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界为星》花朝司

3、困兽

　　一
　　路月浓后退几步，却没离开手电的光照范围，因为她清楚地明白一件事，光听陈菁菁描述那种怪物是远远不够的。就在刚刚，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已经逝去，她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人杀死的。
　　被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刺穿透，那死相一定最是凄惨。
　　查清怪物的长相与攻击方式是必要的，陈菁菁并不可信，就像于乔熙所说的那样，陈菁菁接近她们一定怀揣着其他目的，既然这怪物如此危险，为什么她不愿意跟着大队伍？除非她的队友已经丧命或者遭遇不测，在这种未知境遇里，不会有人愿意落单。
　　所以，就利用这次机会看清楚吧，看清楚那个怪物是何诡样。路月浓有信心躲开怪物的部分攻击，即使受伤也没关系，以她目前的能力来说只要伤口不致命就不会有危险。
　　亲眼目睹远比听说来得可靠，至少路月浓是一直这么认为。
　　只需这几秒的思考，一双小脚出现在电筒前，影子在它脚下蔓延，攀附在路月浓身上。顺着影子往上，路月浓瞧见一团黑线，像是一只长出双脚的黑茧，处处透露着诡异气息。它的影子仿佛拥有生命，从地面的影子中，凭空出现些黑刺，刺的外表带着某些光泽，像是冬日阳光下屋檐生出的冰柱，它们虎视眈眈地将尖芒对准路月浓。
　　寻到想知道的信息，路月浓左脚微移打算离开危险区域，手臂突然被人死死钳住，她惊呼道:“等等，别拽这么用力！”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沉重的撞击声，还有林遥被压在地面时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路月浓身子向左侧倾斜从林遥身上滚落下来，右手撑住地面，双腿向内弓起，手与腿部增加力量，她便已从地面爬起，紧接着抓牢林遥双肩拉她起身，“你速度还真快，林遥。”
　　“那当然！我可是爆发型选手。”
　　即使只是抓着林遥的某只手臂，路月浓也能感受到林遥此时的得意洋洋。
　　“喂，你们别傻站着了，还含情脉脉。”这声音听起来就是陈菁菁。
　　这个世界是真的毫无光亮，天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月亮星星，整个天空像是被墨水完全浸染不留一丝空白。
　　难不成她会透视？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路月浓自己身上也有着无法解释的特别能力。
　　于乔熙发出尖锐的叫声：“是陈菁菁，对吧！你去给我把手电筒捡回来，要是你帮我把它捡回来，我就和你组队还承认你是队长，如何？”
　　陈菁菁则是不屑回应：“你以为我是傻子么，帮你捡回来？要不是你突然打开电筒，那些人根本就不会死，是你害死她们。”
　　“才不是我，我从来不会带什么手电，”于乔熙自然不愿意被人扣上这种帽子，“这些一定是那些坏人放的，所以根本就不是我害死人。”
　　“你没看到么？于乔熙，你面前那些人的死状，只要一想到就毛骨悚然。”她说完话停顿一会儿，似乎在等待于乔熙的反应，“你心里还是无动于衷吗？真是无情。”
　　于乔熙语气平静：“如果你还是这样认为，我也没什么好说。但是手电也是重要的资源，你作为队长不应该取回来？”
　　“你还真是执着，既然你这么想要，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关掉开关而要扔出去，你刚刚扔出去差点把路月浓她们害死。”陈菁菁啧啧嘴：“你的行为真的很奇怪，你是真的不长记性没什么脑子，还是说......你是故意这样做的。”
　　林遥语气无奈：“你们别吵了，我去把手电筒捡回来。”
　　路月浓拽住她的手臂：“真是够了，都什么时候还要吵架，”她用指甲轻掐林遥，“还有，手电筒别捡了，这东西本身就够危险，如果被人用来害人怎么办？”
　　没等其他人做出反应，路月浓快步跑向手电，“啪嗒”一声似乎已经将它踢飞，视野中残存的光点在一刹那间消散。她笑声轻快：“手电筒自己飞咯，已经捡不回来，可以走了没。”
　　“......”
　　林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好会解决矛盾。”
　　只能暂时这样处置，不过手电其实静静待在她衣袋子里，刚刚踢的不过是她之前摸来的石头，本来是拿来防身用的，不过于乔熙说的没错，这手电确实非常重要。至于是否被人发现，则是另一个麻烦。

