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遥夜》言有尽

20、花神大会

　　二月十二很快到来，遥夜终于赶制好无遮大会的灯，并将灯妥善交待与寺庙。薇柔拉着她赶往春月湾。两人驾云，薇柔急不可耐，遥夜气定神闲。她打了个大大哈欠道：“你家叫什么？”薇柔道：“蔷薇春月湾。”遥夜笑道：“看来你是蔷薇仙子？”薇柔道：“我姐姐才是。我只是姐姐种的一株蔷薇花，长在春月湾，前不久才化形。”遥夜问：“化形多久？”薇柔道：“不足百年。”
　　两人聊着，不知不觉就来至蔷薇春月湾。春月湾的水碧绿荡漾，清澈见底，两岸的杨柳随风飘摇。一条长长的，依水而建的木栈道蜿蜒曲折，没有尽头。
　　薇柔带她走上桥，遥夜问：“这座栈道好似看不到尽头。”薇柔道：“误入春月湾的人原路返回是不会远的。”遥夜点点头，前方一阵迷雾，薇柔拉着她走。
　　不一会儿，遥夜喊道：“哎呀，我的鞋进水了。”薇柔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等下给你穿我的。”
　　穿过迷雾，可见几排水上木屋。许是花神大会之故，木屋四周盛开着蔷薇花。一位头插蔷薇花的老妪见到薇柔道：“臭丫头，可算回来了，你姐姐一早问你好几回。这位俊俏的姑娘，是不是你人间的朋友？”薇柔道：“婆婆，我回来啦。她就是李遥夜，我在人间结识的朋友。我先去找姐姐啦。”老妪笑眯眯道：“去吧去吧。”
　　远远地，薇柔招手道：“姐姐。”蔷薇仙子正吩咐人去搬果酒，见到薇柔娇嗔道：“臭丫头，怎么才来。想必这位姑娘就是你朋友？”遥夜作揖道：“仙子姐姐好，在下李遥夜。”蔷薇仙子笑着点头道：“不错。修的什么法？”遥夜道：“不过是长安街的手艺人罢了。”蔷薇仙子道：“好个手艺人。”薇柔道：“姐姐，遥夜的鞋湿了，我带她回屋换。”蔷薇仙子点点头。
　　薇柔带遥夜去她的房间，屋内开着粉色的蔷薇花，香气袭人。遥夜梳着高髻，穿着翻领小袖，条纹小口卷边裤，配着软绵靴，是长安时新的胡服。因方便制灯，遥夜独爱。薇柔自是不喜她这身打扮，正好乘此之机，令她全身上下换个痛快。
　　一时，花神大会开始。八位仙娥于朦胧水雾间翩翩起舞，另八位仙娥坐水上藤椅演奏丝乐。几支舞罢，远远传来笛音，丝丝入耳，遥夜精神一震，忙抬眼寻去，见一白衣男子如神灵般立于水中央，吹奏仙乐。而蔷薇仙子缓缓踏水而来，于仙雾缭绕中，唱起礼赞之歌。
　　歌与笛音似将遥夜带入空灵世界，飘飘然间，遥夜顿悟“天地为一指，万物为一马”。
　　正当遥夜神游之时，薇柔推推她道：“醒醒，醒醒。”遥夜神归，不知身在何处。她喝下一口果酒，甜蜜可口，不知不觉喝下许多。
　　“吹笛的那个，是谁？”遥夜醉意十足地问道。薇柔正为她剥橘子，道：“我化形时他就在了。我管他叫‘飘公子’，因为他行踪飘忽不定，我一年最多只能见到他三回。花神节，中秋节还有过新年。”遥夜道：“这么说他也是蔷薇花？”“那肯定啊！在蔷薇春月湾不是蔷薇怎么待得下去！”
　　遥夜略有些失望。笛音确实让她想起白离原，但她不通音律，除非一模一样的曲子，不然她难以辨别演奏之人。而且白离原从不穿白色，就算穿白色，气质上与那位飘公子也是截然不同的。
　　殊不知，此人正是白离原。因他困于春月湾百年之久，静心潜修，每日接触的无非成精或未成精的蔷薇，每日游荡于山水间，所以他的气质已与原来大不相同。
　　几曲之后，蔷薇仙子不再唱，由其他仙灵献上歌舞。
　　不过，笛音却一直未停。
　　一只手在果盘挑挑拣拣后终是拿起一颗葡萄，薇柔剥着葡萄皮道：“今日的飘公子倒奇了，往常他吹笛总不超过三首，我喜欢听他吹笛。”遥夜托腮问：“为何我总看不清他的脸？”薇柔吐一口葡萄籽道：“飘公子总带着面具，连我都没见过他的样子。据阿婆说，他是因不够美，在众仙子中自卑，因此带面具。”遥夜摇晃脑袋回忆白离原的样貌，一定不是他，白离原岂会不美，他简直美得出类拔萃。
