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52赫兹》桃桃玻

8、大八卦

　　“妈妈。”林安拧开门把，见门边摆放了新的拖鞋，随手拎过来放在何前脚旁，“我们回来啦。”

　　客厅的电视贯彻着播放背景音乐的职责，何前从善如流换下鞋塞进鞋柜，直起身跟着他问好，“叔叔阿姨，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你们了。”

　　林家三室两厅，玄关转弯直通厨房，推拉门正对着饭厅，林振业早已听见声响的时候就出来，此时围着围裙笑迎他们：“平安和班长回来了，你们先在沙发上坐一下，茶几上有洗好的水果，还有一个汤就能吃饭。”男人戴副眼镜，清秀斯文，声音温和，和林安看起来有五六分相像。何前勾着嘴角点点头，扒在门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张苇在收汁调味，闻言回过头满眼是笑，“平安带班长去坐会吧，很快就好了。”

　　林安轻快地嗯一声，指指他的书包表示拿给自己回房间放好。何前见状一乐，主动请缨：“我来。”话出口顿觉冒失，又想解释并不是企图登堂入室，“我是说放椅子上就可以。”

　　男生倒没什么不悦，很轻地摇头讲个“没关系”，不见外地带他回了房间。走廊转过几步推门就到达，入眼是张胡桃木的书桌，穿堂风趁势吹得窗帘鼓起软包，纹绣的植物纹路似在随风摆动。何前打眼一瞧就笑了，米黄的墙纸浅绿的窗帘，床上四件套是天蓝，这些清新鲜艳的颜色拼凑成四季里最快乐的季节，整个房间都明亮宽阔，人进来心情也不自觉会变得更好。

　　“哦对，”林安放好书包又想起什么似的拉开抽屉，在井井有条的储物格里如约拿出一瓶无比滴，“给你的，蚊虫叮咬管用。”

　　何前本低头看他翻找，明白他的机器人程序总会随时随地启动，于是没推辞坦然接受，“谢谢你，小平安。”这却是跟孙志远学来，他真实一肚皮稀奇古怪的代号，每天可以换五六个不重样来叫，上次林安父母来学校，他就立马学走了他的小名。

　　虽然群名已叫平安是福，小名被迫成为大名，可何前这样叫出来还是令他有点局促，林安自喉咙口咕嘟一个嗯，眼睛害羞似的眨一眨，捉住食指搓了两下。

　　讲完这几句话他们都安静下来，这奇怪沉默的气氛就显得黏稠，班长瞟到桌上时钟跳动一个数字，叼住右边腮帮的软肉打算岔开话题，“吃饭！”好在门外及时传来招呼，林安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从他身边挤出去，嘴里还应着，“我们来了。”

　　热腾腾的体温像夏天的风，轻轻笼罩了他一下又游走。

　　张苇要感谢何前，完全就按照林安收集回来的信息制定菜单，一桌七八个菜色香俱全，这怎么吃得完呀？小班长想扶额，被热情的款待冲击得哭笑不得，一旁林安已乖乖去拿碗筷摆放。

　　夫妻两人再次对他之于林安的照顾表达谢意，赵倩是风风火火的性格，何前习惯自己做更体贴懂事的角色，遇到林张夫妇都是客气温柔的类型反而举止不自觉腼腆。但晚餐依然宾主尽欢，毕竟他做模范小孩拥有十好几年的人生经验，讨大人喜欢原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加上林安的父母确实很好，何前在没有停歇的让菜里吃得肚皮滚圆，已经没有一丝缝隙再可以塞下饭后水果。

　　“吃饱了吗小前。”张苇笑眯眯看两个孩子，“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太饱了阿姨，我都吃了两碗饭。”何前在这儿感到自在，语气也不由自主亲密，“都好吃，我快吃不过来了。”他今晚吃的可是平日饭量的一倍！张苇看他不客气吃得香更高兴，一叠声让林安带他下去散散步。“那你们出去走走，别撑坏了，消化消化。”

　　时针爬过八，散了步正好能回家，他索性和两人道别，热情难却地又打包走了没吃的水果，林安钻回房间拿了猫粮跟他一块进了电梯。

　　胃顶得何前怪难受，他半阖眼倚着电梯感受饭后低血糖带来的些微困意，指节轻叩扶手。林安窸窸窣窣地在旁鼓捣装猫粮的塑料瓶，动静也轻，他忽然想起刚刚饭桌上张苇说他小时候的趣事。

　　“那会是小学第一次考试，第二天出成绩，放学我来接他，”饭厅的灯光暖黄生晕，四人捧着碗和乐温馨，“他对我说妈妈我考得不好，我肯定以为是他第一次参加考试不适应，想着不能打击孩子的自信心，赶快说没事儿，不懂的题我们教你。”林振业听到这里先笑起来，“结果试卷拿出来看考了97，我说平安，你考得很好的呀怎么会觉得不好？要不是知道他真没那个心眼说不准得猜是故意的呢，然后他说，没考到100，不好。”

　　大家都想象到他那一本正经苦恼的样子，露出饶有趣味的表情，“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一直以为考试必须要拿满分呢，打小就死心眼。”

