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天平》樱之雪歌

44、恶意与茧房

　　工地上发现一具尸体，这可是一件大事。

　　包工头也顾不上骂人，他拿着他那台堪比砖头的大哥大报了警。

　　工地也被迫停工，要不是当场目击的人有点多，包工头还真的想毁尸灭迹。这耽误一天得损失多少钱啊！他的心都在滴血，看着骆静白和桂叔的眼神越发不善，这俩瘪犊子就不能直接浇筑混凝土吗？还他妈的挖柱子！

　　就算是豆腐渣工程，这柱子真要倾斜开裂起码也要十几年！到时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桂叔和骆静白耷拉着脑袋站在柱子不远处，他俩作为现场发现尸体的第一人，得等着警察的垂询。

　　警察来的还挺快，不一会就把尸体挖了出来。可是这尸体已经经过混凝土怎么一埋，早已面目全非，需要一定的技术手段才能辨认出身份。

　　到了下午，骆静白他们就听到了小道消息，被埋的是冒北工地的一个分包商，据说冒北工地上用的钢材全部都是死者提供的。建筑钢材供应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承包的。这个死去的人社会关系肯定不一般。

　　据说警察局那边还成立了扫黑除恶工作组，来来回回不断有警察来调查有没有目击者。没有人提及晚上目击的那一幕，毕竟他们也不是去干什么光彩的事。

　　晚饭时德叔来找桂叔，想带着他和骆静白一起去找包工头结算一部分工钱，现在工地上出事了，不结点工钱大家吃饭都是问题。

　　出于仗义也出于对工钱的渴望，桂叔答应了。骆静白当然会跟着一起去。

　　可这一去，他们就再也没能回来，直接锒铛入了羁押所。

　　警察怀疑他和桂叔是杀人埋尸体的凶手，还对他们分别关押，轮流不间断地审讯。

　　从这些人审讯的方式方法和导向来看，骆静白认为这些人已经判定就是他们干的，然后试图用语言诱导、用武力殴打、用公信权力迫使他们承认犯下的罪行。

　　对方说有目击证人人看到那天晚上，他和桂叔出现在工地。在工地上还找到了他俩作案留下的痕迹。骆静白知道这痕迹肯定不靠谱，案发的那天下午，他和桂叔本来就负责浇混凝土，只不过还没轮到那个柱子而已。再说了，今天上午还是他俩在现场挖出尸体，肯定在现场留下了大量的痕迹，有凶手杀人埋尸后第二天再挖出来当作报案人么？

　　恐怕最离谱的小说都编不出这样不合常理一看就毫无逻辑的设定。

　　这明显只是想拿他们当替罪羊。

　　动机呢？这些人给他们扣上了什么样的动机？

　　先说说那天晚上找包工头要工钱的经过。

　　他们三人在一个偏僻的还没通电的土胚房与大包工头碰面，中间人就是白天监工的小包工头。大包工头对于他们前来要钱的行为很不满，但还是给了一大包现金。

　　骆静白本来就对这个地方存疑，怎么会约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呢？不过要工钱要的还挺顺利，他也就稍微放松了警惕，结果他们三个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被警察逮了个正着，那钱也变成了脏款。原因是，死去的分包商发现了德叔监守自盗，把钢筋偷出去卖钱，结果被他们杀了灭口。

　　这逻辑到处都是问题，且不说钢筋丢了德叔得负一定的责任，再说了他们也没有卖钢筋的途径，怎么就成了杀人灭口的凶手呢？说是脏款，那么买家呢？买家又在哪？

　　可是，有人听他们辩解吗？没有。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破旧，上面有好几个破洞，还有怎么洗也洗不掉的水泥渣子痕迹。繁重的体力使得他们的脊背并没有那么挺直，手上长满了老茧，脸上饱经风霜，说话更是连普通话都说不好，还带有一口严重的乡音。走在路上的时候，稍微体面一点的人都避着他们走。

　　他们这种盲流，甚至还是社会不稳定因素的一种。没有人为他们辩解，上面要求警局快点破案，尽快抓到凶手。警局不到三天就把凶手缉拿归案，这破案的效率简直杠杠的。

　　这锅要是被扣严实了，估计最轻得判个死缓。

　　可他是骆静白，不是真的何大柱。

　　骆静白冷静地思考了整个事件的经过，他们到底是怎么卷进这个圈套里的呢？这幕后肯定有黑手。还有，作为一个说话都没人听的底层搬砖人，要怎么展开自救，洗脱他们的嫌疑呢？

　　骆静白被熬了二十多个小时，仍拒不认罪。

　　他甚至跳出了何大柱那智商不足的人设，开始给警方讲起了诸多疑点。可盘问他的那两个警察似乎只需要能快速结案的凶手，并不需要真相。

　　骆静白顿时知晓自己的处境，他就像是在一个茧房当中。茧房外的风带来了新的种子，试图在这片土地上播下不同的意见时，这些种子都难以生根发芽。因为茧房内的土壤已经被耕种，只适合生长那些熟悉的、符合对方认知的作物。

