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52赫兹》桃桃玻

3、何前早上好

　　“和新同学相处得怎么样？”他刚上车就接到母亲迫不及待地问候，林安把书包放在座位上给自己系安全带，口内回答，“嗯，刚认识。”

　　这个答案有点答非所问，林振业左转导航回家，忍不住先为儿子找了借口，“平安还和人家不熟吧。”

　　“那可以和妈妈分享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张苇对事情的起因饶有趣味，期盼缘分是由善意开始。因为大概在林安五六岁的时候张苇就发现，这小小的孩子似乎对于人的七情相当钝感。

　　要怎么去理解呢？它意味着林安的喜怒哀乐表现常常更淡漠，对疼痛的忍耐力也更高，也对他人的心情缺少同理。小区的儿童游乐场一向热闹，可林安却没有从那里收获过新的朋友。童言无忌，别的孩子私下里说跟他玩没意思，张苇偶然听到心疼得要掉眼泪，林安却还是那幅波澜不惊的样子，专心致志扶着自己的小火车开遍滑滑梯。所以她深知林安性格虽不算孤僻，然大多数人也并不能够完全包容那些表达和聊胜于无的情绪回馈，只能希望会有人听到星星的声音。

　　“他的伞掉了，我捡起来。”出了一身汗此时被冷风吹得很惬意，新鲜出炉第一天的高中生语气也不自觉轻松，“他妈妈问我是哪个班，发现是同学，然后就叫我一起。”

　　没想到是这样的初识，任何在林安身边降临的善意都令夫妻俩由衷感激。他们在前排露出笑容，对这个新开头充满积极乐观的心态，张苇甚至忍不住提议：“下次你也可以请你同学过来玩。”

　　下次？尚未到来的事情不能使林安投入过多的注意力，微信界面除了置顶的家庭群，最上面一栏还是添加好友打招呼的系统提示，在备注为“何前”的对话框里，迄今为止还没有出现另一条新鲜信息。他没有应和母亲的畅想，翻出报道指南确认开学时间，定了一个工作日六点起床的闹钟。

　　*

　　“真不打算住宿？”赵倩偏头查看后视镜车流，倒车掉头，“你们班主任说新的校区大，只要申请都会有宿舍哦。”

　　何前捧着手机回复信息，他不是实验中学初中本部直升，朋友圈发了录取结果后很快就有以前的同学联系他约好开学报道两人同行。陌生的环境人更倾向于和熟悉的对象建立社会关系，他爽快答应下来，但今天却没有见到对方，故而两人正在聊天是哪里错过了碰面，此刻听到赵倩的提议露出个明晃晃微笑。“妈，地铁二十五分钟，你又不用天天送我。”故意停顿一会，“而且我认床。”

　　“哎——”换来赵倩哀叹一声，“何前你就是没吃过生活的苦。”

　　嘻嘻哈哈车程中她似想到什么又讲：“今天遇到的你那小同学好像我们找名字的时候没见过？你有印象吗。”

　　何前记忆力卓群，翻扣手机屏幕回忆那张喜气洋洋花名册，确实遗留过林安两个字的痕迹。“在下面吧估计，谁像你天天找名字从第一个开始看。”

　　当然，这和成绩密不可分，他暗自腹诽这排名制度，却并没对林安贴上什么标签。男生多少因为一贯以来的优秀在交往上更能平等相待，此时也不欲多言。

　　*

　　正式开学的日子恰好是周一，林安出门前再次检查了交通卡、钥匙、文具，带上门离开。本来林振业和张苇建议接送一个月待林安适应后再由他自己上下学，但是被拒绝。夫妻俩蛮有点惊讶，却见他慢条斯理地复述了路线和路程时间，终于决定支持孩子独立踏入新的世界。

　　因此，林安出了闸机把交通卡沿着小格塞好，在体会了早高峰拥堵的出入站客流量时也顺势遇见了被放养的新同学。

　　“早啊。”何前出站就看见那个清瘦的身影，这会加快两步追上去拍了拍他，“你也是坐地铁来的啊。”不怪他一眼锁定，主要是对方的新款N家书包与书包上那个摇摇晃晃的猫咪挂件太有辨识度，实话说在人群里有点鹤立鸡群。

　　林安在地铁上戴耳机，他习惯在密集人群里创造独属自己的天地，所以似是没预料到那样被何前的动作吓了一跳，肩膀一缩乌黑眼珠静澄澄看过来。

　　“哎，”何前收回手，有点赧然，“是不是吓到你了，没注意你戴耳机啊，抱歉。”