　　时间到了夜晚。蔷薇春月湾的月色真是格外美。“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恐怕说的就是此刻的月色。夜风吹起遥夜的衣裙。薇柔的衣裳不是深红便是浅红，她给遥夜穿的是浅红。虽未到十五，月儿仍有八九分圆，一瞬间遥夜感觉自己像月宫的仙娥。
　　倏而，遥夜脑海中闪过一盏灯。她急匆匆跑向薇柔的小木屋，不料她越跑越远却始终未得见那处小屋，大概春月湾的人都去参见花神大会，遥夜只怕心中灵感转瞬即逝，只好匆匆向前。
　　偶遇一人，好巧不巧，正是飘公子。
　　遥夜来不及作揖急道：“飘公子，可有纸笔？”
　　飘公子带她进一间木屋，遥夜速速提笔落画，记录下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灯。画完后，她竟忘了道谢便从屋内走出。此刻，她满脑子都在想该用什么材料来做这盏灯。
　　她走至一处茅草搭建的水上亭子，坐下苦苦思索。木头太普通，青铜不合适，而金银之类的未免俗气。思索片刻，远远飘来笛音，遥夜手扶栏杆，看着水面，月光在水面一闪一闪。
　　也许夜色醉人，也许笛音醉人，遥夜不知不觉睡着。
　　“又睡着了。”说话之人的气息喷洒在遥夜脸上，遥夜睁开眼就见一张玉面具，她伸手摸了摸，满意道：“恩，用玉甚好，甚好。”说完她又歪头继续睡。
　　薇柔一路寻遥夜至亭中，她对飘公子作揖道：“打扰了。”她拖着遥夜往回走，未见到她指间画纸飘落。
　　宿醉醒来，遥夜敲敲头喝下一大壶水。她记起昨夜自己画的草图，左右寻找。蔷薇仙子寻来，笑意盈盈道：“夜姑娘，可头疼？”遥夜点点头。她递给她一个粉色的小瓷瓶道：“解酒的花蜜。”遥夜喝下果觉舒服许多。
　　“今日找你是有事请你帮忙。”遥夜道：“蔷薇仙子姐姐，尽管吩咐便是。”“想请你替春月湾做几盏引路的灯，免得没月亮时，柔儿落水。”遥夜忍不住一笑道：“没问题，我尽快做来。”
　　于是，本打算出门的遥夜坐在案前画起草图。她画了好多幅引路的灯，傍晚时分找到蔷薇仙子。蔷薇仙子边看边点头道：“夜姑娘果然是难得的手艺人，这个，我喜欢。”
　　遥夜要回灯铺制灯，薇柔送她至渡口。她有些不高兴道：“怎么才来两天就回去？”遥夜道：“等我做好你姐姐的灯，定来多待上一段时间。”“一言为定哦。”
　　回至春月湾，薇柔整日魂不守舍，她每日都等着遥夜的小纸鹤却始终没等到。蔷薇仙子终于看不下去来找她道：“你莫再整日游手好闲，想办法请白公子收你做学生，好好跟他修炼阵法。”“白公子，谁啊？”蔷薇仙子捶一下她的头道：“就是你嘴里的飘公子。”薇柔揉揉脑袋道：“我都不敢和他说话，如何让他做我先生！”“自己想办法，不然你就等着变回蔷薇花。”
　　薇柔还是害怕变回花儿，她苦思冥想，毫无办法。于是她溜至长安找遥夜。遥夜惊道：“白公子！你说他叫白公子？”“白蔷薇很常见，你激动什么？还不快替我想想，怎样才能让他收我做学生。”遥夜吁了口气，略想了想道：“他喜欢吹笛子，你送他笛子。”“普通的笛子哪能打动他！”“你去长安街找找，总能找到。”
　　于是薇柔日夜在长安街游荡，她买来好几支笛子皆被遥夜否定。
　　一日，遥夜终于做好灯。她陪着薇柔在长安街找笛子，很快她找到一根通体晶莹，碧色透亮的玉笛。买回后，遥夜在上面雕刻了一朵白蔷薇；接着，她又在灯铺中找到一个颇有年代的木盒，将其装入盒中。薇柔颇为满意。
　　两人一同回至春月湾。蔷薇仙子对遥夜做的灯赞不绝口。她赠了她足足九瓶极其珍贵的花蜜。遥夜欣然收下。
　　是夜，遥夜找到白公子。她单刀直入问道：“公子是因为自身是白蔷薇叫白公子？还是其他别的原因？”白公子不言语，不过空中却出现两字，“何事”。“哦，之前我是否有一张草图落在公子这里？”空中显示“稍等”二字。