　　挺可爱的。何前在失重里回忆完小且执拗的一个林安，电梯正巧发出“叮”的提示，然后历经很多年长大了的男孩就转过身青青叫他，“到了。”这一瞬仿佛时光悄悄重叠，过去跃迁到现在降落在他的面前，班长在这种美丽的交汇里目露柔软的笑意，答道：“好。”

　　他们一前一后踏出单元门，周五的小区熙熙攘攘。林安惯例要呼唤妹妹加餐，脚步轻快贴着灌木丛走，何前悠哉悠哉，手机震动两声，拿起来看是许梧。女生担任英语科代表，和宋昭昭玩得好，一行人本来就多许多交集。他没往心里去，点开信息发现她发来一个英语演讲的报名表。

　　“老师说你口语不错，问有没有兴趣参加？校内选拔通过会再去区里。”

　　也许是没等到他即时的答复，她又接着发。

　　“我们班有名额共三个，我也报名了。”

　　他锁了屏幕将手机又放回口袋里。

　　林安的小猫今夜姗姗来迟，何前陪他绕着小区找了一圈还顺便拯救了饱胀的胃肠，直到他们呼唤第五遍才出现。小猫不知从哪潇洒回来，头上挂着碎叶杂草，娇气地咪咪叫，看林安带着个没见过的何前倒猫粮也不好奇，偏头蹭蹭裤腿既没弓背也没哈气，只懒洋洋甩甩尾巴就埋头干饭。真有这么通人性的小猫？他心中暗暗称奇，伸手把长毛上的叶子拿下去也不影响猫粮被嚼得咔咔直响。林安蹲在他的脚边一手揉弄小猫的圆脑袋，一边仰头，上目线湿漉且明澈，慢慢地问，“你是不是要回家。”

　　“对，我该回去了，你不用送，地铁站很近。”他舒出一口气。即将道别，何前感到自己于冥冥中终于要回到正确的方向去，那若有还无的警惕也松懈，挥手离开后心情颇好地回复许梧：可以啊，我鼓起勇气尝试一下。

　　*

　　陆明随今日的习题册下发军训的通知单，这个重磅消息使教室里顿时挤眉弄眼怪叫一片。他自己是年轻的班主任，看待这群半大不小的萝卜头也更有新鲜的过来人宽容，任由他们再多聊两句才继续，“好了，安静，听我说。”他拿着教具跺一跺讲台，声音渐渐止息，“现在发下去的这张通知单家长一定要签字再交，某些人尤其注意，他们的书包是有个黑洞，什么东西发下去就再也收不上来。”这话说出去立时得到一群男生窃窃哄笑，“看清楚注意事项啊，存在个别特殊情况的家长可以和我打电话沟通说明，注意交单和缴费的时间节点。”

　　前排的人先拿到便头碰头一起看，宋昭昭长得白最怕晒，何况还是在九十月间军训，一听简直想原地晕倒，没精打采枕在胳膊上小小声问林安：“安安你去吗？唉，也是，哪能不去，算综合素质分的。”

　　他的情况目前还是被保护得很好，在这种被当成普通人对待的平等里有细微的快乐漫上来，林安隐隐约约地察觉，这或许是李老师所说的，那种一样，那种自由。“嗯，”所以他也小小声回应，“初中军训我没去过。”

　　“怎么这么好！怎样才能开到病假条啊，”女孩子叽叽咕咕，“主要是热，下午训练你知道多难受吗，烦人。”

　　“但也有很好玩的，”她想了想又弯起眼睛，“我们初中那时候，隔壁班有个男的趁军训表白了，但是他阵仗弄得有点大，结果被教官发现抓到后面去罚蹲马步。”

　　她边说边笑，林安听得热闹，嘴巴微翘。前排勾手朝后把纸传过来，宋昭昭刚一接着就苦着脸唉声叹气递过去，“怎么选的是这个时间啊，军训完回来直接公布月考排名开第一次家长会，那谁还敢玩。”

　　通知陆续发完，叫苦连天的远不止她一个，开始人人都以为国庆后还能松松弦，谁知是命运早已暗中标注好价格的馈赠。陆明在心里幸灾乐祸，期待那周不用看晚自习终于能松口气，交代完夹着教具风风火火回办公室。他一走大家立马扎堆讨论这件事，课间连着体育课，孙志远溜溜达达走过来一跺脚把宋昭昭吓了一跳。

　　“你要死啊你孙悟空！”她气得抓起一本书就挥过去，大杖则走！男生赶紧往旁一跳避开，嘴里讨饶：“好好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是来找小平安的，不知道你在发呆。”

　　林安很乖一个拍拍宋昭昭的肩膀安抚，看孙志远鬼哭狼嚎受罚，他们这边正闹着，声音大到前排都能听得见。“何前。”许梧跟另一个女生抱着文件夹在班门口叫他，“这节体育课我们去练习，老师已经帮你请假了。”

　　何前停下手里的笔抬起头听完应好，回头向他们指指前门示意，从抽屉里掏出修改过的演讲稿预备和她们俩一起去阶梯教室，“又留下我们孤单的父子俩。”孙志远皱皱鼻子，“忙、都忙。”

