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与青溪长》桓白

1、春雨

　　#三禾集团董事长夜会影后#

　　【近期，三禾集团董事长秦实夜间私自前往当红影后房间的视频截图流出，新闻已经发酵五天时间，董事长秦实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据悉三禾集团股票已经跌至谷底，且目前依旧没有上涨趋势，金融从业人员称可能是这次突发事件损害了三禾集团的企业形象导致股票动荡，但真相到底如何，还有待有关方的回应。】

　　天色阴沉。

　　云乐大三课不多，早上拿着手机刷新着最新的热搜，原本已经沉下去的词条再次登顶，且热度还在持续攀升。

　　她叹了口气，起床去图书馆。

　　和清大学的图书馆始建于上世纪，还是红砖垒起来的，前些年建新馆时虽然也翻新过，但因为不少学生和老师偏爱古朴的风貌，老馆并未大改，矗立不倒见证了燕城的沧桑巨变。

　　等云乐找完资料，已经接近中午，她拿着手机给室友发消息问去哪个食堂吃饭，但稍等片刻后依旧没有回应，便打算先回宿舍放书。

　　她抬头，目光越过书架，驻足。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桃溪柳曲，细雨打过抽了嫩芽的新枝，春草有色、鸟雀窥檐，少年穿着白色衬衫，有温和的眉眼，身旁只一书一笔而已。

　　除却图书馆斑驳的桌椅给画面平添的几分年代感，和穿梭往来的人影，任何装饰描摹在此时都显得画蛇添足。

　　下雨了呀。

　　云乐神使鬼差地拿起手机，将这一幕定格。

　　随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舍得将照片删掉，息屏拿了书登记之后便准备要走了，到了门口才想起来自己没带伞，只能站在屋檐下给室友发消息。

　　“乐乐。”

　　云乐扭头，看到刚刚安坐在座位上的白衣少年，微怔片刻后，眼底粹上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细细的笑意：“白澈！”

　　“你怎么来学校了呀？”

　　白澈法学专业，已经大四，前八周学校要求专业实习，他去了市检察院，实习期还是很忙的，按理来说不用来学校。

　　“来找院长，顺路查资料，”他接过云乐怀里抱着的两本书，桃花眼与春日相称，“没带伞吗，我送你。”

　　说罢单手撑起伞，将云乐罩在下面，又问到：“回宿舍还是去食堂？”

　　选择疑问句比特殊疑问句要好说服人得多，云乐听闻之后，不假思索地拿出手机看了眼：“我去食堂吧，但室友还没回消息。”

　　“好。”

　　伞面不算大，两个人撑起来空间略显狭小，云乐有意无意地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右肩的衣服已经溅上雨水、颜色渐深，但略微皱眉之后也没有靠近。

　　细雨滴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身边萦绕着几丝若有若无的兰草香，云乐侧眸，数着伞架上跌落的雨滴。

　　骤然，她被揽着向左侧。

　　“你总躲什么？”

　　云乐错愕，仰头看向白澈，他单手既拿着书又撑着伞，另一只手还保持着刚刚的状态，她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啊。”

　　图书馆距离食堂有些距离，周围路上人来车往，嘻笑打闹声入耳，桃花流水、斜风细雨，云乐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白澈侧目轻笑，笑容中有几分难以察觉的苦涩和自嘲，没有再追问，将伞就着云乐的位置。

　　只是看着云乐上了两阶食堂楼梯时，他忽然抬头说到：“乐乐，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在你身后等你。”

