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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送别 ...

  •   “你们家那个小帅哥不得了。”王霄霄此时身在外省的H大,发来一张照片,嘉阳高中奥赛得奖的展示:“几乎全满贯,能帮我问问他都吃的些啥吗,我还想拯救下自己。”

      董言晰想了想:“就跟我们吃的一样啊,不过牛奶喝的比较多。”

      “难怪皮肤那么好”,王霄霄痴汉一样地感慨:“我表妹从初中追到高中,他都没搭理过,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高冷,长得好看了不起吗。”

      董言晰与有荣焉,好像真的是自己家弟弟一样,得意地回复:“就是了不起啊。”

      王霄霄表示鄙视:“那你怎么看上你家陆协川的。”

      董言晰手一顿,嘴边的笑淡了下来,还是回复道:“因为咱看内涵。”

      “不管了,你帮我吹下耳边风,你个做姐姐的总有点话语权吧,人女孩子这么主动,专门写的情书他也不看,太不像话了。”王霄霄护犊心切。

      “行吧。”董言晰勉强答应下来,小孩的事她不喜欢插手,不过传个情书而已,没多大事儿。

      暑假她帮王霄霄把她表妹的粉红色信笺带到沈谦家,沈谦只扫了眼一信封,就打开抽屉丢了进去。

      董言晰看到抽屉里还有一打崭新的信,都像是没拆开过的,啧啧惊叹,“这么多信,你都不打开看看的吗?”

      沈谦抬眼看她:“没兴趣。”

      “那你还存起来做什么?”

      “扔了感觉不好。”

      董言晰感觉自己开了眼界,这种收情书到手软的人,还真的存在啊,她恶作剧心起,伸手去碰抽屉:“反正你也不看,那我能看看吗?”

      沈谦抬头,眼睛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思考了几秒,说,“可以。”

      见他回答这么干脆,一点都没有想象中害羞脸红的样子,董言晰觉得无趣了,收回手:“算了,别人写给你的,我看了又没用。”

      临走前她又转身交代:“哎对了,我们下周去麻江,你收拾下行李,跟我们一起啊。”

      董家两位财主良心发现,今年说要带他们一起去,真是喜从天降。

      李奶奶年岁大了,不愿意出远门,巴豆就暂时寄养在她那了。

      麻江市区到景区要搭几个小时的大巴,几个人到达麻江的当天先在市区酒店歇下了,次日再去湖边景区的旅馆。

      几个人剪头石头布选人出去买冷饮,董言晰不幸“胜”出。

      她拎着一袋果汁和酸奶,慢吞吞地走在麻江的街道上,这是一座非常干净的城市,整洁的街道两边开着茂盛的紫薇和国槐,可能是濒临湖泊的原因,夏天的温度比A市低三四度,阳光洒在树叶间,走在斑驳的阴影里也不觉得很热。

      最近因为陆协川冷战带来的低落心情也好了很多,起因是她沉迷于爵士舞,陆协川不赞同,觉得耽误正业,而且舞姿也太过劲爆,圈子乱,踏实上课拿奖学金才是正道。

      董言晰只委婉了阐述了下自己的观点,陆协川看出她的不配合,就不给她电话了,也不回短信,□□一直灰着。

      她走走停停,掏出手机又看了看,照样没有新消息,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酒店门口有一株粗壮的紫薇树,不规则的锯边花瓣零星往下掉,有种大隐隐于市的世外美感,她突然想起了上学期参加英语演讲时准备的一首朗诵。“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d(没有芳艳不终于凋残或消毁).”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一道堪称标准的伦敦腔从树后面传出来,过了变声期的男孩声音介于清和沉之间,舒舒缓缓的,独有这个年龄段男生的特色。

      沈谦从树后面走过来,板直的身线撑起了清爽的白衬衣,浅浅的头发搭在额前,墨亮的眼睛映着夏日晴朗的柔光,像从书里走出来的少年:“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est(也不会损失你这皎洁的红芳).”

