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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烬 ...

  •   作为皇太女,在这场皇储竞争中,我稳稳躺赢。
      谁料母皇突然暴毙。
      一夜宫变。
      父妃身披战甲,杀死了和我争夺江山的人。
      本以为他会将我送上皇位。
      他坐在龙椅上对我说,女儿,你母亲当了那么久的皇帝,这江山也该轮到我坐坐了。
      (一)
      父妃称帝,没杀我,算父女情分。
      但他把我许配给了孙明,这还不如杀了我。
      孙明是谁?我在上书苑的学伴,一个大饭桶,我最讨厌的人。
      成绩垫底,空有好皮囊,本来会是我后宫的集邮之一。
      没想到,在父妃支持下,他摇身一变,成为王朝变革第一人。
      当大红花轿候在我宫门前时,我恨不得冲到高头大马前,直接把孙明掐死。
      小栗子拦住了我,她附在我耳边,悄悄说:「殿下再忍忍,飞龙军就快归朝了,小陈将军一定会帮助您的!」
      我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小栗子说很对,小不忍则乱大谋。
      想通这点,我微微一笑,在小栗子的搀扶下,坐上了花轿。
      喜乐响彻整条皇街,华贵的花轿宛如囚笼。
      许是为了防止我逃跑,原本敞开的座辇又硬生生加了层帘布。
      我在轿中有些喘不过气,内心埋怨母皇糊涂,又骂父妃狼子野心。
      就这样,在一声新妇到的高呼中,我到达了孙府。
      孙家乃是中州有名的世家。
      父妃称帝,根基不稳,有孙家支持,朝堂上自然没人敢多说什么。
      我有点想不通,推我上位不比推我老爹更合适吗?
      「火火,下花轿了。」
      听到他甜蜜蜜地呼唤,我快要吐出来。
      这货叫的是我小名。
      我五行缺火,母皇唤我火火,但只母皇有资格这么喊我。
      在孙明叫我第二声前,我火速把手交出去,他轻轻一拉,揽住我的腰肢,飞旋而起,引得现场一片惊呼。
      我在盖头下不屑撇嘴。
      呵!竟敢在我跟前装腔。
      这场婚礼由父妃亲自主持。
      无良小报将我和孙明的强硬捆绑大书特书,硬生生洗成了青梅竹马,天生一对。
      我明明是忍辱负重,智勇无双的皇太女,被添油加醋扭曲为胸大无脑的恨嫁女。
      我要发疯,我要揍人,我要江山。
      然而,我的愤怒被父妃一句话逼了回去。
      他说,女儿啊,爹死后,皇位肯定是你的,但你得比爹活得久才行啊。
      他说完后,我立马冷静下来,后背一片冷汗。
      是啊,得活着才行。
      (二)
      我捉摸不透孙明。
      可能是因为我从未正视过他。
      他笨拙、呆板,完全不符合世家子弟的标准。
      空有脸蛋,简直是个草包,只适合乖乖待在后宫,当个漂亮玩偶。
      他居然要去上早朝。
      亲娘嘞,我鼻子都快喷火了。
      他懂什么是政事吗?懂什么是外交吗?懂什么是民生吗?
      小栗子告诉我,他懂,不仅懂,还要被派往西洲举办庆典。
      我快吐血,要知道,以往那都是我的业务。
      当我叹气有快二十次时,小栗子给我出了个馊主意:「殿下,要不您去求求驸马,求他带您一块过去?」
      我盯着小栗子看有一会儿,这丫头对我眨了眨大眼睛。
      眼光很清明,很澄澈,看起来不像父妃会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所以,我当她说这些话是没过脑子。
      看着高宅大院上的一方天空,我想念起小陈将军。我那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铁血好姐妹。
      我迫不及待想要她回来,但又怕父妃的手早已安插到飞龙军。
      这时候,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毕竟,除了她,我没有别的好朋友。
      (三)
      孙明下了早朝就来找我。
      他是个纯情派,不仅要得到我的人,还要得到我的心。
      新婚夜并未动我,更别提大展雄风了。
      我怀疑他是彻头彻尾的废物,才会这般待我。
      我真的,憋屈到极点。
      说实话,我并不排斥和孙明有所突破,毕竟,他那张脸很漂亮。
      「火火,用了早膳没?」
      「你别这样叫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火火,火火。」
      就在我快要吐出来时,我的心腹小栗子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虽然小栗子的高情商聊天术有些跳脱,但孙明很受用。
      他对我拱拱手,笑靥如花:「原来娘子是想跟为夫有专属爱称啊,为夫都懂,待我想好就告诉娘子。」
      等他走后,我教育小栗子:「撒谎不好。」
      小栗子大不以为然:「能产粮就是好苗,撒谎有用就是好办法。」
      孙明思虑一宿,憋出个「小火」。
      「你跟火离不开了是吧?非要叫这个字!」
      他委屈巴巴:「你命中缺火嘛,多叫叫是补火的。」
      「……还不如叫我娘子。」
      他眉开眼笑:「你果真是愿意嫁我的。」
      简直鸡同鸭讲,多说一句,我会七窍生烟。
      所以,我决定,收他入宫,一定拔下舌头。
      (四)
      七弟,被父妃剪了舌头。
      他喝醉了,躺在父妃寝宫大呼小叫。
      他质问父妃,凭什么坐在龙椅上。
      父妃淡淡一笑,只说了一句话,凭我是皇帝。
      侍从们一拥而上,将七弟按倒在地,父妃亲自剪了他的舌头。
      看着腥臭的暗紫色肉条,我胃里不住翻滚。
      侍奉父妃的大总管举着托盘对我嘱咐:「陛下希望您能对此作一篇文章。您可得早日将文章交过来。」
      摆明了,杀鸡儆猴。
      我一整天都没吃下饭。
      孙明得知此事,主动为我作文。
      他托小栗子塞给我,我一看,简直狗屁不通。
      通篇都在夸赞父妃英明神武,完全是篇毫无营养的彩虹屁模板。
      我杀过去指点他:「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了?」
      他眯眼打量我,很突然地问:「殿下是想我孙家惹怒圣颜吗?」
      「这跟你孙家有什么关系?」
      「您是我孙家的媳妇。皇上或许不会迁怒于您,但会迁怒我孙家,您嫁给我时,我们就在一条船上了。」
      这话,听得我来气。
