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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迢迢 ...

  •   今日是离观的第七日了,途中只住了一次驿馆,众人都已习惯了在荒无人烟处生火做饭;

      一行人早已出了江夏,到了中州的南阳附近,中州少有高山,一眼望去至多有几个略显低平的山坡。

      江易百般尝试,终于在一片冰河前支起了一个不小的火堆;

      流云方才都快失去耐性了,索性做其他的去了,不过毋澍也没好到哪儿去;偏偏就江易坚持到了现在。

      火升起之后,毋澍便将来之前洗净的菜蔬简单用匕首切整一遍,随即倒入了流云负责调理好的汤汁中去;

      这汤中水是江易自树梢顶处取来的雪块放入锅中融化几经筛选而成,流云则又是加入了众多调料煨制;

      另外还加了一样,便是毋澍与流云出发前在厨房用鸡一直煨烂后直到汤汁只剩锅底的一点;
      最后再将残渣捞出来舍去,再把剩余的汤汁用小盅盛好了一并带来的,但一共只做了五六盅。

      江易又拾了些柴火抱回,还带回了两条江鱼。

      “师兄是抓了鱼来吗?快些拿来我给撒些味料吧!”

      “小师妹你的手已经冻成这般模样了,快些过来烤火暖暖吧。”

      “嗯好,师兄。”

      江易又朝着马车喊道:“大师姐,快些来烤火啦!”
      他真诚一笑,对人素来是最温和心细的。

      流云走近,纳闷地道:“奇了怪了,这祁韫一路跟着我们,吃食也不一块儿用,住驿站也和我们东一头西一头的,不知他是何意?”难道知道他自己不受大家待见?

      毋澍见流云的神情,猜到了是何意,只腹诽:这人可不会因为别人不喜他就他躲开。

      流云突然压低了声附耳道:
      “澍儿,你说,他跟着我们,是不是有何见不得人的目的?难道是,难道是我们私下里骂他被他知晓了?这混世魔王素来是个睚眦必报的!”

      毋澍心想:他要是想杀人灭口,何须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师姐莫要多想,凡事自有师父在。”

      毕竟宜铭是长辈,此次进都城乃是陛下御命,祁韫哪敢如此放肆,再说了虽不知他和太虚仙道有何渊源,可他看在太虚观的面上是断不敢贸然对他们动手的,至少目前是。

      流云抿嘴,想了想道:“也是。”

      毋澍又盯着那辆华美的马车看了几看:这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江易温声道:
      “我已将鱼洗净叉好了。”

      “嗯,好,师兄,我们这便好,你且先去看看师傅吧,顺便歇会儿再出来用饭。”

      “嗯。”江易终于答应了歇一会儿。

      毋澍流云二人将鱼搭在了火堆上炙烤,不一会儿鱼身上划出的几道口子周边的白肉都开始蜷了起来,她腹中也隐隐开始作响;

      流云正想打趣,自己的腹间却也微微传来动静,二人对视笑得不行;

      完全将两条鱼烤熟也并未花上多少时辰;
      四人与车夫一道,用热汤就着干粮,再食了些鱼肉,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江易道:“这汤我们也用不完,不若给他们送些去?”

      流云瞬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直说道:
      “师弟,你心肠总是这般好,对我们自己人便算了,那人岂会领你的情?况且人家锦衣玉食惯了,哪用得着我们操心。”

      宜铭却道:“送些过去便是了,这菜蔬汤在这荒郊野岭也不是随便能吃到的。”

      江易颔首,舀出了三碗,用长盘一次性端了过去;

      毋澍蹲在那处,这周围被清理出来了一处无冰雪的空地;
      她用一条枯木棍缓缓扒拉着不断变短的木柴,冰天雪地的,江易很不容易才点燃了这堆柴火,她想让它多燃会儿。

      江易去了将近一两盏茶的时辰还未归,流云也蹲在一旁发呆;
      有些不乐意了:
      “阿易为何一直不回?不知与那些人有什么好说的。”
      流云声音依旧很小,不敢高声说出什么来;

      毋澍不置一词,默默地继续盯着那火星子看,又抬头望夜空,月朗星稀,乍一眼看去与平日所见的没有不同,但是她知道,过几日怕就是要变天了;

      晋安廿一年冬开始,大兖境内,直至今后五年,每年的冬日都会有极其罕见的暴雪降临;

      流云也抬头望,她自来擅长堪舆,对气象也颇懂一些;

      “澍儿,这两天怕是要加紧些赶路了,这中原即使没有大雪封山,但大风雪一来怕是连个遮蔽处都没有。”

      “嗯。”毋澍颔首;

      终于见到江易带着空碗归了来,流云惊得快要跳了起来:
      “他们都喝了?”这语气中包含的难以置信之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里面下毒了居然没被发现。

      江易有些疑惑地道:“应当是吧……师姐这是?”

