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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欺他骗他 ...

  •   “林莫?”季予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问:“你抖什么?身上怎么这么凉?”
      此刻的浴室里连空气都是冰凉幽冷的。
      他们彼此胸腔紧贴着胸腔,季予感受到怀里人呼吸的颤动和脊背的起伏,林莫就像是只被俘获在网的小兽,处于一种极度恐惧又缺乏安全感的状态。
      他耷拉着脑袋埋在季予肩窝,鼻尖和脸颊都是凉凉的。

      “林莫?你到底怎么了?”
      季予小幅度推了一下他的肩头想看看他的脸,却被他的胳膊死死搂住了脖子,动弹不得。
      没有办法,他只有搂着林莫的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走向卧室床铺。
      林莫像是被灯光刺到了眼,扭过头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声音闷闷地说:“不要光。”

      季予表情微冷,看向站在房门处的顾之然。
      顾之然大踏步走过来,语气很是担忧,“小莫?你是腺体疼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用不用去医院?”
      一听到去医院,林莫抗拒动作更甚,扯过季予的大衣遮挡住自己的脸,“不去,不去医院,我哪里都好,哪里都不疼。”

      季予语气冷硬道:“难受就说,不许撒谎。”
      “真的,我,我要……要睡觉了,不去医院,不去行不行?”他几近恳求的语气,手指还用力蜷着,将季予的内衬都揪成了皱巴巴一团。
      顾之然与季予隔空对视一眼。
      他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哪里都好?不去医院?”季予深呼了口气,似乎被林莫这幅格外讳疾忌医的模样给惹恼了,音量也控制不住的拔高,“那你这大半夜的搞这出又是想闹哪样!”
      被他这么一凶,林莫一激灵,肩膀头不禁一震,然后用力挣扎了两下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
      “我,我不闹,你别生气。”林莫眼眶子通红,有些委屈又有些害怕地看着他,鼻头微动,眼里瞬间就漫上了水雾。

      季予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对他这幅控诉怨怼一样的表情做出任何反应,那人已经很快背过身去,跟小兔子一样尾巴一缩,栽头就钻进了被窝。

      “季予你真是……”顾之然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一个闪身挤开了季予。
      “没事的小莫,我们都在呢,”顾之然一边小心试探着一边温柔地劝哄:“咱们先换一件厚衣服,然后让季予陪你一起去医院好不好,就是做个常规的检查,做完今晚就回来,这样行不行?”
      过了十多秒,被子那拱起的弧度才缓慢动了动,摇头拒绝。
      见顾之然跟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哄着林莫,季予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哪里有这么娇气?”话音刚落,季予很快被顾之然狠狠瞪了一眼,于是乎放轻了些声音,也尽可能温柔地安抚道:“行了,我陪你去,你不用怕,哪里不舒服打个针吃个药就好了。”
      他伸手想去将人抓出来,顾之然再次用眼神制止了他。
      “没关系,小莫累了就让他好好睡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顾之然对上季予那明显不赞成的表情,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看手机。
      「先好好安抚一下他的情绪,明早我带医生过来。」
      “……”

      顾之然走后,季予杵在床头,犹豫半晌,还是伸手把人从被子里捞了出来。
      “被子捂着头,不闷吗?”季予问。
      林莫紧紧闭着眼,额前短发和睫毛都被打湿成了一绺一绺的,显得很可怜的模样。

      “一直闭着眼,是不想看到我?”他故意这样讲。
      林莫果然眼皮微动了下,但他紧紧抿着下唇,很有骨气地没有立刻睁开眼。
      于是季予没有再说话,起身把灯关了,接着又打开了窗帘,窗外微弱的路灯光亮倾泄而入。
      陷入黑暗中的两人沉默对视着,相顾无言。

      就这样大概过了两分钟,季予转身欲走。
      不出所料的,被林莫一把拉住了。
      “你,你又要去哪里?”他语气透露出十足的惊慌,手指一根根攥得死紧,生怕一松手,季予又要离开自己好久好久不回来。
      季予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去洗个澡,很快回来。”
      “……”一拉一推的姿势僵持着过了好几秒,林莫才慢慢松开手。

