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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家伙,长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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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容暄携言禛踏遍八荒四海。
言禛似乎每日一变,已经比容暄高出半头,少年的身形因迅速的拔高而显得瘦挺,褪去稚气,五官立体,透着稳重。
容暄意识到,言禛已不再是当年只会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小兽。
最后一站,他们来到了距仙界最远的一山——枯骨山。
这枯骨山,顾名思义,遍野枯骨。
容暄停在山前,犹豫不前。
他知道,这山中枯骨,皆是被仙人击败兽魔,是言禛的族人。
“师父,为何停滞不前?”
容暄的视线从远山落回言禛眸子。
“途中劳累,不如休息一日,再前去不迟”
拙劣的谎言似乎下一秒就要被他的小动作揭露。
而言禛一直对师父的话,笃信不疑。
“就听师父的,我看前处就有一破庙,能将就住一日。”
话毕,言禛拎着包袱在前开路。
要说这容暄似也未享有过别人的爱,却懂得如何给言禛爱,将这小家伙养的至纯至善,意气风发。
容暄紧跟着言禛步伐,跨进庙。
庙内横梁倒塌在地,只剩薄如宣纸的木片勉强遮天。
寒冬腊月,这可如何住。
还不等容暄定神,言禛就已经收拾出了一张床,草垛搭的床。
“师父!我瞧的草垛还未被风雪染上湿气,足够睡…就是…有点冷”
言禛边说边将自己的斗篷垫在草垛上。
这寒气顺着言禛衣领,直达心底,才一会,脖颈就冻的发红。
容暄绕过言禛,拿起那斗篷二话不说的给言禛系上。
“你啊,莫要冻坏自己,师父不冷。”
话还未出,言禛就顺势的将斗篷给夺过,重新仔细铺好,一会拍平草茎,一会理顺斗篷。
容暄不再拒绝,只是要求言禛与自己同睡。
“这草垛小,我还是换成原身吧,也好给你暖暖”
言禛搓着手,冲师父爽朗一笑。
夜里山中雾气多,便也愈发的冷。
容暄躺在斗篷上,尽力裹住自己。
怀里的言禛早已变作兽形,一身暖绒绒的毛,紧紧贴着容暄胸脯。
还别说,变回兽形,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只是更壮了,也更凌气了。
实在是冷,容暄睡不着,环看四周,这庙竟然还有神像,只是泥污遮了半身,看不出是哪位仙子。
容暄久久注视,如果他跳下落仙台,他的神像,是否也会这般孤零零的。
在胡思乱想中,容暄逐渐睡去。
次日清晨,言禛容暄早已收拾妥当准备出发。
在距山口一步之遥的地方。容暄思量许久,才开始赶路。
言禛既已长大,也该让他知道了。
这枯骨山在冬日更显得萧瑟,一两片枯叶摇摇欲坠的悬挂于枯枝,好似悬着头颅的白绫。
忽的,枯枝之后疾速的袭来一股邪气。
又是魔界的人。
言禛眼疾手快,一步便挡在了师父身前,以掌接气,将邪气化作利刃,直冲那来头刺去。
“师父小心!”
少年的束发在寒风中扬起,高傲,意气风发。
这些年,容暄带着言禛一路除妖斩魔,不觉间,已走过七十二山,四十八川。
正因为体内神丹,言禛武功与傲气日益疯长,不再拘泥于容暄教授的仙功,五湖四海,正邪妖魔,凡有利自身,无一不变为己用。
容暄庆幸,少年走了正道,若为魔,则天下必有一乱。
容暄细瞧,方才与之打斗之人,是魔界幻尸一派。
幻尸一派,擅用蛊术操纵尸身,赋予尸身意识,便可为己所用。
其破绽,便在于颅骨后的黑针。
“阿言!取颅后黑针!”