　　白公子回至屋中拿来一张图。遥夜欣喜接过，由衷谢道：“多谢公子替在下保存妥当。”白公子颔首，眼神示意她离开，遥夜识趣退开。突然水面窜出一只手拽着遥夜的脚踝往下拖。遥夜本能想踢开对方的手，结果两只脚都被抓住。
　　在人间待太久，遥夜已许久不曾打怪，她甚至连湛庐剑都没有带。她无奈想用自身树枝缠住对方，却没想对方十分滑，缠不住。白公子紧跟而来，但来人十分狡猾，而且非常有计划。她拉着遥夜在河中绕圈，瞬间河中之水变得浑浊，白公子也因此在水中迷失片刻。
　　正是这片刻之机，来人得以将遥夜拖入水深处，带至一处隐秘的珊瑚礁中。珊瑚礁内躺着一个浑身烧得不识容貌的少女。遥夜被捆住扔在她身旁，来人利落拿起小刀在遥夜的手腕处划下一刀，她用贝壳将她的血接住，遥夜吓得不行，她虽克制自己不怕，但声音却有些发颤，“尊驾是谁？与我有何仇怨？”
　　接了满满一贝壳的血后，对方没再继续而是仔细包扎好遥夜的手腕。她喂烧伤的少女喝下遥夜的血，方冷冷道：“你我无冤无仇。只是蔷薇仙子不肯拿二月草救我妹妹，听闻你曾吃下过不少二月草，所以拿你的血试试。”
　　遥夜既有些生气对方的无礼，又有些可怜她妹妹，接着她有些惊讶道：“什么二月草？我不曾吃过。”对方不理她，只是时不时查看她妹妹，又时不时的输些灵力给她。
　　虽然遥夜作为一棵树，实在是不怕水的。但绳子捆着她实在难受，再说她还是更喜欢待在陆地。她望着美丽的珊瑚礁实在无心欣赏。
　　而让她更无语的是，这个人时不时来割一碗血喂她妹妹喝。虽然她是一棵树，但血流尽，她也会没命。但躺在地上的少女，看起来确实恢复了不少。胡思乱想之间，珊瑚礁大大震动一番。
　　遥夜心想应该是蔷薇仙子她们来救她了。
　　“李遥夜，李遥夜……”
　　这个声音不就是……
　　遥夜正惊骇着，她靠着的珊瑚礁被劈开，说时迟那时快，掳走她的人拉她起身立刻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此时，遥夜看清来人乃是带着面具的白公子。身后的人道：“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
　　白公子二话不说，事实他也没开口说过话。他以玉笛为剑，快速攻向遥夜后方，此人虽说要杀了遥夜，事实上为了她妹妹她实在不会杀她。她拉着遥夜反受其影响，最后她不得不把遥夜丢在一旁。
　　她与白公子过招，很快落于下风。白公子一招一剑似乎都带着花香，华美的剑招和白离原的剑招当真全然不同，可他出剑的身姿和气势又如此相同。
　　春月湾的其他蔷薇精灵也赶到，白公子将她收伏后，蔷薇精灵们将她捆住带至岸上。白公子来至遥夜身旁，抱着她，游向水面。
　　他带着面具，看不到一丝情绪，但遥夜能感觉到他的焦急。
　　因失血过多，遥夜撑不到上岸便晕厥，但她的耳朵却仍听到有人焦急唤她的名字。
　　蔷薇仙子早已等在岸边，她已然压不住愤怒，却不想没等她发怒，被扔在地上的龙鱼倒先怒道：“我和我妹妹什么坏事也没做，你们修仙之人凭什么抓我妹妹在火上烤！还有你，什么狗屁蔷薇仙子，你霸占春月湾和二月草，你没资格做什么仙子。”
　　蔷薇仙子听后怒极反笑道：“首先你妹妹不是我烤的，其次春月湾本无主也无二月草，二月草乃是我来春月湾养出来的。我不给你，你倒强闯我春月湾，掳走我的客人。”
　　龙鱼愤愤不平道：“谁知道这草怎么来的。你如今不给我，是不是想把我也困个五百年才给？”蔷薇仙子轻蔑道：“我留你有何用。你要神草也不是不可以，你能拿什么交换？”“我的命给你。”“我要你命有何用？”“你要怎样？”“叫你的主子少昊亲自来求我。”
　　说完，蔷薇仙子头也不回走了。她来至白公子的木屋，见遥夜无事后才回去又将春月湾附近阵法加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