      五分钟后,季予裹着浴衣躺上了床。
      “不是要睡吗?还瞪着大眼睛做什么?”季予身上散发的暖烘热气将林莫包裹其间,等过了几分钟,身体将人捂热和了,他才缓声问:“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和我讲。”
      林莫脑袋有些发懵,记忆也凌乱,嘴巴张了张,有些惊恐地发现他脑子里的字词竟然完全连接不成句。
      但他要必须讲话了,不然季予肯定会很生气,说不定又会威胁他说些难听的话,或者一气之下又要抛下自己离开。
      他嘴巴像是被胶水粘黏着,十分努力却口齿含糊地说:“我今天,看到了……路边的车,车爆炸了,死了人……断手断脚的,人,被炸飞了,都是血。”
      季予眉头蹙起,问:“在哪里?”
      “翠微路。”林莫立刻答。
      “……”林莫今天分明去的是青岭路那边他常去的那个公园,他现在怎么会回答说是与之相隔五公里远的那条翠微路?

      “还有……有个老爷爷,他摔倒了,一下子就死掉了,”林莫低喃着说,“他眼睛瞪着我,怪我,没有救他。”
      他抓着季予的手,用力到指甲都掐入肉里还浑然不觉。
      “而且我回来,路上,路上还发生车祸了!”林莫往他这侧靠了又靠,神情紧张兮兮地在黑暗中张望,不知道在看什么一样,“当时好多人在喊救命,真的很可怕!幸好你不在!”

      这人怎么会在短短一个下午接连遇到这么多事故?
      季予怔了怔,将他汗涔涔的双手拢进掌心,接着温声道:“我不在,你会很怕吗?”
      “有一点怕。”林莫自认为自己是十分坚强勇敢的,但他思考了一会儿又说:“但是,如果你在,那里很危险,我就会很怕。”

      季予凑近他,轻咬了下他软软的耳垂,呼出的热气拍打他的脸颊。
      出声问他:“还要抱吗?”
      林莫闻言,像是迟疑了几秒,然后猛地一下扑到了季予怀里,把脸深埋在他胸口。
      “要抱……”
      “你还是在抖。”季予一手压着他颤动的后背,一手抬起他的下颌吻了过去,边亲边安抚他说,“乖,别怕,这是在家里。”
      他们浅亲慢吻,唇间缠绵,他用旖旎热气将人填满,使林莫逐渐安定下来。
      林莫喉间溢出几声呜咽,呼吸也变得湿热急促,但好歹身体终于不再抖了。
      看来亲比抱管用。

      季予在他额头了落下一个吻,指腹按压在他的眼皮上,那股灼烧一样刺痛的热感像是顺着指尖传递了他心窝里。
      手指划过眉骨,又摸了摸他的脸,还好,没有湿。
      “乖,”季予亲吻了一下他的眼,“安心睡吧,我在你旁边。”

      第二天清早,阳光透过窗户倾晒到纯白被褥上,早起衔枝筑巢的鸟儿也开始叽叽喳喳地吵叫起来。
      昨晚季予释放了一夜安抚性信息素,使得林莫此时还沉沉地睡着,没有醒来。
      公司是去不了了,季予直接安排助理将近期急需处理的事务文件送到了家里。

      上午十一点,已经连续办公了四个小时的季予感到有些烦躁,在书房中“啪”的一声关掉了电脑。
      立在一旁的手机监控屏幕里,是林莫仍在深寐的睡颜,浓黑卷翘的睫毛遮住了下眼睫处那一圈粉红。
      季予深深注视着那一小块屏幕,思绪少有地陷入混沌囹圄,神游天外地在想东想西。
      其实就是在想此时在四楼卧室里正睡得香甜的林莫。

      他想,比起前几年说他两句就要掉眼泪的性子,现如今的林莫好像……已经不太爱哭了,或许是因为长大了,也懂事了。
      也或许是因为之前他经常会板着脸教育林莫——告诉他哭是没用的,错了就是错了,认错反思并积极改正才是一个理性成熟的成年人该做的行为。
      他有时候又会想,其实不够成熟稳重也没事,但林莫既然长得乖乖的,性子也该安静沉稳些才好。
      按理说,季予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因为自己现在已经把林莫教乖了,不像他之前被林知带着那会儿任性又喳闹,只会惹人烦。

      虽然,林莫现在一如既往的也会给自己带来很多的麻烦,但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处理应付起来并不困难,因为林莫要的很少,他只需要付出些时间和陪伴,林莫往往就能很满足了。
      可季予却不满足,总觉得林莫成长得还不够,他到如今仍然不够独立。
      他不止一次觉得,林莫对他的依赖太过,自己分明没有和他完成彻底标记,也不存在所谓的生理上那种将彼此深刻绑定的信息素牵制,可林莫却总是表现得像是完全离不开他一样。
      这怎么行呢?
      人和人是本就是完全独立的个体,没有谁离开了谁就不能活,万一哪天自己像林知一样突然不在了,永远学不会独立的林莫又该怎么办呢?
      ……
      他就那样沉默地坐着,乱七八糟地想了半个多小时没头没脑的事情。

