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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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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清从警局出来回家的路上还是心有余悸,景海鸥和晋波这么多年枝枝蔓蔓磕磕绊绊欢喜冤家地过来,到最后分家竟然分手分得狗血喷头的,简直让人觉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不过是人和人之间在游戏……彦清看着跟着难过,如果这经历发生在他身上的话——他连忙打散自己脑中这不祥的念头,建林对自己还是好的,他们的结局总还不至于这样头破血流的难看,虽然终归还是会有个结局的,任何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都是会终结的么,早晚说话,在人生的旅途上,互相携手走过一段而已,也许在某个岔路口不自觉地松开彼此紧握的手,就此走上歧途,分道扬镳……都是这样的,就算不肯放手,最后的最后,死亡也会将人彻底分开。
回到家的时候有些晚了,陈安迪肉乎乎高大的身体从自己房间里晃出来,嘟囔着抱怨:“怎么回来这么晚?我都饿了。”
彦清才知道陈安迪在家并且还没吃饭。
这几年来,陈建林的父母频频在儿子出差的时候打着想孩子的旗号把安迪召回奶奶家里去住。陈建林虽然嘴上不赞成这样做,可是对父母的行为也不阻止,于是彦清养成了习惯,每次陈建林一出差,他就给陈母打电话告知一声,陈母转身就会有安排——还是不放心吧。
这个同志家庭,又是个逐渐长大成人的男孩子,彦清有时候也觉得和安迪俩人单独在家莫名尴尬——他总不知道那孩子在想什么,该说点什么,不知道该如何得体地应对那孩子随时准备爆发的青春期综合症。
眼见这孩子越长越高越大越胖乎,不复小时候的软糯乖巧,给他收拾床单偶尔会发现可疑的痕迹;而安迪在撞见某种尴尬场面时也会表现得略略愤怒不满什么……所有这一切让彦清面对他的时候总不知道该如何做好自己的角色,依着自己的身份又该做什么,好像自己做什么都不对,自己的存在对这孩子来说就是个不应该,所以他能理解安迪在学校对家庭情况小心翼翼的掩饰——也是,怎么解释呢?自己想想都替孩子愁。
彦清连忙换鞋说:“安迪再等一下就好,彦叔马上给你做饭——冰箱里还有点蛋糕,你饿的话先顶一顶。”
陈安迪不大乐意地说:“我都吃了,还是饿,我要吃米饭,还有带点咸淡味道的菜。蛋糕面包就只是零食,吃不饱。”
彦清就手脚麻利地洗手换衣服走进厨房戴围裙,“马上就好了。”
半小时时间,彦清这个贤惠的保父就弄出两菜一汤,热腾腾地摆在桌子上,陈安迪淅沥呼噜小猪拱槽一样吃起来,彦清则没什么胃口地看着孩子吃饭,也有点替他担心,想说你慢点没人和你抢,又觉得孩子今天真是饿到了怪可怜的。不过等他吃饱了大概又要怪自己做的饭太好吃,以至于不能减肥……看来他还是离开自己比较好,至少可以瘦下来……陈婶这次为什么没把安迪接走呢?……他东一下西一下想得出神,不过却没有开口问的打算,因为那样听起来就像自己是在撵人孩子一样。
陈安迪吃着吃着大概有了七八分饱了,突然抬头说:“我零花钱花光了。”
彦清有点奇怪,“呃……星期一刚给的五百块花光了吗?”
陈安迪控诉说:“现在开销很大的,这个星期有好几个同学过生日,送礼物也不能太抠搜,要不怎么交朋友啊!现在物价都涨了,零花钱难道不涨吗?”
最后一句话把这个问题几乎拔高到社会的高度了,用“物价都涨了,就XX不涨”可以造出很多发人深省的句子,有振聋发聩的社会效应。本着“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准则,彦清连忙起身去拿了五百块给孩子,“这些够吗?”
陈安迪略皱了皱眉,似乎是嫌少有点失望,不过还是塞进裤兜里。
彦清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不够吗?”
