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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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涧的日常就是如此热热闹闹，像个世外桃源一样。一群人围在一起，吃点好吃的聊聊远方的国家大事，聊完了就转头一忘。叶期时很是喜欢这样的生活。
所以他也逐渐明白了陈游为什么选择离开南山涧前去雍都，在连天战火里，南山涧绝对不可能独善其身。
“林时，快到夏天了，我要去首府姜杨找陈游师兄，你要一起去吗？他应该不会回来南山涧。”
孟云海还记得叶期时来这里后一直在等陈游的消息，现在叶期时的假身份也被路帏裳办下来了，出去也没什么。
“昨天陈游师兄托人给我们回了信，说他已经跟着讨伐的江南军到姜杨府了。如果你和我去我就不去南山村找路师兄了。”
叶期时一边清洗刚劈砍下的竹筒一边听着，就答应了这事。他也没多问别的，只问到时候路上孟云海想要吃什么。
“我们出南山村后就搭车去溪山县城，然后从溪山租船顺流去姜杨，到时候还要经过岁山和霖陵——多带点香香脆脆的零食吧！路上无聊吃着打发时间。”
叶期时揶揄了孟云海几句，就开始了手上的动作。
上午孟云海问完，下午就准备拉着叶期时去，叶期时倒也爱纵容孟云海，反而童清雨见了老爱说她几句，大抵是记仇上了。
就在二人启程的时候，此时的岁山县城暗流涌动。
岁山，南山涧北。岁山县位于夕暮山区北部，霖江冲积平原西部边缘。位于两山中间，把守江南关口，莫溪河在此注入霖江，属于西南第一大渡口，夕暮山区入口，属于军事要地。
岁山是个相当繁华的县，去往西南地区必须经过此处。加之又是两河汇入处，岁山便成为了来往商船停泊，财富沉淀之处。
明明应该出现在大护国寺的六皇子孟钧，却出现在这里。
孟钧和孟云海同岁，比她大半个月。他知道孟云海一直活得好好的，就是不知道在哪。
孟云海被太后的势力保护着，除了不能回雍都，其他方面倒是没什么太担心的。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孟云海身上的毒，那时候她毕竟喝的是毒酒，处理不好也是很要命的。
不过太后办事，他们还是放心的。
孟钧这次到岁山，则是因为岁山的独特位置。余家军一反倒是可以大张旗鼓地吸纳势力了，但是如果不是为了把孟云海送走，导致形势复杂，孟钧估计还会苟好一阵。
现在的孟钧，则是一副纨绔公子哥的形象，出现在了岁山最大的青楼里，身边一片花红柳绿，好不快活。
而一旁乔装打扮成家丁的余翰，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透着无奈。
当年的余翰是真的怒发冲冠，确实反了。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在这位六皇子的掌握之中。后来孟钧名为出家实为出逃来到了西南见他后，他才知道原来长宁郡主是假死脱身。
这两年，孟钧这小子让他无奈得紧。一开始是看这小子哪哪都不顺眼，但是还是为他的手腕和智谋折服。
同时他发现孟钧还满脑子恶趣味，大部分无关紧要的事情是以觉得“有意思”为动力的。这就导致他的行为不合常理，没有规律。
兵者，诡道也。孟钧这种跳脱脑子非常适合打仗出奇招。
余翰的一个手下还被孟钧忽悠瘸了，现在孟钧做什么都是“大人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深意”
现在的孟钧就是单纯觉得学纨绔在青楼纸醉金迷很有意思而已。
而且他在岁山县要探的都探完了，现在是纯消磨时间。
他在等一个人，他在等韩怀瑜。
韩怀瑜与他在雍都时候就认真交谈过一次，那时候是长宁出殡之时。
满城戴孝，一路纸钱。惦念长宁多年的皇帝给了她殊荣，满朝文武知道这不合规制，但是没人敢说。
太后仁慈，不眠不休地守着长宁的尸首直到下葬。
孟钧与韩怀瑜在长宁的寝宫相遇。
“韩公子可得偿所愿了？如今太子哥哥倒了，叶家也快没了，缺了那么多官职，好歹有一个是你的吧。”
天地良心，孟钧真是只是单纯地问问他，也许是同孟云海混久了，说话容易带点阴阳怪气。