      江易不知道这喝个汤为何在流云看来如此大惊小怪的;总之车夫喝了,祁成端进去两碗,两碗都空了;之后又与祁成聊了些话茬。

      “师兄,师姐只是怕人家觉得不好喝,没其他意思。”毋澍急忙打圆场;

      江易向来对待人人都是一样的公平温和,对于祁韫自然也是同寻常人一般,没有多余的看法。

      “如此,那师姐便放心吧,祁成公子说很好喝。”

      “是是是,阿易你快些去寻师傅吧,我们也要上车去了。”

      流云轻推了江易几下,江易还待回头叮嘱那些老生常谈,一回头只看见了毋澍的笑脸,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愣了愣只好转头走了。

      流云一边拉着毋澍快速朝马车走去一边嘟囔着:
      “哎呀,可算是让他回去了,江易哪里都好,就是太单纯善良了些,难免被人的假面给骗了。”

      流云又着急地推着毋澍上车,毋澍看了看那辆马车里面的人影,一挥手那辆马车便开始动了起来。

      二人入了去,三辆马车都开始继续行进,他们得找一处没那么空旷的地方停马车,然后歇息。

      “师姐,为何你总是对那人避如蛇蝎的,上京中人纨绔何其多,比他还要不如的多了去了。”

      “嘘!澍儿,这事儿我向来没敢说出去过的。乃是我在宫中听一些老嬷嬷和宫女悄悄说的。”流云神秘地附耳过去,生怕被别人偷听了去。

      “我听她们讳莫如深的,先是说那祁韫他娘亲死状极其凄惨,还说……还说都是祁韫害的。”

      毋澍闻言却是怎么都想不起这事儿的定论,若是真事恐怕早就被那些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都说这祁韫不是祁韫,怕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不然怎么还会害死了自己母亲还成天这副样子。还有……”

      “还有何事?”毋澍给她斟了杯茶继续追问。

      “我还听说啊,他的院子后门,常常会抬出些血淋淋的尸体来……还都是女子。”流云谈及此,面色都白了几分。

      “此事当真?”

      建邺城中权贵虽可以但也不准随意打杀下人,况且大将军府上可不止有他一人有权利这么做。

      流云摇了摇头道:“都说是那厮的通房,伺候不周就被他下令打杀了。”

      “通房是何意?妾室吗?”妾更是不能随意打杀的,若是此事被参上一本,估计祁大将军更得收拾那位逆子了。

      听起来像是侍妾之意,皇宫中的品级称呼和世家大族区别十分之大;
      但这规矩应当是差不多的,建邺中风流不羁的世家子弟众多,年少便有妾室或是妻子都是常事。

      流云结结巴巴:“就是,就是大户人家从小伺候人的丫鬟,最后直接就那样了。”
      毋澍知道那样是哪样,倒是流云有些红了脸。

      她上一世在宫中也听闻了祁韫的不少风流韵事,众多女子可都不曾对他有负面评价,互相攀比的比比皆是;

      她那时便猜想此人不仅是单单生得个好容颜,光是传言中的怜香惜玉,整个建邺城怕也是无出其右。

      这些流言谣传,到底哪一些是真,哪一些是假?

      流云恹恹道:“人命在那些人眼中竟是这般轻如鸿毛。”

      毋澍知道流云的心意,说道:
      “师姐,这天下之大,人皆向往臣服于权贵,实乃人之常情,但凡是种下因,总是要尝到果的,除了她自己,无人能救她,无人会救她。”

      除非自救,人之常情却也并非为然,因她早已痛恨惯了这些,可谁又能完全摆脱这些困扰?

