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遥夜》言有尽

7、林松薤谷

　　沙漠还是沙漠。
　　不停歇地走了几日几夜后，遥夜对水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她心中有些绝望，此地不仅不曾见到一滴水，更是连一个生物都不曾见到。她停下努力聆听沙漠的声音，这次除了风声，她听到隐约的木鱼声。遥夜欣喜万分，朝木鱼声的方向走去，有希望的路走起来终不再绝望。
　　又走过几个日夜，遥夜感觉身体的水分已全然被大漠吸干。幸而木鱼声越来越近，此刻她全凭意志挪动身体。又过去漫长时间，遥夜拼命往前走，她走得极慢，因为她的腿像山一样重，严重缺水让她如枯木一般没有生机。
　　前方突见一座石头山，远远瞧见石头山中有石窟，有石刻佛像。遥夜心中激动，她不由加快步伐——不过仅是她心中觉得加快而已，实际她的身体仅可维持目前的脚步。
　　长时间的缺水让她无法发声，但她终于得见一位和尚向她走来，等他靠近，她努力想说水，却最终倒在他脚边。
　　如山望着沙地女子，风沙模糊了她的面容，此刻她如一段枯木在他脚边。“阿弥陀佛。”他拖着遥夜进入石窟，喂她喝水。
　　少顷，她醒来，起身作揖道：“多谢大师。”如山合掌道：“施主不必多礼，贫僧法号如山，不知施主因何来此沙漠？”遥夜对如山讲述自己如何由人变成树妖的奇遇，又如何被鴖鸟扔于沙地的险遭。如山听后道：“阿弥陀佛，施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遥夜问道：“此为何地？此地还有其他人吗？”“此地乃是巴丹沙漠三石山，只贫僧一人在此修行。”“大师为何一人在此？此地四周全是荒漠，水和食物从何处来呢？”“离此地五百里处乃是沙漠绿洲——林松薤谷，莫戮掌管此地，每三日会遣人送来供养。”“我食用之，岂非令大师无可用？”“阿弥陀佛，施主莫担心，如山可几日不食不饮。水，食物于此，施主请自便。”
　　稍后，另一石窟中传来诵经之声，遥夜将水和食物一扫而光，她此刻岂会知道此乃三日吃食。
　　不知睡多久，渐渐炎热的空气逼得遥夜醒来。她找到如山，欲讨些水喝，如山告知需等两日。遥夜见如山坐于石窟案前研读经书，心中敬佩不已。她自己转遍整个石窟，发现深处有一处石窟较之其他甚为清凉，于是在此洞中休息。
　　和尚又开始念经，那些经文，一字一句跃入遥夜耳中。她只觉困意难耐，昏昏睡去。
　　不知过去多久，遥夜醒来发现天已暗，她在石窟几乎看不见，她摸黑出去方渐有光亮，待出石窟，发现夜空长月如镜，繁星如点。夜晚的三石山不再炎热。
　　当夜晚的沙漠不再需要她行走求生时，无尽的孤独席卷而来。她想起白离原，心中感叹：“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不知此生两人是否还有机会相见。”她又想到时所思，不知他知自己离开符禺山又该如何。
　　她把所有人都想了一遍，却发现夜晚并未流逝多少。
　　夜晚仍是夜晚，如此漫长。
　　白日终于到来，遥夜为躲避黑夜的孤独，决定白日不再睡觉。可事与愿违，每当她听如山诵经，总是不知不觉睡着。
　　林松薤谷的人终于来送水，遥夜决定跟着他们去瞧瞧。跟至半途，被人发现，奈何妖力不济，被人捕捉。
　　他们捉她进入林松薤谷。此地山恋叠嶂，松涛起伏，真乃人间仙境。区别于三石山干燥、炎热，此地湿润、温和，遥夜忍不住大口呼吸，立刻喜爱此地。
　　可惜她此刻被带上铁链，押至戮尽殿中。戮尽殿乃莫戮宫主殿。莫戮宫依山而建，气势巍峨，不过此时遥夜无心欣赏。她跪于殿中，远处高椅上坐着一位女子，她缓步走下来，捏着遥夜的脸道：“眼睛倒是挺大。”旁边侍从忙道：“宫主喜欢，我立刻将它割下。”她挥挥手让其退下，问遥夜道：“听说你从三石山偷偷跟着，你与和尚什么关系？”遥夜唯恐玷污和尚清白，忙道：“宫主明鉴，我在沙漠命悬一线，幸得遇到如山大师，不吝施舍食物给在下，在下方可活命。如山大师乃是我救命恩人。”“哼！”宫主面无表情，只冷冷一哼。遥夜又道：“认真溯源，宫主也是在下救命恩人。食物乃宫主所赐，没有宫主赏赐，在下万不可活命。小女子谢过宫主救命之恩。”
　　宫主再次捏住她的脸问道：“他可知你是树妖？”遥夜艰难发声道：“是，在下已告知如山大师。”宫主将她的脸甩至一边，对左右道：“拿笼子来，关在殿中，给些水，别渴死了。去告诉和尚，三日内不来，就宰了她下饭。”
　　夜晚的戮尽殿中静悄悄的，也许她妖力太弱，竟无一人看守。她所在的笼子，既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星。遥夜不知如山是否会来。她猜想，如山定是不愿来林松薤谷，才被囚于三石山中。如今两人不过共处三日，甚至没说过几句话，而自己又是妖，遥夜实在想不出如山要来救自己的理由。
　　突然殿外响起喧闹声，似乎很多人。遥夜扒着笼子努力看向外面，却见一位和尚踏月而来，他的脚跨过门槛，遥夜刹那间仿佛看到他身后熠熠生辉的佛光。
　　随后，莫戮进入殿中。她仍穿着白日的衣裳，看来并未睡下。她笑道：“和尚你来啦。”如山合掌道：“阿弥陀佛。莫宫主，贫僧已来，请放了李施主。”莫戮靠近如山道：“和尚既然妖都肯救，为何总不肯答应来为我莫戮宫众人讲经说法？”如山道：“宫主聆听佛法心切，贫僧定义不容辞，愿每月来此地讲经一日。”莫戮几乎贴着如山，她用手摸摸他的脸道：“小和尚，一日恐怕不够，须得十五日方可。”如山不动声色往后退道：“如莫宫主所愿。”
　　看着莫戮如此调戏如山，如山又因自己答应她的无理要求，遥夜心中颇不是滋味。待莫戮侍从将两人安顿好，她来至如山房中深深作揖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李遥夜致使大师身陷此地，教化大师不愿教化之人，心中甚感不安。”如山原于案前阅读经书，听闻此言，他不由长叹道：“阿弥陀佛。佛度众生，小僧竟有不愿教化之人，乃是小僧之过。多谢施主点醒小僧。今日之事，施主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没有李遥夜，还会有周遥夜，吴遥夜。此乃小僧之劫，施主无需挂怀。”遥夜再次作揖走出房中，闲步于林松薤谷，久违的草木鸟兽使她心情愉悦。
　　以后无论如山在莫戮宫讲经或于三石山修行，遥夜皆侍奉汤水于左右。
　　关于莫戮时常调戏如山之事，遥夜私下找莫戮警告她莫要放肆，莫戮不以为意并将她吊于逍遥园三日三夜，美之名曰聆听佛法。
　　此后，遥夜每每警告，每每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