      「所以,你们孙家,为什么不推我上皇……」
      他堵住了我的嘴:「小心隔墙有耳。」
      (五)
      我将孙明那篇文章交了过去,父妃邀我御花园一叙。
      母皇年年都会在御花园为我庆生。
      彩绸装点,珍玩铺地,各色牡丹摆满凉亭,主打富贵迷人眼。
      虽然每年都会被学伴们偷偷吐槽,但我很喜欢。
      「今年生日想怎么办?」
      有些意外,父妃竟会问我这个问题。
      见我沉默,他又说:「后宫不可无主。过段时间,就要海选秀女了。」
      「我希望你到时,能过来主持局面。」
      原来是在这里等我。
      我忍不住问他:「您爱母皇吗?」
      他看我一眼:「女儿啊,你生在皇家,不是早就知道,帝王无情嘛。」
      我没再追问下去。
      承办海选之事,父妃交给了孙家。
      小陈给我发来了密信,她告知我,她要送人选秀进宫,让我为她打点一二。
      看着这封信,我心情很复杂。
      从御花园离开时,父妃再三警告我,他不会只有我一个孩子。
      当务之急,不是先让小陈的人进宫,而是废掉父妃的生育能力。
      只是,名医都被请进皇宫,这事很难办。
      我不禁仰面长叹,除了小陈,真的没人站我这边吗?
      (六)
      母皇没死前,我有一堆舔狗。
      树倒猢狲散,奶狗,狼狗,最后都成了死狗。
      但我不是没有别的路,还有一条。
      只是,按当前形势,走这条路,性质就会变成通敌叛国。
      隔壁宰相岳珩很看好我。母皇在时,我认真考虑过这段感情。
      无奈他小气善妒,手段狠辣,要我独爱一人,是绝不可纳入后宫的。
      这段感情,便就此作罢。
      「容音,容音,萧容音。」
      怎会有人喊我大名。
      朝声源寻去,看见来人,我差点晕倒。
      岳珩此刻正趴在我院里的歪脖树上。
      旧情复燃、陈仓暗度、多少英雄豪杰靠老姘头东山再起,这机会不就来了。
      我东瞅西看,见四下无人,当即对他招手:「你快下来。」
      岳珩腼腆一笑:「我不擅轻功。」
      「那你怎么过来的?」
      他朝身后一指。
      我眼睁睁看着孙明的近侍揪住他脖领飞下来。
      孙明面如黑炭,但笑容不减:「娘子,不向我介绍吗?」
      我咳嗽了一声,岳珩立马向孙明伸出手:「幸会,我是容音的好友叶宏。」
      孙明并未回握。
      这时,岳珩从脖子上揪出一条玉叶子吊坠,强行塞进我手中。
      「得知容音成婚,我特意来送还她遗留在我这里的东西。」
      我此刻满头问号。
      且不说我根本没送过他东西。
      这是打算拒绝我的求援?明明我还没找过去。
      孙明一拱手,对我眼放飞刀。
      「既是朋友,就一起用餐吧。」
      孙明在明月楼设宴,我一并跟去。
      看着满桌菜,有些无从下口。
      孙明满面春风,张嘴却夹枪带棒:「怎么不动筷,是怕我下毒吗?」
      简直没法和他同席,他一张嘴,我就想爆炸。
      岳珩一筷卡住了我面前的鸡腿。
      拿在手,咬一大口,比了个称赞的手势。
      但我知道,他并未把肉咽下去。
      他眼瞳幽深,看着孙明,笑脸之下,冷峻万分。
      (七)
      那顿饭,孙明没下毒,下了泻药。
      够狠。
      我跟着他筷子移动进食,以为能躲过一劫,结果拉到虚脱。
      就在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时,岳珩再次夜闯孙府。
      孙明前脚刚走,看着后脚从天而降的岳珩,我心都要跳出来。
      有点刺激,不过,更刺激的是,他刚过来,便被父妃的耳目捕捉到。
      消息传很快,仅数息,我这宅院被暗卫层层包围。
      「陛下有请。」
      不容拒绝,我被直接架走。
      「女儿,我不是要你小心一点吗?」
      父妃正跟一名女子下棋,他穿着母皇昔日最爱的丝绸寝衣,头发半绾,慵懒自在。
      只是眸光闪烁不定,隐隐可窥疯狂。
      他生气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如你母亲风流荒唐,但你作为长公主,该肩负起对这个国家的责任!你夜会邻国宰相,总得给我一个解释吧。」
      「我解释,您信吗?」
      「混账!」
      棋盘扫落在地,众侍纷纷跪倒。
      我没跪,直挺挺竖在他跟前。
      「有骨气,既不跪,就到天牢里站着。」
      我被父妃丢进天牢。
      那里饿狼环伺,踏入瞬间,无数双眼睛围剿而来。
      有人认得我。
      「太女殿下,是你吗?」
      天牢里再次掀起狂潮。
      「陛下是被谋杀的!陛下是被谋杀的!」
      看着面前疯狂想要挣脱枷锁的盲女,我呼吸急促起来,顿住脚步。
      「你说什么?」我问她。
      狱卒飞来一脚,将盲女踹翻。
      见她摔倒,我呵斥狱卒,却被猛地推进一间牢房。
      「真以为自己还是皇太女,进来这里的人,没人能出去。孙大人特意关照过,要...」
      狱卒话说一半,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他脸色骤变,赶忙闭嘴,
      在那间冰冷潮湿的牢房里,我呆了整整一周。
      没有粮食,也没有水,活吃了两只老鼠。
      (八)
      盲女是个疯子,当我知道她只会说那句话时,有些失望。
      牢里永远是黑色的,我已经没有时间观念,饥饿感快要彻底吞噬我。
      口干舌燥,我渴望水。
      从吃掉第一只老鼠开始,我的心态一再变化。
      肮脏的肉是无上美味,腥臭的血液是人间甘露,吃那只老鼠时,我甚至有些陶醉。
      孙明目睹了我抓老鼠的全程。
      当我将老鼠尾巴咽下肚,他如天神般降临到我面前,对我伸出手。
      「火火,跟我回家。」
      胃里泛起酸水,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感和难以控制的眼泪,一同袭来。
      骄傲溃不成军。
      他擦拭我的嘴唇,在我耳边低笑:「吃点苦头,这次应该会学乖吧,火火,我分明警告过你。」
      他将我打横抱起,我没有力气,只能蜷在他怀里。
      阳光是如此刺眼。
      他惺惺作态看着我,好像,眼中只有我。
      想一想,我的反抗好像有点儿戏,但这次,我探出了父妃的底线。
      他是真的,会杀我。
      孙明,变得越来越陌生了,明明我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忍下去就能活命吗?