　　“哈哈笑死！”宋昭昭找到时机反击，嘲笑地毫不留情。

　　林安不擅长英语，对此一点也不感到遗憾可惜。参加演讲比赛的人选早在之前的英语课上已经公布，大家都知道他们没多久就要初赛，时间还偏不凑巧在月考前三天，两人被叫走训练都有好几次。林安记得宋昭昭抱怨过自己落单，因此今天体育课专门关心同桌，“上羽毛球，昭昭这节课和谁一组？”女生嘟着嘴，看见孙志远跃跃欲试想抢人，作势要瞪眼，换来举手投降：“可以可以，你们一组，我找老张搭档。”话音落下就嘿嘿嘿地朝体育委员跑去。

　　林安性格静，又包容，宋昭昭觉得和他玩快乐过很多爱计较爱说闲话的同龄女生，遂很满意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羽毛球课的上课地点在体育馆的球场，实验中学办学条件优沃，连球场都配备空调，老师集合整队点名，再热身分组练习。林安个子高，臂展长，没想到在羽毛球上点亮了些许天赋，宋昭昭跟着他找到了技巧，顺利完成这堂课的训练要求被获准休息。他们俩坐了有五六分钟后孙志远过来，边抱怨空调怎么不给力啊，边热得直喘气。他想着干脆去小卖铺买雪糕，鼓动两人和他一起，宋昭昭率先响应，林安无可无不可，于是全票通过。

　　课间能溜出来进货的人可不多，上体育课的班也没几个，校道人影稀稀拉拉的，偶尔风吹过树叶会有扑簌簌如纸页摩擦的声音。林安趴在冰柜前给自己挑了根牛奶棒，宋昭昭选了八次方，“这才好吃呢，一口一个！”

　　小卖部门前种植了一排梧桐木取荫，地理位置靠近宿舍楼西门，挨近综合楼A座，正对篮球场。林安规规矩矩吃冰，宋昭昭亮晶晶看人打球，孙志远坐着拆包装到一半忽然撞撞他们俩，“哎，快看，那是谁？”

　　是谁？两脑袋伸长脖子一齐瞄，像两只土拨鼠。自这个方向望过去正好能看到A座一楼的阶梯教室后门掩了大半，但男生的身形却很清晰。少年长身玉立，靠在门边隐匿在光影交错里，隽秀得像幅写意，而另一个女生斜签着倚过去看同一份文件，单从依偎拉长的影子来看可以说是神仙眷侣亲密无比。

　　“谁呀！是何前吗？哦~”宋昭昭眯眼确认一个音拐十八道弯，“有情况！”再一想不对了，“那我们小梧呢？难道是他们之间的僚机？”

　　“对诶，许梧呢？”孙志远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自觉窥探到了好学生班长的桃色机密，一杵两人，“今天的事咱们保密啊，然后找机会再敲他一顿！”

　　林安全程叼着牛奶棒看他们密谋，摸不着头脑但觉得有趣，见他们先小声逼逼后中声蛐蛐，眉飞色舞商定大计，久到林安都吃完一根雪糕，站起来找垃圾桶丢木棍。

　　“那就这么决定。”一对前同桌击掌为盟，孙志远畅想未来，“班长有点小钱，最好带我们去吃火锅。”

　　他们踩着点回去集合，一节课就这么消耗结束，女生们相约去换汗湿的运动服，许梧一回来就被宋昭昭挽着手臂互通敌情。

　　“什么？”女孩子捂住嘴眼睛发亮，“真的吗？”

　　“你也不知道呀！”宋昭昭继续嘀嘀咕咕，“孙悟空讲要……然后我们就……吃火锅！”最后三个字掷地有声，林安只听见这个，舌尖抵住上唇想笑。

　　“哦那会老师在听我练呢，”许梧也想起来了，脸颊透出兴奋的红，“我们是挨个来的，除了自我介绍，还有主稿，还要准备针对稿子提问的回答。”

　　那边姐妹正交流情报，这厢何前被孙志远怪模怪样的审视弄出一身鸡皮疙瘩，实在受不了给他一巴掌，“干什么呢！有话就说！”

　　“哎哟！”可怜的同桌搓着手臂控诉，“你再不好好对我何前，我可是知道了你的大八卦！”

　　“什么大八卦？”他堂堂正正做人，闻言好笑，指间转动水笔，从小指能流畅衔接到食指，配着修长的手平添两分贵气。孙志远翻个白眼，不自知的帅是最让人讨厌的帅！“哼，哼，自然就是。”他阴阳怪调地不说了，倒像真堪破了什么秘密。何前莫名心虚起来，摸摸鼻子暗忖他怎么也不该知道吧，自己可谁都没说过。

　　“你有没有喜欢过谁，安安。”许梧回座位了，宋昭昭还意犹未尽，开始调戏老老实实小同学。

　　“嗯？”他从鼻子发出一个咕哝的单音，眼睛透明得一汪清水也似，“什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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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林安：什么喜欢？喜欢猫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