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烬》日不晒

2、第 2 章

　　盛夏七月，骄阳似火。

　　江宁一中。

　　正是中午十二点，教学楼外的温度高的好像能将光线扭曲。楼道里的大喇叭正有气无力的反复播报着：“请同学们戴好口罩，有序到食堂就餐……”

　　颜恣逸冲在人群的最前面，他此刻正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下最后几级台阶，眼看就要跑出教学楼，一个男低音在楼道口咆哮着响起：“那个谁，跑最前面，没戴口罩的那个男生，给我过来！”

　　这声音当真熟悉的令人发指。

　　颜恣逸心下一颤，却如同充耳不闻野马一样蹿了出去。

　　可惜，带这届高三的年级主任老杜他——是个追风的男人。

　　颜恣逸被郁闷地逮捕归案，在老杜身边吊儿郎当地站岗，按老杜要求寻找着下一个没戴口罩的倒霉蛋。

　　炽热的阳光倾洒在楼道里，颜恣逸被老杜钉在楼道里，接受太阳光线肆无忌惮的摧残。老杜自己背着手站在楼梯间里的阴影处，看着好不悠哉。

　　少年的白色校服上衣扣得不甚规整，因为炎热，领口处被扯的乱七八糟，露出一小节精致的锁骨。

　　薄削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昭示着此刻颜同学内心极度的不满和烦躁。阳光映着眼脸，长长的睫毛投出一小片阴影，脸上甚至还带着最后一节课睡觉压出来的印子，秀气的眉头紧皱。

　　刻在骨子里的清隽慵懒。

　　老杜看着在心里啧啧两声。

　　这长相，让他在这儿罚站根本就是招蜂引蝶，过两天学校早恋人数变多都得怪他。

　　想到这里，老杜忧愁地揪了揪本就稀少的头发，沧桑地叹了口气。

　　颜恣逸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杜在心里扣上了个“提高早恋率”的奇怪标签，抬眼对上老杜看着他那愈发不善的眼神，无辜地眨了眨眼。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就如同一锅沸水的楼梯间像是被泼了两滴油，杨成岭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上蹦下来，还不忘冲着被罚站的可怜兄弟致以诚挚敬意——一串愉悦的嘲笑。

　　颜恣逸眯眼看着这个二货一路从他面前蹦跶过去，不由捏紧了拳头。

　　“让你不带口罩，让你蹿得快，让你不等我，被抓了吧？哥们不等你了，干饭去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逆子如此，家门不幸。

　　陆谨这时正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了看楼下的场景，又摸了摸自己空无一物的口袋，无声的叹了口气。他一手虚掩口鼻，低头装作打哈欠的样子，混在人群中快步向外走去。

　　正眯着眼晴犯困的颜恣逸只觉身旁一阵狂风刮起，另一个试图蒙混过关的倒霉蛋就已经站在了老杜身侧。

　　颜恣逸：“……”

　　瞧瞧老杜这速度，这眼神！

　　哪有他大展身手的地方？！照这么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口中午饭？！

　　绝望。

　　他的余光不经意间剽向了另一个倒霉蛋。随即脸上表情开始幸灾乐祸起来，趁老杜转身，朝陆倒霉蛋比口型：“姓陆的你也有今天！”

　　陆谨：“……”幼稚。

　　事实证明，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一百的眼力还是有区别的。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陆谨已经抓住了一个替死鬼，得到了老杜的离开许可。

　　某人离开之前，还向颜恣逸轻轻挑了一下眉。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颜恣逸快被这个礼尚往来的人气炸了，紧接着，他一勾嘴唇，连带着那双桃花眼也潋滟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陆谨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颜恣逸笑眯眯的拍了拍老杜的肩膀，手朝着陆谨点了点，大喝一声：“那个人没戴口罩！”趁老杜回头，他“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陆谨：“……”

　　如果颜恣逸去参加动物扮演大赛，那他一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他略略低头，好巧不巧对上老杜堪比保温杯瓶底还厚的眼镜片后的一双眯眯眼，形成了一个微妙的俯视角度。

　　“……”

　　陆谨觉得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他抬头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架着金丝眼镜的高挺鼻梁，然后低头平静地跟老杜开始对视。

　　一，二，三。

　　三秒过后，老杜用鼻子冷哼一声，傲娇地勉勉强强道：“这次先放你一马，去吃饭吧。”

　　“……”陆谨礼貌性点了点头，“谢谢主任。”随即快步朝着食堂走去。

　　傍晚，锦川河湾。

　　锦川河湾是江宁最有名的一个有钱人聚集地。陆谨就住在这片繁华别墅区的东边靠河一侧，他的房间窗户正朝河湾。陆谨喜欢在宁静的傍晚或者雨夜对着河湾发呆，放空一切。

　　比如今晚。

　　可这宁静被某种不和谐的噪音打破。

　　“砰砰”两声。

　　陆谨深吸了一口气。

　　又是“砰砰”两声。

　　陆谨捏了捏指骨。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打开了窗户，映入眼帘的是颜恣逸那张笑的异常灿烂的脸。

　　陆谨冷飕飕地看着他。

　　颜恣逸嘟了嘟嘴：“看什么看，快放我进去！你总不能一直让我挂在你家下水管道上吧，很危险的好不好！”

　　陆谨“呵”的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危险？！”他这么说着，却还是默默向后退了几步，给颜恣逸留下了充足的空间，让他翻了进来。