      不,成王败寇,赢的人,才能活命。
      (九)
      孙府后门,抬进来一顶小红轿子。
      那是极亮眼的红,令灰色的孙府瞬间鲜亮起来。
      有丫头跟小栗子嚼舌根,说孙明抬了个女人回来。
      小栗子得了信就飞来找我。
      「殿下,不好了,驸马爷把女人领回家来了!」
      我正拨弄算盘,计算如何抠出粮草钱。
      见我不应声,小栗子有些焦躁:「殿下,您怎么就不着急呢?」
      「为何要急?」
      小栗子支支吾吾,挤出一句:「她是来争宠的呀!她要是迷惑了驸马爷的心,您就要难过了呀!」
      争宠?
      我控制着眼神变化,避□□露情绪。
      小栗子又来宽慰我:「殿下莫怕,小栗子肯定把您妆扮成府里最美的女人!」
      说着,摩拳擦掌,要一展她的梳头手艺。
      「咕咕、咕咕。」
      听见信鸽叫,我心头一弛。
      小栗子眼明手快,抓起托盘找借口开溜。她虽以我心腹自居,却始终不愿成为我真正的影子。
      「梁玉秋,西洲梁氏女,擅琵琶。」
      是岳珩递来的密信。
      看来,他得知消息比我快,已知晓孙明带了女人回府。
      看着鸽子扑腾离去,我瞬时心情好极,乐悠悠背身倒茶。
      逼宫计划正紧锣密鼓进行,岳珩告知我,他愿借兵助我杀入皇宫。
      虽未答应,但他展现出来的诚意令人很满意。
      借兵,无异于刀尖舔血。我得跟小陈好生商量。
      咻——突然冒出的弓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心中一惊,竖耳分辨,看着半掩的窗户,拢拢衣袖,小心靠了过去。
      窗户之后,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注视我,是孙明。
      他身负长弓就站在那,手上拎着一只鸽子。
      鸽头已被箭矢洞穿,还在向下淌血。
      见我过来,他擦擦手上的血痕,将鸽子在我跟前晃了晃。
      「火火,你瞧,为夫射了一只鸽子,今晚就吃烤乳鸽吧。」
      (十)
      孙明离开后,我第一次失控。
      我身边,一定有他的眼睛。
      不然,他绝不会那时出现,更不会精准无误地射杀信鸽,显摆着死鸽子警告我。
      「夫人,大人让我把鸽子盅送来给您补身子。」
      又是鸽子,这已是孙明差人送来的第五只鸽子。
      我扫了一眼小栗子,小栗子立刻收下托盘,赏了银钱过去。
      孙府人多嘴杂,孙明派人送烤乳鸽来时,我正在火头,未做打点,打砸东西被传得人尽皆知。
      而孙明,自那日起,便隔三差五的送来各种和鸽子相关的吃食,摆明是挑衅。
      若我还是皇太女,肯定要拿鞭子抽打他。
      但现在,飞龙军已在归程,我绝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
      「殿下,这鸽子盅怎么办?」
      看见鸽子盅,我捂嘴干呕了一声。
      小栗子摇摇头:「殿下,您何苦跟驸马爷置气呢?」
      「不要叫他驸马。」
      「您朝我撒气也没用啊。」小栗子小声嘀咕。
      「真搞不懂殿下您是怎么想的,驸马对您有情,三番五次帮您,您被陛下惩罚,驸马也是连夜赶入宫中,为了给您补身子,驸马天天找厨娘炖鸽子。」
      见我皱眉,小栗子并未闭嘴,反而跪倒在地,继续进言。
      「小栗子是心疼您才说这些话的!陛下宠爱您,驸马也宠爱您,您衣食无忧,身体康健,维持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那你觉得谁该做皇帝?」
      我打断了小栗子的声嘶力竭,她顿时愣住。
      看着她呆若木鸡的样子,我有些乏,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只要一闭眼,我就能看见母皇的脸。
      母皇是个奇女子,一无兄弟,二无姊妹,被双亲送上王位。
      她曾告诉我,她所行之路,一路艰难,我有兄弟,本不该为皇太女,但,她想试一试。
      她曾站在沙盘前,得意地向我炫耀,她兴女学,广纳女官,虽受诸世家牵绊,但启蒙之种已播撒,终会迎来收获。
      那时,我年纪尚幼,并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如今,我好像在一点点验证她的理想。
      梁玉秋,那个孙明抬进来的女人,在我向她伸手的一瞬间,回握住了我的手。
      也是,一个曾看见过世界的女人,怎会甘心成为联姻的工具呢。
      她俯卧在地,连连行礼,她说,士为知己者死,玉秋愿为太女殿下赴汤蹈火。
      也算,首战告捷。
      (十一)
      一眨眼,我和孙明成婚已有两月。
      小陈将军也已回朝。
      期间,父妃频频召她觐见,被她托病躲开。
      逼宫时间定在洗尘宴。
      小陈勇敢无畏,劝我借兵岳珩。
      我怕赌输,成为叛国罪人。
      小陈无奈,优中选优,组了一队精兵,以备父妃发难。
      我和小陈心里都清楚,父妃想借宴会收回兵权。
      说起来,孙明有一段时间没来找过我了,听说他夜夜宿在梁玉秋院子。
      小栗子对此打假,说他夜夜睡在书房。
      我才不关心他睡在哪里。
      距洗尘宴还有几日,我心中隐隐有些激动。
      我为父妃想好去处。
      若他不死,我会将他送去为母皇守陵,也算尽了父女情分。
      至于孙明,我会让他也尝一尝老鼠的味道。