言禛得师指令,目标明确。顺着内气绕至尸身后方,剑起,针落,骨散。
言禛看向师父,与小时候打败师兄师姐时一样的情态,就像一只邀功的小狼崽,不,他就是。
容暄领略其意,会心一笑,温柔回视,似在夸赞。
言禛跑回师父身边,将捡回的黑针交与师父。
“师父,这…莫非是…”
“没错,去前方看看。”
容暄脚步忽的停下,原来不出十步内,是堆成山丘的尸骨。
言禛顺着层层尸骨,瞧见了一只只剩下半个身子的小兽。
容暄微皱眉,刚欲看向言禛,却发现他早已站在尸骨山前。
言禛动作变得僵硬,缓缓蹲下,轻轻触碰那小兽,却又猛的缩回手,声音颤抖。
“师父…这,可是我兽魔族尸骨…?”
容暄对上他的双眼,那片黑海翻起巨浪。
“是…”
容暄别过头,欲逃避,却又转身走向言禛。
他作为仙界天君,看着这些年仙界对魔兽大打出手,赶尽杀绝,怒,又无可奈何。他恨自己身为天君却无能,对不起自己的徒儿,对不起枉死的,阿言的族人。
可是他一人,难道可以抗衡整个仙界吗。
容暄看着眼前少年的背影,红丝爬上他的眼眸,泪水的充盈,已让他看不清这成堆的尸骨,只有阿言怔住的背影。
像刺一样,一针又一针,一遍又一遍,扎入胸骨。
“阿言…”
“师父说的大义,说的守众生太平,这众生中,可有我的族人?”
言禛的眸子不知何时染上了怒意。
“师父…不是说…众生平等,为何…为何我的族人…尸骨成山!!”
少年眼角泛红,血丝布满眼睛,极力克制却仍显露的怒意一次又一次冲击容暄的心。
“阿言…我…”
容暄该怎么解释呢?说不是他干的?可他不算仙界的吗?
一时,说不出一句话。
言禛暗了暗眼眸,转身离开,只留他容暄一人,对着一堆白骨久久站立。
言禛这一身武功,该不会有大碍。
罢了,走完这最后一山,也该回去了。
容暄刚欲迈步,便险被一诡刃伤到。
诡刃刀柄环绕蓝光,刀刃极利。
容暄唤出灵剑——天保。
手持利剑,移步成阵,直面眼前的幻尸数十人。
利剑在手,几个干净利落的转身,剑与刀刃碰撞摩擦,清脆剑声中,幻尸一行已尽数腰斩。
要说这幻尸一派,应当归于魔主统领,非鬼节,鲜少出现,如今却招摇山上,横路杀人,莫非魔界已大乱…
遭了,仙宫有危险!
容暄果断回重天殿。
愈是靠近一些,心中的忧虑便又添一分。
两界打斗,最先伤无反抗之力的凡人。若魔界占了仙地,谁又能保证不硝烟四起,鬼影遮天,仙子尸骨成山,百姓横尸遍野…
到了!
容暄紧着的心终于放松。
这重天殿还是七年前的样子,并无半点乱象。
还好,是自己想多了。
悬着的心刚落地却又忽的皱紧。
站在容暄面前的,竟是帝君!
“七年了,容暄,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帝君不屑轻笑。
“如今回来,可是找到解药?”
见容暄两手空空,帝君追问。
“若实在寻不到,何必浪费力气,不如,尽早交了那顽兽!你我,也好坐下好好——共饮一杯,不是?”
帝君话毕,脸上的笑让人捉摸不透。
“我…”
容暄不但没寻到解药,徒弟也丢了。
“容暄,赌约…可不要,赖账啊—”
容暄看懂了帝君直达眼底的急迫,得意,以及不该在一位父亲脸上出现的快意。
“明日便是最后一天,容暄,莫要弄的难看。”
帝君留下一句话,余容暄一人。
容暄在那棵姻缘树下坐了许久,直至天暗才回阁。
路过子狐居,容暄看见了正在书堆中翻找的子狐。
“你何时有了阅卷的习惯”
容暄顺势走到他旁边坐下。
“你可算回来了。要不是为了帮你,我才不读这破书”
子狐抛回一句话,继而低头翻找。
“帮我?”