      最后,季予起身,打开了身后一扇红木书柜门——一个带有密码锁的箱子被推在最内侧。
      指间轻点几下电子屏,密码锁被打开,里面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很多小物件,但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他的。
      如果硬要说有,那就只有最上面那几张文件纸张是他的东西,这也是好几年前的东西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拿出那几张轻飘飘的文件,翻看了几下,可越往后翻越感觉不适,抬手就要扔进垃圾桶。
      此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踏在书房外廊的地板上——
      季予手一抖,快速将那将扔未扔的文件压在了箱子最底下,干脆迅捷地落下了锁。
      关上书柜门的同时,林莫也哗的一下推门而入。

      “怎么不敲门就进来?”季予关好书柜门后淡定地转过身,扫了一眼衣衫凌乱的林莫,语气不大好,“又不穿拖鞋。”
      林莫那慌张不安的表情在看到季予那一刻,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许多。
      “你慌什么?”季予问。
      “我睡了好久,你怎么都不叫醒我?”林莫磨蹭着走到他跟前,蒜瓣儿一样的白嫩脚趾交叠着踩了踩,像是在尽量躲着季予的目光。
      “我,我起床就找不见你了,急着找你,忘记找鞋。”他这才吞吞吐吐地讲实话。
      季予没说话,伸手饶到林莫胳肢窝,将人举在半空,脚尖离地的两秒后,林莫的脚心踩在了季予的脚背上。

      “……”林莫被迫和他离得很近,脸贴着脸的距离,有些羞哧地转移话题道:“昨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睡太早了都不知道你回来了,该等你一起吃晚饭的。”
      季予凝眸看他,从他诚恳发问的表情中探查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昨晚你几点睡的?”季予问。
      “挺早呢,天一黑我就上床睡觉了。”林莫答道。
      “……”季予神色忽而变得有些凝重,又问他:“我昨晚回来没洗澡就上床了,你知道吗?”
      “啊?你怎么能不洗澡就上床呢!”林莫突然洁癖犯了一样,蹙着眉点了点季予的右脸,“我前天才换的床单被套。”
      季予紧接着又道:“我昨晚还骂了你,说你不乖,不让你抱也不让你亲,你知道吗?”
      林莫一顿,然后怔怔点了下头说:“嗯,我知道。”
      说完他垂下了头,眼睫颤动很快,臊眉耷眼的,像是一副受狠了委屈的样子。
      季予心神摇定半晌。
      他将人抱回了房间,再次打了顾之然电话。

      “林莫醒了?”顾之然一早本来要带人过来,可季予说要让他多睡会儿,就推迟了时间。
      “林莫太不对劲了,他完全、根本记不得昨晚上的事!这是怎么回事?也是腺体手术后遗症吗?!”
      季予这时候又急得不行在催他了,“你,你赶快带医生过来,或者我现在带他来医院?”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听我讲。”顾之然缓了口气,然后问他:“你之前有关注过林莫的心理状态吗?”
      季予闻言顿了下,这两年他大多时间都在国外忙,哪里注意得到心思弯弯绕绕能一天变一个样的林莫的心理。

      “你是说多久之前?”
      “林知去世后的一年间。”
      季予眨了下眼,恍惚回忆起那段时间,而后很确定地回答道:“他最开始哭了半个月,我当时一直陪着他,但后来慢慢地就变好了,生活规律,作息也正常,会笑也会闹,只是撒娇耍赖的时候会装哭,他还养了一只兔子和三条鱼……”
      顾之然打断了他:“你觉得他当时正常吗?”
      正常得很,简直太正常了。
      过了那一个月,他照旧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儿,该闹该撒娇,一样都不少。
      有那么几个瞬间,季予甚至觉得林莫有点过于没心没肺了,林知毕竟是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宛若亲人一样的人。

