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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心事与落日的照面 ...

  •   牧野前辈只是看起来严厉。我仅仅需要积极认错,适当地卖个萌,真诚表示前辈来看我比赛真是太好了,她就无话可说地放过了我。

      “在赛场上走神,真有你的。”渡着阳光的体育馆门前,她最后念我一句,“虽然你应该不需要这方面的关心,但姑且还是问一句,功课上有什么压力吗?”

      我笑着摇头:“这话应该让我用来关心前辈吧。”

      “……我考隔壁町的高中可是绰绰有余的好么!”

      这位前不久才被老师逮去升学谈话的三年级前辈抓起口袋里的手表,看一眼,“行,去忙你的吧。西贺殿下。”

      这都要调侃回来,真是不服输的人啊。
      我也用上复古敬语:“遵旨。”

      “以后在赛场,可不要被我抓到出现这种情况。”
      “好的。”
      “如果今年还能有比赛的话。”她的口吻平淡。

      下午四点多,阳光不那么热烈。

      “当然能。”我说,“到时就请前辈放心地把后背交给我吧。”

      牧野哼笑一声。那是一种知道对手的枪膛里没有子弹,却看见对方拿枪指着自己脑袋时会露出的笑。

      之后,她还要赶去操场看自班的比赛。
      我们就此分别。

      她的背影逐渐消失。我在原地晒了会儿太阳。

      随即爬上教学楼,先把号码背心等物资放到器材室,一一码好。接着脚不沾地地离开这间是非之地,折回二年级的年段楼层。

      绕出楼梯口,第一间教室就是2年A组。

      人类的大脑老是处于叛逆期。越想忽视什么,它就越会不断地放大心里的在意。我步伐平稳地经过,放慢脚步,神态更平稳地往窗户里瞥去一眼。

      靠门的,第二列倒数第二桌……

      是一对看不出任何伏案学习痕迹的,空荡荡的桌椅。

      有个黑色背包挂在桌钩,拉链松垮地拉开,斜斜插着一根球棍。桌兜里,几只圆滚的棒球像吃饱的小麻雀一样挨着;旁边歪歪扭扭地塞着一本崭新课本。从翻卷皱起(疑似趴着睡觉压出的褶)的边缘图案来看,大概率是数学。

      我:“……”从开学到现在,这本书翻开过吗?不好不好,无意冒犯隐私,抱歉。

      再一望,这本皱着脸的数学书的主人并不在教室。

      短暂投去的目光已然引起正巧望着窗外的一些学生的注意。我及时加快速度,经过B组,回到自己的班级。

      处理完班内事务,统计比赛情况。
      再和朋友闲聊并盛哪家的寿司店最好吃,探听到某家店在哪里,才提起书包。

      校运动赛期间,体育馆都暂停社团活动。我和三两同学说说笑笑地并肩出校,在往常的交叉路口说拜拜。

      这时候,金灿灿的余晖恰巧从山岗边探出环抱的臂膀,托着少年渐行渐远的步履。有些女孩们仍能结伴走一段路,聊着笑着,谈笑声也成为夕阳里的景色。

      我孑然往家的方向迈去两步,又停下。

      落日扶着后背,在一泼橙红色的街道地面上,我看见自己倾斜的、变形拉长的、黑色的影子。

      蓦地,包里传来轻微振动。

      我回过神,掏出手机,看清备注后翻盖接通:“喂,爸爸?”

      “小维,今天学校的事顺利吗?”老爹照常关心,声音颇为失真地响起。

      “当然啦,”我从大路中间走到墙边,低头用鞋尖推了推小石子,“我们班好多比赛都顺利晋级了。我刚出学校,是有什么需要我带回来的么?”

      爹说:“嗯,得麻烦你买一盒鸡蛋回来。爸爸才发现家里的用完了……”
      他在大学带研究生做实验,平时也常常忙昏头。

      我应道:“没问题。”

      “谢谢小维。”
      “不用谢!对了,爸爸。”
      “嗯?”

      我抿抿嘴,鞋底轻轻碾着地上细小的石粒,传来粗粝的微妙质感。我一顿,抬脚放过它们,说:“我有事去找一下学生会的同学,可能会迟一点回噢。”

      爸爸的语气温和:“好,要注意看路。”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是。”
      “那我先挂了,会尽快回家的。”

      挂断电话,我把手机塞回包里。

      虽然等到明天去学校,再去找人也不是不行。但事情没解决,我不仅会睡不着觉,而且隔了一夜,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出意外。

      去试试吧,找不到人就再说。可以的,我可以……啊,一点都不想面对亲眼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的家伙。

