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狗随狗》玫荔酒

1、就是这只狗

　　荣和九年，夏历六月初三。

　　一大早醒来，天色还是昏沉沉的，许莲灿推开窗一看，外面竟是下了一夜的雨，院子里的紫薇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凉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又把窗户合上了。

　　时辰还早，还不到辰时。许莲灿却是丝毫没了睡意，趁着家中众人都还睡着，悄悄戴上帷帽溜出了门。

　　出门就是承芳街，此时除了几家早点铺冒着腾腾热气，再没有什么声音和影子。许莲灿顺着承芳街一路走，一路在出神。

　　再过三日，她就要出嫁了。

　　昨天好友梅诗来的时候，也叹着气担忧她：“灿娘啊，你阿爷怎么就给你选了这么门亲事啊？那任家再有钱，也架不住他任五郎是个靠不住的呀。”

　　许莲灿面色无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喽。”

　　谁不知道任家有钱，全青淮府的布行、成衣铺子有九成都是任家的，听说在其他州府也有生意。而她家就万万比不上了，她阿爷是个落第的秀才，在一家书院里做夫子。她阿娘呢，是绣庄里的绣娘。她还有个弟弟，许宽思，跟着阿爷在书院里念书呢。

　　但熙朝的观念是士农工商啊。所以任家虽然有钱，却并没有很高的地位，也没人觉得许莲灿是高嫁。相反，那个任长风作为商人之子，走不了仕途不说吧，人也不靠谱，整日里就知道招猫逗狗，吃喝玩乐。有不少人都问过梅诗一样的问题：

　　怎么就选了这么门亲事啊？

　　许莲灿也问过，她阿爷说：“五郎这个孩子我教过，不蠢，不坏，不孬。闹腾了点儿，但是能有出息。”

　　在任长风之前，家里也一直在给她相看人家。阿娘都跟她细细分析过，城东有个白净秀才，人温和有礼，很是不错。但那秀才的爹太强势了，他说一他儿子不能说二，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受罪。

　　还有一个阿娘的娘家表侄，一直喜欢她，大家都觉得亲上加亲不错，但许莲灿不愿意，那个表哥长得实在是过不去，她都不敢想婚后天天对着那张脸怎么过。

　　噢，还有一个，之前跟阿爷是同窗，后来考中了同进士，现在是武安县知县。武安县就在青淮府辖下，一年前他赴任的时候还来她家吃过饭。说是三年前原配因病去世，有心再找个续弦。虽然阿爷说这个人人品不错，家境也殷实，往后也有前途，但是昔日同窗变翁婿，阿爷是真的受不了。更何况还是续弦，不是原配。

　　算来算去，任长风倒是最合适的。外形俊朗，父母宽厚，年纪相配，家境殷实。至于性子嘛，她阿爷说的那句话还算是能安抚人心。

　　“哎哎哎，那小子你跑什么？我这刚支起来的桌子就被你撞翻啦！”与怒骂声一齐响起来的是桌椅板凳倒地的声音。

　　“让让让让！”

　　许莲灿回神，正瞅见前边追着骂人的胡氏馄饨铺老板，被一锭银子砸了鼻子。

　　扔银子的那人速度不减，转眼就到了许莲灿跟前。许莲灿忙往东让，那人也向东躲，俩人结结实实地撞到一堆。冲劲儿实在太大，许莲灿捂着酸涩的鼻子后退了几步，还是哐叽摔了个屁股墩儿。

　　对方也没刹住车，顺着惯性摔了个大马趴。

　　在落地的前一瞬，对方尽力拧了个身子，才没砸到许莲灿身上，只是把她的帷帽给扑掉了。

　　“哎呦！谁呀！没听见说让让吗？”那人一脸不爽快地爬了起来，看见捂着鼻子、两眼泪莹莹的许莲灿时愣了愣，面色有一丝不自然，想扶又不敢扶，想走又不好意思走。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许莲灿见还有人追过来，看了男人一眼，示意他赶紧走远点，自己则撑起身子往边上躲。她可不想惹上麻烦。

　　那男人也没磨叽，转身跑向一条巷子。

　　“倒霉。”许莲灿擦了擦因撞到鼻子而酸出来的眼泪，手掌沙沙的疼，一看，是刚刚按在青石板路上的时候擦破了皮，还沾着泥沙。

　　啊！昨天下了一夜的雨！许莲灿惊慌地把自己的衣裙扯到前面来一看，有泥有水有青苔蹭上的绿......不是吧，难道要沾着一裙子的泥水一路走回家吗？也太丢脸了。

　　真是倒霉！

　　叹着气捡起地上的帷帽重新戴好，虽然帽纱上也沾满了泥水，但起码能遮脸。自我安慰地想想，只要遮住脸，别人就笑话不了她！

　　那一群人也追了上来，一阵风似的经过许莲灿身边，然后又快速地远去了。只隐隐约约传来他们的呼喝声：

　　“五郎君！别跑啦！前面也有人堵你的！”

　　“五郎君，快停下吧！郎主说要打断你的腿啊！”

　　许莲灿面色一僵，这个五郎君，该不会就是任五郎吧？他是在干嘛？逃跑？

　　“摔疼了吧？来来来，进来把身上的泥水擦擦。”馄饨摊的老板娘很热情，拉着许莲灿的胳膊往店里走，一边走一边笑话道：“刚刚撞倒你那个，就是任家五郎，闺阁中的小娘子可能没见过，我们可见他见得多了。日日都得惹点麻烦，别说这承芳街了，整个青淮府的商户都认得他。”

　　“不过千嫌万厌呢，还是有一点招人待见的。”老板娘从架子上拿了条手巾，递给许莲灿，笑眯眯道：“出手大方，每回惹了麻烦都拿银子补上。诺，刚刚那些桌椅就是翻倒了，也没坏，就扔了二两银子来。”

　　许莲灿在心里嘁了一声，有钱就是为所欲为啊，败家子儿。

　　向老板娘道了谢，许莲灿摘下帷帽，打算也擦擦帽纱。

　　“我借你件披风挡一挡，等你空了再给我拿回来就行。”老板娘翻箱倒柜回来，眼睛亮了亮，盯着她一个劲儿地瞅，瞅得她自己摸了摸脸：“我脸上也脏啦？”

　　“没有，没有，白净着呢！”老板娘拉住她的手，噙着笑上下一打量：“长得真俊俏，是哪家的小娘子啊？可曾婚配？”

　　许莲灿失笑：“婶子，我家就是后头荷花巷的许家。三日后您记得要来吃喜酒啊。”

　　“哪家的小子这么有福气！”老板娘惋惜了一瞬，她还想着介绍介绍自己儿子呢。

　　“不巧，就是任家五郎。”许莲灿自己也叹了口气。

　　“啊？”老板娘也问出了灵魂问题：“你家里怎么给你挑了这么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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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任长风：你说谁是狗呢？ 许莲灿：是你是你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