陈安迪想了想,说:“也不是——算了,我省着点花咯。”他低头把剩下的饭吃完,一抹嘴回自己房间去了。
他把口袋里的钱都拿出来,数了数,大概有六七百,然后他就有点犯愁了,这点钱应该不够吧,虽然不知道具体数目。
可是又不敢向彦清开口要太多,因为虽然要了就会给,可是回头要是让他爸爸知道起了疑心就不好了,特别是这事还得不动声色地弄才行。
唉,要是平时不大手大脚地花钱就好了,零花钱压岁钱他全拿去和同学朋友吃喝玩乐还有买喜欢的漫画、游戏、衣服什么的。他过往的生活经验里从来不怎么缺钱,如果需要的话,只要是差不多的名目伸手向家里要就肯定能拿到,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攒钱的概念。现在才知道钱到用时方恨少——经济不独立,人格就不能独立。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拿出电话给他奶奶打了过去。
他奶奶那边问他家里情况怎么样,陈安迪就把今天回家的见闻详细说了说,他提到彦清很晚才回来,也不怎么吃饭,也许再外面吃过了。
陈母就有点紧张地问是不是和别人出去吃饭了。
陈安迪说:“不知道,他自己回来的。”
陈母就叹气说:“这次奶奶特地没把你接回来就是让你长个心眼,盯着点家里,你说你爸爸常年在外面出差……”老太太大概也觉得对一个小孩说太多不太好,“反正你这么大了也懂事了,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给奶奶来个电话。”这是今天之前陈母就这样叮嘱过的。
自从她听陈京萍说在儿子出差的时候撞见过彦清留宿男人就有点介意,这次她特意把已经人高马大的孙子留在那做岗哨盯人。
陈安迪笑嘻嘻说:“奶奶,你是不是雇我给帮你监视彦叔啊?”
陈母嗔怪说:“小孩子家的什么监视不监视的,听话。”
陈安迪说:“奶奶,现在去雇私人侦探什么的可贵了,我这算给你打工吧?”
陈母也听出他的意思了,说:“怎么?宝宝你零花钱不够了?”老太太看大孙子怎么看都是小嫩芽,有时候还不自觉地叫小时候的乳名,被纠正了也改不过来。陈安迪说:“哎呀奶奶,现在物价都涨零花钱不够花……”
陈母就略有点怒了说:“那不行,那你得管你彦叔要啊!你爸爸可是转身刚走……”
陈安迪怕她若追查下去露出马脚来,忙说:“要了,给了……我、我还攒点私房钱,以后我到F国可以用……奶奶要是不给就算了!我去别的地方打工赚钱。”
陈母心软,忙说:“奶奶也没说不给……你要钱干什么?去F国你爸爸肯定给你钱,奶奶到时候也不能让你空手去啊。你要买东西么?缺什么奶奶给你买……”
“不给就算了……”
“好好,我给,明天给你送学校去……你要多少?”
陈安迪想了想,试探说:“一千?”
陈母说:“你倒是会赚钱!——好吧,这钱让我大孙子赚去总比给外人强,就算是你打工了,给我好好看着点,听到没!”
陈安迪爽快地答应了,心里觉得这下手术的费用应该差不多够了吧。
第二天陈安迪到学校,先不急着去自己班级,而是守在隔壁班门口,终于他等的人来了。
“小雅。”他跳到女孩前面。
那个叫小雅的女孩抬起头,从厚厚的毛线围脖下露出水汪汪的眼睛,有点黑眼圈,带点伤感,我见犹怜,陈安迪的一颗少年心既骚动又同情,身为男人的自觉蠢蠢欲动,他想守护这个女孩。
俩人走到教学楼比较偏僻的角落里,女孩摘下围巾帽子,露出时下非常流行的锥子脸,配上时下流行的齐眉流海,不止是小清新那么简单,她是校花来着。
确定周围并无人之后,陈安迪才低声说:“你跟我说过那件事情后我就替你想了想……内个……我们现在这么小,不能照顾小孩什么的……你还是去做流产比较好。”
女孩就低下头,一副想哭的模样。
陈安迪忙安慰地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你当我是你哥就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的,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凑够了。”
女孩就开始抹眼泪,颤抖着声音说:“我害怕……”
陈安迪很想把自己宽阔的肩膀借女孩用一用,又觉得这样做实在玷污了他们之间暂时纯洁的感情,自己也就趁人之危了,只低声说:“你别怕,我陪你。”
陈安迪喜欢小雅,这是全年级都知道的事情,小雅也知道,不过喜欢她的人很多,她还另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并不把这胖子追求者当回事,不过也不讨厌多锦上添花。
直到前一阵子她和男友闹分手,很憔悴低落,陈安迪知道后就更加殷勤,常陪着聊天啊,短信安慰啊什么的,小雅眼睛里才看到他,不过在他告白前就眨着毛乎乎的大眼睛说:“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哥就好了。你以后就做我哥好不好?”