　　在你触手可得的地方。

　　他的话像是水入池塘，泛起圈圈涟漪。

　　云乐指尖一顿，想起她第一次见白澈。

　　也是个春日，那时候她才六岁。

　　母亲给她找了个教油画的老师，临行前耳提面命地提醒她不要惹老师生气，她再三保证之后才让秘书带着她到老师家里。

　　她躲在老师身后，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就瞧见了客厅切水果的漂亮哥哥。

　　而她的老师就是漂亮哥哥的母亲。

　　老师有意试探她的基本功，留了任务之后留她单独在画室里，但她初来乍到很紧张，坐在于她不合适的凳子上，弯腰洗画笔时直接将调色板打翻了，颜料沾地满身都是。

　　她当时就慌了神，想哭但不敢。

　　还是那个漂亮哥哥将她带到卫生间，没有丝毫不耐烦，一点一点地将她衣服上的颜料都擦干净了，连留下的水渍都被吹风机吹干。老师回来都没发现任何异常，还颇为惊喜地夸了她。

　　他说：“我叫白澈，再有事就叫我。”

　　当时的白澈，也不过七岁的年纪。

　　云乐现在都忘不掉当时白澈说这话时带笑的眉眼，记忆中的小少年被岁月给予了更多的从容和担当，只是云乐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看到他那么干净纯粹的笑了。

　　即使白澈对谁都是如沐春风，但云乐总觉，其实有时候他并不是那么开心，只是家里的教养很好。

　　半晌，云乐道：“好。”

　　“那我走了？”

　　云乐心中忽然泛起几分伤感和遗憾，她好像总是看着白澈的背影，看着他走远但无法挽留，她沉默须臾：“你不吃饭吗？”

　　白澈笑笑：“不了，还有其他事情。”

　　室友回了两条消息之后没有再说话了，云乐饭都快吃完了才姗姗来迟，她把端着的碗放下，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乐乐，我跟你说，我刚刚来食堂路上，看到有人表白了！”

　　这个室友名叫林积雪，热衷于吃瓜磕cp。

　　云乐没当回事，随口问：“谁啊？”

　　“秦学长！”

　　林积雪饿坏了，坐下了就猛扒两口饭，就这样也没能阻止她说话：“秦学长跟我们大二的直系学妹乔然表白了，他抱着好大一束玫瑰花，我听他室友在旁边说是早上空运来的，这还下着雨，好浪漫啊乐乐！”

　　“秦子阑呀。”云乐喃喃自语。

　　“对对对！”

　　云乐想起早上三禾集团董事长秦实的花边新闻，默默塞嘴里两口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林积雪也不用她说话，只需要她听着就好。

　　“就在礼堂外面，我不是去上选修课了嘛，刚出教学楼就看到外面围着好多好多人，我也就凑过去看，乔学妹应该也是刚上完课，身上还粘着好些颜料呢。”

　　“秦学长瞒得真死啊，但乔学妹那个模样，就算披个麻袋都好看，”林积雪说着话已经吃饱了，她拿着手机去翻通讯录，“学校表白墙上已经有了耶！”

　　“你看乐乐。”

　　云乐接过去看。

　　手机拍摄的视频，可以看出来摄影水平不是很高，画面抖得厉害，声音也很嘈杂，听不到故事的两位主角到底说了什么。

　　只能看到那女孩脸上微微泛红，低着头不敢看人群，嘴角却带着笑意，她怀里的玫瑰花甚至需要两手合抱，伞都是别人给她打的。

　　而视频中作为另一个主角的男孩，对于这场精心策划就显得坦然许多，面对众人的起哄丝毫不怵，还能护着怀里的女孩。

　　“啧啧，”林积雪评价，“养眼，好看。”

　　确实养眼，才子佳人，堪比偶像剧。

　　秦子阑现在大四，他的整个大学生涯，都在不遗余力地展示着朴实无华的富二代生活，属实是谈不上低调，就这样还能保持学习在工管专业中傲视群雄；乔然作为美院的无冕院花，单凭美貌杀遍学校还不够，各种奖学金和证书也是拿到手软。

　　和清大学作为百年高校，以开放包容的心态、兼收并蓄的风格教育着每个学生，像这种情情爱爱的剧情并没有讳莫如深，很快便传开了。

　　饭后，二人回宿舍。

　　刚上大学时，她们宿舍共有四个人，但其中有一个还没跟他们玩熟，就自己搬出去跟男朋友住了，在班里见到也没有特意打过招呼；另外一个室友叫叶倾城，前两天家里有人结婚，现在也不在宿舍。