      “哎,你也知道这首诗吗?”董言晰诧异地看着他:“发音不错,是不是常看英剧啊。”

      沈谦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接走她手里的大袋子,笑笑没说话,董言晰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还是你好,董一博那个弱智果然是捡来的。”

      高中的男孩开始抽条,两个人跟吃了化肥似的赛着长,都已经超过了一米六八的董言晰。

      其中一个董一博,只长个不长脑,还特别爱看非诚勿扰。

      董言晰有点费解,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怎么这么热衷相亲节目,还能津津有味啃完某女性小说站上的所有排行作品。

      晚上一家人挤在董爸董妈的房间里看孟非和乐嘉两个人的大光头,她一屁股坐在董一博旁边,挤得他又往旁边挪了挪。

      那边董爸一把推开他:“走开,你靠我老婆太近了。”

      董一博被董爸肉麻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又嫌弃地搡董言晰:“你远些,头发头没擦干,滴我身上了。”

      董言晰把毛巾甩给他:“你帮我擦。”

      “烦死了,事真多。”董一博怕她打扰他看电视,眼睛黏在屏幕上,手不耐烦地用毛巾搓她的的头发。

      “啊痛死了,董一博你当我是巴豆吗!”董言晰吃痛地怒吼。

      “切,你也太会抬举你自己了吧。”董一博停了一下,过了一会,开始重新给她擦,手放轻了很多,隔着毛巾一小撮一小撮地搓她的湿发,手指不再那么用力,近乎温柔地按摩着过她的头皮。

      董言晰满意地闭着眼:“嗯,这还差不多”,她指指自己头顶:“这,这多擦会儿。”董一博又听话地停在她脑尖擦拭。

      “你别惯着她,可会蹬鼻子上脸了。”董一博凉凉的嘲讽从身边传来,董言晰愕然睁开眼,看董一博好好地坐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站在沙发后面的沈谦拿着毛巾,他的目光很柔和,在这样一个休闲的氛围里,显得很放松,看得出心情很好。

      董言晰站起身,朝沈谦说了句谢谢,提脚踹在董一博腿上:“去食屎!”说着骂骂咧咧去卫生间用吹风机自个吹去了。

      麻江市的东波湖以雾著名,三面环山,清晨4点,观光桥上就排满了慕名而来的摄影师。5点的时候雾气像从水里冒出来似的,一丝一缕地在湖面上缭绕,一条渔船从雾气中慢慢划来。

      渐渐地,雾气越来越浓,几乎笼罩住整个水面,弥漫到了山间的树林里,天光渐渐放亮,渔民算好了时间:“一二三”开始撒网,快门声一时“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湖水澄澈明净得像一块水晶,清楚地倒映出两边的山和湖心的渔船,太阳逐渐升高,从山峦顶端冒出头来,穿破雾霭,折射出五彩的光晕,细碎的金色光斑在渔船荡出的波纹里跳跃,整个湖面宛如一个隐世的仙境。

      功成身退的渔船飘着悠扬的渔歌远去,董言晰擦了擦眼角的泪:“妈的,被美哭了。”

      她给陆协川发了一张照片:“想跟你以后也来一次。”

      这次陆协川肯顺着她的台阶下了:“好。”

      董爸董妈很满意,回去的路上不停地惊叹,还关心地问沈谦:“小谦,这次玩得开心吗?”

      沈谦笑着回答:“很开心。”后来董言晰回想,这大约确实是沈谦最轻松的一个夏天了。秋天的时候,张阿姨也重新组建了家庭,她没有过问沈谦的意见,把婚贴发到了董家。

      董妈电话里不放心地问:“你们才认识多久,这么快就决定好了吗,前面才吃了一个教训,这次总该谨慎点吧?”