      不想也得想。

      我左右一瞧,看没人经过,从书包里摸出一盏小镜子,严肃认真地检查一番仪容仪表:头发没乱,捋捋额前的碎发;眼睛炯炯有神;脸干干净净。笑一下看看,很好,很有精神。

      这种东西要是拖延,是会越拖越久的。必须赶紧行动。

      我合上镜子,收好,再理理衣领和校服裙摆。继而捏紧书包拎手,我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与悠远的黄昏迎面相视,坚定地朝家的反方向走去。

      仔细回想,那时还说了特别多过分的话。

      我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杂念却越发翻飞。

      自打懂事起,我就好久没在人前露出那样的情绪了,突然来这一下,偏偏是对着不熟的人,还是同级同学……在想什么啊,疯了吧西贺维。都怪……算了算了别回忆了,再检讨也改变不了事实。呜呜。嗷嗷!

      实话讲,我还不太看得出来,那个山本君到底是真看穿还是假看穿。

      直觉系?扮猪吃老虎?可是后来也完全能看出他的性格确实不坏。这种会笑着戳穿人,看起来好懂又不好懂的家伙,究竟该怎么对付……且慢,他真的是人类吗?

      我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山本同学其实是怪兽化形的画面,脚步不由放慢。
      有点诡异,更不想去了。

      好想时光倒流,好想有守○甜心陪我……话又说回来,如果我有甜心,会长什么样呢。

      名字的话,希望是像“奇迹”那样更帅气的感觉。不过比起国王,她应该会是那种阿宅形象吧。会被同样拥有甜心的人或者内心纯净的人看见……不行不行,还是不要有好了。

      胡思乱想之间,我骤然止住步伐。

      我很早就掌握了并盛的地理,各个路线能够像精准的地图一样在脑海里铺开,只要走过一次就基本不会忘。

      两排低矮的建筑,有几户人家在篱笆里培育小番茄。熟悉的街道景象纳入眼底,我的余光瞥见一扇颇具复古情调的木门——不如说这是大多日料店的经典装潢。屋檐短窄,外置深蓝色的暖帘,盆栽,灯笼。

      天还没黑,店铺的灯笼却已然先行亮起,暖澄澄地预告着夜幕将临。

      老旧的牌匾上,稳健地刻着“竹寿司”三个字。

      这就是山本家的店。
      竹寿司就像一位窝在摇椅里的老人,岁月静好地矗立在面前。落进我眼里,不啻于一栋亟待冒险的年久失修的鬼屋。

      我站在门前,如临大敌。

      先前,我路过棒球场看过一眼,山本不在那。而我出校的时间是最晚的一批,他没有理由还在学校里,除非有别的什么事。

      大概率,他是回来了。

      当然,也有可能会去跑步,自主训练之类的。说不定去朋友家玩了呢,这几天都没有作业要写,不少人都跑去潇洒。我也收到很多现充邀约,姑且答应了几个,只找了个借口推辞掉了今晚的。

      ……还是先去买鸡蛋吧,要不然。

      但都到这里了,在并盛读了那么久的书,还没来照顾过生意,要不要干脆就当顾客,打包一点寿司回去?

      不行,爸爸有做饭了,况且不能拖!拖到明天又会是后天,拖到后天就要拖一周。客观地说,山本同学有不断地给我道歉,等于现在这整件事里就欠着我的道歉了。

      况且我最后还说粗话,那么凶狠。

      好想逃。
      不要逃避。

      回去看动画片吧。
      不能跑,不能跑。有责任就承担,这件事一点也不丢人,不要驼背。

      我面不改色,深吸一口气。

      好。

      伸手,拉开门。

      滚轮发出呼啦啦的沉闷声响。与之高声传来的,是中年男人业务熟练,相当及时的招呼声:“喔!欢迎光临!”

      我扬起一个开朗的笑脸:“打扰了!”

      “不会不会——想吃点什么?”他似乎也刚从后厨出来,利落地戴上围裙,一边绕进烹饪前台,一边热情地看向我,“哦?是生面孔啊。第一次来的话,可以试试咱们这里的招牌哦!”

      放眼一望,竟然还没有食客。

      木桌木椅安静地排列着,留出一条狭窄的过道。或许是才开始营业没多久,但倒是有开灯。暖色调的灯光如烛火般温情地照亮室内,墙壁上挂着简单的日本画,还有一些希望顾客吃好喝好的书法字。

      出来的这位是山本同学的父亲吗?

      黑头发,五官硬朗,晒得肤色偏深。一咧嘴,两眼也笑眯眯的,眼尾与嘴角都漾起那种豪迈爽快之人会有的皱纹。
      看起来是挺像的。

      只是到处都有这样的叔叔,先不要乱打招呼好了。

      我上前两步,并没有走进去太多,朝这位和蔼的长辈惭愧地稍微鞠了一躬:“实在抱歉,家里已经有做饭了,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来尝一尝。”

      “哎,这可真不巧。”中年男人睁大了眼,放下准备切鱼肉的菜刀,“那小姑娘,你是……仔细一看,你穿着并中的校服啊。难道说是来找阿武的么?”