      「火火,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竟没发现我过来。」
      浓重的酒气传来,我立马收敛笑容,厌恶地皱皱鼻子。
      刚要喊小栗子,孙明突然紧紧攀住我的后腰。
      我吓了一跳,他在我耳边低语:「火火。」
      脖颈冰冰凉凉,他在流泪,我想把他推开,却被他缠更紧。
      「火火,我自小心悦你,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成为你的夫婿。」
      见我不说话,他继续发酒疯:
      「你看我哪里比岳珩差?为何不肯正眼瞧我?你是我的妻,我要你,我不想再忍了。」
      他力气大到惊人,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粗重的呼吸随着他迸发的情绪,重重落在我身上。
      汗毛炸起。
      虽然意识到不能再刺激他,但我还是想将他狠狠踩在脚下。
      「怂货,连跟我说话都要饮酒壮胆,我凭什么正眼瞧你?」
      果然如我所料,他停止了动作,喃喃自语:「是啊,我是怂货。」
      见他势退,我立即呼喊小栗子。
      等了又等,小栗子始终不来,我有些烦躁。
      只见一个黑影子在门前转了又转,咔嚓一声,将门锁上了。
      孙明癫笑起来,猛然抬头,目光玩味看我:「你已不是皇太女,为何还不愿正视自己?」
      说着,他伸手一拉,将我拽入怀中,我心中厌恶至极,却怎么也无法摆脱他的钳制。
      「火火,我没想到,骄傲如你,真的会吃下那么肮脏的东西。」
      他用指腹摩挲我的嘴唇,被我躲开后,又拟作深情款款:「火火,你当日问我为何不肯助你,我这就告诉你原由。」
      他钳住了我的脖子,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令我头晕目眩,他将我摔到了榻上。
      见得了空隙,我迅速从榻上翻坐而起
      这时,却见他将帐帘搅成绳,牵绳擒住了我的双脚。
      「火火,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该给你一点教训呢?」他将那绳缠在我身上,然后慢条斯理地打了一个绳结。
      我心中生出恐惧,已分不清他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
      「驸马,我们有话好好说。」
      我尽量保持镇定,伸手去探褥下小刀,我发誓,今日就算殊死一搏,也要让他血溅当场。
      「是在找这个吗?」
      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是那柄小刀。
      我顿时瘫坐下去。
      这狗东西,今日找我,原来,早有准备。
      「太女,是驸马没有好好教导你。帝王之道,第一便是识人,你识人不清,如何能担大任呢?」
      「哦,我忘记了,你已不是皇太女了,你最崇拜的母皇,如果看到你今天的样子,会不会后悔当日立你为储君的决定呢?」
      我铆足劲朝孙明挥出一拳,他猝不及防,挨了一记。
      被打后,他双眼猩红,如暴徒,折住我的胳膊,朝我狠狠甩来一巴掌。
      「没有我孙家,你什么都不是,皇太女?呵,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你母亲的时代,彻底结束了。我,孙明,是你的丈夫,是你的天!」
      (十二)
      我度过了漫长而又屈辱的前半夜。
      后半夜梁玉秋突发高烧,婢子寻来给了我喘息时机,我一刀刺在了孙明的后背上。
      轻伤,出血,没致命。
      孙明拖着伤体,愤然离去。
      其实这夜我完全可以毫不在意。
      为了绵延子嗣,太女府开府前,母皇曾派人教导过这些知识,我所学到的,都是为了让自己更快乐。
      只是,我惯做主导方,这份习惯,被孙明攻了个措手不及。
      「火火,还疼吗?不然今日我代你向陛下告假。」
      孙明今日还杀不得,更令我感到烦躁。
      我将脸朝向墙壁,没有理他,他挨了一刀反而变得更下贱,一大早就来我这里讨嫌。
      「火火,我走了。我让婢子给你炖了补汤,你记得喝。」带上官帽后,他迅速朝我脸上轻啄了一下。
      我闷声反击道:「你好差劲。」
      他脚步轻快,跨出屋门:「我们来日方长。」
      「殿下。该梳妆了。」
      看见小栗子,我从榻上坐起来,她东瞧西看,独独不敢看我。
      小栗子跟了我十几年,我万没想到叛徒会是她。
      「更衣吧,今日穿那件紫色宫装。」
      我坐在镜前,对镜自顾,颈上有淤青,穿宫装有所不便,但我今日想穿那件。
      那件衣裙,是我被封太女时,母皇亲赐的,衣摆的四灵兽绣由她亲手绘制。她说,四方灵兽可保我儿平平安安。
      父妃诏我进宫是为商议皇后人选。孙家为他列了一份名册。
      看见我,父妃挑挑眉,虽没多说什么,但我看出了他的不快。
      会面结束后,他将六尚宫人召来,突然提出,要重设服制。
      尚衣宫来的是位老人,瞧见我有些激动,对我暗中行了一礼。
      我仔细看她面容,心中大喜,那是母皇最器重的外事官胞妹——才女谢云,她居然躲过了那场宫乱。
      母皇在时,前朝半数为女官,几大世家虽不喜,但也暗中较劲,培养了不少优秀女子。谢家更甚,连出四位女官。
      只是谢家被灭门,谢云怎会出现在宫中?
