉，而蓝银皇万世一系，当年唐昊重伤千寻疾也要带走的人兽混血，应该就是她眼前的孩子。

　　但她着实不解，当年唐昊为了妻儿敢于反抗教皇，如今却放任自己的孩子沦落到这般地步，难道真如传闻所言，唐昊也早已重伤不治？

　　麻痒阵阵袭来，不知怎的困意上涌，蓝岶努力眨巴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眼睛睁到一半，她便彻底没了意识。

　　“老师，她……”

　　看出学生的担心，比比东答道：“她并无大碍，只是需要休息，老师给她注入了麻痹性毒素。”

　　“噢……”胡列娜仍是愁眉不展：“那，城内的医师能治好她的眼睛吗？”

　　“医师能做的只是加速恢复，譬如寻常骨折需要静养百日，优秀的治疗型魂师能让其瞬间痊愈。”

　　“但是眼睛不能自行恢复……”胡列娜接上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入雨里。

　　比比东将两人收入魂导器，周身魂力流转，化作一道紫色流星向森林外飞去，不肖片刻便飞越城墙，抵达了主城区的医馆。

　　她放出胡列娜，将校服一角和一块刻着三式图案令牌交给她，道：“娜娜，你去主殿查查她属于哪个学院，何时觉醒，家住何处，家里都有什么人。”

　　“是，老师。”

　　得了命令的胡列娜跑的飞快，比比东又将新捡的孩子放出魂导器，一次性给了十个金魂币，年迈的医师便满心欢喜的给患者检查伤处。

　　“大人，这……”

　　比比东顺着医师的指向看去，在那孩子的后颈处，刻着三个扭曲的符文，那显然并非是为了美观刻意为之的纹身，反倒与奴隶身上的印记别无二致。

　　显然，这孩子在离了唐昊之后，另有一番不堪遭遇。

　　“这是我的家奴，因为不听话下手重了些，劳您费心医治。我先出去一趟，晚上再过来，若是效果不错，事后还有重谢。”比比东面色如常。

　　“这、这……老夫尽力而为吧。”

　　医师展开治疗光环，抽空看了一眼比比东的背影，小声嘟囔：“漂亮是漂亮，只是蛇蝎心肠，枉为人师。”

　　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便对一切讯息格外敏感，拐角处，比比东脚步一顿，只当并未听见医师背后议论，收敛气息游走全城，将城内外所有暗馆都查了一遍，烙铁看了不少，但没一个符合那孩子后颈的形状。

　　她只好在路边摊买了些青黄的橘子，回到医馆时，蓝岶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右半边脑袋打了石膏，手上也馋了绷带，动作不便，只剩孤零零一只左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比比东来到床边坐下，剥了橘子喂到她嘴边，蓝眼睛迟疑地看她一眼，张嘴接住了橘子瓣，斯条慢理地咀嚼吞咽，好像在森林里为了橘子连命都不要的另有其人。

　　“今年几岁了？”

　　“……”

　　“家在哪里？”

　　“……”

　　蓝眼睛渐渐放空，盯着床单一眼不眨，比比东又掰了一瓣橘子喂到蓝岶嘴边，后者一声不吭，倒是记得吃。

　　“小草，狼来了。”

　　“我叫蓝岶。”

　　蓝岶看她一眼，随后继续放空。

　　看似呆愣的孩子竟然另有姓名，她依稀记得，蓝岶的母亲，当年随唐昊招摇过市的十万年魂兽，本名蓝银。

　　比比东挑眉，“为何不随父姓？”

　　蓝岶眨眨眼，没听懂文绉绉的遣词造句，索性继续盯天花板。

　　摸不清脾性的孩子又开始犯犟，恰巧比比东此刻无事可做，索性也陪着蓝岶，给她喂着一瓣又一瓣橘子。

　　胡列娜回来时，满室的橘子香气，勾的人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擦干净被橘子皮汁水染成青黄的指尖，给学生挑了一个黄色居多的橘子，比比东领着人走到门外，精神力扫视一周，并未发现背后跟踪的人，这才让人汇报。

　　“那孩子原是乞丐，在这一片已经游荡了一两年了。去年被一个名叫吕岩的执事觉醒出蓝银草武魂和先天满魂力，吕岩给她起名小草，送去附近索尔城的初级魂师学院当工读生。三个月后，吕岩也辞职去了索尔初级魂师学院当老师”

　　“吕岩就是森林里的人。”

　　“是。”

　　比比东蹙眉，早在胡列娜出手救助之前，她便将吕岩的咒骂听了个七七八八，猜得出吕岩本来对蓝岶并不上心，只因为后者撞破了什么秘密，这才下了杀心。

　　自始至终，在吕岩眼里，蓝岶只是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无需担心背景。

　　但蓝岶自己道出姓名，显然对父母之事并非毫无影响，保险起见，她需要亲自彻查。

　　“娜娜，你现在就回主殿备车，即刻动身返回学院，不用等老师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许对外透露。”

　　凤眸深沉锐利，不容置疑，胡列娜明白老师另有规划，懂事地欠身行礼告退。

　　行至拐角，胡列娜浑身猛地一颤，立刻运起魂力防备周围，却听她小声嘀咕：“好酸。”

　　“……”

　　比比东只当没看见馋嘴狐狸使尽浑身解数才吞下她给的橘子，转身走回房间，蓝岶还在盯天花板。

　　比比东又剥一个橘子，先送一瓣到自己嘴里，爆开的酸味仿佛一记重锤，锤的她大脑空白两秒，头晕目眩，回过神，给还在放空的孩子喂了一瓣橘子，后者面色如常地咀嚼吞咽，仿佛对酸味毫无察觉。

　　两年的乞儿经历做不得假，或许蓝岶是在外头捡垃圾吃坏了味觉，比比东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