韩怀瑜当时的情绪就不对：“是在下的错……在下……那杯酒……”
孟钧倒是觉得还好，虽然韩怀瑜是打算利用孟云海，但是没想到她会死，主要是孟云海毫不犹豫地一口喝了毒酒，在听见了韩怀瑜的告诫后的情况下。
“你也不必如此，凶手……不是你，而且你还发现了毒酒的问题，只是没来得及。”
孟钧其实挺欣赏韩怀瑜的，作为有着许多兄弟的韩家庶子，韩怀瑜对于自己父亲还是家族来说，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却依靠自己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也许他是有天赋所致，但是也脱不开自己的勤奋和努力。虽然是另一个阵容的人，孟钧也是欣赏这样一个人的。
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孟钧只是说：“我只是希望韩公子……希望有一天不用和你再对上了，如果有一天真的成为对手的话……”
孟钧想想那幅场景，轻笑出声：“希望能当面和你对弈一局。”
那个时候的雍都满城飞满如烟的柳絮，和一路白色纸钱混在一起，飘在柳条和灵幡间。
孟钧来到岁山就是希望韩怀瑜还记得那次约定。
事实上，韩怀瑜也一直记得这件事。
他记得自长宁死去时候所有他觉得异常的事。
这次来西南，他其实也是来见孟钧的。
此时的韩怀瑜只带着自己的亲信卫队，和杜蘅赶往岁山县。
从之前他就觉得孟钧不是个简单的人。
蛰伏在太子光环下那么多年，没有母族庇护却活得好好的，还把余家军变成了自己手里的势力。
他得到的情报，是孟钧出家后潜逃西南。韩怀瑜没有把这个情报传递给皇帝，反而是暗中截留下来。
孟春生之前与孟钧关系最为亲密，情同亲生兄妹，但是在孟春生逝世后他并没有表现得非常悲伤，反而还有功夫来安慰他。
听了他的劝阻毫不犹豫喝下毒酒的孟春生，与她感情极好但是并不为此事难过的孟钧，急着让孟春生嫁去叶家的太后与太子，孟春生死后逐渐癫狂的皇帝……
在弄清楚这些事之前他可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摆在皇帝的面前。
第二日的孟云海与叶期时，已经坐在了清晨溪山去往岁山的小舟上。
日出乘轻舟，日暮过千里。霖江自古以来便是西南的交通要道，才从夕暮山区流出的霖江，还带着来自高山的澎湃，溪山至岁山是整个霖江航段最初的也是水速最快的部分。
一叶小舟一共坐了六个人。除了站在船头撑篙的船夫，还有一对小夫妻和一个憨厚的农民，孟云海和叶期时则是谎称兄妹去岁山寻亲。
那对小夫妻有说不完的私密话，另外三人不想参与进去，船夫则是在船头高唱着船歌。
三人便聊起来了。
“我是去岁山寻我幺妹，她自小在南家大老爷家做活，快到年岁了，她阿娘天天念她，我把她取回去嫁给隔壁阿壮。上次幺妹她说起阿壮就说欢喜，她两个阿兄都可以，我和她阿娘舍不得她远嫁。”
这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农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他不好意思和孟云海说话，这段纯粹是和叶期时叨叨。
叶期时是完全听不明白这段混杂乡音的话，只隐隐约约听见“岁山”“南家大老爷”“远嫁”这些字词，于是略有迷茫地看向孟云海。
“他说他这次去岁山是去找他自小在南家大房做工的小女儿的，他女儿喜欢隔壁阿壮，刚好他们夫妻不想让她远嫁。她两个兄长都有出息，可以让他小女儿不要受苦。”
那位农民听见孟云海和叶期时说的雍都雅音，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样贸贸然和人搭话会让人看不起他。
有了孟云海这个翻译，叶期时倒是开心了。
“那真是恭喜啊。我们兄妹二人也是去岁山寻亲，听说那里可是好地方。我们还没有去过，您能讲讲那地方是什么样的吗？”
孟云海自以为隐秘地看他一眼，微微勾起了唇角，用着半生不熟的西南官话说：“我弟他说很高兴听见你家喜事，给我俩也沾了沾喜气——我俩是姐弟啦。我们还没有去过岁山的，老哥能给我们讲讲岁山县吗？”
那位农民老哥高兴起来，给他俩絮絮叨叨讲起了岁山。叶期时听不懂当地方言，但是西南官话还是听得懂的。他没有反驳孟云海调皮的小心思，这段时间孟云海的性格他已经摸透了。