      我的困惑很快被得以解答。
      临出宫时,巡行女官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有地址。
      孙明在宫门处等我,我只好将纸条藏起来。
      小陈回来后,父妃对我监视更频繁,除此之外,孙明也在我身边安插了不少人。
      想到小栗子,我不由叹气,她既已叛我,留是绝对留不得的。
      「火火。」
      见我出来,孙明当即拥住我,笑容满面迎我上车。
      「还在生气?你昨夜刺了我一刀,我们也算扯平了。」
      (十三)
      仇便是仇,恨便是恨。
      何来扯平一论。
      谢氏全族仅余两人。陈,吴,周,曾经母皇治下最风光的几族,如今荣华不见,几家人蜷藏在小小院中,黄泥破瓦,满目荒凉。
      我步入院中,一眼就看见了香火弥漫的中堂。
      白色雾霭下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灵位,那些木牌全部朝向我,那些昔日冲我微笑着的女官,
      一如生前,众星拱月般环护着母皇的灵牌。
      「殿下,这就是咱们所有的人了。」
      谢云将各家叫出来,大概有十来人,都是些年轻孩子。
      脸上稚气未退,见着我哇哇大哭:「还以为殿下不要我们了。」
      从这些人口中,我得知了更多细节。
      母皇之死,确实并非意外。那场宫变,孙家早早有所准备,吞掉其他家族不少田产商铺,一跃成为中州第一大世家。
      父妃利用孙家登上皇位,同时也被孙家钳制,这也是后位迟迟不决的最大原因。
      父妃将我嫁给孙明,一开始,我以为是为了监视我,如今看来,是,卖了我。
      难怪难怪,孙明说我还认不清自己。
      那些孩子们跪在我面前,双眼含泪。
      「太女殿下,臣等愿誓死追随殿下,正我血脉,清除奸佞,还山河安宁!」
      (十四)
      父妃始终是活在母皇阴影下的,对此,我确信无疑。
      洗尘宴分外奢豪,装饰充斥着母皇最讨厌的金色和明红。
      我儿时最想看,但被母皇严令禁止的飞天舞姬,幻术师皆被请到宫内表演。
      莲花状的金色高台上,乐师奏着靡靡之音,舞姬们巧笑倩兮。
      宴会刚刚开场,眼球便被浓烈的颜色所刺激,极乐世界,想来,也不过如此。
      父妃孤独地坐在王座上,对着我举起酒杯。
      「喜欢吗?」他问我。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他话音刚落,一朵金色烟云在我头顶炸开,散下无数花瓣。
      「天女散花祝长公主花容永驻。」
      脸上抹满油彩的幻术师尖声朝我祝福,我看了一眼小陈,她此刻满脸紧张地扫视我身边的宫人。
      我对着父妃回敬,大袖掩面,将杯中酒洒在了衣摆上。
      众人看着我们父女,表情各异,有轻蔑的,有艳羡的,有警惕的,还有——「小心!」
      一柄利箭飞射而来。
      翻身逃遁。有人比箭更快,挡在了我身前。
      孙明抓住箭羽回头看我,这时那柄箭兀自烧起来,只一眨眼,变成了一支鲜花。
      「好!」父妃拍手叫起好来。
      众人也跟着鼓掌。
      我看着孙明,心中有奇异感。
      从据点回来后,我曾向他试探,只是假计唬他,探听口风。
      没想到,他如承诺一般,舍身护我。
      烛影颤颤,父妃的脸一半隐在烛光中。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着孙明勾手:「驸马来这里。」
      孙明迈步朝父妃走去,临行前对我张嘴唇语——不必担心。
      小陈侧脸看我,谢云也在宫婢中对我探首,时机瞬息万变。
      将目光从孙明的背影上挪开,我对着小陈点了点头。
      小陈引动哨声,数支飞箭瞬间击碎琉璃灯盏,大殿暗了下来。
      谢云纠集一群宫婢朝父妃所在的方位挤去,一脸毅然,分明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保护陛下!」侍卫长高呼一声,还未同人群汇合便被小陈一刀斩下。
      当我杀上高台,以为会等来父妃的忏悔和求饶,但他没有,他一动不动坐在王位上。
      孙明中了箭,像只刺猬,挡在父妃跟前。
      「死了吗?」我问小陈。
      小陈一脸警惕,将我护在身后。
      这时,突然爆裂的烟花照亮整个皇宫。
      「女儿,你还是太年轻了。」
      父妃从王座上站起来,一挥手,宫内烛火重新点燃。
      士兵从他身后涌出,将我和小陈团团包围。
      待看清领头将领的脸,小陈一口血喷了出来。
      飞龙军倒戈了。
      (十五)
      逼宫惨败,我并未成为阶下囚。