      阿武。没错了。

      心口被大难临头地揪住般一紧。我连忙控制住自己别去多想,依然摆出平常的、泰然自若的模样。

      “是的,请问山本同学在这里吗?”

      “他……”

      然而,大叔才要出声,一阵嘭楞嘭隆、咚咚锵锵的大动静却霎时令他一惊。听起来像是碗盆与箱子类的重物赶紧放下来的声音。紧接着,又是飞快噔噔的脚步声,大约从后厨的方向越来越近地窜来。

      从竹寿司正门进来,穿过餐厅,正对着的朝向就有一方敞开的门。里面是一条横向走廊,左右直通别处。

      我刚反应过来,就见一只戴着黑护腕的手率先摁住那边门框。接着,暖帘被另一只手掀开。

      来者按着门,直愣愣地站在那儿。

      刚才的高速跑动甚至没有让他的呼吸有任何紊乱——山本武,那个害我百般抓狂的始作俑者。就像一切事故未发生之前,我一个人走在帮老师搬东西的路上,他会忽然跑过来问我需不需要援手那样,赫然出现在眼前。

      男生穿着一身白色厨装,目光不偏不倚地定到我身上。与其说讶异,那不加掩饰的神色更像惊喜:“西贺同学。”

      大叔眼神一凛,转头训他。

      “阿武,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啊!不是跟你说了要轻拿轻放吗?”

      “抱歉老爸!没有坏掉啦。”山本自知做错地咧起一点歉意的笑容。

      果然是父子。

      我正想重新跟他父亲再打个招呼,却见山本武放下帘子,三两下就大步流星地凑过来,站到我身旁;我仰起头看他,他又意识到什么,即刻再后退一步。

      “西贺,你怎么来了?”他超级高兴地眯着眼,问,“肚子饿了吗?今天比赛累到了吧,但是不得不说很精彩嘛!你想尝什么尽管跟我说,就当庆祝优胜,我请你啊。”

      那张脸庞年少而俊朗,闪烁着毫无芥蒂的友好。

      好像那件事没有发生过,好像他不是被不讲道理地驱逐出门的那个人。好像那片晴朗的白天之中,他和我只是在器材室聊了会儿天,挥手再见时谁都是笑着的一样。

      我望着他深褐色的眼睛,早已打好的腹稿都像被这一通闪现打乱了似的,喉咙无端地,不上不下地凝噎了一瞬。

      ……倒是多露出一点不太愿意搭理我的表情啊。这样不是会让我更难堪、更愧疚吗?

      恐怖的家伙,不容小觑的山本武。
      甚至是旁边还有对方家长在看着的地狱开局。

      早知道不来——不行,来都来了!这是今天道歉的最好的时机了。

      我于是忍耐着这种被揭开棺材、遭到太阳直射的疲惫感,摇摇头,事先说明道:“你的好意我先心领啦,但是抱歉,我待会儿就回家吃饭了。”

      要怎么说来着,赶紧在心里复习一下:不好意思山本同学,今天的事对不住。等等,还是先跟他爸爸自我介绍吧,不然太不礼貌了。没错。要先说我叫西贺维,是山本的同校同学,然后……

      “唔?”

      黑发少年听完,却收起笑意,认真地看了我一眼。不等我再开口,便转身跨来一步,挡住我,对他父亲说:“老爸,你先忙。我跟西贺聊聊天,过一会儿再回来打下手。”

      ……嗯?

      我难免有点茫然地抬起头。
      这一挡,他的肩背离得很近,我几乎能看见绷在衣服布料下锻炼得稍显宽阔的背肌的线条。

      山本老爸的声音则听起来同样爽朗,裹挟着些许揶揄:“早说是同学嘛。知道了,走吧走吧,现在用不上你了。”

      男生马上利落地把罩在外层的厨装制服脱掉,交给他父亲,露出里面还穿着的并盛校服,衬衫长裤。只是领带摘掉了,两粒纽扣敞开,从领口能看见打底的浅蓝色圆领短袖。

      由于惦念着要先跟长辈说话,我的视线还追着拿了衣服就走的叔叔。可下一秒,就被山本武轻轻推着后肩,往门外带。

      “我们先出去吧,”他说,“等等我再回来拿几个小卷给你试吃。不多,你回家当点心就好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心事与落日的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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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24日入V,万字掉落,非常感谢大家不遗余力的鼓励支持!】文案的备注说明有补充,先上车的旅客们如有需要请再阅读,以免触雷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