　　四人间的宿舍住三个人，照理来说绰绰有余，只是大家都是油画专业，各种颜料、画纸堆地烂七八糟，从视觉上看并不宽阔。

　　云乐打算趁着人少，把宿舍里的画具和画稿都整理整理，便挽着袖子拿湿巾擦着蒙了土的陈设杂物。

　　林积雪素来精力旺盛，没有午睡的习惯，她素来对宿舍的模样容忍度很高，坚持只要方便就好，但见云乐干活她也不好闲着，也跟着收拾。

　　她抬手去整理书架上的画稿和证书，高处的够不到只能搬来椅子，但上去时没站稳晃了下，手里的东西飘落一地。

　　云乐跑过来扶她：“没事吧？”

　　“没事。”

　　林积雪倒是没摔倒，她摇摇头后便蹲下来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在满地的成品或半成品画稿中混杂着大量的获奖证书，红色的封皮倒是很醒目。

　　“啧啧，美院要论成绩和证书，”林积雪将东西拾起来看，绝大多数的证书都是同一个名字，“谁能比得上你啊乐乐，乔学妹都得退三分吧，有天赋果然有恃无恐。”

　　云乐拿到的证书她自己都懒得看，发下来随手就扔到书架上了，林林总总整理起来已经摞了有半人多高。

　　林积雪真诚问：“你就没啥缺点吗乐乐？”

　　云乐沉默片刻，道：“我不画人像。”

　　“好像是真的耶，”林积雪思索片刻，好像除了老师留的作业，真的没见过云乐私下里画人物像，“为什么？”

　　“画不好吧。”

　　林积雪显然没有被这个理由说服：“不会啊，我看你平时交的作业画得都挺好看的，得分也好高，老师都说你基本功扎实呢，你这叫画不好？”

　　“有形无神。”她回答。

　　云乐的基本功确实强，她有时候甚至不用起稿直接徒手画，几笔之后就出具形态，速度快质量还高。

　　但人像画出来总也空洞木然，没有灵魂。

　　若是平时给作品让临摹还好，要是画真人，就像只描摹人物的皮囊，细节皆有却神采全无，拿给稍微懂点的人看就暴露无遗。

　　顺着这个思路再去看风景画，就也能感觉到只是形似而无神似，只是掩饰地要比人物画稍微好点而已。

　　林积雪从老师留的作业里抽出几张来看，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会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怪不得所有老师只说基本功扎实。

　　相比之下乔然的风格反而入神，只是身为天才不拘小节，惰性稍强，基本功比顶级水平差了点，很吃亏。

　　好在云乐没在意：“可能技能点没点亮。”

　　美院两个公认的才女——云乐和乔然。

　　私底下有不少人将她们放在一起对比，从专业水平到样貌家世，凡事能比的，通通都要拉出来罗列几番。林积雪私心里当然更偏向自己的室友，带着八百米厚的滤镜来看，着实给云乐加了不少人情分。

　　意识到这点后，林积雪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关注的绘画博主，那个博主叫岭上，五年前已经停更，总共就不到百条内容，只有画作从无废话，但现在还有几百个活粉和几十个死忠粉。她复杂的画作虽繁复却醒目吸睛，简单些的寥寥几笔便已传神，或大胆的颜色碰撞或大片的留白处理，不拘风格画派，直击灵魂深处的共鸣，天赋可见一斑，可遇不可求。

　　水平稳压云乐和乔然。

　　她拿出手机翻着，岭上更新的最后一幅作品就是人像，是春雨中的少年，少年穿着白衬衫，屋檐下的雨水沾上侧颜，他的面容上还带着几分青涩，却身姿挺拔，几乎要融入春光之中。

　　笔触细腻，跃然纸上。

　　文案：春雨少年，春遇少年。

　　下面最新的评论是两星期之前的，问岭上太太什么时候能回来，再往下翻就是不少美术生打卡和问停更原因的评论，而岭上皆没有回复。

　　“乐乐，你想过为什么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春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