      投入爱河里的张阿姨什么也听不进去,赶在国庆黄金周完成了婚礼,沈谦没有出席。

      李奶奶也没有出席,因为她病倒了,刚开始是身体痛,吃不下睡不着,后来住了院。

      大三上学期,董言晰几乎每次回家,都只能去医院找董妈,外婆去世得早,李奶奶对董妈而言算得上半个长辈。

      张阿姨新婚后事业是水涨船高,来去匆匆的,在医院先垫付了一大笔医药费后,就不怎么看得到人影了。

      董妈暗自垂泪,李奶奶这次怕是不会好了,医院诊断是直肠癌晚期,化疗也没有效果了,发起痛来什么也吃不下,只能靠镇痛剂吊着,本就瘦削的一个人,很快消瘦成了皮包骨头。

      沈谦每天学校医院和家里三点一线地跑,本就话少的少年显得越发沉默。

      他默默地守在医院里,在病房里看书,写作业。董妈每每劝他回家,他只抬头看着董妈,不吭声。董妈就知道了,他什么都懂,老人日子不长了,他想多陪陪。

      春节前,李奶奶突然精神了些,有一天喝了一整碗粥,说不想在医院过年,要求住回家去。董妈叫来董爸,开车把她接回了小区。

      该来的总会来,每个人心里都给自己做预设,但真正发生的那一天,人还是有种接受不能无法相信的懵忡。

      董言晰只记得那一天老爸回来得特别早,老妈在客厅不停地拨着电话,老爸问:“打通了吗?”

      “没人接。”很焦急的语气。

      董爸又说:“小谦那孩子呢,别让他一个人留在屋里。”

      董言晰浑身一颤,登时心头涌上一种很坏的感觉,她急急忙忙跑下复式楼梯,冲出门去。

      沈谦家的门半掩着,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一个人呆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无神地地看着卧室的方向,像一座行将腐朽的木像。十八岁正鲜活的生命,此时一丝生气也没有了。

      这个屋子明明什么家具也没缺,却突然空了很多,透着一股沉沉的死寂,她明白发生了什么,心狠狠一沉,眼睛又酸又胀,视线开始模糊。

      “姥姥只是睡着了。”沈谦轻声说。

      她仰头倒了下差点涌出来的眼泪,走过去伸手抱住他,拍着他的背:“是的,她只是睡着了。”

      “这次,她会做一个好梦,梦里不会再疼了,能咬的动她最爱吃的炒米糖了。”

      “是的,她会做一个好梦,我们不要打扰她。”她指尖指不能抑制地发起抖来。

      沈谦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半晌,怀里发出一声很微弱的抽泣,这是董言晰遇见沈谦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哭。

      父母离心,把他一个人仍在别人家寄人篱下时,他没哭;

      父母撕破脸皮,吵的歇斯底里,相互推诿抚养责任时,他没哭;

      甚至他们各自成家,让他成为多余的存在时,他也没哭。

      可是现在,家没了,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了。心上最软的肉,能铸就最坚硬的甲。心上牵挂没了,那副甲也溃散了,仿佛赤身裸体立在刀枪林立的世界里,已经不知道靠什么护着自己走下去了。

      以前每次回家都会在门口喊一句:“姥姥,我回来了。”以后再也没人回应他了。

      那个和蔼又慈祥的老人,在明知道自己身体有恙的情况下,什么也不透露,尽心照顾了他三年,给了他人生中能享受到的,最长的亲情。

      “别怕,你还有我们呢。”董言晰抚着他的头,泪流满面。

      张阿姨的电话终于接通了,人正在Y市出差,接到噩耗连夜赶了回来,踉跄着扑倒在李奶奶的家门口,嚎啕大哭。

      要怪她不懂得“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吗,别讲了吧,谁不知道一车的道理,谁不还是活得一团糟,去他妈的道理,去他妈的早知道。

      整个葬礼过程中,张阿姨的泪没停过,她新婚的丈夫在Z市定居了,她想开口问沈谦要不要跟着一起去Z市,可是又犹豫了,他姓沈。

      李奶奶埋到了乡下的墓园里,葬礼一结束,回到A市,沈谦就径直回了姥姥的房子里。

      老人家的遗嘱里,房子和存款全留给了外孙,加上离婚的两边父母每个月打来的生活费,他只要不随便挥霍,一个人生活绰绰有余了。

      这是很明确的拒绝态度,也省了张阿姨开口。

      董妈拍拍她的肩:“他不肯跟你搬就算了,都快高考了,换城市不好,反正小谦自理能力很强,人又乖,我们会帮着照看的。”

      如果独立的生活就像沈谦那样的话,董言晰突然不那么渴望独立了,她开始赞同王霄霄的那句:“我一点也不想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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