      “什么意思?”季予恍惚着问。
      “季予,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你们能走到现在。”顾之然没有答他的话,转而又问起他来,“ 其实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林莫在一起这么多年到现在也还没分开,是想将就着这么和他过一辈子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季予觉得顾之然这个问题十分的莫名其妙,无论是从哪个层面来看,他都不是一个随随便便能够将就的人。
      可面对顾之然这样的提问,他却无法直接坦然地给出“别的什么原因”的另一种答案。
      他语塞半晌,最后迟疑着讲:“我和林莫处的很好,并没有分开的必要。”
      “可是林莫并没有做错任何事。”顾之然这一句话接的没头没脑的,而且上言不搭下语,“你现在已经是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季总了,也是赢得彻彻底底的大赢家了,再怎么赌气也该过了那个幼稚的年纪了吧。”

      “这话我不知道会不会说的有些晚了。”顾之然叹了口气,说:“季予,你应该好好对林莫的。”
      “我没有好好对他吗?”季予好像很是不能理解顾之然对自己这番指责一样,嗤道:“难道一定要像林知那样才叫对他好?”
      “季予,你扪心自问一下,你这话说出口有没有觉得半点心虚?”顾之然语气也冷了下来,破罐破摔地直言道:“你就仗着他毫无底线地喜欢你爱你,就可劲儿欺他骗他!这叫对他好吗?”
      “顾之然,”季予显然是被他这话给刺激到,额间青筋直跳,愠怒隐忍着说:“你这是站在什么立场来指责我的?”
      顾之然:“我……”
      “别忘了,当初可是你们求我不要说出去的。”季予语气咄咄逼人,“你现在来和我讲这个?又算什么?”
      “我不是想说这个……”
      顾之然知道他这是踩到季予的雷点了,在电话那头深深叹息一声,直接放弃了和季予对此进行交流,“算了,我也没资格对你们的关系指手画脚。”
      “上个星期我替他诊断过了,林莫腺体状况是没有太大问题的,中心医院心理医生那么多,你随便调几个去你家看看吧,别来找我了,你忙,我也忙。”

      电话刚一挂断,许沉语在那边就坐不住了,“诶,你怎么还说上气话了?”
      “不是气话,他俩的事我真的管不了,” 顾之然淡道,“他们现在能这样凑合着过下去也算不错了。”
      “不错什么啊不错?你看季予有把林莫当亲老婆对待吗?”
      不清楚林莫现在病情状况如何,许沉语已经蠢蠢欲动好几天了,“走吧走吧,先过去看看他们怎么回事,刚季予火气上来了待会儿可别把人给欺负狠了。”
      “我说你非得掺和这一脚做什么?”顾之然握着手机有些无语地看着许沉语。
      “哎呀,晚点儿和你讲,先走吧。”

      季予被顾之然挂了电话后,在房间踱步半天。
      顾之然说林莫出了心理问题?怎么会呢?虽然他最近有些行为是很奇怪,但是怎么会是心理问题呢?根本没有任何前兆啊,如果是真的话,那他现在的状况算严重吗?
      记不清东西也是因为心理问题吗?
      他越想越焦躁。
      “待会儿如果林莫找我,和他讲我回老宅一趟,会尽快回来的。”季予和管家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林莫一个人吃完饭,没坐电梯,慢悠悠走上楼。
      他刚到四楼拐角处,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眼前白光一闪,天唰得一下子就黑了下来,视线被瞬间剥夺,什么也看不见了。
      毫无心理准备的他猝不及防脚底踩空了一阶,膝盖骨最先磕在楼梯棱处,骨碌碌跌摔下去滚落了半截楼梯。
      手肘、肩膀、小腿、膝盖全都磕得生疼,不用看,肯定已经青紫一片了。

      “嘶——”林莫倒吸一口气。
      又摔跤了,其实比起疼,他第一反应是焦虑待会儿自己又要面对季予很难听的责备了。
      他捂着太阳穴摇晃两下脑袋,用力睁开眼,想借着楼梯里的灯光,看一下自己小腿有没有磕破皮。

      林莫闻到了丝丝血腥气,却没看到红色。
      他心里还纳闷,自己的血怎么是黑的?
      足足过了十秒,他才略微迟缓地反应过来,这好像……并不是天黑了。

      因为他听到了,此刻屋外的鸟叫虫鸣,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朗日——没有闪电也没有打雷。
      家里管家佣人都知道林莫平时是不坐电梯的,所以哪怕是在白天,家里楼道的灯光也是常年亮着,从未关过。
      那为什么……会这么黑呢?

      他竭力瞪着眼,眨了又眨,揉了又揉,眼前却还是一片无望无际的漆黑。
      林莫霎时间惶恐得连疼都顾不上,连滚带爬且手脚并用地爬回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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