陈安迪坠入少年失恋的冰窟中,不过仍旧很仗义地拍胸脯说:“没问题!以后你就是我妹了,有事找我!”他白天说完这番豪言壮语,晚上躲在被窝里咬被角哭泣。
他安慰自己,在这么胖的情况下还能收到这么一位校花妹妹已经不错了……一定要减肥!握拳!
这之后不久,考验他们“兄妹关系”的时候到了,小雅说心情不好让他陪着喝酒,然后喝着喝着她就哭出来,说自己可能毁了,大概怀上了某人的小孩。
当时陈安迪的脑子就懵了。
他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可是有时候还是不自觉地把自己划到小孩的范畴里,现在亲耳听到他的梦中情人怀孕,这对他这种在某方面来说还比较“单纯”的人来说简直是穿越!类似那种“啊?原来我们也已经到了可以制造小孩的地步了吗?”的想法在脑中乱转。
小雅说她不敢和家里人商量,要不然会打死她,也不敢和前男友说,因为已经分手了,甚至不敢和闺蜜好友说,因为怕传出去被笑话——不知道她为什么好意思和陈安迪说,大概是因为陈安迪半吊子的“哥哥”身份。
陈安迪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了,像多重人格患者一样的少年被另一个已经有所成长的自己主导了,那个自己意识到他是个“男人”了,可以保护“妹妹”。
“没关系的,我们一起想办法。”他对小雅说。
打掉小孩,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开始——就是他为小雅考虑的结果。
(他大概不知道,十七年前彦清为他爸爸考虑的结果也一样实际而贴心,如果他爸接受的话,今天就轮不到他为别人谋划了。)
钱有了着落,陈安迪就开始考虑地点了,他之前一直没有这个领域的研究,不知道拿掉小孩到什么地方去比较好,于是中午就去网吧搜了搜,找到一些本市妇产科医院的地址和相关信息。
那些妇科医院广告打得相当好,什么无痛人流,什么关爱女性健康。
可是陈安迪也搜到了关于私利医院数起医患纠纷的信息,有的医疗事故严重到女孩失去生育功能甚至生命。这事果真是不能看广告,要看疗效。
为小雅的身体健康负责,他想到了从小到大生病的时候进出的医院“三院”,他爸爸是极信任那里的医术的,和那里的院长赵叔叔也要好……
下午因为他逃学上网吧被告发,他被老师很好地收拾了一顿,本来说要把家长找来,陈安迪在这个时候可不想惹麻烦,于是使出浑身解数,也肯服软了,对老师说他爸爸昨天刚出差,家里没人照顾他,就只有他爸爸那个“助理”彦叔叔给他做做饭……总之就是把自己的身世拿出来卖弄下,又暗示自己的生活状态不容乐观什么的,又保证自己再也不淘气了,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老师再次心软,相信了他的话,让他又写了篇千字检讨,放他回去。
回到班级找个机会陈安迪就把赵紫桥拉到无人角落,“喂,你和你爸爸单位的医生熟不熟?”
赵紫桥说,“咦?不是熟不熟,那些都是叔叔阿姨……”
陈安迪涎着脸笑说:“嘻嘻,你能不能帮个忙?”
赵紫桥眨着眼睛说:“嗯……我都不怎么去爸爸单位的……要不我跟我爸爸说。”
陈安迪说:“小事不用劳动你爸爸,你是院长家的儿子,那些医生肯定对你特别好,到时候你说我是你的好哥们……咱俩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关系你忍心不帮忙么?”
俩人在角落里叽叽咕咕的,旁人只看到赵紫桥有点为难地躲躲闪闪,陈安迪纠缠不休的样子。
冯在渊从后面晃过来,插一脚问:“有什么好事么?”