　　这是块已经被划分了利益大小和归属的蛋糕，犯下案子的人，需要找人顶罪。

　　负责审讯的警察很不满骆静白的拒不认罪，决定用武力再给他一点爱的教训。骆静白的肚子挨了一拳，痛得他都笑了，这时羁押所的电灯泡，突然莫名其妙地闪烁起来。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些不寻常。

　　就在动手的那个警察准备再给骆静白一拳时，房间里的灯泡当场就炸裂了，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在场的几个人不禁惊愕地愣在原地。

　　骆静白虽然观测不到，但他知道小伙伴已经来了，这是小伙伴给他发的信号，他不由地松了口气。

　　要是他孤身一人，这次的任务无疑会是一场巨大的挑战。就像蚍蜉无法撼动参天大树一样，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力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能调动的资源有限，甚至连时间都站在他的对立面，无情地想一步步同化他。要想完成任务，就必然要使用以卵击石等非一般的手段。

　　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他也不用再思考如何越I狱了。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有了一起并肩作战的小伙伴。就是大召唤术到底有没有启动成功呢？夜月澈有没有收到信号？要是夜月澈也来了，事情将会变得更简单——

　　电灯泡坏了后，负责审讯的警察只得把骆静白带到另一间羁押室，一路走走廊的电灯泡一路闪，就跟闹鬼似的。等到了新的羁押室后，骆静白开口了，他要求见扫黑组的组长，不然他不会认罪也不会讲出任何信息。

　　骆静白之所以找李组长，是发小传递给他的信息。发小现在是能穿透万物的量子态，是刺探消息的好手，此时他已经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李组长是扫黑除恶专案工作组成立时，省公安厅派过来的。这样的人，与当地的黑恶势力没有勾连，在办案的时候还备受当地势力的阻挠。

　　扫黑组的李组长三十五岁左右，身材魁梧，皮肤因长时间在户外工作而显得黝黑。他的眼睛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
　　李组长原本没打算见何大柱，但听说了羁押所这诡异的情形后，改变主意去见了他。

　　这是他第一次见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试图从眼前年轻人的眼神中读出些什么。他知道，在这种局面下，心里压力往往比言语更有力量。他静静地站立着，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年轻人，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对面的年轻人却是坦坦荡荡，还彬彬有礼地请他就坐，开门见山地说：“李组长在冒北的调查工作，开展的很不顺利吧？死去的那个分包商，是你们的重要证人？”

　　李组长双眼如同利剑一般刺向骆静白，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他是哪一方派来的呢？

　　对面的年轻人仿佛洞察了他的想法，在困境中竟还带着笑意，“我不是谁派来的。我只是不想被扣上杀人的罪名。我和我的老乡，并没有杀人。”

　　李组长没把此次谈话看得有多重要，他严肃地说：“何大柱，你的同乡已经认下了杀人的罪名。”

　　年轻人并不慌张，仿佛早有预料，“不过是屈打成招。李组长，应该很想知道那个证人，把账册藏在哪里了吧？”

　　李组长的瞳孔微缩，他翻了翻这个年轻人的档案，这就是个清白的跟白开水一样的年轻人，履历简单出生更简单，生活拮据人也不太聪明，对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秘密信息？

　　可从刚才简短的几句对话来看，这个年轻人又不像如此简单的人。难道是这人是境外势力渗透的反动分子？
　　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此事定有蹊跷。

　　对方见他还在沉吟，身子略微前倾，成竹在胸地说道：“证人是我同乡何小满吧？是他举报了我们吧？李组长如果不快一点的话，他的尸体大概都找不到了。”

　　李组长站了起来，显然此次谈话的主动权已经易位，他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然后走了出去。

　　而他走出去后，房间里的电灯炮又开始闪了起来。

　　骆静白呵呵笑了一声，轻轻应了声好。

　　李组长来冒山市除了扫黑除恶以外，还要配合纪检委调查百炼成钢集团国有资产流失一案。百炼成钢集团曾是冒兴省最大的钢铁企业，为冒兴省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然而近年来，在经济大潮冲击下，在改革开放的东风之下，部分人员利用职权之便，通过虚报工程量、虚假组织采购招投标、违规分包等手段，将大量资金转移到个人账户或私设的小金库中，造成大量国有资产流失。

　　纪检委已经对百炼成钢高层领导的违纪违法问题线索展开了调查，顺藤摸瓜查到了工程处、销售处等负责人严重违纪违法问题，揭开了百炼成钢集团抱团式、塌方式腐败的盖子，然而在他们循线深挖，还没收网时，他们正在策反的重要证人徐某却死在了冒山市，关键证据的账册也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