容暄为自己斟酒。
“可不吗,这是新得的几本书,我想找找有关那毒解药的线索。”
整个阁中,只剩下一阵沉默和刷刷的翻书声。
容暄看了看,这偌大的房间,光是书柜子就占了半边。
这七年,子狐深知自己武功不强,只有翻阅书卷在行,于是四处搜集,送来一批新书,就立马翻阅。
容暄轻轻按住了子狐翻书的手。
“多谢,不过…还是别费力气了”
子狐对上容暄的笑眼,不理会的又继续翻找下一本。
容暄知道,子狐最是执拗,也最是热心肠,这时让他不顾自己朋友的死活,是不可能的。
“子狐,陪我喝几盏吧?”
容暄斟了两盏酒后,见子狐还是没动静,刚要上前,便见子狐猛地起身,将酒一饮而尽。
子狐语气尽是埋怨,眼里却又蓄着心疼的泪水。
“你说说你,没事干嘛打这个赌啊,我仙界就交你那么一个朋友,你走了,我怎么办”
子狐愈说愈激动,泪水混着酒一起下肚。
“天君,要不你把言禛给他得了,以他的仙丹护体,定然死不了。”
是啊,言禛仙丹护体,即使被作药,顶多是武功尽废,化回兽体…
“不行,言禛是我徒弟,我怎么能将他推向危险。”
容暄接二连三的喝了一盏又一盏。
他何曾没有想过将言禛送出去,不过最后都以痛骂自己作结。
其实他害怕的不得了,他从小最大的心愿就是平平安安的长大,最好活的久一点。
可明日就要亲手将自己送进“棺材”。
容暄也后悔,后悔自己将言禛收为徒,却从未后悔救下言禛。
子狐也不再说话,陪着容暄一直喝到天黑。
容暄酒量好,子狐都已经喝倒在了桌案,他还只是有点晕。
直至最后一瓶喝完,容暄伏倒在桌案,枕着臂弯,就那么看着门外。
看着看着,将睡之际,一个与言禛身形极像的人踏进门。
容暄揉了揉眉骨,只当自己喝醉了的幻觉。
“言禛生我气了,怎么会回来…”
然后便合上眼睛,安然睡去。
容暄不知道的是,那身影就是言禛。
言禛原本赌气,确实想不回仙界,可他又担心自己师父一个人在山里,便又回山。
可是却不见师父身影,顺着痕迹,猜测师父已回仙界,这才晚上赶回来确认师父的安全。
可他怎么会恨自己的师父,他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族人惨死,纵使要恨,也该恨那一群自以为是的仙官。
待言禛回来,便是眼前的这一番景象。
师父和子狐喝的烂醉,趴在桌上睡觉。
房中弥漫着不散的酒味,地上也散落着空酒瓶。
容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斗篷被他丢在一边。
言禛捡起斗篷,扶起师父给他系上。
师徒二人此刻的距离极近,容暄呼出的气扑在言禛的面颊,不知怎的言禛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细细看着眼前人脸上的每一处,泛红的眼角,染上红晕的脸颊,以及沾了些酒渍的唇。
在烛光晃动中,显得格外惹人疼惜。
“阿言…”
容暄醉梦中嘟囔着。
言禛一时慌乱,赶忙系上斗篷,小心的背着师父回阁。
“师父怎么喝醉了”桑楚玄草看着师父,担心的紧。
“无碍,是与子狐仙君小酌了几杯,师兄师姐切莫担心。”
言禛话毕,朝屋里走去。
好不容易将师父放在床榻上,言禛衣角却被拉住,是师父。
“娘亲不要走…”
言禛怔在原地,回视师父,还好,只是在说梦话。不过…娘亲?从未听师父提过。
言禛坐在床榻,任由师父拽着自己衣角。
“…坏人…抓我娘亲…”
床榻上的人低声哭泣,眉眼凝重。
心意使然,言禛握上师父的手,轻声耳语,安抚师父。
“我…不想死…”
这话让言禛心如刀绞。师父为了护下自己…
言禛握着师父的手又更紧了些。
“我不会让你死…”
在飘荡着悲伤与忧愁思绪的夜晚,言禛悄声许下只有他一人知道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