平时静悄悄，但是老是爱作妖。表面乖巧实际爱逗弄人。
他见过的陈游，李白和孟云海一样，都是促狭鬼。如果叶期时了解来自未来的知识，则是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他们的心态。
乐子人。
不过太子曾经形容陈游是个“好事者”。
叶期时不讨厌，反而和他们待在一起，内心也是有了隐隐的涌动，像是发觉出内心真正的自己似的。
原来他自己也是个促狭鬼。
叶期时暗戳戳地向孟云海递了昨天孟云海吃了一点就丢那的很酸的橘子，孟云海没细思，一口放进自己嘴里，结果她喋喋不休的话立马被打断。
好酸——
孟云海略黑的脸立马皱在一起，她眼里满是震惊地看向叶期时，正好见到叶期时满眼促狭地看着她。
“你昨天的橘子。”
好你个林时，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学李白和陈游。
孟云海丝毫不认为叶期时这样也有自己一份功劳，她只痛心好好的林时和那俩学坏了。而孟云海自己，她觉得自己可是老实人。
对面的农民老哥看着他俩的互动也是乐出声来：“你俩关系真好嘞！”
孟云海作势锤了叶期时一拳，叶期时倒是得逞地笑，拿出带着的零食堵住孟云海即将骂他的嘴，顺便给对面的农民老哥分了一些，那对小夫妻倒是拒绝了孟云海递过去的小零食。
船歌响起在两岸青山间，从溪山到岁山，这段是逐渐平缓的丘陵地带，云雾间可以看见隐隐绰绰的翠绿茶园。农民老哥昨夜一晚没睡，此时和他二人说了一声也眯着去了。
叶期时来时也是走的这条水路，当时慌里慌张，现在反而有闲情逸致去看看曾经在北漠难以见到的江南景象了。
“我之前，”叶期时反应过来是孟云海在说话，他转头看去，孟云海似是陷入了回忆中，“我之前……我父亲带我去余洋郡，那天也是这样，早上，一路过去都是云雾。”
“云海你是这里的人吗？”
孟云海会西南官话，听得懂这里大部分杂七杂八的方言，对这里的地理山川了然于心，吃东西的口味也非常符合西南当地人。
孟云海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她上辈子老家在姜陵郡往东一点的地方。
“不是，我出生在雍都。”
孟云海摇摇头，就这点没有多说：“南方每年这个时候，如果是晴天，早上就会起雾。你看我们一路过来都是云雾缭绕的，等太阳稍微高了就没了。”
叶期时看出孟云海不想说出生地，于是和她开始聊云雾。
“我之前一直生活在北方，那地方干，把什么东西放着不管都会干。我娘说她就不该跟着我和我爹去那里，把她和秋儿都养得不水灵了。”
他又说：“我小时候喝过叫做苍山云雾的茶，我当时以为这是一种长在雪山上的茶，因为我见过经常有云雾的地方只有雪山。”
孟云海偏头看他：“雪山？我还没见过雪山呢！我的名字……名就和雪山有关系。”
叶期时倒是意外：“我还以为你名是……”
叶期时以为孟云海的名字一开始和“暮云”“朝云”这些意象联系在一起，或者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此句联系。
毕竟一般女儿家的名字都挺温婉的，用云这个字的也是很多。海倒是不常见，所以叶期时才只想起这句。
“我的名和李白有关哦。”
叶期时第一反应是孟云海的李白师姐，然后才想起来李白那句：“《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现在好了，以后回到西北见到祁连山叶期时就会想起孟云海这个人了。
“好有气势的名，云海你有字吗？”
好问题啊。
孟云海觉得自己也该有个字，毕竟来了这个时代，有个字也是有点逼格吧，陈游他就有个字叫什么亭观，路帏裳锐评这像个什么道观的名字。
孟云海摇头：“我还没有呢，林时你字什么？”给我参考参考。
“子逢，”叶期时的字倒是没多少人知道，原本这个字应该是在他行冠礼时候由父亲或者老师来告诉宾客们的，“重逢相逢的逢。”
叶期时伸手沾了江水，在干燥船板上写下他的字。孟云海撑着脑袋看这两个字。
“子……逢……”
“那我以后叫你子逢吧，这个字我觉得超好的。”
孟云海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风起