陈安迪笑说:“我和小桥联络感情呢。”
冯在渊像开玩笑地把胳膊搭在赵紫桥的脖子上,往自己这边一带,“胖子你可不能欺负小桥,现在他是我罩的。”
赵紫桥稍稍挣扎了下,没挣脱,就放弃了,他大概还是不习惯这样称兄道弟的亲密接触,有点小无奈,有点小害羞地红了脸。
陈安迪说:“也不知道咱俩谁比较像欺负他。”然而刚刚的话题就此打住,不提了。
回头陈安迪一想,不对啊,这事要是经过赵紫桥的手,要是他说出去怎么办?他是娘娘腔,肯定十分八卦的,那不就还有可能泄露了么……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是也就没再提起这个门路。
周六,陈安迪约好小雅一起去三院。
他心细,还买了两个大口罩戴上。
好巧不巧,在医院门口却遇到了赵紫桥。
赵紫桥只要不在学校就表现得更加活泼点,他欢乐地赶上正加紧步伐想偷偷溜走的陈安迪,“安迪你来看医生么?哦,所以上次你说……”
陈安迪咳了咳说:“没事,我就是有点小感冒,我赶时间,不和你聊了,回学校再说。”
匆匆走了。
赵紫桥回到他妈妈身边,她妈妈张望了下陈安迪和一个女孩的背影,“那个是你同学吗?”
赵紫桥说:“是安迪啊。”
她妈妈说:“你们在学校相处得还好么?”
“还好。不过前天他说想要来这里看医生,想让我帮帮忙,我也不知道能帮什么忙。”
她妈妈说:“傻孩子,你爸爸是干这个的,这样的忙是要帮的。”不过她心里好奇为什么那孩子要通过这样的方式看病,正常不应该是家里大人出面吗?
赵紫桥说:“可是他后来就没提了。今天大概是来看病的吧。”
她妈妈过意不去,说:“你去爸爸办公室等着吧。”她自去看陈安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结果却在妇科门口找到了那孩子……
赵紫桥妈妈没有上前,在悄悄问过挂号内容后,又不动声色地走了。她心里真是既吃惊又气愤的,没想到自己儿子的同学里竟有做出这样下作事情的,以后不能让儿子跟他再接触下去……难怪是同志家庭出身的小孩,道德观念真是底下。
她回头向自己老公抱怨,这是后话。
陈安迪那一天对于遇到赵紫桥的事有点介意,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偷偷摸摸的必须一鼓作气,于是在确定赵紫桥没有跟过来的情况下就把小雅给送进手术室了,他在外面等着。
现在医院人流都不用开介绍信了,可是大夫和医生看他们那稚嫩的脸和躲闪羞愧的态度就按照自己的猜测进行下去,把陈安迪看成造孽的那个,态度很冷冰冰的。陈安迪坐在外面的等候区,低着头,心里也很不安无措,他想辩解,可是又不知道该向谁说。
可是他觉得自己做的并没有错,如果没有他的话,小雅要怎么办呢?
从手术室出来的小雅脸色苍白,扶着墙,陈安迪过去扶住她,觉得女孩真是可怜,他以后一定不让自己的女朋友到这种地方来。
然后他又按照医生的建议,去买了点必须的补品,什么蛋白粉、什么口服液的,打车把小雅送回家,那些药和补品他就装在书包里递过去,“你好好照顾自己,从今天开始我们就都忘记这件事。”
小雅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哭了。
陈安迪立刻觉得自己很伟大,很感动,半搂着安慰了半天。
回去他盘点了下自己口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不过好在在预算内把事情解决了,加上买补品的钱一千多。
而且,他摸摸自己的心,觉得对小雅的感情也告一段落了,他现在一点也没有和她那个意思了,就觉得那是个“妹妹”吧。
就在安迪像只照镜子照出只狮子的猫一样自我感觉还不错的时候,事情再次起了变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学校里有这样一个传言——陈安迪押着小雅去打胎,孩子是他的。
当陈安迪从冯在渊嘴里听说这个版本的时候他惊得头皮都发麻了,“不是我!”他跳起来喊。
冯在渊桃花灼灼的眼睛里闪着揶揄,“这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不过你还挺有本事的么。”
“真的不是……小雅没有……”
冯在渊拍拍他的肩,“那你一定还不知道小雅自杀的事吧。”
在去过医院后的一个星期,小雅被发现在家割腕自杀未遂,经抢救醒来后一句话也不说。
陈安迪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一定是赵紫桥出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