　　二
　　这里说是一个地下废弃实验基地，但里面实验设备的数量几乎等于零，大概率是被实验人员提前转移走。陈菁菁殿后关上吱呀乱叫的木门，在原地窸窸窣窣地鼓捣些什么，然后绕着几人小走几圈，似乎还伴随着拉动窗帘的声音，紧接着头顶发出暗黄色微光，填满整个房间。
　　视野内的物品逐渐清晰，路月浓此时正面朝着刚刚进来时的木门，她跟随着大部队进门时顺手摸过这扇门，表面粗糙翘着不少木刺，中间横着一条缝隙，像是几块木板拼接而成。现在看来，她的猜测确实没错，这扇木门已经被钉补得面目全非，底部的门缝被一些碎布塞住，大概就是陈菁菁刚才塞补进去的。墙面贴着与丑陋木板格格不入的透白瓷砖，不过墙面被溅上疑似血液的黑色污渍。墙角处整齐地堆满废旧文件，上面也覆盖着一些黑红色污渍，恰好能与墙面上的污渍相贴合，这叠文件可能并未被人移动，里面说不定会有相关线索。
　　不过这叠文件就这样摆放在玄关处，还是有可疑之处。路月浓凝视着这面墙壁，在脑海中不断提取、分解、组合这些线索，找寻着某些无人知晓的真相。
　　还有一点，路月浓有些怀疑。实验基地怎么可能随意把文件堆叠在门边，即使是突发状况想取出重要文件，也不可能把文件摆放得那么整齐，又或者说这些是陈菁菁那组人取出，上面类似血液的痕迹也是她们留下的。路月浓留意过那些污渍的分布，像是用装有血液的花洒大力喷洒上去。
　　“路月浓，你在看那些血迹么？”陈菁菁忽然出现在她身后，“那些血迹是我原先队员的哦，因为她们不听我的劝告，没把门关上就开了灯。”
　　陈菁菁虽然没有继续说话，但路月浓也已经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不过依照路月浓的性格，她并不会就此相信陈菁菁所说的，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在这里被杀死，总会被她找出真相。
　　“你的手臂怎么样，需要包扎一下么？不过基地里面根本没什么伤药，只能用旧衣物做些简单包扎。”陈菁菁突然转身朝某人关切道，但路月浓并没有在她的眼中找到一丝关心。
　　路月浓的视线越过陈菁菁，点点绿色显露出来，原来是林遥的手臂被磨破了皮，大概是拽她时倒在地上擦伤的。虽然林遥的救人壮举算是多此一举，但她的所作所为也令路月浓感到些许温暖。
　　此时的林遥早就累得瘫坐在地上，她将一叠脏兮兮的文件枕在身下，身躯诡异地摆出一个U字，头部和小腿下面各有一堆高度不同的文件，难以想象她能接受用这种姿势睡觉。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向陈菁菁道了一声谢：“不用了，只是破点皮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就没事。”说完话却盯着盯着路月浓微笑：“月浓，快过来！空位置让你一半。”她放下文件上的双腿调整好自己的坐姿，将座位留了一半给路月浓，说是座位也不过是两碟文件夹之间的空隙。
　　“这地方原来放的是你的脚诶。”路月浓嘴上说着不太愿意，但身体很听话地坐好了。
　　林遥懒散地回应：“谁说的，我的脚明明在那堆废纸上，你就安心坐着吧，反正哪哪都不干净。”
　　“那倒是真的。”
　　陈菁菁在一侧默默观察，房间内的人不多，原本应有15人才对，然而经过刚才的血之洗礼人数算是骤减，仔细数数只剩下六人了，这六人中最难搞的就属于乔熙，这女人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不过剩下五个人也不错，至少这人数上算上她自己，刚好够玩一局游戏。
　　接下来......只要再通过两扇门，就能见到她了。
　　当然仅靠这些新手是不够的，寻找那扇门还是要靠她自己，在这个光与影的边界里，黑夜是最为安全的，因为此时怪物没有影子，自然也无法利用影子攻击任何人。在黑暗中，普通人确实没法看到任何东西，但她获得的能力是夜视，对于她来说黑夜中行走是再容易不过了。
　　其他人原地休息，陈菁菁则是悄悄离开，理由则是继续寻找那扇特别的门。
　　经历刚才的恐怖事件，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出去，对他们来说，出去或许比待在这里更为危险。于乔熙更不用说，她自然不愿意为这么多人冒险，陈菁菁的提议她也是双手赞成。她的想法是养精蓄锐。
　　路月浓也是赞成的，但她并不会真的沉沉睡去，当然她也是睡不着的，或许在不知名的角落都潜藏着重重危机，她眯着眼睛时刻注意陈菁菁的一举一动……
　　待陈菁菁关上灯，涌出的黑暗反而让人异常安心。
　　路月浓背靠这那面斑驳的墙壁，耳边能听到许多细小的声响，当然也包括林遥的呼吸声。
　　两人相距不过半米，路月浓轻易就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平稳恬静得与危机重重的现状格格不入。她盯着林遥，犹豫半晌还是抬起自己的手掌，即使眼中充斥着黑暗，路月浓还是能准确地找出林遥手上的伤口。
　　她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完全遮盖住伤口。
　　很早之前，路月浓就发现自己与常人的不同之处。她眼中的血是翠绿色，亦或是说她眼中的伤口会发出翠绿色的光芒。院长阿姨还以为她是个色盲，可她确实不是什么色盲，简单来说她似乎能看到生命的颜色。所以在路月浓的眼中，林遥的那个伤口泛着青翠，像是从人体中流失的生命力，而她能做到的就是修复好这个缺口。
　　盯着那个完好如初的手臂，路月浓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不仅仅是因为来到了这个诡谲的世界，更重要的是，在遇到阴影之怪的那个时刻，她似乎听见那个黑影悲惨的哭喊声......
　　听起是孩童般尖锐稚嫩的声音，那个怪物似乎在说：“救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