      千钧一发之际,谢云勒住父妃的脖子,迫使他放我出宫。
      茫茫夜色中骑乘一匹老马狂奔,只有逃命。
      陈家人和吴家人在皇街口接引我。
      我将前往东南,寻找从一开始就保持中立的叶家。
      年幼时,母皇为我与叶家长子叶宏定下一门娃娃亲。
      岳珩当日化名,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也正因此,我想起这个约定。
      若母皇没死,按约定,明年我得去叶家迎亲
      这是我最后一张底牌,只是不知道,母皇没了,婚约还做不做得数。
      因卡口有士兵搜寻,我乘船南下。
      在渡口休整,凉风卷落血色枫叶,也带来了皇城的消息。
      谢云被千刀万剐,全身□□吊在城门下示众。
      小陈将在来年春天被处以极刑。
      而我,只有一句长公主被刺,现下昏迷不醒,万金寻名医诊疗。
      反对父妃的人变得越来越少。依附他的人们在史卷中为他找寻到了新的身份。
      他亦是萧家血脉,比母皇的血脉更纯正。
      这类皇家秘闻流传很快,迅速代替陈谢两家谋逆的消息,成为人们饭后茶余的谈资。
      蜷在船内,静听流水,我的软弱在此刻暴露无疑,我眯着眼睛看船外的世界。
      日光倾洒,湖波平静,硕大的榕树立在水岸,偶有飞鸟低行。
      静谧安宁,是逃离争斗的好去处。
      但我不能动摇,小陈还等我救命,我还要为谢云收尸。
      历时一月,我终于到达东南界口。
      这是我第一次独行,我学会捕鱼,学会缝衣,学会自食其力。
      奇怪的是,不管到哪里,岳珩的鸽子总能精准无误的找到我。
      他将在界口的竹林接引我。
      每每看见鸽子,我总会想起小陈的建议。
      如若当日,向岳珩借兵,结果会有所不同吗?
      在竹林,我见到了岳珩,他身着青色衣袍,清俊温雅,瞧见我,躬身将我从船中搀扶出来。
      他握住我的手寒暄:「容音,我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这声容音,让我有了点现实。
      「饿了,请我去吃饭。」
      听见我回应他,他笑意加深,道了声好。
      转过身时,忽而又说:「原以为你受了难,会和善些,没想到,还是臭脾气,不过改了脾气,倒也不是我认识的箫容音了。」
      (十六)
      等跟叶家搭上关系后,我会在此地自立为王,向诸州下发告知书,正式向父妃宣战。
      一路逃亡并非没有收获。西部和南部颇信鬼神,可借此大做文章。
      此外,中州孙家一家独大,西洲梁氏主动向孙家投诚,送梁玉秋联姻亲之好。
      南北两州,决不愿看孙家独揽大权,只要我得到叶家的支持,东洲定会依形势而动。
      「容音,尝尝这个,竹糕,这边特有的,别地绝对尝不到。」
      岳珩用筷子插住糕点,沾了点蜂蜜塞到我嘴里。
      我大嚼特嚼,对他点点头:「好吃!」
      到达此地后,我便住进了他的私宅。
      那宅邸阔气,比太女府规模更大。
      他是邻国臣,倘若建在别处我绝无话讲,但他建在东南地界,让我不禁心生忧虑。
      天高皇帝远,而且诸州各自为政,比想象中更严重,接下来几天的观察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在这待了不到两天,就看见这些人和朝中派下的督城官起不下十次械斗。
      这些人只听叶家的话。就连官员办事,也是找这叶家说事。
      更滑稽的是,这芙锦城的叶家,仅是一个旁支。
      「容音,我下午带你出去逛逛,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拿。」岳珩一边给我夹菜,一边同我说事,
      过一会儿,他又捻捻我的衣袖:「天冷了,衣服也得新制些。」
      这话让我顿生烦恼,忍不住驳他。
      「我不见得会在这里过冬。」
      「未雨绸缪嘛。备上总归是好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忍住没跟岳珩抬杠。
      我近来油滑许多,已能面不改色为人画饼,当即收敛怒意,画大饼给他:「好兄弟,等我登上皇位定然好好酬谢你。我要给你…」
      他打断了我:「容音,你登上皇位,迎我进宫可好。」
      「怎么?你要跳槽?来我这当官?」
      我将果酒灌肚,立马摆手。
      「使不得,您这么一尊大佛,我这小庙哪里容得下。再说,你那主君是烂脾气,一气之下来找我要人,我哪里打得过。」
      「我并非要当前朝的官。」
      「那你要当什么地方的官?」我探头询问他。
      却见他双耳潮红,举杯喝茶,避开了我。
      「到时再说。」
      我心中暗暗嘀咕,不去前朝,难不成要到后宫去?