　　林安摇头示意没关系，眨眨眼想起他的名字，把耳机摘下来放回书包，板板正正回复，“何前早上好。”

　　第二次见面何前好像逐渐能猜到林安的思维模式，跟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小机器人一样，每个步骤都会通向必须执行的指令，比如问好。虽然他依然感到不太适应，但还是从善如流地颔首，“早，你吃过了没？”

　　古人诚不我欺，最合适中国宝宝体质的寒暄宝典果然是早上好，怎么样，吃了吗，睡得好。林安对这个问题在语言训练里重复了千万遍，已经可以轻易得出答案，遂挺认真地告诉他，“吃了煮鸡蛋喝了牛奶。”

　　再下去就没有了，回答完他的提问林安继续专心走路，后脑勺发丝被阳光照得有绸缎一样的光泽质感。何前没等到他的反问，怔愣一秒，失笑将手抄在裤兜里跟上去，心想好好好就当我在和人工智能对话。

　　一路无可记述，两人一前一后踏进校门爬楼梯，期间还偶遇陆陆续续的问候。准确来说，是与何前问候。林安两耳不闻，记诵熟悉校门直达教室的最短路程，侧脸看起来有十分的专心致志。

　　每个人位置是按学号排，贴在班门口的座位表一览无余，属于新生的一整栋教学楼充满年轻而快活的声气。陆明倚在讲台边默数入座的同学，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可以派人去领取课本，恰好此时走进来一对高个儿，立即点上数名男生一同去图书馆做劳工。

　　何前似是习以为常，点头应好的老师，然后去放书包，轻轻一杵林安说把你的也先给我。林安迷迷糊糊顺着他伸出的手掌递过书包，下意识在上面拍了拍。

　　“放心吧，它们保准好好的。”被这个动作逗乐，何前笑着许诺，又很自然地朝其他人招手，“走吧，图书馆在对面二楼。”

　　他这样的男孩天生就具有号召和令人信服的向心力，如块磁铁，得到簇拥一向很容易。男生们吵吵闹闹地去了，路上自我介绍互通姓名，林安静静地听，没有主动开口。直到快走到目的地，才有人发现他的沉默，青春期男生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立即很热心问哎你怎么都不说话的啊。

　　何前随着众人目光方向转过去，一群好奇的眼睛把林安框在里面。众人的注视让他的脸一瞬红得像要滴血，对那些单纯的探询手足无措，身躯仿佛石像般僵硬沉重。他回忆着以前上课做的脱敏练习，掐着虎口连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努力平复下去：“因为我说话有点慢。”

　　大家善意地笑着起哄：“没事的，你慢慢说咱们慢慢听嘛，正好晚点回教室！”

　　这句话说出口林安才好似放松了一点，轻轻地弯起眼睛笑了笑。他长得很真心，说话又诚恳，大家都没产生反感，还反过来嘻嘻哈哈地逗他。何前没意识到自己皱眉提心，做好随时解围的准备，这下松了气，打趣着缓和气氛，“书可不轻，还是省着点力气待会多干点活！”

　　图书馆里塞满了一样的年轻劳动力排队领书，好不容易终于轮到他们。负责的老师往桌前的签领表上指指，待何前按要求签完字，又朝身后努嘴：“贴了标签，对着看别拿错了，人数数准啊，你们班多了别人班就少了。”

　　真是好一项大工程！男生们眉来眼去地调笑分工行动，人人抱着厚厚一摞课本呲牙咧嘴地返程。新书重还罢了，尤其歹毒的是边角锋利无比，一旦抱久了就像美人鱼在刀尖上跳舞，得不到王子的爱情还附加手掌两道深深红痕，走廊里学生来来往往还得注意躲避。千辛万苦回到班上发现其余人被安排誊写课表和打扫卫生，每颗都是祖国的螺丝钉。

　　“快来接一下！”陆明老远就看见课本运输大军，第一时间伸手把任务派给正坐着聊天的不干活的人，“辛苦了你们坐一会，你俩把书发一下！”高一六班热火朝天干劲十足，陆明作为班主任在早自习到来之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充分地烧旺了新官上任第一把火。

　　林安甩甩手放松肌肉才想起去拿书包，何前看到他走向第四组第七排，靠窗位置。两个座位隔着教室最远的距离，一条对角线。他收回眼神，对身边新同桌递出的橄榄枝稳稳接住，“你好啊，我叫何前，没错是三中毕业的，那么巧吗你也参加过那次竞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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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当地较为知名的小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