　　颜恣逸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他飞快甩掉鞋子，扑到陆谨的床上，打了几个滚，把身上的浮灰都沾到陆谨的床单上，然后才一脸心满意足地盘腿坐了起来。

　　陆谨想把他扔出去。

　　颜恣逸托着下巴，直盯着陆谨看。

　　陆谨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不过颜恣逸发这种神经也不是第一次了，便不再理会他，转过头打算带上听力耳机。

　　指尖一暖，是颜恣逸按住了他的耳机：“还生气呢？”接着，他又小声抱怨了一句：“谁让你不借我作业抄的……”

　　“……”陆谨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中午的事了，但还是放下耳机，轻轻“哼”了一声，鄙视道：“抄作业还有理？”

　　颜恣逸理直气壮道：“当然没有了。”

　　“……”

　　理不直气也壮。

　　陆谨觉得跟颜某探讨这个问题纯属浪费时间，于是低头看了眼手表，开始赶人：“快十点了。——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有事赶紧说，没事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不是吧——？”颜恣逸有点不满，“我才来多久你就要赶我走？”他从床上跳下来：“十几年逗不出来几句话的闷葫芦。算了，跟你说正事。”

　　"后天晚上有神战的全明星周末赛，在湖心岛体育中心，离这里不远。我想去看看，本少看你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怪可怜的，就勉为其难地邀请你跟我一起去吧。"

　　神战，Divine War，一款风靡全球的塔防游戏。十年前，神战建立了自己的赛事联盟和电竞体系，其中，最受玩家欢迎，实力最强的国内战队有五只：北极SH，风与火，云上YS，天竞TJ，远洋XY。

　　神战每年的电竞赛事分为春季常规赛，秋季常规赛，全国联赛和世竞赛。其中，世竞赛是全球顶级高手的竞技场，更是所有电竞选手向往的圣殿。

　　颜恣逸见陆谨不说话，把手上那张早就准备好的票往陆谨桌子上一拍，嘻嘻笑道：“我猜你也不会......”

　　话没说完，就听见陆谨斩钉截铁的拒绝："不去，你自己去。"

　　颜恣逸把票拍在桌子上的手这时候显得有一点无所适从，脸上带出了点被拒绝的难以置信："为什么，你不是也喜欢……"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话锋一转："算了算了，你爱去不去，我自己去就自己去吧，哼。"

　　“……”陆谨有点无奈，但还是解释了一句，“周日晚上有雅思课程。”

　　“……什么玩意儿？”

　　陆谨：“雅思。”

　　颜恣逸对这个卷王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了，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我们高考，考雅思？”

　　陆谨：“不考。但我妈觉得我需要学。”

　　颜恣逸啧啧两声，将那张门票重新团了团随手塞进兜里，“好吧，那我一个人去。”

　　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靠在陆谨的学习桌上，向窗外张望了一眼，却又忽然问道：“今天阿姨是不是出差去了？”

　　"那我为什么还要翻窗户走？你去给我开门。"

　　陆谨奇怪地看了颜恣逸一眼，再次打算戴上耳机：“你有手，自己去。”

　　颜恣逸再次拽下耳机，笑眯眯道："快去，你要不开门，我今天就不走了！"

　　谢谢，有被威胁到。

　　陆谨叹了口气，认命的起身。可他的手刚刚碰到门把手，就听见窗户发出"呲啦呲啦"的、被拉开的警报声。陆谨还未回头，就先觉一阵暖风吹到了后脑勺，转身只见窗户大开，书桌上一片狼藉，俨然一副被入室抢劫的蝗虫过境之景。

　　窗外又吹来一阵暖风，风里夹杂着一句不怎么真诚的感谢："谢谢你的数学卷子，明早还你！！"

　　"……"

　　大意了。

　　第二天是周六，颜恣逸当然不会在这种宜睡觉的美好时光里起大早去还陆谨卷子。他一觉睡到十点半，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起床下楼，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客厅、空荡荡的餐桌。

　　看来家政阿姨都不想给他留饭吃。

　　颜恣逸站在客厅放空三秒，毅然转身，潦草地洗脸刷牙后，大少爷穿着睡衣，提拉着拖鞋去了隔壁蹭吃蹭喝，啊呸——串门。

　　颜恣逸仗着陆谨的妈妈程宜不在家，在门口“砰砰砰”锤门。

　　片刻，陆谨来开了门，迎面撞上的是一颗鸡窝头，和一个顶着鸡窝头的老来蹭饭且不良记录无数的颜某某。

　　两人对视三秒。

　　陆谨不等颜恣逸开口，先向他摊开了手：“我的卷子呢？”

　　颜恣逸开始认真回忆这个要命的问题。

　　半晌，不确定道：“好像......在我的，床底下？”

　　“……”陆谨面无表情甩上了门，淡淡道，"有卷子才能进门。"

　　颜恣逸："……"

　　他十分欺软怕硬地对着不会说话的大门扬扬拳头，转身噔噔噔跑回自己家，从自己床底下捞出了那张字迹清隽工整的试卷。

　　洁白的卷子上清晰可见的印着半个漆黑的鞋印。

　　颜恣逸安详地闭上眼。

　　几分钟后，陆家大门口。

　　陆谨冷笑着抖了抖手中嫌弃的用两根手指夹着的卷子，看起来想把它一巴掌糊到颜恣逸的脸上："这是什么东西？"

　　干了亏心事的颜少爷看起来面不改色道："水印。"

　　"砰。"

　　利落、干脆、果断。

　　颜少爷成功吃到了今天的第二顿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