      (十七)
      我向叶家送了几次礼,皆石沉大海。
      第一次倒还好,第三次,刚到门口便被府中家丁拦住。
      「小哥,烦请通报。」
      他斜觑我一眼,朝后门的长队遥遥一指。
      「这些都是来办事的,你瞧那位,是上头派下来的大人。」
      「再怎么说,那位大人也是朝廷命官,你们这般行事,不怕被问罪吗?」
      小哥诧异地看我一眼。
      「问罪?宫里那位,吃用全都仰仗各家,就是那位到了芙锦城来,也得看我叶家的脸色。」
      好大的口气,我摸住腰间佩剑,正欲再问,被人捉住了手。
      岳珩将我拉到一旁。
      「一大早就不见你,原来,到这里来了,容音,你需要做什么,只管吩咐我就是,何必自讨苦吃,还是说你有什么计划,非要瞒着我才行。」
      我深看他一眼,向他宣告了我的野心。
      「我打算得到叶家的支持,在此地自立为王。」
      叶家是主动找上门来的。
      傍晚时候,一顶轿子候在岳珩的府邸前等我。
      那顶轿子,东拐西转,绕了好大一圈,将我带到了叶家宗祠。
      白烟袅袅,让我想起和谢、陈、吴、周四家人见面的场景。
      看着密密麻麻的灵牌,我有些发怵。
      叶家的现任家主,不肯对我示以真面目,头戴银色面具,背对我,正在上香。
      等了又等,我忍不住率先出击。
      「叶族长。我是箫容音,是被废掉的皇太女,也是和叶宏有婚约的人。」
      他哦一声,没有情绪,令人分辨不出态度。
      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来此,是有要事相商。」
      「既然来了,就先上柱香吧。」
      看着递来的燃香,我心中分外忐忑。
      索性心一横,高举燃香,大声喊道:「媳妇箫容音,拜见叶家列祖列宗!」
      对方没有恼怒,而是面朝灵牌叩首,拜了再拜,一共三次。
      然后,转身,朝我伸手:「信物带着吗?」
      我心中已有猜测,摸摸脖子,试探着抽出那枚玉叶子。
      递过去。
      面前人已摘下面具,在笑。
      一张俊秀的脸,亦是再熟悉不过的脸。
      他摩挲那枚玉叶子,深看我,漆黑的瞳,藏有太多情绪。
      「容音,你可知,当日,得知你成婚,我有多恼怒,我恨你三心二意,恨你背信弃义,我发誓要好好羞辱你。」
      「可到了孙府,我才知你不易,我处处为你忧心,又气你不愿信我这颗真心,现在,你愿意相信我了吗?」
      「我问你,萧容音,我叶宏以叶家为聘,助你称帝,若你顺利,让我成为你唯一的皇夫,入住中宫,你可愿意!」
      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他身边。
      我正要回答,他又话音一转,低声呢喃:「若你失败,我们便是同命鸳鸯。」
      眼眶有些热,鼻子也有些酸,这一瞬间,我的心砰砰跳动。
      不为任何利益,没有任何瞻前顾后和思虑,我告诉了他我的答案。
      「生同衾,死同穴。叶宏,我萧容音,绝不负你。」
      (十八)
      如我所料,自我向诸州下发告知书后,不少家族暗中送来贺礼。
      只是,所有人都在观望,除了叶家,无人公然支持。
      父妃派下十万兵马前来讨伐。
      孙家挂帅,打头阵的,正是孙明。
      我没想到,孙明居然活了下来,真是命大。
      比起命大,他胆子更大。对战当晚,便偷偷潜入城内,直接探我帐中。
      一见着他,我便知道,他是寻仇来的,旋即吹响声哨。
      孙明冷笑,上前就要斩断我的腿。
      帐中狭窄,躲闪不及,我被伤了右膝。
      他前来擒我,万般怨气.
      「公主当日告诉我,她无依无靠,只有驸马,要驸马疼惜她,护她周全。」
      「可笑可笑,萧容音,我这般为你,你却枉顾我生死,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向来不愿与他多话,见他依然将我当做傻子,忍不住反唇相讥:「我如何害你?若非你苦苦相逼,我们之间,何至于此,我母亲是如何死的,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孙明愣住,后退一步,辩驳:「我只是,容音,你莫要听信他人谗言,都是那姓岳的污蔑我!我爱你容音,我爱你!」
      他骗着骗着,竟连自己也信了。
      只是他不知道,岳珩怕我伤心,同我一起时,绝口不提从前事。
      岳珩听到哨声,前来相助,他招招狠辣致命,将孙明逼到城墙脚下。
      孙明负伤,欲要逃遁,被岳珩一剑刺穿下腹,他本想再补一剑,被我拦住。
      「留他一命,让他回去传话。孙明,你听好了,你回去告诉父妃,天命所归,势不可挡,休再抵抗。」
      孙明受伤后的次日,南北两州便得了消息,有农户在田地掘出了奇怪的画。
      那幅画对这场战争的描述,和现实一一对应,并预言孙明会在三日后暴毙。
      正是我的手笔。
      造异象和鬼神作怪,是我和小陈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南北两州尚鬼神,只要三日后派人暗杀孙明,便可再次验证预言。
      当然,能迫使两州大族站队的,绝非这点小伎俩。
      大族求的,不过是子子孙孙,福泽绵延,没什么比稳字当头更重要。
      经我和岳珩再三游说,以叶家商队做保证,出让邻国商贸权,两州率先打开各地城门,助我直攻皇城。
      令我惊喜的是,梁玉秋说服了西洲梁家,向我递来这期间在孙家获得的情报,同时也带来了西洲梁家的承诺。
      一路而来,势如破竹。
      如今走到这里,成败已经不由我和父妃做主了。
      我必须赢,父妃必须败。
      这是众心所向。
      (十九)
      最后一战的前夜,岳珩邀我策马共驰。
      天上无云,只一轮圆月。
      月光如银,远郊是一望无际的灰白。
      「容音。」他停住,牵马而行,唤我。
      我嗯一声,也跟着停下。
      「不要难过。」
      他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本要潜入皇宫,被他拦住。
      其实他不知晓,我已和父妃见过一面。
      父妃和几个月前我见过他的模样千差万别,满头花白。
      他看见我,仍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对着手上的小泥偶自说自话。
      「女儿,我不怪你。」