      所以这一世当她早早便有了些能力时,她也想给其他可以有选择的人多一个机会,这天下多的是人需要有旁人告诉他,你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流云哼了一声:“因果是有,可那人行径着实是有些过。”

      “这世上很多人,没有自保的手段,连活下来都是很难的,耳听为虚,眼见却也不一定必为实,若那人只是一个陌生之人,又何必执着于他残不残忍,若是可以成为朋友的人,那就去弄清楚是非曲直,届时才好下定论。”

      流云闻言似乎想通了,点了点头,低丧的情绪渐消。

      她抱住了毋澍的臂膀,将头倚在了毋澍的肩上:
      “澍儿,我觉着这世间的许多,你竟是比我懂得多。”

      毋澍无奈苦笑,她活了两世,已是相当于年过百半了,许多事情依旧未看破;
      只道:“师姐莫要如此说,活到老便也习到老,这些都是慧娘平时教与我的。”

      “慧娘,对!慧娘啊也时常跟我说些道理的。”流云想起慧娘那慈祥的面容,不禁又想自己母亲了。

      又感叹道:
      “我娘亲的年纪比慧娘还要小上许多,可是面容却是比之苍老多了。”

      “若我是母亲,决计是不肯为了我爹委曲求全,贴补那一大家子就算了,还愿意替他纳一房小妾。”

      流云提起过,她的母亲出自当地一家商户,家中还算殷实,外祖父作主将她嫁与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刘家独子;

      说是嫁与官宦之家规矩甚多,怕她娘亲嫁去受了苦,可那家人在流云母亲嫁去不久逐渐衰落。流云本姓刘,流云是后来她请宜铭师傅取的号;

      流云娘亲生得花容月貌,她的长相估计就遗传了她的娘亲,夫妇二人琴瑟和鸣,时日一久,加上她娘亲性子单纯执拗,不会讨好人;

      她那祖母又觉得是她娘亲嫁入门来才害得家中生意败落,便愈发地苛待她母亲。

      又因她母亲产下她之时过于艰难,导致身体落下病根,之后一直未再诞下孩儿;

      在她祖母的撺掇之下,她父亲同意了纳妾,又替她爹生了一女一儿,一大家子的开销都是她娘亲自嫁妆中拿出补贴,如此将就过活了多年。

      “师姐可知你娘亲为何愿意那样吗?”
      毋澍也不懂这样过活的意义何在。

      “我问过她,许久许久之前,她说她倾慕父亲,从她还未及笄的时候。”流云托腮仔细地回想她娘亲说这话的时候的神色。

      “她虽然过得艰辛,可是从未抱怨过,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还说此生死也是要死在我爹怀中的。”

      “倾慕?倾慕,是个很复杂的情感,特别是女子的倾慕。”
      毋澍认为,女子心中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在世间许多男子的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

      但或许,或许玄煦应当算是一个吧,她不禁在心中感叹道;
      她不敢说自己绝不羡慕玄煦求娶的那位姑娘;

      “你娘亲既然倾慕他,为何还愿意为他纳妾?”

      流云无奈道:“爹爹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娶姨娘回来只是为了子嗣着想,心里爱慕的还是她。”

      又叹道:“我才不信,不过我爹爹总是把娘亲哄得欢欣无比,比我好多了,我看见娘亲那么辛苦却没法子能安慰到她。”

      “如此,那你便活出与男子一般无二的来,看他们还如何说。”毋澍看向流云。

      “可我,我武艺天赋不高,奇门八卦也只是学了师祖的皮毛,女子在这世间注定是无法有多少选择的。”流云心中其实很清楚,最终父母亲总是会要求自己嫁与他人。

      “既然你父亲母亲都是经商,为何你不行,她们卖的是货物,那你作为一名道士,应当卖何物?”毋澍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你是说,帮人算命?”流云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答案却是让毋澍将刚刚引入的茶水喷了出去。

      “你可有师祖那样的观相本领?”

      “那定是无的。”流云摇摇头。

      “你只需…………”毋澍附耳过去。

      “此事定下还尚早,只是跟你说一说这个想法罢了,此刻你我二人的资历太浅了些。”

      “没错,不过,澍儿,此事定能行,就凭我们太虚观的名声,再加上,你师姐我在堪舆之上可是颇有些自得的。”流云的自信倒是很合毋澍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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