      「女儿,我常常在想,你是像她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你是我一手创造出来的杰作,你身上流淌着我的血液,为人父母,没有什么比看到子女超越自己更感到快乐的事情了。」
      父妃老了。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他还在对我说帝王无情呢。
      我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对着岳珩伸出双手。
      岳珩将我抱在怀里,他的胸膛坚硬温暖。
      心脏砰砰跳动。
      我突然想起,和他第一次相遇,那时我负责外宾接待工作。
      在我眼皮底子,这位宰相从凉亭翻身掉进了池塘。
      简直是我工作上的大失误,一着急,我抄起渔网,亲自把他捞了上来。
      正如他现在的姿势,我抱紧他,冲进太医院。
      想着想着,我笑出了声。
      从前糗事太多,所以欢乐也多。
      但,人生没有回头路,只能,不断向前。
      出乎意料,父妃没有丝毫抵抗,大开宫门,迎我入宫。
      百姓们翘首以待这场争斗的完美结局。
      岳珩打算替我探路,纵马走到我跟前。
      被我喝住:「退开,到我身后。」
      他眼中饱含隐忧,但还是听从了我的命令。
      「容音,请让我为你护卫。」经过我时,他低声请求。
      我了解父妃,知道他势必会做埋伏。
      但我不确定——假如我没有突破埋伏,会有怎样的下场。
      我已两手准备。
      骑马入宫,跨门的一刻,利箭果然射来。
      我躲开后,朝飞箭来源看去。
      围栏处,候有一队弓箭手。
      领头之人穿着艳丽的红衣,看见我,摆摆手,停止了射击。
      「火火,我一直期待这么一天。」
      他从高台飞下,风吹动半敞的衣衫,包裹在丝缎下的身躯,几乎可用狰狞来形容。
      那张脸万分怪异。
      一半美丽,一半却满是溃烂的疮口。
      若不是那声火火,我根本分辨不出,这是孙明。
      (二十)
      看见孙明,岳珩脸色骤然一变,当即要带我离开皇宫。
      只是这时,宫门已经关闭。
      「火火,你瞧,我杀掉了所有想要跟你争夺皇位的人。」
      孙明脸上挂着微笑,有点得意,像是在等待我的夸奖。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吐出来。
      一眼扫去,有父妃,有孙家的当权之人,以及朝堂上的几个大臣。
      「火火,成为帝王,要杀伐果决,阻碍之人,都要杀。亲人杀得,搬弄是非的朝臣更要杀得!」
      「火火,你不适合做帝王。可既然你想,我都会满足你,等我杀了他,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我会在这宫中一直陪伴你。」
      岳珩挡在我身前大吼。
      「容音,快逃!」
      红影闪逝,似妖魔。
      岳珩闷哼一声,手臂被一把钳住。
      「聒噪!」
      黑色利甲,毫不留情洞穿了他的臂膀。
      「你疯了。」
      「疯?我分明再清醒不过!我做错了什么呢?我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我一无所有,变成了一个怪物,火火,我的妻,我现在只有你了。」
      说着,他目光故作垂泪,呜呜哭起来。
      他尖长的指甲勾住我的脸,恨意滔滔:「可是,我的妻放荡、卑劣,若不是她那勃勃野心,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火火,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你赢了我就放过他,你输了,我就杀掉他。」
      岳珩对我点头,他被扼住喉咙无法说话,仍想让我逃跑。
      「驸马,我们有什么都可以好好商量,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你以为我还会这么说吗?孙明,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是你,自作孽!」
      「我已走到这一步,你以为不杀这些人,我就做不得皇帝了吗?什么叫,你满足我?」
      我对着孙明拍拍手,一群身穿甲胄的宫女鱼贯而出,为首之人,正是梁玉秋。
      她手持弓箭,一箭射穿孙明的肩胛,随后又是一箭,射穿孙明的脚踝。
      此后接连几箭,控住了孙明的手脚。
      梁玉秋,西洲梁氏女,擅琵琶。
      岳珩探到的消息不假。
      他不知道的是,梁玉秋不仅擅长琵琶,更擅长箭术,她是天生的刺客。
      梁家小看了她,孙明更是小看了她,人人都以为她是被规矩框住的淑女。
      我看着孙明在地上挣扎,内心毫无波动。
      「帝王之道,第一便是识人,孙明,我从来都不需要你教导。」
      四方宫门被打开,跟随我的士兵全数站到了我身后。
      梁玉秋看着我,高呼了一声:「女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跟着她,一同高呼,呼声响彻云霄。
      (二十一)
      我为母皇正了名,为谢云厚葬,小陈依然是我的大将军。
      岳珩如愿入主中宫,我们经常争吵,可每到了第二天,又会和好。
      做皇帝,我的风评两极分化。
      我杀死一批人,也扶持一批人。
      这些人,旷日持久,相互斗争着。
      有点可惜,孙明没活多久,在我登基后的第二年冬天就死掉了。
      我还记得那天,下了鹅毛大雪。
      那雪白白的,覆盖了整座皇城,我站在城楼上观雪,岳珩举着护膝过来骂我。
      我探手去接雪花,对他说下雪了。
      他叹气,将护膝替我围了上去。亲亲我的脸,忍不住唠叨:「知遇冷,腿就会痛,还不当心!」
      孙明那次夜袭,是真心想砍断我的腿,他在剑上淬了毒。导致我的伤腿虽治好,但遇坏天气,到秋冬季节,总会隐隐刺痛。
      我没有答他,而是回吻过去。
      岳珩抓住我的手,将我拥在怀中,我们一起看了很久的雪。
      到傍晚,雪停掉时,他告诉我,孙明没了。
      他说,孙明死前是清醒的,一把火点燃孙府的废宅,在烈火中微笑死去。
      我看向孙府所在的方向。
      大雪掩盖,已看不到烟灰。
      世界白茫茫,一片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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